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湄傳 第30章 較量

作者 ︰ 月出

冬去春來,萬物萌發,潯溪河融化了最後幾塊碎冰,潺潺流淌著,偶爾會泛起一兩朵浪花,拍打著岸邊的小草。

蘭園里一叢叢竹子碧汪汪的,泛著翡翠般的光澤,充斥著濃濃的生命氣息。

藍天白雲之下,竹林幽幽,清風徐來,一只鼎,清香繚繞,半柱香,輕煙裊裊。一襲白衣飄飄的女子,顏若春花,倚身于一張古琴前,縴縴玉指一撥,琴弦顫動,悠揚的旋律飄然而起。

一位身佩寶劍的白衣男子,聞聲而至,像是被美妙的琴聲所打動,開始拔劍起舞。男子似乎和女子十分有默契,總能精準的捕捉到琴音流轉。

琴音時而飄渺,男子的劍便舞得飄飄兮若雲,雲卷雲舒,好不自在。

琴音時而叮咚,男子的劍便舞得潺潺兮若流水,涓涓溪流,一路唱著歡歌流淌在山澗,偶爾跳躍起一兩朵活潑的浪花。

琴音時而緊湊,男子的劍便舞得宛若九天瀑布傾瀉而下,氣勢磅礡,湍急的水珠踫撞到岩石上,頓時四濺開來,煞是壯觀。

琴音時而低緩,男子的劍便舞得宛若細雨輕撫芭蕉,一點點,一滴滴,像是情•人在耳旁訴說著相思。

……

這樣美的琴音,這樣美的舞劍,男的瀟灑不羈,女的恬靜如花,倆人珠聯璧合,簡直配合的天衣無縫。

四目相對之間,一曲高山流水在彼此的心間靜靜流淌。

……

在場的每個人都被這樣的情景給驚呆了,痴痴的望著,渾然忘記了身在何處。

蘭園外卻有一雙眸子閃著憤怒的火花,眼神愈來愈冷,額頭的青筋一根根暴起,牙齒也咬得「咯咯」作響。

一曲終了,舞劍的男子滿頭大汗,汗珠順著他稜角分明的臉龐流到下巴,流到脖項,漸漸暈染上白色的衣衫。

彈琴的女子見狀,莞爾一笑,拿起自己繡了芙蓉的白色絹子,輕柔的替男子擦拭著汗。

男子嗅著絹子上淡淡飄來的幽香,有些心曠神怡,眼底似有萬種柔情,「湄兒,你的琴曲越發精益了。」

沈湄狡黠的眨了眨眼,甜甜說道︰「哪里呀,是于大哥的劍術越來越高超了。」

于道的笑便像春日里明媚的鮮花一般綻放開來,至此為止,他已經在蘭園休養了三個月,整個人煥然一新,一掃之前的萎頓頹靡,劍眉斜飛,一雙黑眸銳利而明亮,宛若漠北黑夜中的鷹王,生機勃發而又盛氣凌人,孑然獨立間隱隱散發出睥睨天地的氣概。

倆人正說說笑笑間,一聲暴喝猶如平地里響起一個炸雷︰「沈妹,你在做什麼?還不快住手,男女授受不親!」

原本融洽的氛圍,因突如其來的暴喝戛然而止。

眾人的目光轉向了一位怒火中燒的男子身上,只見他疾步走來,英俊的臉龐因為憤怒而扭曲得變了形,整個人火燒火燎的,像是一顆破空而來的尖銳石子,帶著嗖嗖的厲風,砸向了蘭園靜謐的湖水,濺起層層浪來。

男子幾步走到沈湄跟前,一把扯下她手中的絹子,扔到了地下,咬牙切齒的狠狠踩著,嘴里嘰里呱啦︰「好好的絹子,非要拿去給臭男人擦汗,也不怕污了自個。」

沈湄見男子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又說出如此粗魯無禮的話來,先是一愣,待回過味來,一張俏臉羞得通紅,連透明的耳垂都染上了幾許紅暈。

男子見狀,更加惱怒,越發狠勁的踩著絹子,眼神冰冷如箭。

沈湄眼見絹子被蹂•躪得皺巴巴、髒兮兮的,繡上去的芙蓉花已經殘敗不堪,沾染上草屑,又陷入了泥巴,差點落下淚來,央求著︰「徐海哥哥,你干嘛呀?不要踩我的絹子,不要踩我的絹子。」

此時處于暴怒中的徐海,耳朵像是被驢毛塞住,哪里听得進一句話。

沈湄一時情急,竟然把手伸向了徐海腳下去拿回絹子,這一舉動無異于虎口奪食。徐海的腳可沒有長眼楮,就算長了眼楮,也會被怒火蒙蔽住。

于道眼見沈湄危險,急忙來救,終是遲了一步。只听得一聲慘呼,沈湄的縴縴玉指正被徐海狠勁的踩個正著。

徐海見傷著了沈湄,心里懊悔極了,真想好好的撫慰一下他的沈妹。

但是,眼疾手快的于道搶先了一步,他把沈湄受傷的手指捧在自己手心,小心的吹著,眉梢眼角滿滿的都是愛護,「湄兒,試著動一下,看有沒有傷到骨頭?」

沈湄咬著嘴唇,慢慢彎曲了一下手指,還好沒有傷到骨頭,但鑽心的疼痛還是讓她臉色有些發白。于道稍微松了一口氣,鎮定下來,指揮著手忙腳亂的婢女們給沈湄上藥、包扎。

徐海眼見得于道和沈湄在自己面前如此親密,猶如一根根鋼針扎入了眼中,剛剛泛起的悔悟被更強烈的忿恨所取代,他覺得胸腔內有一把無法遏制的怒火在熊熊燃燒,燒紅了他的雙眼,也燒紅了他的嘴巴,盡說出傷人的話來︰「沈妹,我看你天天跟蠢蛋在一起,自己也變蠢了,不就是一條絹子嘛?你至于如此冒險?哥哥以後賠你幾十條。再者說,絹子沾染了腌氣,你絕對不能再要了。」

沈湄雙眸中閃爍著淚花,心中的失望和屈辱伴著淚花滾落,那如羊脂玉般潔白的臉龐上,再也不見了恬靜的微笑,嘴巴張了幾張,像是要說什麼,但終究沒有說出一個字。

于道默不作聲的彎下腰,從泥巴里抽出已經面目全非的絹子,默默走到水井旁,用清水濯洗干淨,遞回給沈湄︰「湄兒,既是馮嬸母特意為你做得,還是留下比較好。」

沈湄用紅腫的手指輕輕的撫了一下絹子,小心的揣在懷里,猶如揣著稀世珍寶。

徐海這才恍然大悟,狠狠掐了自己一下,一臉悔恨的拍著腦門喊道︰「沈妹,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呀,我真的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那是馮嬸母給你的,早知道的話,打死我也不會踩得。」

「沒關系,事情已經過去了。」沈湄神情淡淡的,轉身向碧梧軒走去,縴細的身影有一種說不出的落寞。

眾人見狀,鬧個無趣,都跟著小姐回了碧梧軒。

沈湄的貼身婢女又冬走了幾步,終是看不過眼,又折了回來,翻著一雙白眼,夾槍帶棒的說道︰「徐公子,虧您還跟我們小姐一同長大呢?倒不如一個外來的于公子心細。您跟我們小姐那麼長時間,就沒瞧出凡是繡了芙蓉花的絹子,都是夫人特意做給小姐的嗎?繡那一朵花要熬上多少時辰呢!可惜呀!今兒個倒白白的被人糟踐了。」

徐海听了更覺語塞,深悔自己的莽撞與沖動,他這是怎麼了?本想把沈妹奪回自己身旁,卻接二連三的傷害與她。他抱著頭痛苦的反思著,當眼角余光觸及到于道的佩劍時,他仿佛找到了答案。

對,都怪他!都怪這個外來人!要不是他來到了蘭園,他的沈妹怎麼會對著別的男人笑呢?還為臭男人擦汗。一想到此,徐海心中的惡魔陡然升起,惡魔逐漸佔據了他的身體,控制著他的思緒,陰森森的張開了滿口獠牙,霍霍作響。

徐海把一腔無處發泄的怨恨都算到了于道頭上,恨不得馬上生撕活剝了他,讓他永遠的消失不見!

徐海一步步小心翼翼的潛行到于道身後,趁他不備,突然抽出寶劍,朝著于道揮殺而來。雖然恨極了這個搶走沈妹的人,但畢竟是他第一次殺人,滿心的緊張和顫抖,他閉上了眼楮,惡魔在狂笑,只用一劍,永除後患,來吧,讓這一劍穿透他的心髒!」

「噗嗤!」

一聲悶響傳來,利劍似乎已經沒入人體,他仿佛看到了于道沐浴在鮮血中,滿臉驚惶的慢慢倒下,眼中寫滿了不甘……

他慢慢的睜開眼,想要真實的看到這一幅畫面,那該多麼的刺激!多麼的快慰人心!再也沒有人來爭奪他心愛的沈妹了。

「咦?」

利劍怎麼不是插在于道的身體上?而是插在了竹子上?剛才明明是看準了才下的手,他抹著額頭溢出的汗,心里莫名的感到了一絲惶恐。

「人呢?」

他睜大了眼楮往前瞧瞧,沒有!往左瞧瞧,沒有!往右瞧瞧,還是沒有!太詭異了!一個大活人怎麼說不見就不見了,難道鬧鬼不成?還是有什麼神靈相助?

他使勁揉了揉眼楮,還是什麼都瞧不見!連個人毛都沒有!

這時,忽然一陣涼風從背後吹來,嚇得他一個激靈,猛地一回頭,又是一個激靈,兩股之間瞬時一片濕熱,他竟然尿了褲子。

只見一身白衣的于道,正逸立在徐海身後,一臉雲淡風輕的沖著他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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