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簾掀起後,金樽樓的幾名伙計端著大托盤將菜肴擺滿桌。等他們幾個撤退之後,門口才進來一個橙色的身影,是小蝴蝶。
「哥哥。啊!」小蝴蝶剛用突頑國話叫了一聲哥哥,緊接著就捂住嘴巴,不可置信地看著維塔身旁的人,「太,太子哥哥。」
「怎麼?看到我這麼驚奇?」格納西溫和地笑笑,調侃道。
「你怎麼也來了?」小蝴蝶覺得不妙,太子都來了,會不會是奉了皇命要帶自己回去?這樣的話她要是拒絕就是抗旨,這可怎麼辦?
「是我知道維塔要來找你,私自要求他帶上我的,父皇並不知情。」格納西看出小蝴蝶在想什麼,為她解釋清楚。
「哦。」小蝴蝶這才放下心來,又瞪了一眼維塔,太子跟著一起來的事情竟然也不告訴她。
這些話他們三人是用突頑國話說的,殷楚喬自然听不懂,他安靜地候在一邊,估模著他們三人寒暄夠了,這才開口招呼︰
「看樣子你們是老朋友見面,難得一聚,都坐下來吧。這桌菜肴可都是出自小蝴蝶姑娘之手。」
格納西望著滿桌菜肴,眼里閃出驚喜的光,他知道小蝴蝶熱愛廚藝,但並沒有品嘗過幾次她做的菜,這滿桌都是她做的,看來今天不大快朵頤一番都對不起他的胃了。
小蝴蝶的哥哥維塔倒是滿臉吃驚,指著桌子問小蝴蝶,「這都是你做的?」
「是啊。有幾樣是我來百乾國之後新學的,你們嘗嘗看,合不合口?」小蝴蝶眼楮亮晶晶的,雙手合十放在胸前,很是期待地瞅著維塔和格納西。
所謂*眼里出西施,格納西見了小蝴蝶,幾乎忘了自己來的目的了,她說要吃,他就立刻坐下來舉起筷子。
維塔本想端著的,可是見太子爺都這樣了,他也不好制止,只好跟著坐下品嘗。
格納西每樣菜都先品嘗了一口,緊接著就是對小蝴蝶的手藝贊不絕口,維塔本來想挑刺,但又是在挑不出什麼問題,悶頭吃了好多。
「呵呵。好吃就行。那你們慢慢品嘗,我還要回廚房呢。」小蝴蝶顯然不願久留,擺著手不等他們挽留就一溜煙地跑了。
「唉……」維塔還想叫住她,結果被格納西抬手擋住。
「讓她去忙吧,我們先吃。」格納西夾了一塊糖醋小排,細細地品著,「這味道比起她以前做的菜,細膩了不少。」
維塔見格納西還有心思品味比較味道,心里很急,難道太子不也想帶回小蝴蝶才不惜跟皇上說謊偷偷跑出來的嗎?怎麼一點都不著急的樣子。
「急也沒用。小蝴蝶盡心做了這麼多菜,必定是想跟我們示好的,如果二話不說帶她回去,那不是和搶一樣了?我不想強迫她。」格納西看出維塔心中所想,慢悠悠地來了一句。
「唉,好吧。」維塔一听,好像是這麼回事,便也跟著抄起筷子。
殷楚喬見他們二人冷靜了下來,便親自為他們斟酒,並且大夸了一通小蝴蝶的廚藝,還添油加醋地說了不少她來百乾國之後的趣事,逗得兩人即開心又覺得安心。
見時間過得差不多了,米麒麟起身前去隔壁雅間,作為小蝴蝶在百乾國的唯一好友,怎麼著她也得去打個招呼不是。
殷楚喬見米麒麟來了,便向維塔和格納西介紹她是小蝴蝶的密友。
「你就是糖糖姑娘?小蝴蝶在信中提到過你,說受你照顧了。」維塔向米麒麟拱手行了一禮,頗有江湖豪氣。
「沒什麼,談不上照顧不照顧,都是因為我和小蝴蝶比較投緣呢。」米麒麟笑著謙虛回答。
雖然直視著維塔,但余光卻掃向格納西,將這個小蝴蝶的「太子哥哥」的容貌仔細鑒定了一番。
格納西有著西域人健碩的身材,皮膚雖白但並不是那種沒精神的病色,而是天生的白希。五官彷如希臘雕像一般立體深邃,棕色的眸子像籠罩在夕陽余暉下的寶石一般閃著璀璨的光芒。
他臉上帶著溫和的微笑,如旭日暖陽有一種親和力。和逐日那個冰塊臉比起來,怎麼看都是格納西讓人有好感吶,真不知道小蝴蝶的眼楮是怎麼長的。
「小蝴蝶的廚藝怎麼樣?和在突頑國的時候相比,是不是有所長進呢?」米麒麟瞥了眼桌上的膳食,已經被消滅了大半部分了。
「是啊。比起從前,小蝴蝶的廚藝可是大漲了。」格納西好不吝嗇對小蝴蝶的賞識。
「如此便好。」米麒麟嫣然一笑,覺得時機差不多了,便提議,「想不想觀摩一下小蝴蝶上工的地方?」
「呃?」格納西和維塔稍稍愣了愣,對望了一下。
小蝴蝶上工的地方,那不就是廚房嗎?維塔怎麼說也是御廚世家的人,進廚房並不覺得有什麼,可是格納西貴為皇子,甚至還是將來突頑國的皇帝,讓他進一個市井餐館的廚房,恐怕太說不過去了吧……
見維塔面有難色,米麒麟知道他是顧忌突頑國太子的面子,便說,「當然不是直接進廚房,二樓有個窗戶,不用進去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形。怎麼樣?有興趣一看嗎?」
「好的。」格納西最先反應過來,笑著點點頭,沖著米麒麟做了個「請」的動作。
「兩位這邊請。」米麒麟掀開簾子請他們出去。
米麒麟將人帶到了二樓盡頭,看起來像是牆壁,其實這是一道暗門,打開之後出現幾級台階,順著台階往下走便是一個長廊。長廊盡頭有幾個窗戶,從那里可以將廚房內的情況一覽無遺。
這個窗口也是米麒麟後來才知道的,因為窗口在廚房牆壁上的至高點,不仔細看根本不會注意到。最初,殷楚桓就經常通過這個窗口看廚房里她做菜的樣子。
「兩位請看。」米麒麟將兩人引到窗口,抬手打開推拉窗,讓他們看地下廚房的情景。
從窗口看去,金樽樓的廚房內部一覽無遺。整個廚房寬敞明亮,甚至沒有很濃的油煙味,只有一股股濃重的香味撲鼻而來,和想象中油膩的廚房大相徑庭。
廚房靠邊擺了一排灶台,這天逐日不在,只有小蝴蝶一人當廚,她正站在灶台前掌勺,時不時地回身指揮著幫廚的伙計做著做那。
伙計們忙得熱火朝天,小蝴蝶一只手握著圓鍋前後晃動,另一只手拿著炒勺飛快地在鍋里翻動著。很快,有晶瑩的汗珠從她額頭留下,她顧不得擦汗,將一鍋菜弄出鍋之後,才用袖口擦著額頭。
「小蝴蝶姑娘,好香啊。」一名伙計邊將剛出鍋的菜端進托盤,邊夸獎著。
「哈哈。那是。也不看是誰做的。」小蝴蝶咧開嘴巴笑得開心,一點都不謙虛。
「小蝴蝶姑娘,你看這個羊腿怎麼回事?感覺受熱不均勻啊……」一旁的另一個伙計叫了起來,招呼小蝴蝶過去。
「我看看。哎呀,不是像你這麼烤噠,哎,還是我來吧……」小蝴蝶又忙不迭地跑到烤爐那里,覺得不對勁,干脆推開伙計自己親自調整了火候和羊腿的位置。
整個廚房,小蝴蝶儼然成了中心,指揮著一屋子的幫廚伙計們忙活著,整個場面雜而不亂,有條不紊。
再看小蝴蝶的臉上,雖然掛滿了汗珠,但臉上一直掛著滿足地笑容。廚房四壁上掛著幾盞明亮的燭火,將她的汗珠照耀地晶瑩剔透。
格納西站在窗邊,修長的雙手扶在窗稜上緊緊地握著,從他手在微微地顫動可以看出來他的心里有些動搖。
米麒麟再偷偷瞥了眼維塔,他緊緊蹙起眉毛,眼楮一直盯著小蝴蝶,臉上的表情像是在隱忍,又像是在堅持著什麼。
見兩人心中多少都有些動搖,米麒麟覺得時機差不多了,便緩緩開口︰
「小蝴蝶說過,她的夢想是做突頑國的御廚,因為家里人都不認可她,所以她才來參加這次天下神廚大賽,如果取得好名次了,就能讓家人對她刮目相看。她說過,哥哥志不在此,如果她當了御廚,不但可以給家族一個交代,還能讓哥哥自由追求自己的夢想。」
維塔听了這話,眉頭幾乎不可見地動了一下,米麒麟瞥了他一眼之後立刻收回目光,將目光投向小蝴蝶,繼續說道︰「不過,來了百乾國之後,小蝴蝶似乎又找到了其他的夢想。她想尋找自己的人生目標,研究廚藝也好,做一名普通大廚也好,在追求這個夢想的時候,你們看,她臉上的笑多麼自然,多麼幸福。那是發自內心的滿足感。」
隨著米麒麟手指的方向,維塔和格納西再次將目光放回小蝴蝶的身上,她正掏出帕子擦著額頭和臉上的汗,但臉上沒有露出一絲倦容,很大聲地指揮著店伙計們幫廚,擦好汗,小蝴蝶又不空閑地回到灶台準備下一道菜肴。
格納西收回抓住窗稜的雙手,沖米麒麟會心一笑,卻沒有任何言語,只是點點頭,示意她可以關上窗戶了。
格納西和維塔默/默地回到方才用餐的雅間,殷楚喬還在那里等候,米麒麟沖他眨眨眼,意思是他可以出去了。
雅間內一時只留下了三人。米麒麟知道她需要留一些時間給他們,便安靜地為他們斟酒,隨後一聲不吭地在他們對面坐定。
「糖糖姑娘,我……想和小蝴蝶談談,好嗎?」良久,格納西開口,臉上招牌式的微笑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很嚴肅的表情。
「好的。請稍等。」米麒麟見他的表情,心中明白了七,八分,點點頭就出去了。
米麒麟來到廚房,看到小蝴蝶正熱火朝天地忙碌著,掏出帕子替她擦了擦汗。
「小蝴蝶,逐日不在,你第一天上工就這麼忙,真辛苦你了。」米麒麟笑著說,雖然知道這是殷楚桓故意安排的,但還是不免覺得有些心疼小蝴蝶,這麼大一家金樽樓,今日全靠小蝴蝶一個人掌勺,而且她第一天上工,還沒熟悉狀況就趕鴨子上架,的確是難為她了。
「沒事兒。誰讓我喜歡呢。我跟你說啊,我覺得特別有成就感,以前啊,我就一門心思想著當御廚,能光耀門楣,讓家里人對我刮目相看。可到現在我才明白,我想要的並不是只要當御廚就夠了。能給許多人做菜,能讓大家都喜歡,我覺得特別幸福。」小蝴蝶憨笑著說,白希的臉龐上露出因為炎熱和忙碌造成的紅暈,白里透紅,整個人就像是春天里怒放的花朵,充滿了朝氣。
「恩。我明白你。」米麒麟拉起小蝴蝶的手,滿眼欣慰地看著她。
她們不知道的是,在廚房牆壁上方,緊閉的窗戶後面,佇立著兩個身影,將她們的對話一字不漏地听了進去。
「好了,你的那個太子哥哥說要跟你談一談呢。快收拾一下上去吧,別讓他久等了。」米麒麟說著替小蝴蝶解開圍裙,拉著她的手就上了三樓。
進了雅間,格納西和維塔端坐在里面,他們剛從二樓窗口偷听回來,格納西自小習武,從二樓回來簡直是小菜一碟,就是維塔不會武功,現在還有點小喘,剛回到座位就猛然喝了一口茶掩飾自己的喘息聲。
米麒麟將小蝴蝶帶進去就自動退出了,她知道他們需要說一些私人的話題,雖然她不懂突頑國話,但是多一個外人在那里總是讓人心中有隔閡。
退出後米麒麟來到殷楚桓所在的雅間,跟他坐在一起,殷楚喬和逐日也在。米麒麟特別留意了一下逐日的表情,小蝴蝶對他的心思哪怕是個木頭都能看得出來,就算他對小蝴蝶沒意思,恐怕也是明白小蝴蝶喜歡他的。
憑空冒出來一個青梅竹馬的太子哥哥,他對逐日來說不知道算不算是情敵啊。
米麒麟望著逐日的目光太過露/骨,都忘了掩飾,逐日自然是注意到了,但他又不能表現出什麼,只好裝作看不見的樣子,眼楮一直盯著桌角。
殷楚桓和殷楚喬倒是看到了,更加明白她心里在想什麼,因為他們兩人和米麒麟想的是一樣的,但男人又不好太八卦,總是用余光在觀察逐日,哪像米麒麟這樣明目張膽盯著人家看的。
感到胳膊被踫了一下,米麒麟回過神來,覺得自己有點過了,便沖著逐日咧著嘴笑了一下,逐日看了她一眼,別開目光無視她。
殷楚喬看得開心,能讓米麒麟吃癟的估計也只有逐日這個冰塊臉了,正想捂著嘴偷笑,就收到了來自殷楚桓冰冷的眼光,就像在說,什麼時候輪到你來取笑你七嫂了?
殷楚喬落得個沒意思,只好收回笑容,轉到一邊不再去看米麒麟。
一時間屋里變得異常安靜,能清晰地听到隔壁傳來的陣陣話語聲。
在場的人沒一個人能听得懂突頑國話,只是從語氣和語調中判斷他們是在爭執什麼或者是平心靜氣地談什麼。
格納西的聲音一直很冷靜,倒是維塔總是匆忙插進來幾句,語氣甚是迫切,小蝴蝶的聲音不疾不徐,好像是在耐心解釋什麼,偶爾還有幾句話會拖長尾音,像是在撒嬌。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隔壁間才傳來椅子移動的聲響,估計是談話結束了。
米麒麟提前出去在門口等著他們,只見維塔一臉沮喪與不舍,格納西的眼神一直離不開小蝴蝶的臉上,目光中雖有不舍,但看表情還是有些許贊賞和欣慰。
小蝴蝶就是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沖著米麒麟直眨眼楮,告訴她搞定了。
米麒麟送他們出了金樽樓,馬車已經備好了。維塔把小蝴蝶拉到一邊去說話了。格納西也停住腳步,轉身對米麒麟說道︰「糖糖姑娘,我和小蝴蝶的關系,想必以你們的關系,她應該跟你說過,我也不再隱瞞了。」
米麒麟點點頭,算是默認,但是她不能告訴格納西小蝴蝶誤解了他的感情,那樣傷口上撒鹽的事情她做不出來。
「本想帶她回去的,我們突頑國是十八歲成年,到時候等到她成年了就順理成章地娶了她。可是,看到她現在這幅模樣,我又實在不忍心。我想看她幸福。所以我願意讓她追逐自己的夢想,只是希望你能夠替我照顧她。」
格納西看著米麒麟的眼楮深情款款地說道。他的話讓米麒麟覺得他又有點可憐,不禁問道,「那……你這是打算放棄她了嗎?」
「怎麼會?」格納西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我會等她三年,如果三年後她還不願意回來,我就放棄。這三年內,只要她回來,我的正妻只能是她。」
「恩。那你有沒有對她表白過?」米麒麟撓撓頭,覺得小蝴蝶恐怕都不知道格納西喜歡她,太子哥哥你好像會白等三年吶……
「自然有過。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甚至跟她說過,以後會接她入宮。沒想到啊……」格納西搖搖頭,深深地吐了口氣,俊美的臉上露出無奈的表情。
「呃……你有沒有想過……你的意思……其實可以表達地更加明確一些?」米麒麟呲牙,她覺得這個太子和小蝴蝶肯定沒在一個頻道上。但她要是直說了,害怕太子哥哥受不了,就想用一個婉轉的方式讓他明白。
「呵呵。不了。即便說清楚了又能怎樣?她還是會選擇留下來。既然我都決定讓她追逐自己的夢想,再說那些不是平添她的煩惱?」格納西搖搖頭,轉頭看向小蝴蝶,眼中慢慢的都是深情。
「你真偉大……」米麒麟嘴巴動了動,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半晌才說了這麼一句話。
「沒什麼。過兩天我就要回去了。小蝴蝶就拜托了。」格納西鄭重丟下一句話,轉身跳上馬車,上車前竟是連小蝴蝶看都沒看,怕是剛才那一眼已經在他心底烙上了烙印。
那一邊,維塔和小蝴蝶說了好一會,又是讓她注意身體又是讓她多多寫信回家,全是哥哥對妹妹的關心。
「恩。知道了。哥哥,你回去以後也要注意身體。替我跟家人說聲抱歉。」小蝴蝶眼眶也紅紅的。她覺得自己的做法是不是有些自私。
「恩。沒事。你好好做。哥哥看到你在廚房那副滿足地樣子就知道沒法帶你回去了。保重。」維塔狠狠地抽了下鼻子,在小蝴蝶肩膀上拍了拍,轉身也進了馬車。
上馬車前,他沖米麒麟點點頭,低聲說了句,「妹妹就拜托你了。」
隨著車內傳來一聲命令,馬車揚長而去,米麒麟望著馬車的背影,再看小蝴蝶,她已經泣不成聲了。
「別哭,一切都會好的。雖說你有為金樽樓工作三年的字據,但是……」米麒麟頓了下,「但是你若是想回去,隨時都可以的。」
「恩。我已經狠下心來讓他們回去了,我不會放棄夢想的。等做出成績了再說吧。」小蝴蝶笑笑,擦干眼淚倔強地說道。
「恩,你能這麼想是最好的。別哭了。我們進去吧。」米麒麟抬手捏了下她的臉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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