紀嘉和今晚喝得不少,情緒就有些嗨。他平常就是個玩的開的人,眼下更是有些不管不顧的勁頭,派人過來把潘奕茗擠開,燈一滅他就沖著羅定的站位鑽,就盼著在過會兒的節目上能跟羅定搭上線。
他記著羅定衣服的質感,橫沖直撞一路過來听到的抱怨聲在手心觸模到那微涼的衣料時都不算什麼了。
周圍還是黑暗的,只是騷亂一點點平息下來,剛開始被嚇到的眾人很快反應過來紀嘉和一貫以來的尿性,嘻嘻哈哈開始笑著猜測這又是什麼新玩法。
背景音樂一下子從悠揚變得激烈起來,隨後響起的卻不是紀嘉和的聲音︰「請安靜!!」
原本還在談笑的人群听到這話下意識地閉上了嘴,羅定被擠的動彈不得,一手推著段修博的胸膛一手試圖將紀嘉和搭在肩膀上的手給拂下來。卻听主持人接著說︰「來玩兒把大的成嗎?!抓住身邊的人,我們選人跳開場了!」
場下一陣歡呼,男人女人們興奮地尖叫著,娛樂圈的浮華比起普通圈子來更加嚴重,能站在這里的,都是玩得起的人。
紀嘉和抓住了羅定沒讓他挪動步子,眼見黑暗中半空的射燈驟然亮起在人群上方胡亂擺動,他恍惚辨認出被抓住的人確實是羅定無誤,便滿心得意地湊近了些︰「羅小定,別嚇跑,指不定一會兒就選中我們——」
燈光一直有意識地朝著羅定的方向擺動,在他話音未落的當口猛然停下,自上方斜斜打落。
「……了。」紀嘉和的頭還保持著朝羅定耳邊湊的動作,眼楮卻已經借由燈光對上了站在羅定面前以一種保護姿勢攬住了羅定的人。
「……老……老段?你什麼時候來的?」想到之前在周年慶上對方警告自己羅定和公良廣關系的話,紀嘉和還是有些發 ,酒頓時醒了一半。
段修博抿著唇,嘴角的弧度雖然還保持上翹,可心情絕對算不上好。他涼涼的不帶笑意的目光掃過紀嘉和緊緊扣住羅定肩膀的手,隨後直勾勾地和紀嘉和對視起來。紀嘉和對羅定抱著什麼心思,路人皆知。段修博和他朋友那麼多年,自然知道他男女不忌最喜歡二十來歲小年輕的口味。以往他對紀嘉和游戲人間的行徑頂多只是有些看不慣,可現在,莫名的,那種看不慣忽然升級成了看不爽。
段修博很少看不爽一件事情,他心很小,能被容納進去的人沒幾個,不相干的人干什麼事兒都跟他沒關系。紀嘉和是他為數不多的真心好友之一,也正是因此,這種不爽來的直接又猛烈。以至于讓他連遮掩都不想遮掩。
「你干嘛?」他盯著紀嘉和搭在羅定肩上的手,低聲開口。
仿佛被燙到似的縮回了爪子,紀嘉和與他對視著,一陣心虛︰「……跳舞啊。」
羅定從燈光亮起時就使出全力掙月兌了段修博的摟抱,雖然只是分開後側過身的一點點改變,可是射燈的亮芒從上方打下時,他和段修博的站姿就已經看不出任何曖昧的痕跡了。娛樂圈是個三人成虎的地方,他已經習慣了隨時隨地不落人把柄。
段修博懷中一空,羅定的氣味還留在原地,人卻已經站開了距離。他掃了眼對方看不出異常的笑容,又看看紀嘉和凌亂的衣服和帶著醉意的模樣,心中說不出的憋悶。
周圍已經在燈光亮起時出現歡呼,段修博和紀嘉和,隨便拎出一個都能算得上一場宴會的絕對主角,再加上一個從入場開始就頗受矚目的羅定,任誰來跳開場分量都綽綽有余。
到沒人去介意男人和男人跳舞合不合常理,大家頂多奇怪紀嘉和剛才還在台上怎麼現在就進了舞池。但在熱烈狂歡的氣氛下這種疑慮並沒能保持多久,隔得太遠也沒人注意到三個擅長偽裝的男人之間尷尬的氣氛。主持人在台上哈哈大笑,仿佛一點都不知道紀嘉和讓他在打光上開後門的事,推波助瀾地朝人群喊︰「玩不玩得起?玩不玩得起?!」
「玩不玩得起!」
「玩不玩得起?!」
諸人也開始起哄。
羅定看了另兩人一眼,見對方也都在看自己,不由挑起眉頭。他倆不是好朋友麼?不如組合起來跳開場好了。
看出他的意圖,段修博像吃了蒼蠅似的哽了一下,差點沒憋住露出嫌棄的表情。他順帶掃了紀嘉和一眼,看對方的臉色也沒比自己好到哪去,頓時明白了這種嫌棄並非單向衍生。
不成功便成仁。
紀嘉和心一橫,索性不去看段修博威脅的眼神,直接面朝羅定開口︰「你……」
「你會不會跳舞?」一旁段修博的聲音卻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羅定抬起頭,黑暗中借著燈光窺見對方沉寂的如同深海的雙眼,那深埋其中的平靜和冷凝和自己如出一轍。
眾目睽睽之下,羅定從不怯陣︰「倫巴,桑巴,華爾茲,我只會男步。」
「好巧。」段修博微微一笑,惡趣味掩藏在眼底深處,「我也只會男步。」
「……「羅定不知道自己該接些什麼,就見段修博伸出一只手來,姿態溫柔無比,「陪我跳一支?」
周圍的喝彩和起哄的掌聲讓羅定沒有退路了,他只能點了點頭,卻沒有將自己的手放在段修博的掌心中,而是用另一只手順勢與對方做了個干脆利落的擊掌動作,隨即越過段修博的肩膀朝著舞池中央走去。
段修博愣了兩秒,旋即收回被拍的那只手,指尖無意識地磋磨著,笑的意味深長。羅定果然是一點虧都不肯吃的性格啊。
眾人自覺地為他們讓出了通道,紀嘉和留在原地目送他們走遠,凌亂地左右看看,擠到休息處里換了一支新的杯子縮起來不說話了。
潘奕茗戳了一塊新的哈密瓜放進嘴里,瞥了新坐下的紀嘉和一眼,和一旁的米銳對了個視線。
米銳推了推眼鏡,他也不知道自己今晚到底是來干嘛的,拿著五倍的工資剛進門就找不到老板的人影了。
三個被遺忘的人互相都沒說話,氣場一時間卻無比融洽。
原主不會跳舞,曹定坤卻是專門去學習過舞蹈的。練到他死為止大概十七年,基本功已經扎實無比,雖然不曾出席過什麼專業的考核活動,可他的舞蹈功底,比起專業選手恐怕也差不到哪去。
倫巴熱情的極富節奏煽動性的音樂響起,羅定一邊走一邊月兌掉西裝外套順手扔向人群,充滿男人味的瀟灑動作讓圍觀的女賓們一陣騷亂。在什麼樣的場合扮演什麼樣的角色,他對此技能已經掌握的很熟練了。向來要不就不做一做就要做到最好的性格讓他在公眾的目光之下不容許自己出現哪怕一點點的疏漏。
隨著不急不緩的腳步,他渾身的氣勢已經逐漸出現了改變,從眼神到肢體動作,都從內斂沉默變得逐漸貼合熱情洋溢的音樂。
段修博被他幾乎是瞬間就魅惑起來的目光掃中,哪怕已經知道對方是個多變的人,此刻也不由得有片刻怔愣。
羅定動了,他微微揮動胳膊,擺開一個極富攻擊意味的姿勢,整個人氣勢一震,竟給人一種君臨天下的錯覺。
段修博已經從難得的失神中恢復理智,見狀微微眯眼,竟然少見地生出了一些爭強好勝的沖動。他輕笑一聲,滑動步伐靠近兩步,輕佻地繞著羅定轉了一圈,與他眼神交匯,氣場竟絲毫不遜色對方。
一曲象征愛意的若即若離的舞蹈硬生生被兩個人演繹出一種力度與柔軟結合的味道。雖然是第一次合作,並且是男步應對男步,兩個人卻默契十足不帶絲毫生疏,旋轉、錯步、貼肩,男人和男人之間最原始的強悍接觸從柔韌的動作中一覽無余。
圍觀者自覺讓出的舞池空余已經越來越大,鼓掌聲一開始還零零星星有所听聞,等到舞蹈進入到最熱烈激昂的末尾階段,場內安靜到甚至除了音樂之外不帶一絲雜音。
羅定游蛇般盤住段修博伸直的手臂,腳下一滑,以一個優雅弧度錯步半圈繞到對方身後,試圖收場時讓對方進行一個女士的旋轉動作。
段修博卻巧妙地躲開了,因為在半分鐘之前他也是這樣打算的。他眯眼笑著,給了羅定一個你還差得遠的眼神。
火藥味十足的舞蹈接近尾聲,兩個人都不敢太過靠近對方,唯恐被陰一把晚節不保。
音樂驟然高亢起來。
兩人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底半點不退讓的堅持。
同時達成放棄讓對方軟化的共識,他倆只好在安全距離內背抵著背,雙手交握,後腦相貼,同時在音樂結束時用一個甩頭的動作完成舞蹈。
汗水從微濕的發梢低落,在半空劃出一個微妙的弧度。羅定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酣暢淋灕地跳舞了,雖然激烈的運動讓他呼吸有些錯拍,可是從四肢百骸氤氳出的舒適卻叫他完全沒法在意這一點點的不適。他喘息著松開和段修博交握的手,退開一步,伸手拂開了額前的頭發,對圍觀的賓客做了一個帥氣的收勢動作,隨即以紳士的躬身結束表演。
現場寂靜片刻。
三秒鐘後,女士們像是瘋了般開始歡呼起來。
「帥啊!!!!!!」
「臥槽這是誰!!!!!」
「羅定!羅定!!!!」
看吧,人的好感出現的就是那麼莫名其妙。
羅定自如地在歡呼聲中走近替他收著外套的女士,輕聲說了句謝謝,對方立刻紅著臉將他的外套遞了過來,動作甚至是有些羞澀的。
面對這些圈內前輩,羅定自然不會像面對粉絲時那樣帶著偶像面具。事實上熟知娛樂圈規則的女人們可比粉絲們清醒的多,她們狂熱的追捧總是來得快去的也快。趁著她們對自己的熱情未褪,羅定迅速不著痕跡地打入了圈子內部,略施手段,便讓人對他好感更加大增。
他沒再去看段修博,剛才收尾時段修博陰他跳女步的事情讓他有點生氣,他也知道段修博就吃愛理不理這一套,在對方面前,自己真性情一些絕對比圓滑要來得好。
段修博站在另一圈的人群當中,一邊笑眯眯地收下大家對舞蹈的夸獎,一邊心不在焉地用余光注意著羅定的動向。
燈光下的羅定發梢還是濕的,因為劇烈的運動臉上帶著未褪的薄紅,汗津津的模樣讓他連內斂的笑容都比平常多了幾分誘惑。
段修博無意識地咽了口唾沫,舌忝了舌忝自己有些干澀的嘴唇。
真是奇怪,心跳的頻率委實太失常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