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迪亞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四柱大床上。
她看著房間里的裝修和擺設,心里猜測著自己是怎麼從惠勒村的莊園主臥里來到這里的時候,門被人用後背抵開了。
一個手里捧了一大托盤東西的女僕走進來進來。
她一眼就瞟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起身,正用一雙略顯茫然的眼楮注視著他的莉迪亞,頓時發出一聲驚喜的歡呼,
「噢,莉迪亞小姐,您可終于醒過來了,」女僕邁著輕盈的步伐來到莉迪亞面前仔細觀察了一下她的臉色,用充滿關切的聲音說,「我這就去通知太太,順便為您準備好洗漱的熱水。」她一面說一面放下手中的托盤,匆忙提著裙擺下樓去了。
莉迪亞看著她熟稔的口吻和步履匆匆的背影,心中就是一沉。
她很確定她並不是認識這個女僕,也很確定,自從她結婚後,除了貝內特家已經榮養的老管家希爾太太,再沒有人親親熱熱的叫上她一聲莉迪亞小姐。他們都是口徑一致的用恭謹的語氣稱呼她一聲威克姆太太。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還沒等莉迪亞想明白——
門又被人粗暴的撞開了。
一個肩膀上裹著一條藍色披肩的女人喜極而泣地撲了過來。她一把將莉迪亞抱了個滿懷。
「哦!你可擔心死我了!親愛的!」她邊說邊哭,眼淚撲簌簌地往莉迪亞的睡衣領子里掉。
莉迪亞不是個喜歡和陌生人近距離接觸的人,被這樣一哭一蹭,頭皮都炸了,但不知道是不是身體出了什麼問題,乏力的厲害,根本就掙月兌不了女人的擁抱。
慶幸的是,女人還算冷靜。
她哭了一通後,就松開了莉迪亞,在女僕搬來的凳子上坐了。
一面抹著眼淚一面責備的說,「莉迪亞,不是我說你,你也太任性了,哪有大半夜的強迫威克姆先生帶你去騎馬坐車的?!這幾天的月光又不明亮,如果不是威克姆先生身手不錯,你現在已經蒙主寵招了。」
莉迪亞垂下眼簾,不動聲色的順著女人的口吻道歉,從她的話語里尋找對自己有用的東西。
女人听了,氣也喘得更勻。
「我把你從朗伯恩帶到布賴頓來,為的是好好的招待你,如果你在我這兒出了什麼事請,我和我先生怎麼對得起貝內特先生和貝內特太太!」
女人‘布賴頓’的單詞一出口,莉迪亞眼皮就是一跳。
對這個地方她並不陌生。
自從他們家的地位在她和丈夫的努力經營下越變越好後,曾經那段年少輕狂的往事也變成了大家津津樂道的談資。
大家不止一次的說她和丈夫的姻緣就是從布賴頓開始的。
既如此……這個口口聲聲說把她從朗伯恩帶到布賴頓的女人就是——
莉迪亞心里有了底。
她試探性地叫了聲福斯特太太的名字,福斯特太太拿手絹揩拭眼角的手頓時捂住自己的嘴唇。
「哦,莉迪亞,你可別責備我話多,我也是關心則亂。」她嗔怪的說,「你不知道我看到馬車傾倒在屋外馬路上的時候有多害怕,如果不是威克姆先生身形矯健……」
莉迪亞眼底瞬間閃過無奈的光。
別人以為威克姆先生是拗不過她的懇求才會瞎胡鬧,她自己卻很清楚……這不過是一場私奔不成的大戲罷了。
她現在應該思考的是該怎麼堵上那個威克姆的嘴……以及,該怎麼回到有魏橋和他們子女的傲慢世界去。
想到如今她和丈夫孩子真真可以稱得上是兩界相隔的莉迪亞,心中忍不住涌上一股濃濃的悲切。
「既然你清醒了,就去看看威克姆先生吧,」福斯特太太要求著她劫後余生的女伴,「他可為了受了大罪,小腿都骨折了!」
莉迪亞敷衍地應了聲,柔順地被福斯特太太拖起床,用在女僕的服侍下淨了面漱了口,福斯特太太看著她眉宇間那隱隱的憂愁,心里頗有幾分欣慰地說,「一位有教養的先生對自己拯救一位女士而置身于危險之地只會感到驕傲和榮幸,你也不要難過,威克姆先生雖傷猶榮,大家都很敬佩他呢。」邊說邊從托盤里拿出兩個羊角小面包遞給莉迪亞,又送了杯牛女乃過去,「你先吃點東西墊墊胃——」
莉迪亞做出一個感激的表情,接過面包撕著一點點吃了,她的動作不算慢,但是卻別有一番利落優雅的韻致。福斯特太太眼楮冒星星的看著她,只覺自己的友人經過這一番磨難是真正的長大了,不由為她感到高興。
等到莉迪亞喝完了杯中的牛女乃,她就迫不及待的挽著莉迪亞的手往樓下走,「因為威克姆先生摔斷了腿的關系,福斯特先生特意免除了他的訓練,他現在就在一樓的客房里躺著呢,哦,那可真是位勇敢的先生,除了他我還沒見過誰敢騎到發瘋的馬匹上並且制服它呢。」
莉迪亞含含糊糊地應著,被福斯特太太拖下樓,叩響了其中的一扇門。
「進來。」
一道悅耳又不失磁性的溫和嗓音從門里傳出。
福斯特太太臉上閃過愉快的笑容,大大方方地挽著莉迪亞的胳膊把她拖進去了。
「嘿,喬治,我們來看你了,你還好吧?」她語氣親昵而充滿關切。
一只腳被夾板繃帶裹得高高翹起的英俊男人對著自己上司的妻子笑出一口整潔的白牙,「哦,我想我還不錯。」他漂亮的藍眼楮落在了莉迪亞身上。
莉迪亞看到他燦金色的眼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樣振了一振。
「莉迪亞小姐,昨晚您被大家送上樓後我就一直惦掛著您的安危,不知道您現在是否安康。」他含蓄地問,眼楮關切而克制。
莉迪亞打量著面前這張已經看了十數年的面孔,心中不知為何涌現一種說不出的悵然,她已經習慣了把這張臉和那個叫魏橋的男人混合在一起,如今又要把他們分開,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剛要開口,福斯特太太就把話梢接過去了。
「你還是多關心一下自己吧,可憐的喬治,」福斯特太太說,「醫生前不久才走,他說莉迪亞除了因為驚嚇有些低燒外一切都好,噢!喬治!你在控制驚馬的時候還保護了一位女士!你是多麼的勇敢呀!福斯特先生很該為此表彰你的義行。」
面容英俊的威克姆先生臉上流露出一分苦笑來。他好看的薄唇因為無奈而下撇,「我的好太太,您就別在往我臉上貼金了,半夜三更的帶著一位女士在馬路上狂奔……上校不懲罰我已經很不錯了。」
「你也知道自己錯了?」穿著一身紅制服,披著一件黑色短披風的福斯特上校怒氣沖沖的走進來。
威克姆先生掙扎著想要下地。
把福斯特太太驚嚇的臉都白了,她一面阻止著威克姆先生沖動的行為一面推搡著丈夫往外走,「您可不能這麼嚇唬他!」她對新婚沒多久的丈夫嗔怪的說,「我的好先生,走吧走吧,讓您勇敢的士兵好好養傷。」
福斯特上校不滿的動動眉毛,但還是被自己的妻子以一種不容拒絕地姿態推出了客房。臨到門口時,福斯特太太曖昧地沖著房間里的兩人眨眼,做了個‘你們好好聊’的口型。
她這個動作一出,不論是威克姆還是莉迪亞都知道了福斯特太太必然了解他們之間關系的事實。
一時間都有些頭大。
這對昨晚才因為馬匹失控沒有私奔成的小情人在福斯特上校家的客房里面面相覷。
半晌,威克姆先生才用一種別扭地輕佻口吻說,「噢噢噢,我親愛的莉迪亞,你今天可真是罕見的沉默,難道我為你斷了一條腿,都不能取得你的原諒嗎?」
「你有什麼要取得我原諒的呢?我的好先生?」莉迪亞忍著厭惡順著他的話往下答。她和丈夫最大的不同就是︰對《傲慢與偏見》的故事情節遠比丈夫要清楚的多,早在高中年代,她就看不過不止一個譯本。
因此,眼前人是副什麼德性,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也沒有人比她更不願和他沾邊。
威克姆先生臉上露出一個懊惱的表情來。
「哦,莉迪亞,請不要用這樣的語氣傷我的心,我知道我昨晚的行為大失妥當,我不該不經過你的允許就把馬車往回駛,但是——我們昨晚的行為實在是太沖動了,對一個男人而言,私奔並不會對他造成什麼太大的負擔,可對一個女人來說……就非常的致命了。百般掙扎的我,實在是不忍心讓你小小年紀就因為我而遭受那樣的非議,更不願你的家人因為我們的一時沖動而對你產生不好的感官,莉迪亞,我……」滔滔不絕的英俊先生陡然住了嘴,他有些不解地看著面前神色古怪的少女,帶著幾分試探地說,「我有什麼說錯了嗎?」讓你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