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眨著迷離的醉眼,搖搖晃晃間,凝成異象的酒壇被他隨意丟擲一旁。他又打了個酒嗝。把在場黑壓壓的人群當做了鐵莊的成員。
「咦,卓公,你們鐵莊的小伙子們晚上有黑衣夜行的習慣?他們怎麼把我們當成了箭靶,是不是也喝高了。」言罷便笑嘻嘻的繼續喝著酒,將這一方的殺機置若罔聞。他正欲再夾了一口菜之後,便倒入酒菜之間,趴在桌上睡著了。
他最討厭這種蒙面示人的殺手,要做就要光明正大。散發少年不無鄙夷看著黑衣首領,冷冷說道︰「這個老頭留給我。其他的你們解決。」
黑衣首領聞言頷首,如此強敵你愛戰那便戰去,也省的消耗我的戰力。
池塘邊上的卓弘道如雷一吼,猛然拾起了放置桌旁的砍刀。
一夜之間,莊內所有成員慘遭屠戮,卓弘道的酒此時此刻不醒也得醒了。此時六壇濃郁的烈酒下肚,強烈的後勁正開始要發作。胸月復之間蒸騰的氣血,使得他渾身燥熱。
賣書老人雖有通天徹地之能,現下也已經喝得爛醉如泥,不省人事。更何況,他從來就沒奢望過外人,因為他是鐵莊之主!這個鐵莊是由他親手建立,每一寸土地,每一個成員,都包含了他的心血,凡犯我鐵莊者,雖遠必誅!看著地上滾落的焦黑頭顱,原本奮力嘶吼地卓弘道,突然發神經般地狂笑了起來。
「我鐵莊男兒,個個皆是豪雄,不求同生,但求共死。但凡欺侮鐵莊之人,我都要讓他們付出慘痛的代價!」
「石頭,你還愣著干啥!趕緊劈他個直娘賊!」
道父的話一字一句,宛若天降神雷,直接擊中了他,貫穿了他的天靈蓋,直沖而下,如千針萬刺反反復復戳刺著他的心窩。
香兒姐姐死後,他們三當時也沒多想,憑著滿腔的怒火就殺了上去。那個時候他還秉持著鐵莊樸素的是非觀。自從白秧和二虎也遭到不測之後,他就開始患得患失,對于鐵莊眾人安危的擔憂勝過了對尉遲正復仇的熱望,這樣反而喪失了本該具有的血性。甚至到後來拜深不可測的徐觀海為師,希望憑借著他莫測高深的能為護著鐵莊眾人的周全。
沒想到一切都是徒勞,把希望寄托在萍水相逢不靠譜的賣書老人身上,寄托在突破境界卻情難自已的胡大哥身上,本來就是一場奢望。到頭來胡大哥身首離異,眾弟兄們個個身死人手,慘狀萬分,就連他和道父眼下恐怕也凶多吉少。
說到底,還是要靠自己,唯有自己的兄弟才會與自己肩並肩,浴血奮戰到底!他應該早跟向道父全盤托出,哪怕全軍覆沒,也是拼盡了全力,也是響當當不屈不撓的男兒漢!
道父說得對,劈他個直娘賊,鐵莊之人,不會白白受人欺侮!今夜我們要讓他們這些惡人付出慘痛的代價!
到底還是道父最普通粗鄙的罵人的話燃起了蕭石高昂的斗志。他收斂了悲痛的神色,目光十分堅定地抽出了背後的柴刀,隨即憤然一吼︰
「殺!」
「我們爺兩齊心,殺他個片甲不留!」跟著他一起肩並肩的卓弘道,不失豪邁地揚起了長刀。
這一老一少發出了振奮人心的吶喊,齊齊殺進了黑壓壓的人群之中。
百十人手的黑色人潮來,炸起了一道道絢爛的刀光。每一陣呼嘯而過的刀鋒閃過,都有數顆蒙著面的頭顱被收割,時而而飛縱,時而滾落。
道父的實力其實還是很強悍的,他于數十年前晉入修身巔峰,早已是當世一流好手。雖然這幾十年來yin浸武道,遲遲不能窺通門徑,再上一層,進入通玄之境。但距離通玄的實力也相差無幾。若論對修身境界力量的掌控,在場的所有殺手恐怕都不能望其項背。
四面噴涌的血潮,染紅了鐵莊後院土色的大地,濺射得在場眾人一片黯淡無光的紅艷。
刀光輪轉的卓弘道越戰越狂,完全是豁盡性命的打法。今夜反正是活不成了,能殺一個是一個,能殺兩個成一雙,再多殺幾個就是賺了!孩兒們,道父今夜要為你們殺光這群匪類!
驀然數響,伏于兩側的黑衣殺手,見機發箭,絕大多數飛射的箭鋒被擋開之後,還是有數支飛箭透過綿密的刀網,貫穿了卓弘道的左肩。
鑽入神經的疼痛,並沒有削弱他的斗志,反而更加刺激他的戰斗狂性。奮起的長刀刀勢一轉,竟然朝著自身揮去!
刀光一閃,貫入肩膀的羽箭被齊齊斬斷,而道父本人卻是毫發無傷。前面潮浪之中又襲來三道冷鋒,猝不及防之下,卓弘道避之不及,冷劍透胸而過!
他嘔出口中之血,怒然夾住刺入胸膛的三支冷劍,昂聲一吼,怡然不懼冰冷劍鋒在肺腑之間的拉扯,,硬生生將還未抽退劍鋒的三人逼退數步,掃蕩左右的刀光隨即一轉,一道錚亮黑影橫過胸前,三道血浪迎空噴起!沒來得及,也無法抽退劍鋒的三人被凜冽的刀光攔腰砍斷!
身後又有數支飛箭來襲,卓弘道性命岌岌可危,但是他毫不擔心,因為後方負責守護的是由石頭築起。
傷勢並未全部恢復的蕭石,面對這無窮無盡的攻勢,竟然也奇跡般地堅挺了下來。雖然只是修身境下層的實力,但是憑借著他異于常人的敏銳知覺,往往能在最凶險的時刻,化腐朽為神奇。其實最主要的還是道父這邊吸引了絕大部分的火力。
浴血滿身的兩人殺得驚天動地,殺得圍剿他們的諸多黑衣殺手膽顫心驚。
黑衣殺手的首領愕然,惡毒地目光中流露出更強烈的殺意,敢殺我手下,全部給我上!如潮的眾人狂涌而上。片片劍光,蜂擁箭雨襲往奮戰中的兩人。
隨著敵人一波接著一波的倒下,蕭石和卓弘道身上的傷口越添越多,後院之上也堆滿了觸目驚心的斷尸殘骸。
卓弘道左肩滿布密密麻麻的斷箭,顯而易見他的左手已廢,因為他只用左肩來承受所有閃避不及的飛箭。胸腔下數十道深深淺淺的窟窿里,不停地泛出血水。雙腿也布滿了斑駁的傷痕。
手上黑亮的大長砍刀都劈砍得起卷了。已經沒有什麼殺傷力可言。卓弘道索性棄刀用拳。剛才砍入大腿的數劍,就是被他暴如狂風的拳頭所震碎。
洶涌的人潮還在涌來,就算是神人也有氣空力盡的時候!
一瘸一拐,顫顫巍巍的卓弘道仰天狂嘯,天上明月如輪,如夢如幻亦如霧。
「該死的匪類,為我的孩兒們償命來!」孩兒們,等你們的道父揮干了最後一滴鮮血,就來陪你們了!
「石頭,恐怕道父要先行一步了!」說完這句話,卓弘道引開轟向他的所有火力,于空中猛然一個雙腿屈伸,俯沖而去,如深山猛獸撲入羊群,深入人浪之中,無數飛箭射中了他的身軀!無數把冰冷的長劍劃破了他的胸膛,血花狂涌噴灑。
「都給我去死吧!」隨即一聲驚天巨爆。大地仿佛遭受巨力踩踏一般,震動不已。空中則暴起一團巨大血霧。
深入人潮之中的道父自爆了。黑壓壓的人潮霎時間消失了大半,爆散與空中的血肉碎塊波及了所有人。
卓弘道,鐵莊莊主,被所有莊員尊稱為道父的白發老漢,用他燃燒式的自爆捍衛了鐵莊不可遭受侵犯的尊嚴︰但凡犯我鐵莊者,雖遠必誅!任何欺侮鐵莊的人,都要付出慘痛的代價!
黑衣殺手的首領被震天狂爆的威浪掃中,口嘔朱紅,正自盤坐一方暗自療傷。其所屬麾下不知疲倦地繼續奔涌向前,雖然戰栗,但那瘋狂的老漢已經死了,這個少年已經沒有什麼威懾力。
奮戰中的蕭石看到此情此景,滿眼噙著熱淚,道父在最後一刻,燃盡了生命的所有光輝,為他盡可能的掃蕩更多的敵人。
就在他晃神的這一刻,兩道劍光一前一後,閃爍而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洞穿了蕭石的月復部!胸月復之血涌泉而出!
兩聲咳然,身受巨創的蕭石突然驚人神力,一把揪起往來襲擊的兩人,迅猛往空中相互砸去。兩名襲擊他的黑衣殺手踫撞在一起,眼冒金星,連哀嚎都來不及喊出,就被他們穿透蕭石的長劍所刺入彼此的心髒!
無盡地獄,又勾去了兩道倒地的身影。兩把從月復部抽出的長劍被緊緊握在蕭石的手中。他擦了擦嘴臉溢出的鮮血,長劍往下一劃,割掉了衣服的一角,緊緊地纏住了月復部不斷滲血的傷口。一發紅的雙眼猶如高空星辰,泛出懾人的寒光。兩把月下泛著寒芒的長劍,則宛若暗夜里深伏的狼獸,張開了它最最鋒利的獠牙。
屬于他的戰斗,才剛剛開始。
「以血還血,以牙還牙!」親人們我不會讓你們失望的,深知必死的蕭石也如猛獸一般投入了剩余的人潮中。
池塘邊,小桌前,酣睡中的老漢翻了個身,喃喃囈語,旋即又睡了過去。
鐵莊之外,散發少年之前留下的火星,正以燎原之勢撲往鐵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