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陽春白雪還是下里巴人,最好的還是最合自己口味的東西。正如今夜桌上令人談笑風生的苦菜烈酒,在他眼里,比之尋常山珍海味更勝一籌。所以徐觀海很心疼沒能拿到手的幾十文錢,畢竟酒肉如此雋永的享受,能多一頓是一頓。
在他還記得把蕭石喚作徒弟的這一刻,從某種意義上講,才算是開始把他當做真正的徒弟。一開始要收他為徒,僅僅是隨心而作,因為覺得這少年看著順眼。當初極力推薦那本絕學給他,也沒多想,就想著多掙幾文錢買叫花雞,剛好他又是如此的殘破的經脈氣象。後來買酒途中不經意間救下這少年的一條小命,也是憑借他個人這個最初的評判。一個不買書,又能夠給陌生又奸詐的無良書販留下十文錢的少年,擁有的心腸會壞到哪里去?
往後的一系列事件證明,這位少年不僅僅善良,還很固執。有時固執得像一塊臭石頭,但偶爾也會靈光一閃。正是這種性格很合他的胃口,讓他越來越欣賞。
經過鐵莊這件事情,他才意識到,作為蕭石的便宜師傅,他遠遠沒有盡到身為人師該做的本分。答應徒弟要給的禮事沒做好,反而讓鐵莊一夕之間全滅。這讓他又羞又躁,一張老臉恐怕要撂到九霄雲外去了。
「原來這位是你徒弟,他實力雖差,但能和老漢兩人力敵百個修身巔峰的高手,做到這個地步也算是當世豪杰,在陰間想必也能做個鬼雄。」
假以時日,這位少年想必是一位極好的對手。一念及此,散發少年手上攻勢也漸漸停了下來。似乎在表達著對于頑強戰斗之人的敬意。
看著滿目瘡痍的後院和觸目驚心的遍地尸骸,徐觀海玩世不恭的內心泛起了巨大的波瀾。這里分明是經歷了一場惡戰。單單修身境下層實力的蕭石和修身境巔峰的卓公,居然能夠做到這個地步,令人始料未及。果真是怒蒼山下怒蒼人。
看來這位徒弟不僅僅生性固執,還很有血性。不過血性雖可嘉勉,但也不能拼掉了性命。徒弟千萬不要死,死了為師就無法彌補犯下的錯失了。
首次流露出緊張之色的徐觀海,大步流星地一邁,身形瞬間就消失了。下一刻他便如鬼魅一般,憑空出現在蕭石的身旁。
站在蕭石邊上的黑衣首領,被這突然出現的老頭嚇得快冒出魂來。這老頭的實力可是驚為天人。有鑒于此,他一斂張狂氣焰,萬分戒備,如臨大敵,小心翼翼往後退去。
向來都是目中無人的徐觀海,鳥都不鳥他一眼,兀自仔細檢查了下蕭石受傷的情況。一陣盤查下來,臉上緊張之色稍緩,不過一雙怒眉,卻是凝成了一個川字。他輕輕地吐了一口大氣。這小子真是命大,幸好,跟上次一樣還有一絲絲微弱的氣息殘留,現在他因為失血過多,陷入了嚴重的昏迷,只不過這個傷勢比上次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若不趕快救治,恐怕再過幾刻就會魂歸離恨。
「如此徒弟,可真的是多災多難。」自言自語的徐觀海,透露出了一絲惆悵。
一念及此,他掌上五指微張,一壇烈酒不知何時就出現了在他的手上。酒壇之中的烈酒迅速涌出,盡數漂浮在他的手掌之上。流竄在空中的一團酒水,宛若一顆晶瑩剔透的夜明珠,在暗夜里,在掌上泛著點點滴滴的熒光。
他將手掌移到蕭石的頭頂,然後向下一翻。隨之翻轉的酒水,瀑布般傾瀉而下,卻一絲不露的全數附著在蕭石的身上。酒水不時冒出絲絲寒氣,轉眼之間凝結成冰。渾身被酒水浸濕的蕭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迅速冰封。不過片刻,便變成了一個散發極寒凍氣的冰人。
如此這般,徒弟的性命暫無疑慮。接下來,就剩把你們這班人,轟成渣渣。
「捅我徒弟是不是捅得很過癮?」
就在黑衣殺手听到這句話的同時,徐觀海如午夜幽靈一般,陡然出現在節節而退的黑衣殺手的首領面前。言語里滿滿是戲謔與玩味。
黑衣殺手的首領仿佛換了個人似得,愣是半晌擠不出一個字來。跟剛才凶神惡煞,威風赫赫的模樣完全不同。一雙不大不小的三角眼飛快地轉動個不停。他示意四周的手下們進行攻擊,可是殺手們都不敢近前,今夜的兩場戰斗已經讓他們三魂蕩蕩七魄悠悠,更遑論面對如此凶險莫測的老人家。他回頭望向池塘邊上的散發少年,呼吼著向他求救,可是散發少年卻是看好戲一般,靜靜地伸出了一根手指左右搖晃了一下,表示拒絕。
就連這最後一根稻草也失效了。看來還是只能靠自己了。
「兄弟們,還帶喘氣的就跟我上!不要被他嚇到了。」瀕臨死亡之際,黑衣殺手的首領奮發了最後一絲求生的**,試圖挽回離散的士氣。這一番看似氣勢磅礡,鼓舞士氣的話語,居然多多少少還奏效。
為數不多的黑衣殺手紛紛加入了首領的陣營,而其他的人則還在猶疑之中,更有甚者,已經開始逃跑了。
「不回答,就當你默認了。現在我也讓你爽爽。」皮笑肉不笑的徐觀海大手一揚,後院狂風驟起,零落一地的七八十支冷劍「嗖嗖嗖」的騰飛上空。如飛縱的魚群在空中來回游弋,閃出亮得晃眼的銀色劍光。
四下里的黑衣殺手們,奔逃的奔逃,茫然無措的繼續茫然失措。剩下不甘心就此束手就擒,跟著黑衣首領一道的則快速的沖了上來,準備先發制人。
看到後院如此精彩的場景,徐觀海發出一陣干笑,想逃,門都沒有。隨即揚起的手掌輕輕向下劈落。于上空盤旋游弋的銀劍魚群,宛若驚雷電閃,一道一道朝下方飛去。
嗡嗡嗡
飛馳的銀劍發出陣陣轟鳴,森然的劍鋒化作一道銀色流光,其速比之疾射的飛箭還要快上數倍。
奔逃的殺手們頭也不敢回,放足狂奔,希冀著趕緊逃離此地,興許還能獲得一線生機,可是從後方疾馳的銀色飛劍,飛得比他更快,一支一支捅入他們的後背,貫穿前胸而出,然後帶著淋灕的鮮血又飛到了空中繼續盤旋,繼續對著殘余的眾人進行絞殺。
那些跟黑衣首領繼續奮力抵抗的黑衣殺手們,紛紛在打掉了若干支飛劍之後,被其余三四支飛劍當著胸口穿透。
後院上,倒落塵埃的黑衣殺手們,臉上眼神各異,絕大多數除了驚恐還有深深的不甘與悔恨,也許今夜他們本就不該來。現在只剩下一個黑衣殺手還站立在場上,他就是黑衣首領,不是他不願意躺下,而是他想躺也躺不下。
黑衣殺手的首領是活得最久的一人,不過他也死得最慘。別人是數刃穿身,他則是萬劍穿心。七八十支飛劍在最後宛若狂風暴雨朝他爆射而出,這回飛劍不再飛回上空,而是全都停留了在他身上。黑衣首領身上扎滿了銀劍,形如發怒的刺蝟,須毫皆張。數十支穿身而過的冷劍深深刺入了土中,使得他也能保持身形立在當場。只不過他滿是凶狠的眼楮里,瞳仁已經無限的擴大,喪失了生機。而他的身體就像他加官進爵的美夢一樣,被無情地戳了個粉碎。
散發少年使勁的拍了拍手,像是為老人家精彩的殺人藝術喝彩。在看完這場演出之後,他也踏進了戰圈。
一顆焦黑的頭顱,又被他揪了出來,扔在了徐觀海的跟前。
「喏,這是鐵莊的胡球兒,是個通玄境的高手。他是被我殺死的。」
再次親眼見識到老人家堪稱絕妙的御劍神通之後,他就決定要徹底的激怒老人家,讓他與之一戰。這一戰不僅僅是為了那位大少爺的任務,更重要的是滿足他情難自抑的戰意。他帶著一副笑嘻嘻的模樣,就是要挑動老人家的神經,撩起他的怒意。如果這個人頭起不了作用,在場的那尊冰人就可以發揮作用。
「很好。很好。」徐觀海無動于衷地看了看地上的人頭,像是在夸贊散發少年一般,居然還和藹可親地點了點頭。
守護鐵莊是他答應給徒兒做的禮事,可是這次他徹頭徹尾的失言了。他也沒有興致再向這位散發少年兜售絕學。
「你就這麼想飛蛾撲火?」徐觀海略顯不解地望著散發少年,這世上怪人真多,年紀輕輕就找死。
殊不知在別人眼里,或許徐觀海才是最奇怪的人吧。
「誰是飛蛾誰是火,還不知道呢。」散發少年好戰的眼神里止不住地流出了瘋狂快意。
「你若不戰,那就等著給你的徒弟收尸吧。」散發少年劍上無數火舌躥起,撲往蕭石所在之處。
「那你也可以去死了。」
徐觀海一團和煦地說出這句威脅少年的話,頓時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他一翻掌,遠處整池的池水都飛浮而來。飛浮的池水在空中猶然蕩漾,泛出陣陣漣漪,在月光的照耀下,又有一番炫目的光華。
此時的後院也遭受到了火勢的蔓延,映出了沖天的紅光。部分飛浮的池水在火氣的炙烤下,嗤嗤蒸發消亡。
水火果然是天地不相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