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數年後,風雪初停,旭日東升。融融暖意,似將寒冬照徹之城冰封的外衣也揭開。由里到外增添了一股活力。
古樸石頭城門外,一匹高大凶猛黑色駿馬,揚蹄邁步,甚囂塵上。馬後拖著裹得嚴實的黑色幔布馬車,在冬雪漸化的道路上,留下兩道深深的轍痕。
石頭城內,熙熙攘攘,各色什物,琳瑯滿目。
街道最正中之處,又有一番迥異氣象。
一糟老頭子獨樹一幟,撐著黃色大旗,上書︰十境絕學,旁支兩大黃色幔布,分述︰舉世無雙訣,天下太平書。
下面擺著四角破木桌,桌上歪七扭八雜亂無章堆放著各色花花綠綠的舊書本。蓬頭垢面的糟老頭子優哉游哉趴在桌上打盹,絲毫不理會生意做得如何。
剛開張的時候,街頭巷里,往來人群紛紛好奇一探。不過一看到那所謂絕學成色賣相,實在不堪入目。紛紛嗤之以鼻,扭頭就走。
糟老頭一切盡收眼里,卻也不驚不乍,還不時摳鼻,做彈射狀。偶有年歲尚幼的孩童經過,他倒是會振奮精神,眯著眼,仔細地打量,十分熱絡的招呼。不過應者寥寥。糟老頭卻也不惱,只是搖搖頭,繼續合上雙眼,蓄養精神。
在這個天朗氣清的日子里,百無聊賴的老頭一如往日趴在桌上打瞌睡。陡然間,原本緊閉的雙目再次張開。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胖乎乎的小伙子,瞧著裝扮,還是獵戶來著。
胖小伙臉上掛著憨厚的傻笑,一個勁兒在不大的破木桌上四處翻看。還不斷指著書本名字大聲嚷嚷。
「石頭,快過來看,有如來神掌耶!」
「還有臭小白,這不是你夢寐以求的御女心經麼?」
胖小伙的身後兩名少年相對無言,哭笑不得。不怕火一樣的戰友,因為他們會燃燒自己燒光敵人。就怕火一樣的戰友像豬一樣燃燒自己人,然後玩火**。
左邊皮膚黝黑年歲稍長的少年灑然一笑。對著百無禁忌的二虎,耐心是必須的。他拍了拍胖小伙寬厚的肩膀,緩緩說道︰
「先看看,不急。」
胖小伙笑容可掬地點了點頭,轉身又興致勃勃地在桌上翻看著。
「少年,我看你骨骼清奇,是塊練武奇才,這里有縱橫十境方略的絕學,隨便修煉上一本都能縱橫一方。你隨便挑。」仿佛看到金子一般,糟老頭看著胖小伙的眼神十分熱絡。
「我二虎大爺果然是天才!嘻嘻。「自稱二虎的胖小伙情不自禁得瑟起來,糟老頭的話對他來講十分中听。莊里那幾個老家伙總是說他笨笨的,可他一點都不笨啊,至少他知道自己是個天才。
「十境絕學?他是練武奇才?」臭石頭饒有興致道。十境之說倒是沒听說過,他倒要看看這個糟老頭能給出個什麼說法。
至于練武奇才,不要看二虎傻傻的,或許真的應驗了那句話,傻人有傻福,畢竟說實在話,二虎的筋骨確實是上上之屬。
「眾所周知,苦集滅道四大境域中資源最豐富斗爭最厲害的就是我們所處之地,苦境。然而天外有天,還有妖、神、魔、仙、靈、幻等界。一般升斗小民是無法接觸到的。」
「這麼說來,你不是升斗小民,不然怎會擁有十境絕學?」
糟老頭一臉憊懶,很是無所謂的聳了聳肩,繼續做摳鼻狀︰「我曾經是升斗小民,不過也是絕世高手高高手。這天下基本沒有我去不了的地兒。」
蕭石和白秧對視一眼,不約而同一聲輕笑。都說吹牛皮不上稅,這老大爺不僅能掰,還挺樂乎。
「咋地,你們不信,要不試試?」糟老頭搓了搓身上看似萬年不洗的衣裳,將一個豆粒大的頭屑彈掉。
「不用不用,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蕭石一臉真誠,他可沒興趣跟老人家比劃,更何況是如此這般邋遢的老人家。
「這胖小伙確實是練武奇才,然而你的根骨……「糟老頭把視線轉移到了石頭的身上。
這不看不要緊,越看老人家面色便越加暗淡,眉頭不禁皺了起來。他長長地嘆了口氣,十分惋惜道︰
「年輕人,天無絕人之路,若這蒼天不允,你就做自己的天罷。「
臭石頭表面不置可否,內心卻萬分震驚!這老頭的眼光實在刁毒!關于二虎根骨的說法,或許是他瞎貓踫上死老鼠。對于自己的情況的描述,老人家所言不差。
早在數年前,鐵莊高手老黃頭鑒定過,根骨僵硬,經脈狹窄,武道之途進境緩慢。
老黃頭乃莊內首屈一指老武師,數十年來相骨之術,無一不中。老黃頭的鑒定尚且需要詳盡的檢驗,為何他能夠一語中的。這人不是神棍就是真的有點能耐。難道真的是高手?
「那你看看,我的根骨如何?」悶不吭聲的少年白秧突然插話。對于這種忽悠小孩子的神棍戲法他絲毫不以為意。即使二虎和蕭石二人的情況都被言中,也不能證明他真的有如此犀利的眼光。巧合離奇之事,能騙一次,能蒙二次,難道還能有第三次?我信了你的邪!
糟老頭極其夸張地瞪大了本來就不大的雙眼,用著右手的無名指指著上空,一字一頓不假思索道︰「你我皆非凡人。「左手小心翼翼的捂著嘴嘿嘿一笑,低聲嘟囔道︰」而是天地不容的存在。」
「一派胡言!」聞言面無悲喜的白秧冷哼一聲,不再接話。算他自討沒趣,這糟老頭用他的言行證明了他不僅僅是個神棍,還是個發了瘋的神棍。
糟老頭一轉眼臉上就換了一副神色,語重心長地向蕭石介紹一本綠油油的「雙極邪源「,據說是魔族之內一位根骨情況跟他差不多的大能所創。還特意強調這跟賣西瓜一樣不甜不要錢,沒有效果一樣不要錢,但是這肯定是有效果的,所以他決定收取十文錢定金。
蕭石面帶微笑,不置可否地翻開綠油油的封面,第一頁上寫著幾個歪七扭八慘紅的大字「欲練此功,必先自宮「。
蕭石臉上的笑容瞬間就凝固了。
神棍的話,誰認真誰就輸了,不該如此天真啊。
很不是滋味地嘆了口氣,蕭石一斂常態,十分嚴肅地勸誡老人家還是干點其他營生比較實在。順手在桌上放了十文錢,便拉著戀戀不舍的二虎轉身離去。
「小伙子別急著走啊,書本還沒拿。這個功法真的很適合你。」」老人家留著賣罷。」也不接書本,已經走遠的蕭石不禁皺了皺眉頭,朝老人招了招手。
一個男人活在世上,方式有很多種,而有些方式是打死他也不會去選擇的。
「過了這個村就沒了這個店,你不再考慮考慮?」
縱然三位少年已經走遠,老人家依然不死心地碎碎念。
隨之而來一聲長嘆,漫不經心地朝桌上一揮,十文錢便納入掌中。這一手拿錢的功夫若是讓剛才那三個小伙子看見,想必現在就不止十文錢。
看著手上的銅錢,老人家笑顏一展,一雙眯眯眼微不可見,像是在髒兮兮的大餅上畫上了兩道彎彎的黑線。
今天收獲不少。剛好差這十文。年輕人真是雪中送炭。老人家將銅錢放入錢囊,順道掂量了下錢囊的重量。
不一會,他拆掉兩邊以及頂上的幔布,桌上的書籍被一股腦地丟進幔布里裹成一包。緊接著甩過頭頂,斜搭在右肩。
收攤,收攤。今天的叫花雞有著落了。老人家哼著小曲,邁著輕松愜意的步履,不多時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二十丈之外,天然客棧之內,一幕不堪入目的場景上演多時。身著華服的公子公然調戲在客棧之內賣唱的伶女。周遭滿滿皆是無動于衷看客,仿佛早已司空見慣。
兩位鐵塔般的青衣大漢聳立兩側,你看不到他們在移動,但他們卻如影隨形。
原來華服公子乃是鎮天府鎮國將軍大少爺-尉遲正,生的文質彬彬,卻是紈褲子弟,促狎猥瑣。
平日里來此听曲都沒感覺,今日瞅著賣唱的伶女卻越發順眼,內心春意盎然,邪念躥升。他一手托起這名喚作香兒伶女的下巴,一手便往姑娘身上游竄。
俏麗伶女香兒雙腮微紅,眉黛卻是一挑,身子猛然往後一撤。十分有禮地笑道︰「公子請自重,奴家賣藝不賣身。」
尉遲正露出陽光燦爛,純潔無公害的笑容。似乎是沒听到回答一般,猶然故我。
不料卻被再次閃過。」喲,有點意思!」尉遲正被撩撥起了火性,臉上笑容越發燦爛,準備霸王硬上弓。自從膩歪那些俯首帖耳的青樓女子,每每踫到這種會反抗的,便會讓他耳目一新,欲罷不能。
「豎子爾敢?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調戲民女,這還有沒有王法!「
一進京趕考,路過此地正欲在此間投宿的青衫書生,見到此般情景,心下火起,挽著袖子挺身而出,怒斥尉遲正。
尉遲正不回話,向左邊的大漢做出了噤聲的動作。
大漢心領神會,一眨眼便出現在書生面前,他揪著書生的衣領,宛若抓小雞一般舉過頭頂。
「放開我!我可是有功名在身!」
書生不斷掙扎,奈何怎麼也掰不開大漢硬如鐵石的手。
大漢聞言,用他那高出書生整整兩個頭的臉上一雙三角眼,冷冷地藐視著書生。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識時務。
「功名算個球!公子就是王法!」
大漢狂言一出,全場鴉雀無聲,死一般的寂靜。書生沒有答話,他的舌頭已經不在口中。不是他不想答話,而是他再也不能回答。
一條鮮血淋灕的舌頭被筷子插在客棧正中的大梁之上,觸目驚心。
鐵塔大漢于全巡視周遭眾人,冷冷放言︰「這就是王法,誰有意見?「
沒人看到大漢是怎麼動手的,大家只听到一聲脆響,地上多了一個人。
他的胸膛緊貼著大地,臉孔面對的卻是天空。
義憤填膺書生,頭被可怖扭轉到了身體的背部。
口中一汪鮮血汩汩流動。
原本抱著看客心態的眾人見到如此慘烈的一幕,不禁五內翻騰,紛紛欲嘔。一下子便人人自危地兀自作鳥獸散。整個客棧就剩下尉遲正三人和尚且月兌身不得的香兒。至于天然客棧的老板,早就不知去向。
心狠手辣已經不足以形容,簡直喪心病狂!慘絕人寰!只因抱打不平,出言相救,便落得如此下場。
這都是些什麼人啊!
將這一幕幕看在眼里的香兒心頭一凜,遍體生寒。
眼見躲不過,又不願再牽連他人。香兒明媚的眼眸里釋放出一股決絕的意味。主動握住尉遲正躁動的爪子。
「公子,不如尋個處所,讓奴家為你奏上一曲《簫聲咽》。」
嬉游花叢的尉遲正心領神會,他扶住盈盈一手握的款款腰肢,急不可耐的撫模著香兒細女敕滑順的柔荑。
「何必麻煩,此處便是最佳地點。「尉遲正舌忝了舌忝舌頭,有意無意地望了大梁上那條義正言辭之舌,鮮血在大梁上不斷滲透,肆意流淌。正如他此刻不斷膨脹的**。
他模著姑娘的手,急不可耐地抓住姑娘的頭,往下沉沉一按……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我現在就要听曲。」
兩邊的鐵塔大漢聞言,非常識趣的走到門外守衛。
客棧三丈開外,蕭石一行人緩緩走來。
剛才听收買皮革商戶提起,此處新來了一個香兒姑娘,唱功十分了得。不知是不是對他們認識的那個香兒姑娘。反正都捧捧場。畢竟做伶女也是辛苦活。
蕭石卸下左臂破舊不堪的護手,放入背後箭袋旁的包裹內。手腕上露出了一條成色不鮮的細紅繩。這種紅繩他們三人手一條,都是香兒姐姐所贈與,並且親自為他們綁上。
「這兩人身形好魁梧,小白、石頭你看。」二虎舌忝著手上早已吃完的冰糖葫蘆串,指著遠處站立在天然客棧門前的二人,興奮的呼叫道。
二虎向來對這種高大威武的身形沒有抵抗力,而他本身也具有這種虎背熊腰的潛質。
白秧循聲望去,臉上劍眉微微挑起︰「兩條凶狗。」
石頭則跑到前面,拉住了一個匆忙奔逃的大嬸,在大嬸結結巴巴的話語中,只听得清伶女、書生、斷舌頭。再仔細地問過幾個頭腦稍微清醒的路人之後。事情輪廓逐漸分明。
得知消息的三人相顧無言,氣氛仿佛凝固了一般,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蕭石冷眼如冰地望著那兩個鐵塔大漢,一顆心瞬間沉到了谷底。對著二虎和白秧肅容道︰「快走,看看去。」
「香兒姐姐,千萬不要出事啊。」
行走的三人默默在心里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