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黑暗中睜開眼楮，時間已是深夜。
耳邊傳來打鼾聲，這是隔鋪的大壯，他的腳很臭，呼嚕又比雷聲還大，沒人願意與他一個屋。
褚沙穿上衣服，躡手躡腳的來到後院小溪邊，把小腳丫伸進水中，感受著涼涼的溪水。
黑珍珠已經趴在馬圈里睡著了，十幾匹棗紅馬，一匹小黑驢，它總是那麼特立獨行。
來到這里已經快一年了，從去年冬天到今年秋天，他真正融入了這一家，安穩的生活，不用起早貪黑去找吃的。
他的飯量也真正恐怖起來，為了不讓別人把他當怪物看，只能吃個半飽，晚上來小溪里捉些魚吃，或者出城，去深山里找些野豬，吃個肚兒圓。
長大了一歲，也清楚了很多事情。知道要洗的干干淨淨的，把身上的那種味道洗去，這樣別人才不會另眼看他，也不會從他旁邊走過時捏著鼻子，一臉厭惡。
為了洗去那種根深蒂固的味道，他的皮膚都擦紅了，一絲絲血絲滲出來，火辣辣的疼。
……
……
中秋的月亮很亮，也很溫馨。
銀霜披在身上，月光照亮了他明亮的眼楮。
「喂，小坡子，不睡覺在這里干什麼？」
被那條狼狗咬了一口，雖然沒有得病，後遺癥確實留下了。他的左腳筋斷了，不再生長，成了坡子，走路一腳高一腳低。
他最忌諱的詞就是坡子，別人說他髒，說他臭，他都不會在意，本來就是爺爺懷里的泥女圭女圭。可是如果有人說他坡子，他就會沖上去，瘋了一樣的打掉那人的牙齒。
吃飽喝足的一年，他的力量已經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褚沙嘗試過，自己因為干活而滿是老繭的小手能捏碎松軟一些的石塊，徒手擊斃野豬，野牛，甚至老虎。
帶著傻呵呵的笑容，看著谷雨蹦蹦跳跳的跑來。
他們混的很熟，褚沙經常跟著她跑到糧倉里，在白花花的米堆上打滾。當然，也有無數還未長尾巴的小兔子，青蛙，蛇啊葬送在這兩雙小手中。
……
褚沙喜歡聞小姑娘身上的味道，香噴噴的，像是曬在陽光下的麥子一樣。
麥se皮膚，柳葉眉毛，這是一個美人胚子。
「給！」
小姑娘從懷里掏出油紙寶，一層層打開，里面是一塊月餅。月餅餡是葡萄干，豆沙，五仁，芝麻，花生……
很香，也很貴。
褚沙小小的啃了一口就遞回去，感受著嘴里那香氣四溢的點心，一點點咽下去。
小姑娘把月餅掰成兩半，一人一半，他們吃東西經常這樣分。
「明天跟我去捉螞蚱，秋後了，再不捉就吃不著了……」
「你明天不用去上課嗎？」
「逃學嘛，又不是沒干過，吳老頭不會管的……」
吳老頭自然是私塾里的夫子，褚沙認識，並且印象很深刻。他一直想要多認識字，自然會去私塾里偷听。也無所謂偷听不偷听，在窗戶外面停著那朗朗的讀書聲，他就很歡喜。
有時候夏ri里很熱，就想這些孩子坐在里面識字可真舒服啊。只是為什麼還有孩子睡覺呢？還有，那個老頭為什麼拿藤條抽人手心呢……
「嗯~~」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
……
「明天下午兩點，私塾門口，我等你。出去的時候小心點，不要讓老爹看見，不然又是一陣嘮叨，煩死了……」
「知道了~~」
等小姑娘回去睡覺，褚沙才一點點吃掉手中的半塊月餅。認識了很多字，也知道了人世間很多事情。這時的他自然懂得自卑，他只是個乞兒。他很喜歡小姑娘，可是清楚她會嫁人，給別人生孩子……
而且，他還是個坡子。
看著左腳，這是一輩子的痛。舌忝干淨手指尖的油，在溪水中洗了洗手。每晚坐在溪邊看天上的繁星是他的小小愛好。每當這時，心才會寧靜下來，很輕松，自己獨處于這一方天地，不被打擾。
那漫天的星光涼涼的，那是眾神在眨眼。
拿著木棍在松軟的泥土上一連寫了三個‘靜’字，依舊靜不下來。
他感覺很委屈，心底里有一股戾氣，又不得不再寫四個字，「哪用十年！」
君子報仇，哪用十年。
耳邊回響著說書人的故事，那叱 天下的游俠兒，拔尖殺人千里不流行的豪爽。
紅線娘，聶隱娘，紅拂女，空空兒，乃至那位明傳天下四方的詩劍仙……
亦或者是太宗揮手間，三十萬唐軍摧枯拉朽，掃平草原，活捉頡利這位**可汗，軍隊直達里海……
這些離他很遠，可是不得不否認，確實對他有些影響。
那條狼狗讓他成了坡子，那就讓這條狗變成死狗好了……
……
……
起身，急速奔跑。
每秒速度十米，普通人如果沖刺也能有這個水平。可是這只能堅持一分鐘，甚至半分鐘都沒有。
褚沙能按這個勻速奔行半個時辰，他的怪異身體給了他悠長的耐力，常人難以理解的速度，爆發力，防御力，還有……攻擊力。
如果可以，他完全可以把自己變成恐怖的殺戮機器。
他很熟悉去慶家酒樓的路，利落的像貓兒一樣翻牆，飛檐走壁，來到那熟悉的院子，看到了那條睡覺的狼狗。
這條土狗或許在睡夢中也感覺到了危險，開始焦躁不安，做噩夢。
他的手伸了出去，有些顫抖，也有些興奮。
掐住了，掐住了狼狗的脖子。他的手是那麼有力，感覺到窒息的狼狗睜開眼，雙眼中充斥著恐懼，卻無法叫喚……
沉默，抽搐，然後意識慢慢的淪喪……
當他收回手，一切就都解決了。
「其實，你看，很簡單……」
他安慰著自己，平復那因為興奮與恐懼而造成的心跳加快。實際上就算這時他的心跳依舊要比正常人慢得多。
院子里有一口水甕，里面有清水，他使勁搓著手，總感覺上面有鮮血。
殺一條狗不是什麼值得恐懼的事情，可是現在他只有九歲。當魔鬼一旦從心中釋放，就再也無法把它趕回牢籠，它會慢慢吞噬你的心神，之後你就成為……魔鬼！
如果命運能發生轉折，悲劇就不會發生。也就不會有一段可歌可舞的傳奇史詩。老天給了你強悍的身體，你如果選擇放棄，自然，你就可以平凡的活著。
可惜，命運的轉輪已經旋轉，指針每時每秒都在轉動，宿命的輪回不可更改。
慶家那小胖子慶三一直有夢游的習慣，當他迷迷糊糊的走到後院，又很不幸運的磕了一腳，看到了那雙掐在自己最喜愛的寵物脖頸上的手……
這條狗是他的寶貝，一直用上好的jing肉喂養，用經常拉出去斗狗，也養成了凶悍的樣子。每次看到那些與自己一般大的小孩被凶神惡煞的狼狗追的滿院子跑的樣子，他就很高興。
孩童的作祟心，總是要顯得自己特殊一點。
……
……
他的狗死了，他張著嘴，嚇傻了。
之後他看到了褚沙，看著他在那里洗手。就躡手躡腳的走過去，雙眼she出凶狠的光芒，準備把他推到水甕里，淹死……
「我要報仇~~」
他很強壯，褚沙很瘦弱。
他只要把那個小家伙塞進水缸里就可以了，就算有人查起來，他也會裝作一問三不知。
他保住了褚沙的身體，使勁的抱起，用力往水缸里塞。
……
……
褚沙驟然被襲，一時心神亂了，畢竟還是小孩子，剛剛還殺了一條狗，正是jing神緊繃的時候。這時候腦袋嗡的一聲就麻了……
用力的掙扎了一下，就感覺手上粘粘的，很惡心，味道像是鐵銹……
小胖子慶三的喉管裂開三道縫隙，嘩啦啦的熱血從里面滲出來，堵都堵不住。他沒法大喊，只能恐懼的享受這最後一刻的時光。
褚沙看著自己指甲縫里的血絲，面se蒼白，雙眼都沒了神se。
小胖子搖搖晃晃，鮮血灑落地面，很紅。
「我不是要殺你的，我沒想過殺你啊，不是我，不是我殺的你……」
褚沙喃喃著跑了，慶三倒地死亡，永遠的失去呼吸。
褚沙是怪物，他的指甲能割斷木頭的堅韌紋理，自然能割開人的喉管……
殺人與殺狗的感覺非常不同，這畢竟是一條生命。
……
……
街角yin影處，他在嘔吐，剛剛吃進去的月餅都吐了出來。
滿是鮮血的手在牆上印了幾個掌印，又似乎想到了什麼，撿起磚塊，用力的把這幾個掌印擦掉，最後干脆雙手如刀，把這幾塊磚抽出來，用力的打碎。
他真的沒想殺人。
很害怕，官府會不會抓自己去坐牢。
「不，應該沒人看見……」
拍了拍腦袋，擦干淨手上的血，雙眼有一絲緋紅，再看天空，那輪月成了一輪緋月……
月還是那輪月，只是眼中有血，一滴鮮血濺到了眼中，把面前的世界都染成了紅se……
他不準備自首，也不準備與別人說這件事，一切自己承受就好。爺爺說過，能自在的活著就是最大的幸福……
他也渴望幸福。
……
去墨大夫的家里，他會幫自己。這個人給褚沙安穩的感覺，這是一個能對他好的人……
只是，他不清楚，墨大夫已經不在了。
今夜，兩個不同的人被兩個也不同的人殺死，而這活著的兩個人又即將相遇……
……
ps︰一段逆天強者的路開啟了。嗯，本書背景很小，不會有浩瀚星空，這個世界足夠我寫了，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很難寫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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