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韓敬惠不請自來,態度強硬地非要向米雪舟祝賀得勝歸來。
殷凱鐸雖然不待見她如此無禮,可面子上還是要給她的,只得斂去不悅勉強請她落座。
「此番與萬巽國交戰,大將軍得勝歸來,真是辛苦了。」韓太後不咸不淡地沖米雪舟說道,語氣里並未有一絲感動或鼓勵。
「為國征戰乃微臣的本分。」米雪舟雙手抱拳,回答地謙遜。
「恩。」韓太後點點頭,微眯的雙眼看向米雪舟,再次開口,「听說萬巽國的皇貴妃乃是十坤國皇帝的表妹?」
此話一出,殷凱鐸的臉色便沉了幾分。
百乾國和三國相鄰,北接千震國,南鄰萬巽國,西交十坤國,東方則是茫茫大海。
四國之中,百乾國經濟能力最強,武力值也不低,所以即便北方強國千震國幾番覬覦,但因為一道龍嶺山脈阻隔,地勢險要,很難攻進,千震國也只能遠觀不敢貿然來犯。
南方的萬巽國地處盆地,氣候濕潤,資源富足,卻因盛行巫蠱之術而被其他國家所敬遠。
此次征戰是萬巽國仗著自己國力漸強,妄圖吞並百乾國較南邊的幾個城池所引起的。
那幾個城池雖然地處偏遠,但從古至今一直是百乾國的領土,遇到外敵入侵,自然是為了弘揚國威保全領土,和萬巽國開戰。這一仗一打就是三年。
十坤國和萬巽國以及百乾國都有聯姻。十坤國皇帝的表妹芳然郡主正是萬巽國的貴妃。
十坤國皇帝石景岩的皇後正是百乾國的長公主,明輝公主殷楚瑄。她是殷凱鐸與先皇後之間的嫡長女,也是殷楚桓的親姐姐。十坤國帝後間育有一子,今年六歲,已經被封為太子。
按說兩國聯姻,很少會嫁出嫡長公主,可殷楚瑄與十坤國皇帝實乃一見鐘情兩情相悅,這段姻緣的政治聯姻色彩並不濃厚,在兩國之間廣為傳之,可謂一段佳話。
韓太後的話明顯是在挑撥百乾國與十坤國的關系。暗指和百乾國交戰的萬巽國和十坤國又有聯姻關系,怕是十坤國為了萬巽國暗地里也出了不少力。
「太後娘娘此言差矣。」米雪舟也听出了韓太後的言外之意,起身恭敬答道,「此番和萬巽國對戰,微臣並未查出有十坤國的參與。萬巽國自古以來盛行巫蠱之術,我軍可是吃盡了苦頭。十坤國雖然有芳然郡主嫁與萬巽國國主為妃。但總歸是十坤國太後家族所出,出嫁前才封的郡主,而萬巽國的皇後乃是我百乾國長公主。試問孰輕孰重,太後應該心中明了。」
這話就說的比較明白了,且不說一個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正牌金枝玉葉,一個是為了政治聯姻後封的皇帝母族親戚,就光憑親親老婆的娘家是百乾國,母族家表妹的夫家是萬巽國這檔子關系。當這兩家人打起來的時候,十坤國應該站哪個隊伍那還用得著說嘛?
自然是跟老婆站統一戰線。表妹是皇帝老娘家的親戚,與他並不同姓,在講究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的時代,嫁出去的母族表妹與自己的關系更加疏遠。
「呵呵。原來如此。哀家也不過是個婦道人家。哪里知道那些事情。」韓太後似乎對米雪舟的反駁不以為意。
她的目的也只是想跟皇帝提個醒,他的好女兒就算嫁給了人家為後,但當兩國有利益沖突的時候,親屬關系並不可靠。連帶著,公主的親弟弟殷楚桓也跟著受影響。
「唉,明輝公主遠嫁多年,也不知道如今是否安康。每每見到七皇子,哀家就會想念她。對了,提到七皇子,哀家看著孩子自幼就失去母後,愛家心里心疼得緊。今年也有二十了吧。別說是正妃側室,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哀家覺得是不是也該早日成家立業了。」
听聞韓太後假惺惺地提起殷楚桓,殷凱鐸臉色更黑了。
韓太後這話很明顯地要打殷楚桓的主意。他的這個七兒子該不該成家他不好說,但立業嘛,怕是國庫中的錢都比不上他的囊中飽滿。
韓太後把話鋒一轉拐到殷楚桓身上,米雪舟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本來呢。皇上是有意將米將軍家嫡女指給他。可惜……唉,真是苦命的孩子。本以為老天開眼讓她清醒了過來,誰知道……」
韓太後真不愧是在女人的戰場上模爬滾打了一輩子的人,她的演技可比水雲媚高明多了,眼淚說掉,淚水就跟不要錢似的嘩嘩往外流。
「太後娘娘……莫要太悲傷……」米雪舟不知道用怎樣的心情說的這話,明明喪女的是他,怎麼還得他去安慰一個外人。
「唉。米將軍是我百乾國的英雄,在戰場上以一敵百,英勇不凡,若是和米將軍結親,該是多好的事情啊。可惜了……」韓太後先把米雪舟夸獎地猶如戰神再世,隨即話鋒一轉——
「將軍家的二女兒米鳶兒不是還未指婚?哀家看啊,那孩子也是個乖巧玲瓏的,長得又嬌美秀氣,如果把她指給七皇子,恐怕也是一件美事。」
「太後。米將軍旅途勞累,剛回來又遇到悲痛事,恐怕指婚一事不適合在此時談起吧。」見韓太後還想再說什麼,殷凱鐸直接黑著臉打斷了她的話。
「哦。是哀家考慮不周。只不過是想借著和皇家聯姻,喜事沖淡悲事而已。」韓太後的目的也不是非要今天就讓皇上把婚給指了。
她只想讓米雪舟有個心理準備,大女兒雖然沒了,但那原本就是個痴傻的,即便後來清醒了一陣子,可那時候米雪舟並未見過,想必對她不會抱多大希望。
倒是還活得好好的二女兒,只有她嫁給了皇子,才能讓將軍府有個更強大的靠山。
「微臣多謝太後娘娘體恤。只不過微臣乃一介莽夫,為國盡忠出力乃是本分。並未有靠實力之外的關系飛黃騰達的念頭。」
米雪舟這話就說得非常不客氣了。韓太後的家族就是靠著韓家接連出了一後一妃才漸漸顯赫起來,說白了就是靠女人的裙帶關系上位。
韓太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明顯是看低了米雪舟。他如今的地位可是真刀真槍在戰場上拿命換來的。韓太後的話讓米雪舟覺得尊嚴受損,所以並不客氣地回敬了韓太後。
「你……」韓太後沒想到米雪舟說話竟不留半分余地,頓時覺得語塞,不過她畢竟是老油條了,迅速平整下來情緒,緩緩說道︰「呵呵,米將軍倒是忠心。真是難得了。」
「好了。哀家就來祝賀一下米將軍得勝歸來。時辰不早了,也該回宮了。」韓太後仰著頭故作高傲地離去,卻再也沒給皇帝和米雪舟一個眼神。
韓太後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短短的時間內給殷凱鐸和米雪舟二人成功添堵。
「米愛卿,太後說的話你別往心里去。三皇子曾來找過朕,說是喜歡二小姐。希望賜給他為側妃。」殷凱鐸為了讓米雪舟舒心,便說了寫話讓他寬心。
剛說完便覺得有些不合適,哪怕對方是皇子,可讓一個保家衛國的大功臣的女兒做妾……這實在是會惹人不快,時機更加不對。
殷凱鐸正想解釋的時候米雪舟開口接了話頭過去。
「三皇子身份貴不可言,米鳶兒只不過是庶女,豈敢高攀。」這話倒不是米雪舟自降身份,而是真心這麼覺得,因為他對米鳶兒這個女兒並無半點好感。
這是他自己都奇怪的事情,就算當初他是被水雲媚算計了,才不得不讓她挺著肚子進門,可按說孩子是無辜的,他也曾打算好好對待這個孩子。
可從第一眼見到米鳶兒起,他就沒有任何激動或者心窩發軟的跡象。
這種情況,不管是米麒麟還是米麒睿降生的時候都沒有出現過。
或許米麒麟與米麒睿是一母所生,是他深愛的女人生的?
米雪舟陷入了短暫的沉思,隨即反應過來這是在御前,急忙掩去了臉上表露的情緒。
「米愛卿,好好在府里休息吧。待身體歇夠了,再來宮里陪朕好好喝幾盅。咱們不醉不歸!」殷凱鐸許是看出了米雪舟的情緒,他挑下眉頭,覺得今日不是說話的好時機,便讓米雪舟回去了。
「多謝陛嚇體恤,微臣告退。」米雪舟福身行禮後匆匆離開了。
米雪舟告辭後,殷凱鐸的臉色再不隱忍,一揮袖,桌上的美酒佳肴被紛紛掃落。
這個韓太後,想是自己礙著她是先皇遺孀,又是曾經的皇後,便沒讓她和其他太妃一起去太廟休養,看來是在宮里供著她供出毛病來了,整天就會給他添堵。
「皇上息怒……」林公公邊安慰殷凱鐸邊給一旁的小太監使了個眼色,讓他們麻溜兒地收拾殘局。
「她以為她打的什麼如意算盤朕不清楚?」殷凱鐸坐下來,一拳砸在案幾上。
「皇上息怒,如今太後娘娘不知道事情真/相,就讓她先歡喜幾天吧。」林公公不愧是跟在殷凱鐸身邊的老人,對皇帝的脾氣他一清二楚,三言兩語就平息了殷凱鐸的怒氣。
「也罷。傳朕的旨意,大將軍米雪舟御敵有功,為國立下汗馬功勞,大賞!」
「是。」
………………
米雪舟走在通往宮門口的路上,可他無心欣賞宮內華麗美景,兩眼茫然,精神恍惚的厲害。除了腳下的道路,周圍都是一片模糊,雙腳感覺像是踩在棉花上似的搖晃不穩。
此番和萬巽國的征戰,他一去就是三年,誰知待他凱旋歸來之日,等來的竟然是深愛的結發妻子的死訊和愛女的噩耗。
高大威武的身軀此刻像一座垮掉的大山,依舊巍峨卻失去了氣勢。米雪舟就這麼茫然地走著,快到宮門口的時候,有人叫住了他。
「恭喜大將軍得勝歸來。」笑意吟吟的鶴發童顏老人擋住了他的去路。
「哦。原來是柳太醫啊。」米雪舟看清來人後,打起精神強顏歡笑,他不想讓人看出他的落寞。
「呵呵。」柳太醫左右瞧了瞧,忽然湊近米雪舟壓低聲音說道,「三更。寧心院。」
「啊?」米雪舟愣了一下,還沒搞清楚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就見柳太醫已經拱手告辭了。
三更……寧心院……
一路上米雪舟都在琢磨柳太醫為何忽然跟他說這個。
寧心院是尉遲嫣寧的住所,米雪舟沒心思想為何柳太醫會知道自家內院名稱,他一直在琢磨三更是什麼意思。
難道是說三更時寧心院會發生什麼事?
米雪舟心事重重走出宮門,甚至連兒子的呼喚聲都無視了,徑自騎馬回府。
米麒睿見父親臉色不佳,難不成立了功卻被皇上嫌棄了?見父親的馬匹已經跑遠,他也來不及多想,跳上駿馬就追了上去。
………………
米雪舟和米麒睿騎著駿馬絕塵而去。同一時刻,皇帝寢宮的屋頂上,落下了兩道人影。
「哎……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米麒麟一臉驚恐地望著正緊摟著她的殷楚桓。
「皇宮大內。」殷楚桓不以為意,更加收緊了扣在米麒麟如今已經變得縴細的小腰上,腳尖一點,翩翩落在內院。
「呀……」米麒麟剛剛經歷了穿越後的第一場凌空飛翔,已是驚魂未定,剛停在屋頂上還沒喘口氣又被帶下屋頂,她覺得心髒都要飛出來了,嚇得一把摟緊了殷楚桓的脖頸。
「別怕。到了。」殷楚桓拍拍米麒麟的肩膀,拽著她的胳膊不由分說就進了寢宮。
殷楚桓經常這樣來去自如,皇宮的禁衛軍都已經習慣了,所以並未加以阻攔。
他落在內院,這里一般只有皇帝的親信影衛和幾個伺候的宮人。
見到是七皇子來了,宮人正要開口跪拜,殷楚桓遞了一個住口的眼色,宮人見他身邊還帶著一個姑娘,便很自覺地覺得非/禮勿視,裝作看不見他們似的轉身離開。
米麒麟一顆心還沒放下來,自顧自地拍著胸脯喘粗氣,根本沒注意到殷楚桓和宮人的互動,待回過神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已經被殷楚桓帶進了內室。
而九五至尊的皇帝正躺在軟榻上假寐。
「天吶……你來這里干嘛啊?」米麒麟嚇得捂上嘴巴,悄聲拽拽殷楚桓的袖子。
就算知道大喬公子是個超級土豪,但直接闖入皇宮已經很勁爆了,他這樣長驅直入皇帝寢宮真的好嗎?
「沒事。跟我來。」殷楚桓勾唇一笑,伸手拉住了米麒麟的小手,將她帶到了皇帝面前。
殷凱鐸正在閉目養神,忽然感覺有熟悉的氣息接近,猛然睜眼,卻見到殷楚桓拉著一個年輕姑娘走向他。
「桓兒?你這是……」殷凱鐸微微皺眉,他覺得眼前的姑娘面善,卻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父皇。」殷楚桓拉著米麒麟噗通一下就跪下了。
「啊?」米麒麟听見皇帝叫大喬公子桓兒的時候就一個愣神,再听到殷楚桓叫一聲父皇的時候,整個人就僵在半空中,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糖糖,來,見過父皇。」殷楚桓伸手扶著她的胳膊,輕輕一拽就讓她跪在自己身旁。
「父皇。兒臣請父皇賜婚。將大將軍嫡女米麒麟指給兒臣為妻。」殷楚桓不管米麒麟多麼石化當場,徑自向殷凱鐸請求,他用了為妻一詞,並非為妃。
「米麒麟?」殷凱鐸迷惑的雙眼登時就亮了,「哦,原來是麟兒啊。」變得這麼瘦,他都認不出來了。
「父皇。兒臣是真心的。還請父皇下旨賜婚。」殷楚桓見自家老爹微微愣神的樣子,而身邊的米麒麟又有回神的趨勢,緊忙追加了一句。
「哦,這樣啊……」殷凱鐸很快回了神,張口正要說些什麼。
「等等!我不同意!」米麒麟終于弄明白了目前所處狀況,也顧不得這是在御前了,抬手就打斷了皇帝的話。
「糖糖……」殷楚桓也沒想到她竟然這麼大膽,不但在御前自稱我,還敢打斷皇帝的話。
「你還知道我叫糖糖?你知道我是米麒麟。知道我父親是誰。那你還叫我糖糖?!」
米麒麟啪的一下甩開殷楚桓的手臂。鼓著小臉氣勢洶洶地嚷道。
對!您沒看錯!就是小臉!經過兩個月的辛苦勞作和減肥計劃,米麒麟已經成功甩掉三十來斤贅肉,成了一個粉/女敕苗條的小美人兒啦!
「不是你讓我叫你糖糖的嗎?」殷楚桓微微一笑,剎那間四周失了顏色,只有一張俊臉光芒四射。
「呃……」米麒麟條件反射似的扭過頭去,堅決不能看他的臉,這貨擅長美男計的,看了就輸了……
「那……那是因為我以為你是大喬公子,我、我的救命恩人。」雖然別過臉去,可米麒麟還是受到影響,說話都不太順流,底氣明顯不足。
「呵……我現在依然是你的大喬公子、救命恩人。」殷楚桓兩句話連著一說,就成功地偷換了概念,搖身一變就成了米麒麟的大喬公子了。
「我知道啊……但是……」米麒麟還處于震驚和驚艷的連番打擊中,腦子轉得不快,沒體會到殷楚桓那句話的終極意思。
「但是什麼?恩?」殷楚桓將米麒麟拉近身側,雙手握住她的手,「是不信我的真心?我已經把你帶到父皇面前請婚了。君無戲言,有父皇做見證你還不信我?你覺得我是那種荒唐的人嗎?」
「你……你別這麼說……」米麒麟第一次和殷楚桓這麼近距離接觸,不禁臉一紅,甩開他的手臂,「我連你叫什麼都不知道,你就想要我嫁給你?想得美。」
「那如果你知道我叫什麼,你就答應了?」殷楚桓附身在米麒麟耳邊輕聲詢問,唇齒間呵出的氣流掃在米麒麟耳畔,癢癢、麻麻的……
「哎呀,你離我遠點。拉拉扯扯算什麼樣子?」米麒麟有些惱了,眼神不禁瞥向殷凱鐸,這個皇帝怎麼也不制止他兒子胡鬧。反而一臉悠閑地在那里看熱鬧啊?
米麒麟惹不起皇帝,只好暗中月復誹,殷楚桓卻在她身邊寸步不離,她退後一步他就跟上一步。米麒麟尚未起身,幾番移位過後感覺膝蓋都要磨破了。
「你夠了!」米麒麟終于忍不住怒吼一聲,也顧不得御前不得大聲喧嘩那些破規定了,噌的一下站了起來。
「皇上。都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民女才十五,年紀還小,想在父母膝下多盡孝今年。再說……就算真要嫁人,也不是自己就能決定的。這件事情,還是要征求家父的意見比較好。」米麒麟就那麼站著,直視著殷凱鐸的雙眼朗聲說道。
「你覺得父皇只要指了婚,你父親能拒絕嗎?」殷楚桓也跟著站起來,走到米麒麟身旁輕聲提醒。
「你威脅我?」米麒麟心下一沉。是啊,在古代別說婚姻,就算是生死也還不是全听皇上一句話?
「不,只是跟你說清事實。」
「我不管。我才不要這樣的包辦婚姻。」米麒麟嘟著嘴瞪了殷楚桓一眼。
「哦?那你要怎麼樣的婚姻?」殷楚桓死咬住她就是不松口。
「自由戀愛。就算要結婚,我也得心甘情願。不然,那樣的婚姻就算得來了也不幸福。你就算真的娶了我,得不到我的心,你還不是心里不得勁?再說……」
米麒麟後半句沒說出口——再說,她也不確定殷楚桓是不是真的想得到她的心……
米麒麟和殷楚桓在堂下爭得不可開交,皇帝殷凱鐸倒是在一旁看戲看得開心。
這個七兒子在他面前永遠是一副高貴冷艷的冷靜模樣,如今見他糾纏一個姑娘倒是頭一遭,而且,他好像被那姑娘吃的死死地。
對他來說,這個一點不可愛的兒子遇到了讓他束手無策的相克之人未必不是件好事。他也就樂于旁觀,好好看戲便是。
「你們……決定好了沒有?這婚到底是賜還是不賜?」殷凱鐸終于在好戲看足之後發了一聲。
「賜!」
「不賜!」
米麒麟和殷楚桓異口不同聲地給了答案。
「既然你們都沒商量好,那就等統一了意見再來吧。朕要午休了。你們退下吧。」殷凱鐸重新靠回軟榻,揮退了二人。
米麒麟見皇上都不管殷楚桓了,不禁得意地沖他挑眉輕笑。可她那原本充滿挑釁的表情在殷楚桓眼里竟然變成了一副調皮可愛的模樣。
下一刻,殷楚桓一把抱起米麒麟,不等米麒麟反應過來他早已施展輕功,再次摟著米麒麟飛躍于宮闈樓閣之上……
………………
將軍府
得到大將軍凱旋歸來的消息,將軍府門口早已站了一排人翹首等待。
水雲媚一身正裝華服,梳著高髻,不管是頭上戴的發簪還是臉上的妝容,都是一副大方得體的貴婦形象。
她雖然不得米雪舟喜愛,但這並不妨礙她對米雪舟的愛慕。
如今,這府里只有她一個女主人了,她要是能再加把勁兒,米雪舟傷心地時候她扮演個溫柔可人的角色,說不定米雪舟一個感動就接納她了呢。
米雪舟和米麒睿策馬歸來,水雲媚覺得只有他們二人很奇怪,一般不都是有兵士開道聲勢浩大地歸來嗎。怎麼這般冷清?
「將軍,妾身……」水雲媚話未說完,米雪舟直接跳下駿馬進了府門,眼光甚至未在她臉上停留片刻。
米麒睿就更不用說了,他也面無表情地跟著父親進了府門,仰著頭從水雲媚面前大步走過。
水雲媚被這父子倆當眾無視,弄了個臉面全無,只好強裝鎮定提著裙擺轉身也跟了進去。
米雪舟進門後負手而立,望著院中的高大梧桐黯然神傷。
「將軍……」水雲媚一進門就見到這副光景,她垂下眼眸,將眼中的不甘隱去,再抬頭,已然是一副體貼心疼的模樣,「請將軍先沐浴更衣吧。一路奔波,怕是……」
「為何打扮得如此光鮮亮麗?」米雪舟並不回身,只是淡淡地一句詢問。
水雲媚心中卻有一絲驚喜,原來將軍是看了她的,便羞赧一笑柔聲答道︰「是妾身知道將軍要回來,這才為不污了將軍的眼稍微梳妝打扮了一下。」
「夫人小姐的喪事……可是你一手操辦的?既然知道府里出了這等事,為何還打扮成那副模樣,你安得什麼心?」米雪舟眉頭一皺,厲聲說道。
「這……」水雲媚慌忙換下欣喜的表情,解釋道︰「將軍冤枉了,其實平日在府里,妾身都身著素裝,只不過,是皇上下令說將軍回府之前,不能把這消息外傳,今日將軍凱旋歸來,妾身自然是要在府門口迎接的,這才……」
水雲媚的解釋倒也合情合理,米雪舟回府的時候一定有許多人圍觀,如果她一身素衣在外迎接的話,光憑衣著打扮就會讓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那你換掉吧。」米雪舟依舊背對著她,丟下冷冷五個字後,帶著米麒睿直奔寧心院方向。
………………
米雪舟帶著米麒睿進了寧心院就沒再出來過。水雲媚幾次三番派人去請,可每次都被轟了出來。
米麒睿從小體弱,大將軍征戰前覺得男孩子就該經過鐵血教育才能變得更強大,就把他帶在身邊親自培養。
可就算經歷了戰爭的洗禮,他也終究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得知母親和姐姐的死訊,大吼一聲就拔出佩劍在寧心院中亂砍一通。
不出片刻,院中的花花草草甚至一些小樹都遭了秧,米雪舟見他發泄夠了,喝止住他。
「睿兒!這好歹是你母親的院子,弄得這般凌亂,你母親在天之靈也會心有不安的。還不快打掃了去?」
「是。」米麒睿知道父親是體恤自己的心情,在他都發泄完了之後才這麼說,于是很乖地去雜物房取來笤帚,親自打掃干淨。
米雪舟也不顧車舟勞頓,換上平服跟他一起清掃院落。這院子的所有下人都被他趕出去了,如今只有父子倆滿懷思念地默/默干活。
到了晚膳時間,水雲媚沒讓派人請他們過去了,倒是親自端了食盒過來,此時她已換上一身素裝,身旁跟著同樣素裝的米鳶兒。
「父親……」米鳶兒怯怯地開口喚道。
「你們來做什麼?」米雪舟停下手中的動作,皺眉看著這母女二人。
「呃……」水雲媚見米雪舟一句話就讓米鳶兒嚇得瑟瑟發抖,不禁害怕她暴露了什麼,便緊忙接上話茬,「將軍一路上車舟勞頓,又沒有用午膳……想著將軍可能是思念夫人,可身體要緊,既然將軍不願去膳廳用餐,妾身就讓廚房做了些好菜,給您送來了。」
說罷,害怕米雪舟不收似的,緊忙將食盒放在一旁的石桌上,拉著米鳶兒就匆忙離開。
「哼!」米麒睿冷哼了一聲,鄙夷地看著食盒,「爹爹,我這就命人去外邊買些東西回來。那女人送的食物,誰知道里面有些什麼?!」
「睿兒……莫要胡說。」米雪舟擺擺手,他並無食欲。那麼說倒不是偏袒水雲媚,他只是覺得米麒睿才這麼小,對水雲媚就有這麼大的怨恨,不一定是好事。
「爹爹,這麼多年了為什麼還不信我?小時候我親眼見到她……什麼人?!」米麒睿正要跟父親辯白,忽然覺得角落的大樹後有一絲人氣,腳尖一點就跳到大樹旁。
「你是誰?鬼鬼祟祟在那里做什麼?!」米麒睿揪住那人的衣領一甩,只見一個弱小的小姑娘被他的大力甩出了一丈多遠。
「你是府里的丫鬟?」米雪舟見那小姑娘穿著將軍府丫鬟們統一的衣裳,抬手讓米麒睿不要激動,他踱步至丫鬟面前淡淡問道。
「是……回大將軍的話,奴、奴婢名叫蘆薈。原本是伺候在大小姐身邊的丫鬟。」
蘆薈原本就膽小,這時又是趴著,見到如一座大山般靠近的大將軍,嚇得哆哆嗦嗦爬起來跪好。
「進來說話。」米雪舟听蘆薈這麼一說,倒是覺得她有些眼熟。眼中瞬間閃過一道光芒,他隱約覺得院子里不是說話的地方,轉身進了堂屋。
蘆薈進了堂屋噗通一聲又跪下了,較小的身軀早已被大將軍父子兩人身上的煞氣壓得瑟瑟發抖,一時間除了下跪她想不到該做什麼。
「你為何來寧心院?」米雪舟問道。
「回、回大將軍的話,奴婢覺得小姐她死得,不,去得蹊蹺,所以斗膽來找大將軍,請您明察秋毫,還小姐一個公道。」蘆薈說著說著眼淚就下來了。
米雪舟見她淚流滿面,眼眶鼻頭都已經通紅,覺得她不像是假哭。
「有何蹊蹺?盡說無妨。」米雪舟揮手讓她起身說話。
蘆薈抹了把眼淚,開始向米雪舟訴說這三年來發生的事情,特別是米麒麟忽然清醒後的一系列事情,除了米麒麟隱姓埋名去金樽樓打工那一段她為了小姐的名聲刻意隱去了,其他的都照實上報。
「有這等事?」米雪舟早在皇宮里就听說米麒麟忽然不瘋了,如此細致地听一遍又是另一種感覺。
心中對米麒麟不再痴傻發瘋的事情覺得欣慰,可轉眼心情愈加沉痛,老天既然讓她病好,為何又要奪取她的性命?!
「你說這事有蹊蹺?」
「是。奴婢和蓮心都是伺候在小姐身邊的貼身丫鬟。可是上香前一天,小姐讓奴婢去藥鋪買了些藥粉回來,奴婢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麼,但隱約听到小姐說什麼自保的話。上香當天,小姐死活都不要奴婢們一起跟著,奴婢們心下覺得奇怪,後來,知道小姐遇害以後才想到,會不會是小姐早就知道會有什麼不測,所以……所以不願意連累了奴婢們。」
蘆薈的聲音越來越小,她生怕大將軍會怪她們伺候不周,竟然明知事出不妙卻讓米麒麟獨自前往山上上香。
「有這等事?」米雪舟眯起雙眼呢喃道,一雙大手早已緊攥成拳。
「是……」
「你先下去吧。別讓人看見你來過。」米雪舟揮揮手讓蘆薈下去。
「爹爹,這……」米麒睿見蘆薈下去後,緊忙跑到米雪舟身邊,壓下聲音說︰「米鳶兒跟她那個虛偽的娘一個樣子,她忽然邀請姐姐進山上香,肯定有問題。而且,為什麼一同進山上香,最後就她一個人安全回來,姐姐卻遭遇不測?」
「恩。讓我想想,你下去休息吧。」米雪舟此時腦子里卻在想其他的事情,隨意應付一句,便讓米麒睿下去了。
自打他進宮之後,皇上雖然告訴了他妻女已死,但臉上並未看到一絲傷悲或同情,再想想太後那些眼淚和故作悲痛的模樣,總覺得哪里很奇怪,但又說不出是哪里有問題。
最奇怪的是柳太醫。忽然叫住他又和他說了一句「三更。寧心院。」
他和柳太醫平時並無交集,府里有人病了,通常都是袁太醫前來看診,柳太醫這一出又是什麼意思?
米雪舟覺得這一天是他人生中最心煩意亂的一天,痛失愛妻愛女本就是悲慟至極的事情了,還出現了這麼多閑雜人等前來攪局,讓他心理說不清是該悲痛還是該糾結……
食欲全無,在寧心院里又睹物思人,心塞地厲害。米雪舟洗漱更衣後,直接倒在尉遲嫣寧的榻上閉目養神。梳理這一天的所有情緒。身體的疲憊和內心的勞累讓他不知不覺間沉沉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沉睡中的米雪舟忽然睜開虎目,翻身從踏上一躍而下,提起放在手邊的佩劍,腳步輕移,躲在門後通過門縫向外察看。
常年的軍旅生涯早就練就了超高的警惕心和迅速冷靜下來的自制力,如今他早就睡意全無,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來到院中。
「出來吧。」米雪舟手握佩劍,卻並無拔劍出鞘的意思,反而語氣平淡,仿佛知道來人是誰一般。
唰唰兩道身影凌空飛至米雪舟背後。
「大將軍好膽識。在下佩服。」
米雪舟回身,望著眼前兩個身著黑衣的年輕男子。二人長得都很英俊,眉宇間透出的英氣和渾身散發的氣場讓米雪舟覺得必定非池中之物。
他們身上有著和自己相同的肅殺之氣,但是卻並無半分張揚,反而內斂地恰到好處,既給人無形的壓力,卻又讓人模不透他們的身份。
米雪舟心中了然,擁有這等氣場的人應當是暗衛影衛之類的人吧。只不過,這兩人找他來會有什麼事?
時至三更,米雪舟響起柳太醫的話,原來他是提醒自己三更天有人來找他,那麼想必就是這兩個人了吧。
「不知兩位深夜造訪,是有何事?」米雪舟自從感受到有人氣接近至今,並未感到任何殺氣,想來這兩個人不會是敵人,便做了個請的動作,把人帶到客廳。
「在下玄月。」
「在下墨空。」
「是奉七皇子之命來找大將軍的。」玄月和墨空拿出七皇子所屬的腰牌請米雪舟過目。
「七皇子?」米雪舟不禁訝異,他與七皇子平時並無交集,七皇子的手下夜訪將軍府,恐怕不止是聊天這麼簡單吧。
「是……」
玄月和墨空將最近發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告訴了米雪舟。並將七皇子殷楚桓的計劃也和盤托出,希望得到將軍的配合。
「這麼說……嫣寧和麟兒都沒死?」米雪舟對其他內容自動過濾,只對他感興趣的內容再三確認。
「是。如今夫人和大小姐都在七皇子的別院小住。非常安全。請大將軍放心。」玄月微笑著說。
早就听說大將軍雖然在戰場上所向披靡,戰無不勝,但在家里卻是個愛妻愛女如命的人。這麼看來還真是不假。
「好。好。那就好。」米雪舟松了一口氣,渾身虛月兌地一下子倒在椅子上。甚至連眼眶都不顧形象地紅了。
「大將軍,方才七皇子所說的計劃……」墨空小心開口詢問,他生怕米將軍太激動,只顧著高興了,把正事兒給忽略了。
「哦。兩位見笑了。」米雪舟抹了抹眼眶,正色說道︰「請兩位回復七皇子,這個計劃我自當全力配合。並且,請謝謝七皇子為我收留照顧妻女,我米雪舟感激不盡!」
「大將軍,我們一定把話帶到。」
「那麼,告辭了。」
兩道黑影嗖的一下就離開了寧心院,房內只留下米雪舟獨自佇立。
這一天過得……得意歡喜、失望悲痛、失而復得、欣喜若狂……一天之內仿佛把人生百種心情都體驗過了似的,心中五味雜陳,說不出什麼滋味。
知道妻女並無大礙之後,米雪舟深深地呼了口氣,回到臥室一頭倒在榻上,終于迎來了真正的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