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
華盛頓
深白科技生物總部
克萊夫•桑德福德和西奧多西婭•康福特站在銀色材質的電梯里。
克萊夫從胸口扯出一張胸卡在感應器上刷了一下,在球型投影上浮現出了一張人造AI的虛假的臉。
「克萊夫•桑德福德醫生,西奧多西婭•康福特護士,身份確認。」
在機械而平板的聲音之後,它的語調變得活潑起來。
「晚上好,你們的目的地是——第一百四十四層,重癥監護室,絕密,保密等級AAA。」
它對面無表情的兩個人類露出了一個笑臉,然而沒有任何一個人理會它。
電梯發出了一聲極為輕微的「嗡嗡」聲,隨後開始上行。
在液晶投影上顯示著現在的時間,凌晨三點四十分。
這是最後一個深夜醫療班的輪值了。
整個深白科技生物總部大樓安靜得就像是一座墳墓,而電梯冰冷的人造光源和人走過時自動亮起的感應燈,像是這座冰冷而龐大建築里的某種靈魂。
克萊夫和西奧多西婭的臉都是泛著微微青色的慘敗,在電梯門向兩邊滑開的時候,他們兩個情不自禁地對視了一眼,然後走上了走廊。
西奧多西婭手中的醫療推車因為她的過于緊張而微微偏離了直線,針具在鐵盤里跳動了一下。
「冷靜一點!」
明明是再細微不過的聲音,克萊夫卻像是受到驚嚇的倉鼠一樣跳了起來,隨後他壓低了聲音,面部表情猙獰地對自己的護士說道。
「抱,抱歉,醫生。」
西奧多西婭眼中溢滿了淚水,她用帶著濃濃西班牙口音的英語道歉,聲音中帶著一絲哽咽。
她還是一個年輕的護士,有著微黑的皮膚和卷曲的深色長發——克萊夫曾經多麼喜愛她那美妙的外表和空空的大腦,然而現在看著她,他心中卻充滿了暴躁和厭惡。
哦,該死的。
他在心里詛咒,開始懷疑自己挑選這個沒腦子的護士做這件事情是否真的正確。
可是除了多西婭這種愚蠢而盲目的人,他也找不到更好的鼓動對象了。
克萊夫伸出自己又粗又短的手指按著自己的鼻翼,這是他在極為緊張的時候才會出現的動作……當然,現在沉浸于自己思緒中的他甚至都沒有注意到這點。
接下來他們又經過了好幾道關卡,由一張當日作廢的通行卡進行通行,沒有保鏢,沒有人類的工作人員,有的只有冰冷的機械。克萊夫毫不懷疑如果深白最近在研發的醫療機器人有任何進展的話,恐怕上頭甚至不會讓他和西奧多西婭這樣的人接近那個房間……
那個位于走廊盡頭的絕密重癥看護病房。
當然,考慮到那個病房的住客,克萊夫覺得這一點並不難理解。
在最後那扇門開啟之前,克萊夫停下了腳步,他不著痕跡地在白色的醫生外袍上擦干了自己手心的汗。
「听著,多西婭。」他蠕動著自己的嘴唇,非常小聲地對身邊的女人,他的婚外戀對象說道,「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你不能弄砸它,知道嗎?」
他覺得那個女人應該是點頭了,但他沒有看,實際上那段話也是他說給自己听的。
他將胸卡按在感應器上。
那張冰冷的,厚度比銀行金庫要多大約十二點五公分的金屬大門無聲無息地在他們兩人面前滑開了。
異常冰冷的空氣就像是北極的寒潮一樣涌了出來。
文森•西弗斯蒼白的*躺在一張樣式古怪的透明醫療倉內。
實際高度有兩層樓,佔地巨大的病房將他和簇擁著他的那一堆醫療器械襯托得甚至顯得有一些渺小。
然而實際上卻並不是這樣。
克萊夫醫生給了西奧多西婭一個眼神,他們兩個慢慢地靠近了他。
只有在真正走進現在的文森•西弗斯,你才能感覺到那種只有面對非人時才能感受到的恐懼……哪怕作為醫生克萊夫已經並不是第一次見到文森•西弗斯的樣子,他依然對這個男人感到了一絲畏懼和驚恐。
他所在的醫療倉更像是一根細長的,傾斜的管子。
總長度超過了三米。
在上半部分,文森•西弗斯那屬于人類的身體躺在干燥的軟墊上,然而在醫療倉的下半部分,淡黃色的不明液體浸潤著他那宛若被上帝之手頑皮拉長的雙腿。
從腿根處開始測量,他現在的兩腿長度已經接近兩米,正常人類應該有的關節退化到了肉眼難以看到的程度,他的腿上不滿了拇指大小的藍色鱗片,兩只腿牢牢的並攏在一起,一張半透明的薄膜覆蓋在他的腿上。而他的腳掌也開始了變形,腳趾開始變長,分叉,腳趾和腳趾的之間開始出現了明顯的腳蹼。
監視器在他的睡顏旁邊發出了有規律的滴滴聲,有七袋規格不同的注射液懸掛在他的的醫療倉上方,透過數根固定式注射管直接注射到他身體的各個部分。
「上帝啊……」
西奧多西婭在看到文森的時候忍不住祈禱起來。
「他看上去比上一次更加嚴重了。」
她說。
「閉嘴。」
克萊夫冷冷地說道。
他走了過去開始記錄文森•西弗斯的各項數據︰比正常人要低一倍的體溫,每分鐘大約兩下的心跳……
克萊夫在記錄這些的時候情不自禁地看了文森的臉一眼。
哦,這個名叫文森•西弗斯的人,真的還能算是人類嗎?
克萊夫醫生心中產生了無法磨滅的疑問。
當他輸入最後一個數據的時候,他發現應該開始換注射液的西奧多西婭竟然依然遠遠地站在一邊。
「嘿,你在干什麼?」
他嚴厲地喊道。
多西婭的身體顫抖了一下。
「我,我很害怕,醫生,已經有好幾個人被他弄傷了,在靠近他的時候——她們說他在醒來的時候會不明原因的發狂……」
「他只是神志不清而已。」克萊夫感到心中一沉,「而且這一次他們給他換上了比防彈玻璃還要堅固的保護罩。過來,這是最後一次了,想想我們之後的生活。」
他說道。
西奧多西婭顫顫巍巍地推著車走了過來,她嘗試著給文森換上新的輸液包——卻被克萊夫制止了。
「等等,把那東西弄出來。」他說。
他那愚蠢的小護士幾乎快要哭出來了,但是她最終還是按照他說的,把「那東西」從身體里取了出來。
它被偽裝了衛生棉條得以偷渡進這間戒備森嚴的重癥監護室。
剝掉外層偽裝後,出現的是只應該出現在間諜電影里的一些玩意兒。
一個迷你高精度照相機,一些特殊的液體采樣器。
克萊夫先用照相機拍下了那些輸液包的外殼,當然,那上面只有一些讓人難以理解的特殊簡寫字符。上層為了封鎖文森•西弗斯因為人體試驗制品而陷入嚴重後遺癥的消息,花了很大的力氣來隔絕所有人的消息。克萊夫作為一名資深大夫,能夠知道的僅有文森的一些生理數據,至于他究竟出了什麼事情,以及那些難以解釋的輸液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完全不知道。
而且他也可以肯定,在這棟大廈里調配出這些特殊的輸液液體的實驗者們,也絕對不會知道它們的真正使用者是誰。
想到這里,他皺了皺眉頭,然後取出了那些特殊的取樣器,放在了輸液包上。
「醫生!」
西奧多西婭捂著嘴驚叫了起來。
「你到底在做什麼?!」
「閉嘴,那些人可不會看到一些莫名其妙顏色各異的輸液包的照片就滿意的,他們需要的是更加具體的消息。」
克萊夫臉色鐵青地說道。
沒錯,「他們」。
深白的官方發言人對外宣稱的事情是,文森•西弗斯在瑞士滑雪時出現了不幸的意外。公眾對于這名神秘卻強悍的深白掌門人正處于同情之中,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更多的人在底下對他的位置蠢蠢欲動。同時深白的競爭對手們也熱切地渴望著拿到文森•西弗斯出事的真正原因。
克萊夫不知道雇佣他的人究竟是哪一個,但是他可以確定的是,一旦文森的身體狀況真正地暴露在公眾面前,深白一定會受到嚴重的損失——而他更加可以確定的是,那個人給他的報酬豐厚到讓他完全無法拒絕。
更何況,那些人還表示可以為他提供假身份。
他可以輕而易舉地過上自己夢寐以求的奢華生活,而代價不過是拍幾張照片,順便將文森的治療藥物取一些樣送出去。
僅此而已。
克萊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去想想那些美好的未來。
他很快就將所有的輸液包取樣完成,耽誤了一丁點兒時間——西奧多西婭那個蠢貨在他旁邊簡直要哭出來了。
「守則上規定說必須按時換上輸液包……而且還有劑量……」
「到底要我說多少次,閉嘴。」克萊夫粗暴地說,他推開了那個女人,煩躁地自己動手將輸液包按在了卡槽之中,他還看了看自己的表,「晚了不到一分鐘而已,別那麼緊張好嗎?你讓我頭痛。」
他再一次確定了一下時間……距離胸卡的失效只有一小會兒了,他得快點了。
于是他飛快地將所有的設備重新收到了偽裝之中並且強迫西奧多西婭將它塞回去,而後者,雖然她只是一個頭腦空空的護士,依然因為克萊夫口中的粗暴而發怒了。
他們兩個人之間爆發了一陣刻意被壓低了聲音的小小爭吵。
以至于他們兩人壓根就沒有注意到身後傳來的動靜。
「 嚓—— 嚓——」
那是玻璃在重壓下不堪重負的□□。
一只蒼白的手,在醫療倉內顫動了一下,然後猛地扯住了那些探入他身體之內的注射管。
帶著血的針頭被直接扯了出來。
而在銀色的長發之下,四顆鮮紅的眼楮轉動了一下,對準了醫療倉外那散發著熱量的人形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