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瑞對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十分戒備,他扼住莉迪亞的喉嚨不住後退,邊退還邊喊著同伴的名字。
莉迪亞被他扼得咳嗽不止,嘴里還不忘呢喃著救命。
昏暗的小巷讓來人瞧不清被挾持者的面孔,但她充滿希冀的眼神卻讓來人肩頭平添了一份沉甸甸的責任。
他不動聲色地停下腳步,嘴角上提,笑出一口整潔的白牙。
「欺負一位柔弱的女士可不是紳士所為,」來人在雪光的映照下,越發顯得儀表堂堂,風度絕佳︰「先生,我給您兩個選擇,一是就此罷手,放這位女士離開,二是,」彎身從高幫馬靴里抽出一把左輪手槍,慢悠悠對準了臉色大變的勞瑞,「您可以賭賭看,是您先掐死這位受驚的女士,還是我……」來人輕笑一聲,「先一槍打死您。」
「勞瑞,那個該死的賤□呢,你抓到她沒有,我要——」嘴里放著狠話的假醉鬼像被叼了舌頭的貓一樣瞪著巷子口來人的手槍不說話了。
「我怎麼知道我放了她你會不會再對我們動手!」勞瑞臉上的橫肉不停抽動。
「所以您和您的同伴只能踫踫運氣了,」來人半點都沒有將勞瑞隱藏的凶戾放在眼底,他一臉笑容地將槍口來回移動,不時的在勞瑞兩人的身體重要部位打轉,「先生們,我耐心有限,我數到三,如果你們再不放人,很遺憾,我就只有開槍了。」
來人瞧上去有些不耐煩了,他甩了甩那頭耀眼的金發,慢吞吞地念到︰「……三,」勞瑞掐住莉迪亞喉嚨的手不受控制的開始顫抖,「二,」勞瑞的眼楮閃過掙扎,假醉鬼精神崩潰,抱頭大叫著‘不要殺我’從來人身邊狂奔而去,來人竟然也沒一槍崩了他,而是挑了挑眉,慢條斯理地繼續往下說︰「一……」
「夠了!」同伴的逃跑讓勞瑞靈光一閃,還沒等來人把‘一’吐出,他已經扯著喉嚨喊了起來,「我放人!」他大叫著,「不過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嗯?」來人如大海般深邃的迷人眼眸微微眯起,手指也慢慢扣上扳機。
「我沒別的意思,」勞瑞拖著莉迪亞往來人靠近,他把大半個身體都藏在了莉迪亞背後,等到了巷口,他突然猛一掉頭,就這樣拖著莉迪亞往後退著走,「還請您站在原地等上那麼一小會,我過了彈道的距離就會把這個女人放開,我發誓,以上帝的名義!「勞瑞緊張地額頭不住滲汗,肚子里更是把自己不講義氣的同伙罵了個狗血淋頭。
「我為什麼要听你安排?」來人冷笑著跟上兩步。
「那你就開槍吧!」勞瑞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反正死我也要拉個墊背的!」說著把莉迪亞的頭發狠狠一拽。
「啊!」頭皮刺疼的莉迪亞發出一聲慘叫,腦袋不禁後仰,試圖緩解這股痛楚。一張藏在凌亂頭發里的臉也順勢暴露出來。
看到她面容的來人瞳孔一縮,周身的氣定神閑竟有了幾分凝滯。但他的語氣依然鎮定的看不出絲毫波瀾。
「你是個聰明人,好吧,就當是看在這位女士的面上,我給你五十碼的距離,」來人聲如寒冰,「若超過五十碼,你再不放人,就別怪我的槍不講情面。」
「成交!」好不容易等到來人松口的勞瑞迫不及待地的說。
莉迪亞繼續被他拖著往前走,來人沒有再跟,只是端著手槍瞄準勞瑞的頭部,只要後者稍有異動,在這寒冷的冬季,雪地上就會盛開一朵刺目的紅花。
「臭□,算你走運!」在槍口面前可不敢做什麼手腳的勞瑞用力一推,把莉迪亞推向來人的槍口,轉身以最快的速度鑽進了不遠處的另一條小巷。
莉迪亞雙腿一軟,跪坐在地上一動都不能動了。
來人把槍插回靴子里走過來攙扶莉迪亞。他的動作十分自然,又帶著一種古怪的親昵。
已成驚弓之鳥的莉迪亞明明知道對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依然條件反射地掙月兌了對方的攙扶,往後踉蹌地退了兩步。
「你沒事吧?」莉迪亞的反應讓來人有些錯愕。
「抱歉先生,謝謝您救了我,」莉迪亞強忍著腳痛對來人屈膝行禮,猶豫著該怎麼開口離去——她的阿爾瓦還在救貧院等著她。「還請您留下姓名和地址給我報答您的機會。」她的圍巾遺落在後面的巷子里,冰冷的雪風刮得脖頸處一片冰涼。
「先生?」來人的聲線略略有些拔高,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你叫我先生?」
「是的先生,不知道我對您的稱呼哪里出了差錯?」急著想要離開的莉迪亞被對方這充滿詫異的反問唬了一跳,她鼓起勇氣瞄了眼對方英俊的臉容——失去記憶的她在與陌生人交談的時候,總是帶著幾分底氣不足。
「這麼大的風雪跑出來,你應該是有要事要辦吧?」來人話鋒一轉,沒有回答莉迪亞的問題,「不知道我有沒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
莉迪亞臉色煞白,急忙把自己的孩子發熱,救貧院的特蘭太太讓她到橡果街找弗蘭太太的事情說了出來。
「你怎麼不早說!」她的話引發了來人的劇烈反應。「我幫你去叫弗蘭太太,你在這兒等著,千萬別亂跑。」他叮囑道,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
莉迪亞滿懷感激地向他道謝,話還沒說完,對方已經像離弦的箭一樣扎進了橡果街。
目送他匆匆離去的莉迪亞舍不得自己的圍巾,猶豫了下,她還是拖著受傷的右腳折回死巷里拿——反正也就幾步路,那可是她僅有的保暖織物。在這樣的天氣里,沒有一條厚圍巾,出門很容易凍壞的——他們家再沒有多余的錢看醫生了。
等到莉迪亞回到原地,正好與來人以及弗蘭太太踫個正著。
「你上哪去了?我不是讓你在原地等著嗎?」救了莉迪亞的英俊男人面帶不悅的說。他身上有著一股十分濃郁的軍人味道,很有威懾力。
莉迪亞攥著被雪水浸濕的圍巾,身體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男人表情頓時有些懊惱。
弗蘭太太連忙打圓場。
「我的好先生,好啦好啦,有什麼話等孩子康復後,你們再慢慢說,現在正事要緊。」她眼神善意地看了眼莉迪亞。
弗蘭太太的話讓男人悚然一驚,很是認真地向對方道謝,腳步飛快地在前面領路,偶爾還會出聲提醒一下一些看不太清楚的路障。
男人的越俎代庖讓莉迪亞有些傻眼,但心里也松了口氣。她本來就不習慣和陌生人接觸。眼見他們越走越遠,急忙拖著受傷的右腳跟上。
弗蘭太太回頭看了與他們越拉越遠的莉迪亞一眼,「威克姆太太顯然更需要您的幫助,去吧,我可以慢慢走——」
弗蘭太太對莉迪亞的稱呼讓男人顴骨發紅,他不自然地扯了下嘴角,重新走回莉迪亞身邊。
瞧著他走過來的莉迪亞有些小緊張,「先生?」
她充滿驚懼地大眼楮讓男人看得無奈一笑,「弗蘭太太讓我過來幫你一把,你的腳扭傷了吧?」
吶吶點頭的莉迪亞條件反射地想要開口拒絕。
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要說什麼的男人挑了下眉毛,「現在可不是說客套話的時候,別忘了孩子還在等你。」
莉迪亞心里的猶豫立刻拋飛到了九霄雲外,干咽了下被掐得刺痛的喉嚨,把手伸進男人彎起的胳膊里,「麻煩您了,先生。」她帶著三分忐忑七分感激的說。
男人眼神探究,「你可以把身體的重量往我這邊傾斜,」他語氣溫和的建議,「這樣我們能走得更快些。」
莉迪亞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聲音道謝,臉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熱得燙人。
就在他們急急趕路的時候,一個氣喘吁吁的女音從不遠處時斷時續傳來,「威克姆太太、威克姆太太你在哪兒?」她身上到處都是雪,乍一瞧像個移動的雪人。
與她打過許多交道的弗蘭太太連忙高聲呼喚她的名字。
「克蘭修女、克蘭修女,這邊,這邊!」
「噢噢!弗蘭太太,威克姆太太找到你了是不是?這真是太好了,她跑得真是太快了,一眨眼就不見了——本來我可以更快的找到你們,只是剛好有兩個惡棍從前面經過——他們身上有著濃濃的酒氣,我只能找個地方藏起來——威克姆太太沒事吧?」克蘭修女親熱地挽住弗蘭太太的胳膊,扭頭去看被風雪刮得東倒西歪的莉迪亞。
——她根本就不知道莉迪亞是因為崴了腳才會走得踉踉蹌蹌。
「她當然沒事,相反,好的不能再好了。」弗蘭太太一臉神秘的笑容。
「就她這樣還好的不能再好?您也不瞧瞧她現在的模樣,瘦得連風都可以把她刮跑了,要不是現在有人攙扶著她,我看呀——咦,」克蘭修女的眼楮突然瞪得和銅鈴一樣大小了。「弗蘭太太、弗蘭太太,那是——那位是?」她激動壞了,用力搖晃弗蘭太太的胳膊。
弗蘭太太剛要回答,特蘭太太已經擎著燭台出來迎接了。她一手攏著微弱的燭火,一面抱怨‘怎麼來得這麼晚?’她和弗蘭太太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彼此說話向來直白。弗蘭太太沒有搭理她的抱怨,直接說了句我去看看孩子,就匆匆跨過了門檻。特蘭太太連忙吩咐克蘭修女上前攙扶——救貧院的地形有些七拐八扭,不熟的人很容易絆倒——克蘭修女猶豫了下,她瞄了眼越走越近的那兩個身影,心不甘情不願的在特蘭太太的黑臉中追上了弗蘭太太。
「——橡果街離我們這兒不遠,怎麼這時候才回來?」特蘭太太皺眉看著走近的莉迪亞︰「阿爾瓦剛醒過來一次,一直在找媽媽呢。」
「我這就去看他!」被特蘭太太說的羞愧不已的莉迪亞說。
特蘭太太剛要說阿爾瓦又睡著了,她的表情就毫無預兆的凝固了。
「威、威克姆……」她一副受驚不小的模樣舉高手里的燭台湊近男人——莉迪亞心里一咯 ,看樣子特蘭太太不是一般的生氣,她已經很久沒有用姓氏稱呼她了。
「尊敬的特蘭太太,剛才出了點意外事故,所以我們才來遲了,讓您操心勞累,真是不好意思。」被特蘭太太像看怪物一樣打量的男人彬彬有禮地上前欠身行禮,臉上的表情帶著淡淡的憂慮,「還請您允許我去探望一下可憐的阿爾瓦。」
「我還以為您一輩子都不打算回斯托克了呢,」特蘭太太的聲音里是難得的陰陽怪氣,「親愛的威克姆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