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醫妃之庶女明媚 第八十六章 上元夜

作者 ︰ 歌盡飛花

玉瑞堂的門口站著兩個打門簾子的丫鬟,一個在逗弄著走廊下掛在著的八哥,一個正在旁邊剝著瓜子兒,「咯噠咯噠」的吐出幾塊殼子來。

「老夫人她們也該要回來了。」吃瓜子的丫鬟伸著脖子望了望天色︰「這時辰,已經是該是申時初刻了。」

逗弄著八哥的丫鬟漫不經心的望了她一眼道︰「恐怕沒得這麼早,英王府家的梅花宴,誰家舍得早些回來?見著的都是那些身份高貴的王孫公子,還不趁機多讓自家小姐到外邊露露臉?」

「也不知道咱們府里頭的小姐們今日有沒有入哪位夫人的眼。」旁邊那丫鬟走了幾步,下了台階,將瓜子殼兒扔到了樹下邊的一個盆子里,兩只手拍了拍︰「我覺得咱們府里最美的該是十小姐了。」

「可不是這樣?難得她還和氣,見著咱們都是一臉笑容,不比那九小姐,眼楮從來都是朝著天上看。」那喂鳥的丫鬟笑眯眯的撥弄著八哥的翅膀︰「快跟我說,老夫人安好,老夫人安好!」

那八哥似乎有些不滿意她逗弄自己,拍了拍翅膀,呼啦啦的響著,帶著腳鏈飛到了抄手游廊的上邊,揚起脖子喊了一聲︰「老夫人安好!」

「喲,今日這鳥兒這般開竅了。」那丫鬟笑眯眯的說了一聲,抬起眼去看了看門口那個方向,就見簪子釵環閃亮亮的一片︰「小翠,老夫人回來了。」

兩人趕緊跑到門口垂手而立,就見柳老夫人由曼青和金花媽媽扶著,正一步步的朝玉瑞堂走了過來,身後跟著四位夫人與四位小姐。柳老夫人的臉上帶著笑容,似乎很是滿意,眼中神采飛揚。

「今日賞梅會上你們幾個表現得還不錯。」柳老夫人坐了下來,望著四個孫女兒微微的笑︰「媚丫頭的詩做得好,欣丫頭的琴彈得真不錯。」

柳明艷與柳明珠听到柳老夫人歲說是幾個表現得不錯,可卻只單獨將明媚與柳明欣提了出來,心中暗暗不爽,可想來想去自己確實也沒有展示什麼才藝,也只能嫉妒的看著那受了表揚的兩個,骨篤了嘴巴坐在那里,身子僵硬。

「珠丫頭,你別做出那副模樣來,我還沒說你呢,今日讓你去表演彈琴,你不擅長琴藝,自己解釋下也就罷了,何苦要將媚丫頭引出來?你是想著讓咱們柳府在眾人面前丟丑,讓大家都瞧著柳府里頭姐妹不和?」

柳老夫人的話說得極重,柳明珠坐在那里,一張臉都不敢抬起,心中無限委屈,只是偷偷的溜了柳四夫人一眼。柳老夫人雖然有了年紀,可眼神兒卻挺好,見著柳明珠在看柳四夫人,又毫不客氣的將兩個媳婦批了一通︰「老大媳婦,老四媳婦,你們兩人也該收斂著些!俗話說上梁不正下梁歪,女兒們教成什麼樣子,和你們自己有很大關系!這麼多人面前不一心向外,反而是想看彼此笑話,你們究竟佔強還是吃虧了?」

金色的陽光從玉瑞堂的天窗上透了過來,明亮的照在柳老夫人臉上,她的眉毛已經落了些,顯得沒有年輕時那般濃密,可那兩條眉毛皺在一處還是讓人覺得有些驚懼。柳大夫人與柳四夫人彼此憤恨的看了一眼,都低下頭去,一張臉兒沉著,可也只能應答一聲︰「是媳婦考慮不周,還請母親原宥。」

「我也不說多話,你們自己好好想想去。」柳老夫人見著兩人那模樣,心中知道她們彼此還沒服氣,端起茶盞來,用蓋子重重的磕了磕杯口,一陣細碎的聲音,脆如金玉般在這玉瑞堂里回響著︰「你們去罷,自己好好反省去。」

眾人答應了一聲便站起身來往外邊走,柳明欣挽了明媚的手笑著與她低聲說話,她到現在還沉浸在喜悅之中。今日一曲讓她在眾人面前露了臉,她看到不少公子都以驚艷的目光望向她。

仔細觀察過,二皇子與三皇子也都在看著自己,柳明欣臉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賞梅會上自己也該是打下基礎,入宮大挑的時候,指不定這兩位皇子中有誰會去跟娘娘們去說,將自己挑了去做皇子妃呢。

明媚瞧著柳明欣那激動不已的面孔,笑著搖了搖頭,英王府西園早就不見了蹤影,可柳明欣卻依舊還在戀戀不舍。只是她也不好拂了柳明欣的勁頭,只能陪著她一邊說話一邊朝前面走了去。

剛剛走出主院,突然听到身後傳來柳明艷的聲音︰「柳明媚,你給我站住!」

那聲音,火氣十足。

明媚不由一愣,柳明艷素來是與柳明珠不和,對她倒沒有過多的敵意,今日這位是怎麼了?自己好像沒說有得罪她。

柳明艷三步並作兩步走了上來,從明媚的披風上取下一根孔雀翎毛伸到她眼皮下面︰「你衣服上怎麼會有這個?」

明媚看著那根孔雀翎,不由得想怔了怔,她想到了梅樹下喬景鉉那溫暖的懷抱——原來還落了根孔雀尾翎。她望了望柳明艷,站在那里微微一笑︰「八姐姐,怎麼了?這根孔雀尾翎是不是很美?」

「柳明媚!」柳明艷一把抓住了明媚的手︰「你休想王顧左右而言他!今日景鉉哥哥的大氅便是那孔雀毛哆羅呢的,你衣裳上怎麼會有這個?」

明媚瞅著她淡淡一笑︰「我衣裳上有這個,難道很奇怪?」

「你!」柳明艷瞧著明媚那氣定神閑的模樣,站在那里直跳腳︰「雪地里勾引景鉉哥哥的人,是不是你?你這個不要臉的,我瞧著你那雙眼楮就知道是個有心機的,你給我老實說,究竟怎麼樣勾搭上景鉉哥哥的?」

明媚瞥了她一眼,施施然的往前邊走了去,柳明欣跟著走了一步,小聲說道︰「十妹妹,怎麼辦?她會不依不饒的。」

「我才不管她這麼多。」明媚的雙眸閃閃發亮︰「我愛開口就與她說兩句,不愛開口便隨她去跳腳,她生氣不生氣,與我何干?」

柳明艷見著明媚不搭理她,只管自顧自的走了,手里拈著那跟孔雀尾翎,心中酸澀一片,又夾雜著火氣。瞪著明媚的背影,她快步趕了過去,伸手就要去抓她的披風,明媚听著後邊步子加快的聲音,早做了防備,朝旁邊輕輕一閃,柳明艷便摔到了地上,手里頭還抓著明媚的一角披風,那根孔雀尾翎卻丟在雪地上,寶藍色的光澤閃著人的眼楮。

「姑娘!」雲彩雲霞快步奔了過來,伸手將柳明艷扶了起來,替她拍打著身上的雪跡,柳明艷喘著粗氣,眼楮惡狠狠的盯著明媚不放︰「柳明媚,你不說清楚就別想走!」

路上經過的下人們已經在好奇的往這邊張望,明媚不想自己成為那閑言碎語的話題兒,朝玉簫瞄了一眼︰「玉簫,你來告訴七小姐,我這根孔雀尾翎是怎麼來的。」

玉簫會意,走上前去向柳明艷行了個禮兒道︰「七小姐,你錯怪我們家姑娘了。這根孔雀翎是奴婢在氈席周圍的地上撿到的,當時郭家九小姐說這根孔雀翎亮得很,說若是插到我們家姑娘的披風上定會搶眼得很,奴婢依著她的話試了下,確實別致得緊。我們家姑娘的披風一色兒的粉白,粘了這片藍綠色的孔雀翎,倒是鮮活,七小姐,你說是不是?」

柳明艷轉轉眼楮想了下,當時喬景鉉確實是在明媚她們那邊和玲瓏郡主拉拉扯扯,說不定就是在拉扯的時候大氅上掉了一根孔雀翎也未必。再說這個丫鬟說得有模有樣的,連郭家九小姐都攀扯了進來,定不是在說謊話。

想到這里,柳明艷拿眼楮橫了明媚一下,拈著那片孔雀翎轉身帶著丫鬟們離開,身上披著的大紅披風在雪地里如燒著一團火般熱烈艷麗。

玉梨看著柳明艷的背影,重重的「哼」了一聲︰「真是飛揚跋扈!我要快些與郭小姐的丫鬟們學幾手武藝,若是會了點穴之類的,以後瞧著誰不順眼,就點了她的穴道讓她變成木頭人兒!」

明媚望著她哈哈大笑︰「那我就等著你來保護我了。」

柳明欣站在旁邊瞧著明媚主僕三人說說笑笑,心中實在羨艷︰「十妹妹,你的丫鬟們個個都是好的,能說會道,又還一心為你著想。」

瞧了一眼站在柳明欣旁邊的綠茵與綠葉,明媚笑著點了點頭︰「七姐姐,你的丫鬟們也都是不錯的,何必來羨慕我?只要你真心對人,旁人自然也會真心對你,這便是我做人的原則,七姐姐不如好好去琢磨琢磨?」

回到沉香閣,明媚想著今日賞梅會上邊的事情,只覺頭大,這京城的社交圈可真是太復雜了,夫人小姐們說話就像在打啞謎,每說一句話,里邊仿佛都藏著不少機鋒,若是個蠢笨些的,根本就听不出來。

今日最大的收獲怕是遇見了郭慶雲,以後自己要出門還得靠著這位郭小九呢。明媚坐在床邊,托腮想著喬景鉉梅林里說的話︰「明日是上元節,我來找你去看花燈。」心中微微一甜,臉上已經是粉色一片。

「姑娘,明日是上元節呢!」剛剛想到這里,旁邊玉梨也驚呼了起來︰「你要不要去給錢老送點節禮過去?」

明媚輕輕「啊」了一聲,回京城這麼久了,就如關在籠子里邊一般不得自由,她還沒有去見過錢不煩,只是在過年之前讓玉梨去送了幾壇美酒。現在听著玉梨的提醒,這才恍然醒悟,自己真的有很久沒見過師父了。

「那我明日打發你去普安堂那邊送節禮,順便以我的身份陪了我師父過上元節。」明媚笑著望了她一眼︰「這樣可好?」

玉梨扭了扭脖子,一張臉上全是笑︰「姑娘,你現兒心偏了!」

「心偏了?為何?」明媚有幾分驚詫︰「你這丫頭,怎麼說出這話來了!」

「以前咱們在紫霞山的時候,你做什麼事情都想著錢老,現兒卻好,喬世子說明日來找你去看花燈,你便將我打發去了普安堂,自己陪那喬世子,這不是偏心還是怎麼著?」玉梨嘟著嘴,伸出手指在臉上刮了刮︰「姑娘,你羞也不羞?」

明媚瞧著她那模樣便覺又好笑又好氣︰「你是不是不想去普安堂見你的大順哥?我給你方便,你偏生還要嘮嘮叨叨的說個不停,看來我素日將你們都慣壞了。你若是不想去,我便派玉簫或者是玉琴過去便是了。」

「姑娘!」玉梨跳到明媚面前,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可憐巴巴的望向她︰「跟你開個玩笑罷了,你還當真?」

明媚故意板起臉來朝玉梨看了一眼,瞧著她一副小心翼翼賠不是的模樣,伸手點了點她的鼻尖︰「以後少說這樣的話,沒有人將你當啞巴!」

教訓了玉梨一番,自己心中卻有些上上下下,自己這是不是真的偏心了?錢不煩原來是她心目里最重要最親近的人,現兒在她心中的身影仿佛淡了些。她抓緊手中的素絲帕子,只覺心上心下。

英王府西園門口車馬零落,來參加賞梅會的貴人們陸陸續續的已經走了,英王妃坐在正廳里與喬景鉉說著閑話,一邊用眼楮打量著他的臉色︰「炫兒,你今日玩得開心否?」

喬景鉉一臉愉快的神色︰「自然開心。」

英王妃笑了笑︰「我瞧著里邊有幾位小姐都是不錯的。」

「除了那幾個刁蠻任性的,我覺得都還不錯。」喬景鉉懶洋洋的將腿伸直了些,拿起茶盞喝了一口熱茶︰「第一刁蠻的便是那玲瓏郡主,小時候見她還不錯,生得跟粉團子似的,說起話來軟軟的,怎麼長大了便成了這性子了。」

「還不是隨了她母親。」英王妃搖了搖頭︰「萬陽公主那性子,也就現兒的駙馬爺能受得住,玲瓏可跟她母親差不了多少。」望了一眼喬景鉉,英王妃臉色露出了笑容來︰「炫兒跟我看法一樣,咱們喬家可不能娶這樣的媳婦進門。」

喬景鉉拿著茶盞正在品茶,英王妃忽然說出了這句話來,一口茶水還沒來得及下肚子便噴了出來︰「母親,炫兒年紀還小,怎麼便說到娶媳婦了?」

「還小?今年你都要滿十七了,早些定下親事,準備一年多,你十八歲便能成親了。」英王妃一說到喬景鉉的親事便覺開心︰「過得一兩年,母親就能抱上孫子了。」

喬景鉉一張臉瞬間就拉長了,英王妃這話里話外的意思,都好像現在就要替他開始挑媳婦了一般,媚兒還沒及笄呢,按著大陳規矩,一般要及笄以後才能議親,母親肯定不會考慮到她身上。

「母親,這事兒還早呢,我想成親的時候你再幫我慢慢去挑罷。」喬景鉉將茶盞擱到一旁︰「你可別亂挑!」

英王妃瞧著兒子一副緊張神色,不由得哈哈一笑︰「炫兒,母親可不會給你亂挑,母親挑的,都會是要合你心意的!」她將身子向前傾斜了些,眼中滿滿都是深意︰「我覺得柳太傅府的小姐不錯,炫兒,你覺得呢?」

喬景鉉大大的吃了一驚,母親什麼時候看出他與媚兒的私情來了?莫非自己與媚兒在梅林相會有誰瞧見了不成?或者是郭小九去向母親告密了?他瞧著英王妃臉上的笑容,頃刻間臉上有些微紅︰「母親的眼力自然是不錯的。」

英王妃戲謔的回了一句︰「果真如此?」

喬景鉉站了起來,匆匆忙忙往外邊走了去,英王妃瞧著兒子的背影,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果然母子同心,我再仔細訪訪,若是沒有更好的,那便是柳府大房那位小姐了。」

大步從正廳里走了出來,喬景鉉心頭一陣陣發熱,眼前總是閃過明媚那張粉女敕如花的臉孔,母親那模樣,仿佛對媚兒也很滿意,等著媚兒及笄,自己便可以向母親去提,讓她遣媒人去柳府給自己提親了。

喬景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一種梅花的清香撲鼻而來,落日熔金,四處都是一片金燦燦的陽光,梅樹仿佛也被鍍了一層金邊兒般,無論是白梅還是紅梅,都格外奪目。

明日是上元節,是大陳最重要的節日之一,京城的大街小巷里到處都是花燈,花燈上寫著各種燈謎,若是猜中了便可以將那花燈提走。上元節與中秋節一般都是團圓的日子,但上元節更多的是年輕男女相聚,在這日晚上,年輕男女可以互訴衷情,一起攜手看花燈,逛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明日我要帶著媚兒去看花燈。」喬景鉉騎在馬上,心中一片溫暖,轉臉看了看楚風︰「你要不要跟著去?」

「世子爺,這還用問?」楚風臉上也是向往︰「屬下自然要去了。只是世子爺想過沒有,如何才能將柳小姐約出來?這麼大模大樣的過去,恐怕不好。」

喬景鉉握著韁繩的手僵了僵,這也是實情,怎麼去上門將明媚喊出來?若是自己直接登門拜府,與柳老夫人道︰「我想約了十小姐去看花燈」,只怕柳老夫人不會答應,畢竟這看花燈都是年輕男女私下相約的活動。

再說柳府還有柳明艷柳明珠那兩個討厭的人,指不定還會因此給媚兒下絆子。喬景鉉搖了搖頭,不行,還得想個穩妥的法子才行。

「世子爺,屬下有個主意。」楚風臉上露出一絲興奮的神色︰「不如讓郭家九小姐替世子爺去約了柳小姐出來?」

喬景鉉听了眼前一亮,這法子不錯,郭小九,那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第二日是上元節,柳府里邊也是氣象一新,巧手的丫鬟們糊了花燈掛在院子里頭,里邊點上蠟燭,照得那一層紗紅艷艷的亮。

「姑娘,你這是為何?準備了這麼一堆禮物?」玉梨驚訝的望著明媚將大大小小一堆歸攏到一處︰「不是說只給錢老送幾壇美酒的,怎麼還送這些東西?」她疑惑的抓起了幾色綢緞看了看︰「這不是那煙波十樣錦?是老夫人前些日子給你的,听說這衣料還挺貴的。可東西再貴也不合用啊,錢老怎麼會拿這個做衣裳?」

「你別在旁邊嘟嘟囔囔,我自有我的道理。」明媚笑著將那些東西分成兩堆︰「這邊是送給錢老的,這邊是送去光祿寺卿府上的。」

「送給劉小姐?」玉梨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你錯了,是送給柳小姐那些長輩。」明媚抿嘴笑了笑︰「我今日想帶玉芝出去看花燈,怎麼著也該先賄賂下她的長輩,等會晚上去接她也好說話了。」

「原來是這樣,姑娘你放心,包在玉梨身上,保證給你送到劉小姐外祖府上。」

玉梨帶著東西出去,到下午才回來,進門便是一副氣嘟嘟的神色,明媚瞧著她兩邊腮幫子鼓得就如一只青蛙般,不由得好奇,拉住她的手問︰「你這是怎麼了?」

「姑娘,快莫要說了,那劉小姐的舅母可真不是一般人。」玉梨拿著帕子擦了擦額角的汗珠子︰「姑娘送東西給她也不過是做個面子上的人情罷了,可她卻以為姑娘在為自家兄長拉人情,滿心以為咱們柳府有誰看上劉小姐了,那話里頭擱著的意思是說東西送少了!」

玉梨將聲音拉尖了些,拿著帕子擱在腮邊,學著那左大夫人的神態︰「我們家玉芝可是小姑的心頭肉,又是受了好教養的,怎麼著也不能這般輕易便出了門去!再怎麼著,貴府也該拿出點誠心來,怎麼就隨意派個丫鬟來送這點子議程!」

將那話學完,玉梨將帕子甩了下,滿臉不高興︰「還叫我們拿出誠心來,什麼誠心?不過是我們家姑娘喊劉小姐看花燈罷了,她倒好,還以為要上門求娶呢!」皺了皺眉頭,玉梨搖了搖頭︰「那左大夫人一見就是個勢利眼,拿著小姐的禮單仔仔細細的看了好幾遍!不過是閨閣里邊小姐們的來往罷了,還能有些什麼貴重禮物?奎德她好像要從里邊看出一塊金子來一般!」

明媚笑著听玉梨發著脾氣,等她閉嘴不語了,這才慢慢道︰「我本來也是存了這個心思,怨不得她那般想。」瞥了玉梨一眼︰「我喊劉小姐出來看花燈,自然也會喊黎公子出來,雖說他不是我的兄長,可這意思卻與左大夫人說的差不多了。」

「哦。」玉梨登時閉了嘴,不言不語。

「只是听你這般說,玉芝那舅母真是個不好相與的,等會子晚上去喊她,還不知道會不會听些什麼難听話兒呢。」明媚將手中的燈籠骨架扔到了桌子上頭︰「玉梨,你還得去外院那邊送個信兒呢。」

玉梨扭了扭身子道︰「怎麼又是我去。」

「你不是喜歡做紅娘?玉簫的事兒你給辦妥當了,劉小姐的事情自然也要拜托你才是。」明媚笑著推了推她︰「這可是積德的善事,快去,快去!」

玉簫在旁邊瞧著玉梨的背影,抿嘴笑了笑︰「姑娘,你越發愛欺負玉梨了。」

「也不是欺負她,她反正閑不住,派到外頭跑是再好不過的了。我這叫物盡其用。」明媚笑著望了玉簫一眼︰「今晚你跟不跟我出去?」

玉簫滿臉通紅,低著頭道︰「姑娘,你帶玉笛玉琴她們出去罷,天壇兒呆在府里頭,在園子里走來走去就瞧著這片天,都悶壞了。」

明媚點了點頭︰「你們都收拾打扮好,我把你們都帶出去。」

上元節在玉瑞堂旁邊花廳開晚宴,就如除夕那般熱鬧,不同的是這次花廳前邊的庭院里掛了幾排燈籠,上邊寫著各種燈謎,據說是柳老太爺精心制作,讓柳府里的人去猜的,不拘主子奴僕,大家都能來猜燈謎,猜中了便能將那燈籠拿走,還能得老太爺的賞錢,所以用過飯後,那塊坪里站了一堆人,皆是嘻嘻哈哈的一片。

明媚陪著柳老夫人坐著,心里頭琢磨著喬景鉉究竟要什麼時候才能過來,柳老夫人笑微微的望著她道︰「媚丫頭,怎麼不去猜燈謎?」

「明媚自小在紫霞山長大,只認識幾個字兒,師父也沒教過別的東西,猜燈謎這些實在不是我擅長的,不如藏著短處,陪祖母說說話便是。」明媚恭恭敬敬回答,惹得柳老夫人無線憐惜,對于這個孫女,自己虧欠了不少。

才說了幾句話兒,就有管事娘子拿了一張大紅拜帖進來︰「老夫人,鎮國將軍府上的九小姐來拜望老太太。」

听到郭慶雲過來,明媚心中一喜,郭慶雲肯定是喬景鉉請來的救兵,他自己定然不方便出面,這才讓郭慶雲來做前鋒。

沒多時,就听到急快的步子,然後就見郭慶雲穿著一身寶藍色的輕便騎裝,披了件白狐披風,帶著幾個丫鬟大步走進了慶瑞堂。

「郭家小九給柳老夫人請安了!」走到面前,郭慶雲向柳老夫人一抱拳,英姿勃勃的站在那里,一屋子的人都呆呆的看著她。

哪家小姐來請安是抱拳行禮的?難道不是該福身?可瞧著郭慶雲這英姿颯爽的模樣,要是做福身的姿勢,恐怕看上去會格外別扭。

「郭小姐不必多禮!」柳老夫人呵呵一笑︰「瑞珠,還不趕緊給郭小姐看座!」

「老夫人,看座不必了,今日我來卻是想問老夫人要快放行牌子的。」郭慶雲擺擺手制止了瑞珠去搬座位︰「我想向老夫人討個人。」

柳老夫人看著這豪爽明媚的女子,心中也是非常喜愛︰「郭小姐何必這麼客氣?你想討誰去?我們柳家的姑娘有你看得上的,只管帶走,天天在我這老太婆面前晃,頭都給她們晃暈了!」

郭慶雲走到明媚面前,拉住她的手笑嘻嘻的對柳老夫人說︰「昨日賞梅會上和貴府十小姐一見如故,心里想著是不是能時常親近著些,今日冒昧前來拜府想約十小姐一道出去看花燈,望老夫人不要介意小九魯莽。」

一邊說著,郭慶雲一邊還在明媚手心里輕輕撓了撓,朝她擠了下眼楮,那意思分明便是「你等人等急了罷?我來解救你了」。

柳老夫人看著郭慶雲那調皮模樣,也會心的一笑︰「郭小姐,我這孫女兒才到京城沒多久,我還沒帶她出去玩過呢,既然郭小姐有這份心意,我自然只能說聲感謝,只是這便給你添麻煩。」

「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我一個人逛花燈會很是無聊。」郭慶雲扯了扯明媚︰「咱們快些出去,剛剛我來的時候,到處都是燈影兒了,照著眼楮都花了呢。」她自顧自的說得開心,根本不瞧柳府其余小姐們哀怨的目光,尤其是柳明艷,眼神忿忿兒的射了過來︰「郭慶雲,我和你自幼便認識,你為何不邀我一同前去?」

郭慶雲朝她瞄了一眼,笑眯眯的說︰「因為我不喜歡你,這個理由足夠了罷?」

明媚坐在那里,對郭慶雲的言行真是嘆為觀止,也不知道鎮國將軍府究竟是怎麼把她養大的,竟然還可以保持一顆童真之心,想說什麼便說什麼,根本不會顧及听者的感受,這倒和柳老夫人如出一轍。

柳明艷被郭慶雲當著大家掃了面子,一個臉上沒掛得住,坐在那里,藏在手籠里的一雙手不停地扯著絨絨的毛里,心中把郭慶雲罵了千遍萬遍。

柳明珠本來想開口說話,請柳老夫人答應她也出去,可瞧著柳明艷吃癟,自己也拿不準開口以後郭慶雲會不會一句話便將自己堵回來,哀怨的看了看柳四夫人,心里想著母親是否能開口替自己說話,誰知道她坐在那里,動也不動,不由得泄了氣。

「媚丫頭一個人出去我不放心,不如叫上他兄長,陪她一塊兒出去罷。」柳老夫人朝身邊的一個老媽媽交待了句︰「媽媽,你去外邊坪里找下五少爺,叫他趕緊過來,陪著十小姐出去看花燈。」

得了柳老夫人的準許,郭慶雲笑著向柳老夫人施了一禮︰「多謝老夫人放行了。」

得了塊放行牌子,兩人帶了丫鬟飛快的走出了花廳,迎面便遇著了正往里邊走過來的柳明卿。見著兩人走得風風火火,柳明卿一愣︰「十妹妹,祖母不是喊我陪你出去看花燈?」

郭慶雲伸手推了他一把︰「不用你去了,有我在呢,能護得她住。」

柳明卿搖了搖頭︰「這怎麼行,祖母吩咐的話怎麼能不听?我自然得跟著去。」

郭慶雲瞪了他一眼︰「柳小五,你怎麼和小時候一個性子,都沒變過。你家祖父祖母要你做什麼,你便得了聖旨一般,只是恨不能高高舉著往前邊走!」

柳明卿哈哈一笑︰「你再說也沒用,我肯定要跟著十妹妹出去的!」

郭慶雲瞟了他一眼,鼻子朝天哼了一聲︰「瞧你這賴皮樣兒,那咱們趕緊走,還得去接人呢!」

「你們還約了人?」柳明卿緊緊跟了上來︰「還約了誰?」

「去了就知道了。」郭慶雲拉著明媚走得飛快,幾個丫鬟都差點沒有跟上,走到府門外邊,就見柱子那里栓著幾匹馬,明媚一見便傻了眼︰「郭小九,我不會騎馬。」

「竟然連馬都不會騎!」郭慶雲搖頭嘆氣︰「改明兒我還真得教你騎才行!」

柳明卿讓人趕了輛馬車出來,明媚帶著丫鬟們坐了上去,車子才開出去拐了個彎,就听馬車外頭郭慶雲歡快的叫了一聲︰「表兄,你怎麼會在這里?」

玉梨挑著門簾往外邊瞧了瞧,咬著耳朵道︰「姑娘,是喬世子到了,瞧著郭小姐那模樣,裝得可真像,若是不明白,還真會以為是在這里偶然遇見喬世子的。」

柳明卿的臉上也有驚詫的神色︰「景鉉,你怎麼走到這里來了?」

喬景鉉的眼楮掃過馬車,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來︰「我閑著沒事,瞧著這上元佳節,也該出來走走。郭小九,你怎麼與明卿在一處了?」

郭慶雲瞥了柳明卿一眼︰「我去柳府找柳十,結果他卻巴巴兒跟了過來!」

喬景鉉朝郭慶雲擠了擠眼楮︰「他此舉必有深意!」

「能有什麼深意?不過是柳老夫人不放心,一定派他跟過來的。」郭慶雲回頭望了一眼柳明卿︰「啊喂,有我表兄在,你還不放心?你可以回去了。」

月夜里郭慶雲的眼楮閃閃發亮,就如那夜間的貓兒眼一般,柳明卿忽然就覺有片刻失神,這豪爽的女子,身上有一種與大家小姐截然不同的氣質,真是令人嘆為觀止,大陳皇朝的閨女圈里,想來想去,也就只有她才這般肆無忌憚了。

「這怎麼行,祖母的命令我自然要听。」柳明卿搖了搖頭︰「我肯定要安安全全將十妹妹護送回府,這才是正理兒。」

明媚在馬車里邊听著他們在外邊爭執,掀起馬車軟簾露出半張臉道︰「郭小九,別與我五堂兄爭了,咱們快些去光祿寺卿府上接劉玉芝去。」

「劉玉芝?」柳明卿一愣,眼前浮現出一張清秀的臉,驀然听著這個名字,一顆心仿佛被狠狠撞擊了一下,撲撲的亂跳了起來。

「怎麼,你也認識劉玉芝?」郭慶雲瞧著柳明卿呆了呆,有些奇怪︰「柳十不是說是她的手帕交,怎麼你也識得她?」

「偶然認識。」柳明卿笑了笑,心中忽然有一絲期待,這個上元夜,恐怕與以往的都會不一樣,他抬頭望了望天空,月亮已經升了起來,因著剛上來不久,還很是朦朧,淡淡的黃暈籠著圓盤般的月亮,讓人的心也跟著朦朧了起來。

一行人走到左府門口,明媚跳下馬車,就覺得有道熱烈的眼神停留在自己身上,不消說肯定是喬景鉉在望自己了。她走到郭慶雲身邊挽住她的胳膊︰「咱們進去喊玉芝出來。」

郭慶雲吃吃一笑︰「你也回頭望一眼我表兄,瞧他那張哀怨的臉,我都覺得有些不忍心看了。」

明媚轉過頭來一望,就見喬景鉉與柳明卿並肩站在那里,可憐巴巴的望向自己,「噗嗤」一笑︰「喬世子安好。」

喬景鉉的臉上立即浮現出一絲快活的神色來,大步走上前來︰「柳小姐,咱們又見面了。」

這裝模作樣的是在給誰看呢?明媚撇了撇嘴,柳明卿不是瞎子,估計他已經看出這里邊的彎彎道道來了。「喬世子,還請你與我五堂兄在外邊等著,我們這就去將劉小姐找出來。」

左家只有一個門房,正靠著大門坐在那里,見著來了一群人,趕緊站起身來。這幾個人從穿著打扮來看,明顯是高門大戶里的公子小姐,門房的眼楮眯了眯,心中暗喜,不知道能不能接到打賞。

沒有讓他失望,明媚吩咐玉梨塞了個銀毫子給他︰「還請進去通傳一聲,就說柳太傅府的十小姐來找貴府的表小姐。」

門房點這頭道︰「柳小姐稍候。」又拿著眼楮瞧了瞧明媚與郭慶雲,這才匆匆忙忙的跑了進去。明媚站在大門口往里邊瞧了瞧,只覺這左府修得沒有什麼氣勢,從這扇門的寬度就能看得出來。

略微等了半刻鐘,就听著里邊有細碎的腳步聲,門房從里邊走了出來,還跟著一個管事媽媽,走出門來,她堆著一臉的笑容行了個禮︰「柳小姐,我們家老夫人請你進去說話。」

明媚瞧了一眼郭慶雲,兩人都覺得有些奇怪,不過是喊劉玉芝出來罷了,怎麼就這般嗦了?郭慶雲拉了拉明媚的衣袖︰「走,咱們進去瞧瞧。」第一百零六章

左府佔地不是很大,跟著那婆子走過了兩個院子便到了二門,跨過那高高的門檻,朝左邊轉了兩條路,便見到一堵圍牆,那便是左府的主院。

明媚跟著那婆子進了主院,才走十幾步,就見著了主院大堂,門口也沒有掀門簾的丫鬟,管事婆子快步走到門口,彎腰將那門簾撩了起來︰「兩位小姐請進。」

左老夫人是一位瞧上去慈眉善目的老婦,約莫六十來歲年紀,有些肥胖,身上穿著秋香色的綢緞袍子,額頭上戴著一塊兩指寬的抹額,上頭瓖著一顆小小的紅寶石,脖子上掛了一串紅珊瑚珠子,可不知道是那珠子的質地不好,還是衣裳顏色深了些,那珊瑚珠子不是很透亮,黯淡無光。

她的左邊坐著幾位夫人,右邊坐了一群小姐,明媚瞥了一眼,劉玉芝正坐在最邊上,鼻尖兒似乎有些發紅。

「明媚給左老夫人請安。」上前行禮問安,面子上的事情都做完了,明媚這才直起身子笑著對左老夫人道︰「我與老夫人的外孫女玉芝乃是手帕交,今晚特地約她外邊去看花燈,還請左老夫人準許。」

「你是柳太傅的孫女兒?」左老夫人直起身子,一雙老眼里有著幾分驚喜︰「難怪瞧著就不是一般人家女兒的氣度,站在那里與眾不同。」

旁邊有個大圓臉的夫人笑著說道︰「太傅府的小姐,自然是不同的。」她看了看郭慶雲,見她穿著一襲狐裘披風,知道也是身份不凡,笑得眼楮都眯在了一處︰「兩位小姐如此得空,不如將玉芝的幾位表姐妹一道帶了出去,人多也熱鬧。」

左老夫人的臉上也流露出贊許的神色來︰「我也正是這樣想的。」

明媚瞠目結舌的望了一眼坐在右邊的一群少女,粗粗估量,約莫有十多人,這左老夫人難道以為自己是沒事情做,特地給她們照顧孫女兒的不成?「老夫人,我對京城還不太熟悉,玉芝的各位表姐妹還是自己結伴出去游玩罷。」明媚只覺得開口回絕都有些艱難,眼前一大群少女,臉上都露出盼望的神情。

「這剛剛好,柳小姐若是對京城不熟悉,就讓玉芝的表姐妹給你帶路便是。」大圓盤臉兒笑得更是開心︰「今日上午柳小姐派人鼓來捎信,我們家里頭的丫頭們听說今晚太傅府的小姐要來,一個個高興得不行呢,她們還從未與這般身份高貴的小姐接觸過,全都收拾打扮好了,就等著柳小姐過來。柳小姐,你瞧瞧她們,可不是個個兒精精致致?帶她們出去也不會丟了你的臉面!」

明媚有些吃驚,這位夫人怎麼就這般打蛇隨棍上,一個勁兒在自說自話?她轉臉看了看劉玉芝,就見她一臉無奈,眼楮里全是可憐兮兮的神色。

「這位夫人,我們可不是來給你照顧女兒的。」郭慶雲皺了皺眉毛︰「我們只是過來帶玉芝出去的,其余閑雜人等,與我們沒有干系。」

大圓臉盤的夫人楞了楞,露出了一副尷尬的神色來︰「這位小姐,我不是叫你給我來照顧女兒們,我是讓她們給你們帶路的。」

「不需要。」郭慶雲凶巴巴的看了那位夫人一眼︰「我郭小九最恨嗦的人,沒工夫與你在這里說廢話。」抬頭望了望主座的左老夫人︰「老夫人,我覺得貴府的規矩實在需要改改,哪有小輩搶著長輩的話說的理兒?這位夫人說得實在太多,你讓她閉嘴罷。」

左老夫人圓胖的臉抽搐了下,極力維持著她的面部表情︰「這位小姐指教得是,不知貴府是京城哪一家高門?」

郭慶雲抱拳道︰「我乃鎮國將軍府的九小姐。」

听著郭慶雲自報家門,大堂里頭沉默不語,鎮國將軍府的小姐,左家更是惹不起,鎮國將軍可是三朝元老,皇上都敬畏三分。左老夫人見著郭慶雲那不樂意的模樣,只能勉強的笑了笑︰「玉芝,你便跟著柳小姐與郭小姐去罷,可要記得早些回來。」

劉玉芝長長的吐了一口氣,站了起來朝左老夫人行了一禮︰「玉芝謹記外祖母吩咐。」

坐在她身邊的十來位左小姐,一個個眼楮圈子都紅了,惡狠狠的盯著劉玉芝,似乎她是去參加瓊林盛宴一般,明媚瞧著直嘆氣,她在靠近自己身邊些的那個小姐頭上見著了劉玉芝的一對簪子。

走出主院的大門,郭慶雲瞥了一眼劉玉芝︰「劉小姐,我怎麼便覺得你那外祖母家的人都很怪,也不知道腦子怎麼長的,竟然想讓我們帶著她們一群人出去。若真帶著她們出來了,走在街上別人瞧著黑壓壓的一群,就如蝗蟲一般。」

劉玉芝低下頭去,臉上紅得似乎能滴出血來一般,明媚瞧了瞧她身上的披風,依舊是上次穿著來柳府的那一件,心中也不免有火氣︰「怎麼那披風還沒給你送回來?」

金柳在旁邊骨篤著嘴道︰「柳小姐,相公借書,老虎借豬,那都是有借無還的!」

「怎麼能這樣!」明媚嘆了一口氣︰「我方才見著你表妹頭上的一對簪子,跟你在雲州戴的那對一模一樣。」

劉玉芝沒有說話,眼楮里卻有了沉沉淚影,旁邊郭慶雲听得焦躁,大聲嚷了起來︰「竟然還有這般不要理的!走,我回去給你討要了回來!」

「郭小姐,不必了。」劉玉芝趕緊伸手拉住了郭慶雲,聲音有些顫抖︰「我這是住在外祖母家中,少不得要叨擾她們,這些就當是我該給的罷。」

「姑娘,你就是軟糯了些!」金梅在一旁氣鼓鼓道︰「舅夫人借著說要替你去宮中打點給你加個名字,不知要了多少銀子去了,上回若不是將那些值錢東西托給柳小姐讓她替你存去錢莊,恐怕此時已經都姓了個左字!為何就不能硬氣些,與那笑面虎一般的舅夫人撕破了臉,讓她什麼也得不到?」

「撕破了臉,那我該去哪里?」劉玉芝無助的看了明媚一眼︰「明媚,你說我還能有什麼法子?」

明媚輕輕嘆了一口氣,這古代的女子就是可憐,這養在深閨的小姐們更是可憐,身無長技,離開家便分不清東南西北,更別說想要養活自己了。劉玉芝是那溫室里的花朵,就注定了要接受這被欺負的命運。

「玉芝,你且慢慢熬著,等到黎公子金榜題名的那一日便好了。」明媚握住劉玉芝的手安慰她,這嫁人是劉玉芝唯一的出路了,看來看去黎玉立算個不錯的,為人老實本分,若能中了進士,放個外任,劉玉芝有了依靠,又有劉同知夫人塞的財產防身,這輩子也能過得安逸自在了。

郭慶雲听著明媚這般說,這才將那捏緊的拳頭放松了下來,可猶自覺得生氣︰「劉小姐,你是柳十的手帕交,也就是我的朋友,以後有什麼事情,若是柳十不在,盡管派人到鎮國將軍府送信,只要我在,定然會幫你出氣。」

劉玉芝含淚點了點頭︰「多謝郭小姐。」

走出大門,就見外邊站著的那兩人脖子拉了老長在往門里張望,郭慶雲走上前去,伸手在兩人面前晃了晃︰「人已經出來了,咱們走罷。」

劉玉芝望了望站在門口的兩人,一個是那薔薇宴上見過的喬世子,一個卻是柳府的柳明卿,心中不免有些詫異。她望了明媚一眼,心里頭想問黎玉立怎麼沒有來,可又不好開口,只能低頭站在明媚身邊,感受著柳明卿那投過來的目光,全身上下有些不自在。

明媚見她那模樣,微微一笑,伏在她肩膀上輕聲說︰「他在金明池那邊等你呢。」

劉玉芝听了這話,一顆心才安穩了下來,臉上微微發紅,跟著明媚上了馬車,掀開軟簾看了看旁邊,郭慶雲正騎著馬走在馬車左側,不由得有幾分羨慕︰「郭小姐真是豪爽,就如男子一般。」

明媚點了點頭︰「可不是這樣。」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這闕詞描述的是宋代元宵佳節的盛景,可若是放到眼前此景來,也一樣貼切。兩邊的街道都被游人擠滿了,大部分人手里都提著一盞花燈,點點燭火把京城映得一片繁花似錦,火樹銀花般。

一行人走到金明池畔時,那里似乎已經是人滿為患,池子邊上找不到一處空隙。這金明池是京城有名的一處地方,也叫許願池,池中有一只石雕的大黿,若是把銅板扔中了大黿的背,那就意味著會心想事成,若是能扔到他張著的口里,那就便會有頂頂好的運氣。

春闈放榜,狀元騎馬游街夸官的起點和終點都是金明池,有不少女子都會一大早出了家門,先在金明池許了願,再等著看狀元郎夸官。元宵夜就更不必說了,所以現在金明池邊的人挨挨擠擠,水泄不通,大部分都是家人同游,也有不少情侶在池邊放燈許願。

明媚與劉玉芝下了馬車,看了看那黑壓壓的人群,只覺頭暈,眼花繚亂的,到那里去找那黎玉立去?

兩人正在犯愁,郭慶雲跑了過來道︰「咱們去金明池那邊投幾個銅板兒,也來許個願試試看靈驗不靈驗。」

明媚點了點頭,她讓玉梨給黎玉立送的信兒,讓他在金明池邊等,黎玉立是個老實人,指不定正呆呆的站在那池子邊上等他們過去尋他呢。拉了拉劉玉芝的手,明媚笑道︰「玉芝,走,咱們過去瞧瞧。」

金明池旁邊懸掛著一溜的燈籠,將那池子映得如白晝一般,池子里的大黿高高的昂著頭,背上有不少銅板兒,旁邊還不時有人在拿銅板扔那大黿。明媚的眼楮溜了溜,就見一張張臉孔重重疊疊擠在了一處,仿佛長得都一樣了似的,根本分辯不出來誰是誰。

「玉梨玉簫玉笛玉琴,我與郭小姐劉小姐在這里,你們繞著池子去走一圈兒,見著黎公子便將他帶過來。」明媚吩咐了一聲,四個丫鬟齊齊散了去,金柳與金梅沒等劉玉芝吩咐,也趕緊跟著幾人往池子邊上轉了過去。

「黎公子?」柳明卿心中忽然有一陣失落,原來她們是早就約好了的,虧得自己還沾沾自喜,以為得了與她共度上元節的機會。他瞥了一眼劉玉芝,只覺得她在這盈盈月色里顯得肌膚勝雪,眉眼更是溫婉了些,有一種楚楚可憐的味道。

他難過的轉過頭去,十七年了他還從未對一個女子有過這樣的好感,可這真是造化弄人,她竟然已經有了心上人。站在一旁,柳明卿心中苦澀,早知如此,倒還不如接受了郭慶雲的建議,自己呆在柳府不出來,也就不知道有這樣一件事情了。

郭慶雲站在明媚身邊和她說了兩句話兒,忽然覺察到了喬景鉉那不滿意的神情,她朝喬景鉉笑了笑︰「表哥,那烏金連弩箭呢?」

喬景鉉哈哈一笑︰「帶著呢,知道你心里頭就想著這些。」他從身上模索了一陣子,拿出一副精巧的臂環來︰「你套上。」

將臂環套在胳膊上,喬景鉉拿出了那烏金連弩箭裝在臂環上,教郭慶雲如何使用,柳明卿見著這精致的武器,也十分感興趣,將心中那份難受壓制下來,湊了過來看兩人擺弄這些東西,郭慶雲抬起臉來朝柳明卿笑了笑︰「這東西做得甚是精巧,趕明兒你也給他辦一件事情,讓他送你一個。」

柳明卿瞅了瞅郭慶雲,見她那濃眉大眼顯得英氣勃勃,忽然間楞了楞︰「郭小九,她們都說你長得很粗魯,怎麼我現兒瞧著你也長得不差。」

郭慶雲自豪的拍了拍胸道︰「本小姐長得粗魯又與她們何干?一群長舌婦,瞧著就是沒話找話說,也就你們這些人還去听她們嚼舌根子。」

兩人正在說話間,就見那群丫鬟們走了過來,身後跟了黎玉立,果然人多便是好,幾個人圍著金明池轉了一圈,在大黿的頭部那方向尋到了黎玉立。

「黎公子正在那里許願呢。」玉梨走近明媚,貼著她的耳朵輕聲說道︰「姑娘,我過去尋到黎公子的時候,見他那銅板兒剛剛好扔進了大黿的口里頭!」

明媚心中微微一動,這也算是個吉兆了,莫非黎玉立真有蟾宮折桂的運道?放眼望了過去,就見劉玉芝低著頭站在那里,黎玉立也是微微低了頭,兩人雖然距離不太遠,可卻仿佛沒有一絲交流。

「姑娘,你瞧瞧他們。」玉梨輕輕拉了下明媚的衣角,掩著嘴笑了起來。劉玉芝听著她的笑,更是羞澀,將頭壓得更低,月色下就見她一段雪白的脖子,瑩瑩生輝。

旁邊有著嘈雜的說話聲,劉玉芝卻一個字都沒有听得清楚,此時她的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溫暖,鼓起勇氣偷偷的抬頭,從眼角那處溜了黎玉立一眼,卻正好接到他的眼神兒,不由得粉臉一紅,低下頭去。

今日下午黎玉立本來在房中溫課,就听有叩門之聲,打開門一看,卻是玉梨站在門口,一臉的笑︰「黎公子,我們姑娘有話告訴你,你可得仔細听好了。」

「柳小姐有何吩咐?」黎玉立只覺心中砰砰亂跳,好半日都不能平靜下來,莫非是玉芝托柳小姐傳話?他的眼楮里忽然有了盼望的目光。

「我們家姑娘說了,叫你今日晚上去金明池畔等著,她會與劉小姐出來看花燈。你可要記好了,是金明池畔,別到處亂跑,到時候找不著人!」

瞧著玉梨快快活活跑開的身影,黎玉立捂著胸口,好一陣驚喜。自從收到了劉玉芝送的那個書袋,他的精神都比以前好了許多,溫習功課累了的時候就會不由自主去模那書袋上繡著的「狀元及第」四個字,眼前就會浮現出劉玉芝那如高挑的身材,細致的眉眼,那雙眼楮里似乎蘊含了千言萬語,欲訴又止般流露出絲絲愁苦。

每逢這時,黎玉立便會精神一震,心里想著自己不能辜負了劉玉芝的厚望,一定要金榜題名,然後托媒人去劉同知府上提親。

得了這個消息,黎玉立便有些魂不守舍坐立不安,不時的走到書房外邊望著天空嘆氣,只覺得那日頭落得太慢,恨不能拿根竹竿兒將它打下來,把那月亮撐上天去。書房的小廝給他送了飯食過來,三口兩口扒得干干淨淨,月亮才露了個影子,他便三步奔做兩步的趕了出去,早早的來到了金明池邊等著。

身邊的人來來往往,就是不見劉玉芝的身影,黎玉立坐在那池子旁邊,眼見著那月亮就如銀盤兒掛在天邊,可依舊還是沒見著人。瞧著旁邊的人都在投銅板許願,他模了模荷包,里邊剛剛還有一個銅板,將它拿了出來攥在手心,黎玉立默默許願︰若是能金榜題名娶得劉小姐,定然來此處還願。

隨手一拋,那銅板便飛奔著掉到了大黿的口中,周圍的人都驚訝的叫出了聲︰「這位公子真是好運道,想必能心想事成了!」

黎玉立張大了嘴呆呆的站在了那里,還沒回過神來就听耳邊有驚喜的聲音︰「黎公子,可算是找著你了!」

轉臉一看,就見到了玉梨,黎玉立喜出望外,跟著玉梨從人群里擠了出來,眼前一亮,他終于看到了念念難忘的人。

黎玉立有些害羞,他低下頭去不敢望劉玉芝,可心中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沖動在鼓舞著他抬頭看過去,才抬起些頭,就觸著了劉玉芝的眼神,心中堪堪的跳了一拍,等著心情平靜下來,索性貪饞般多看了兩眼。

明月當空,清輝如水般灑在人的身上,劉玉芝的臉顯得朦朧而柔和,彎彎的眉毛下邊,眼波流轉,桃腮帶赤,看得他心里熱了起來,恨不得旁邊都沒有人,只有他們兩人在這里站著便好。

這邊兩人還在暗暗對望,那邊郭慶雲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她最喜歡的便是到處走走逛逛,最不喜歡的便是如黎玉立和劉玉芝呆子一般的站著。看了黎玉立與劉玉芝一眼,她有幾分不耐煩,招呼了一句︰「劉小姐,咱們到前邊去走走。」

劉玉芝輕輕「啊」了一聲,旁邊明媚拉了拉她的衣袖,與郭慶雲並排往前邊走了去,喬景鉉趕緊顛巴顛巴的走到郭慶雲身邊道︰「郭小九,我送了你烏金連弩箭,你怎麼著也該行個方便罷?」

郭慶雲看了他一眼,笑著停住了腳步,讓喬景鉉去替了自己的位置,柳明卿在後邊瞧得清楚,當下心中分明,看起來自己與妹妹都失意了,劉玉芝已經有了心上人,而喬景鉉喜歡的卻是十妹妹。

「你這是什麼眼神兒?」郭慶雲在旁邊瞧著柳明卿眼中的失落便覺得有些不開心,伸手指著明媚與喬景鉉問他︰「你難道不覺得他們很般配?」

她的聲音里充滿著一種不容反駁的肯定,柳明卿听了苦笑一聲,連連點頭道︰「般配,再般配也不過了。」

郭慶雲哈哈笑了起來︰「以後他們成親,我便是紅娘。柳十,表兄,你們可要記得給我包個大紅封賞!」

劉玉芝听著身後郭慶雲如此調侃明媚,心中十分羨慕,這位郭小姐實在是豪爽大方。她側臉看過去,似乎見著了黎玉立的身影,仿佛正在盯著她看,這讓她既是驚喜又是害羞,趕緊將臉轉了過來,可還是能感覺到有個人一直走在自己身後。

想回頭看又不敢,劉玉芝心跳得很快,手心也滿是細細的汗,一張臉紅得就像喝醉酒了般,旁邊明媚看了只覺好笑,輕聲問金柳︰「你們家姑娘今晚喝了酒麼?」

金柳開始並未領會明媚說這話的意思,只是搖搖頭說︰「並未。」

劉玉芝伸手掐了金柳一下,她這才突然醒悟明媚問這話的意思,看了看自家姑娘臉上的紅暈,又回頭看了看那默默走在身後的黎玉立,不由「撲哧」一笑,從劉玉芝身後伸出手去搖了搖明媚的胳膊︰「啊呀呀,我方才記錯了,我們家姑娘今晚可真是喝了酒呢,柳小姐可準備好醒酒湯沒有?」

明媚輕輕咳了一聲︰「你這個偷懶的丫頭,該打!自家姑娘喝沒喝酒都不記得,醒酒湯也不備著,倒問我討要了!」

金柳嘻嘻笑著說︰「柳太傅府有上好的醒酒湯,還是活的!」

听到這話,劉玉芝不由回過頭去,剛剛好對上了黎玉立的眼,兩個人都鬧了個大紅臉,金柳和玉梨見了,自去躲到一邊去笑個不歇。

一行數人往前邊走了去,開始還是排在一處,不知不覺的便被那街頭看花燈的人擠散了,喬景鉉走在明媚身邊,用手護住她,不讓周圍的人踫到明媚;這邊劉玉芝帶著金柳金梅走著,和黎玉立隔著兩個人的身子遠,不時的抬頭互相看下,又迅速低了下去,心里就像吃了蜜一般的甜。

玉簫玉梨幾個丫鬟走在明媚身後不遠的地方,看著喬景鉉那般小心翼翼呵護著自家姑娘,臉上也俱是一臉笑容。玉梨扭頭看了看,輕輕掐了下玉簫的胳膊︰「你瞧瞧那邊,五公子與那郭小姐,可不剛剛好是一對兒?」

玉簫瞧了瞧那處,也是噗嗤一笑︰「果然是郎才女貌。」

郭慶雲背著手兒大搖大擺的走著,旁邊的柳明卿手里提著幾盞燈籠,不消說肯定是郭小姐要買,而柳明卿便是被她臨時抓來提燈籠的。幾個丫鬟瞧著兩人一前一後的走著,互相擠了擠眼楮︰「這一對兒也是剛剛好的。」

一群人慢慢悠悠的逛到了金明池旁邊的東大街上,那條街牽著一排排燈籠,上頭寫著燈謎兒,若是猜中了,便可以將那燈籠提了去,若是猜不中但又喜歡那燈籠,卻要一兩銀子一盞。

明媚見著那些燈籠形式各異,走馬燈、蓮花燈、繡球燈,各種燈籠垂在頭上,不住的轉動著,十分可愛,走到前邊瞧了瞧,那上邊的燈謎瞧著十分晦澀,不如前世看到的那般簡單易猜,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原來竟不是我想的那般容易。」

賣燈籠的老者听了眯著眼楮笑︰「這位小姐,你來晚了,容易的早就被人猜中提走了。」他拿出一盞小小的燈籠來︰「你瞧,這便是容易的,還剩幾盞,我還沒掛上去。」

听著說有容易的,明媚有些感興趣,湊過去瞧了瞧,就見一盞小小的蓮花燈上寫了一行字︰子丑,打一成語。

「子丑?」明媚才將這話念出來,旁邊就有人接口了︰「老丈,這燈籠是我的!那成語是不是屬一屬二?」

賣燈籠的老人笑著點了點頭︰「不錯,你猜對了。」

明媚拍了拍腦袋,這子丑寅卯是十二時辰里的第一和第二,可不就是屬一屬二?她微微一笑︰「這燈謎倒也有些意思。」

賣燈籠的老者指著前邊一個大燈籠道︰「小姐不妨去猜猜那個燈謎,你們熟讀詩書,那個該難不倒你。」

明媚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就見一盞走馬燈正不住的在轉,旁邊站了幾個人,對著那燈籠指指點點。那走馬燈做得很是精致,雕花格子,蒙著淡粉色薄紗,燈光透出來朦朦朧朧的,映著那上頭的字就如水墨畫一般。

郭慶雲拍手叫了一聲︰「好燈籠!」喜孜孜的拉了明媚便跑到了那燈籠底下,拍了拍圍聚在那里的幾個書生的肩膀︰「讓讓,給讓讓。」那幾個書生回頭一見是兩位女子,輕視的笑了笑︰「你們也來猜燈謎?字可認得全?」

「認不全也不管你們的事,少說廢話,給我讓開便是。」郭慶雲揮起拳頭晃了晃,那幾個書生哈哈的笑了起來︰「喲,看起來還是個厲害角色。」再瞅瞅站在旁邊的明媚,只覺眼前一亮,幾人著迷的望著她,都快要說不出話來。

喬景鉉見了這情景心中大怒,沖了過去手一扒拉,那幾個書生便被他推到了一旁,他討好的望著明媚笑道︰「咱們來猜燈謎,不用理睬他們。」

明媚瞧著那幾個書生被喬景鉉推得東倒西歪,似乎有些站不穩,淡淡一笑,抬頭看了看那走馬燈的紗壁上寫著一行字︰皇帝從來不早朝。打一人物。

「這謎面怪有意思的。」郭慶雲望著那走馬燈轉個不停,眼楮里露出了歡喜的神色︰「柳十,你快些猜,猜出來咱們就可以將這走馬燈提走了。」

「猜不出來買下便是。」旁邊柳明卿忍不住嘲諷的插了一句話,他手中拎了五盞燈籠,都是郭慶雲花銀子買的。

「對對對,猜不出來也沒事。」郭慶雲似乎沒有听出柳明卿的諷刺,點點頭︰「這是個爽快的法子。」

明媚笑著搖了搖頭︰「不用買,我猜出來了。」

「你猜出來了?」郭慶雲瞪大了眼楮︰「柳十,你可真厲害!」

「老人家,這個謎底是不是諸葛亮?」明媚笑著望向那個賣燈籠的老人︰「皇上從來不早朝,這不就是臥龍?臥龍先生便是那武侯諸葛亮。」

「小姐才思敏捷!」賣燈籠的老者站了起來,用叉子將那盞走馬燈取了下來,笑眯眯的交到明媚手中︰「這燈籠便歸你了。」

「柳十,你真厲害!」郭慶雲歡喜的伸手將燈籠接了過來,這時就听旁邊有人在小聲議論︰「听說大陳的皇上去年也有一段時間不上早朝呢。」

「他是病龍,可不是臥龍!」生硬的聲音不似中原人士,而且帶著一種調侃,沒有絲毫敬畏。郭慶雲的手一僵,那盞走馬燈晃動了起來,里邊的燭火搖搖,周圍的一切也隨著那燈影晃動了起來。

「韃靼人!」郭慶雲將燈籠高高舉了起來,掃過那邊幾人的臉,高喝了一聲︰「你們不要以為換了漢人裝束我便不認得你們了!」她將燈籠塞到明媚手中︰「你拿穩了!」沒等明媚反應過來,郭慶雲縱身一躍便向那幾人撲了過去。

那幾個人本來正在旁邊調笑,見郭慶雲縱身過來,幾個人往後退了兩步,就見寒光一閃,有人竟然拔出了一把彎刀來。喬景鉉見了大為吃驚,趕緊將明媚護在身後︰「媚兒,你站在這里不要動!」

明媚見著那邊郭慶雲已經與那幾個韃靼人交上了手,他們手上都有武器,而郭慶雲卻只是拿著馬鞭在與他們打斗,不由得有幾分著急︰「喬景鉉,你快些去幫郭小九!」

話音剛落,就听旁邊柳明卿喊了一聲︰「景鉉,你護著我十妹妹與劉小姐,我過去幫郭小九。」明媚眨了眨眼楮,柳明卿就如一只大鳥般拔地而起,飄飄加入了那邊的戰團。

大街上的人見著有人打斗,而且還是真刀真槍的在打,都嚇得尖聲叫了起來,紛紛往旁邊沖,明媚只覺得自己被人推來擠去,似乎都不能站穩腳跟。喬景鉉本來想上去幫郭慶雲,可瞧著這場景,也只能站在明媚身邊,與楚風一道伸手護住她與劉玉芝。

身邊不停有人在跑來跑去,明媚拼命的踮著腳尖往那邊看,原本只有幾個韃靼人,可現在忽然又多了不少,瞧著郭慶雲與柳明卿似乎慢慢的落了下風,明媚心急如焚,對方可是有刀子的,萬一砍到身上那可是不得了。

「郭小九,烏金連弩箭!」喬景鉉瞧著形勢緊張,心中一急,大喝了一聲。

郭慶雲揮舞馬鞭正在奮力拼搏,忽然停著喬景鉉在背後提醒她,心中一喜,今日得的寶貝還沒派上用場呢。她一甩披風,將右邊胳膊露了出來,左手手指一按,六支小箭便嗖嗖的朝韃靼人那邊飛了過去。

「連弩箭!」為首的那韃靼人臉色一變︰「注意躲閃!」

街頭那邊傳來一陣馬蹄聲,楚風望那邊看了看,臉上露出寬慰的神色︰「世子爺,五城兵馬司的人來了。」

喬景鉉點了點頭,這下才安了心︰「來了人就好,將這群韃靼人拿下,好好審問他們,為何這時候出現在京城里邊。」

「撤!」為首的韃靼也瞧見了五城兵馬司的將軍,縱身躍起,摘下掛著的燈籠朝屋頂與人群擲了過去,他的手下也紛紛效仿,頃刻間這東大街上便燒了起來,火勢有如一條長龍蜿蜒著往城內而去。

「不好了,走水了!」有人驚恐的大叫了起來。

北風輕輕一吹,那火焰更加閃亮,京城東邊的天空被照得明晃晃的,熊熊的烈火吐著火舌直撲天際,身邊的人流開始騷亂起來,身邊全是紛沓的腳步聲,雜雜亂亂似乎踏在人的心上。

身邊是奔跑的人群,腳步聲听著雜亂無章,有那種紛至沓來的感覺。暗夜里,有人在大聲呼喊著自己游伴的名字,還有人則嚎啕大哭著想往東城門那邊去,卻被人攔住,整個場面一片混亂,幾乎到了無法控制的邊緣。

局勢已經不是幾個人能操縱控制得住了,那一群韃靼人混在逃跑的人中間,瞬間不見了蹤影,郭慶雲與柳明卿本來想要追過去,喬景鉉在後邊大喊了一句︰「咱們不能被沖散了,快些過來!」

兩人回頭一看,喬景鉉雖然盡力在護著明媚與劉玉芝,可身邊那混亂的局面絕不是他一個人所能控制,兩人望著到那擠擠密密的人流,相互望了一眼︰「沒辦法,咱們撤。」

回到喬景鉉這邊,眾人結伴而行。隨著人流往回奔走,誰也不敢掉隊,也不敢亂跑,若是一個不小心摔倒,總怕就會被人踩成肉醬。氣喘吁吁回到金明池那邊,情況稍微好了些,柳府的車夫正在焦急的往東邊張望,見著明媚回來,這才松了一口氣︰「十小姐,咱們快些回去罷。」

「走。」明媚點點頭,趕緊帶著劉玉芝鑽上了馬車。

掀開軟簾一看,周圍的人依舊在急急忙忙的奔走,只是沒有東大街那邊狂亂,略微放下心來,轉臉看了看劉玉芝,卻見她在魂不守舍的望著外邊的黎玉立,不由得感嘆了一聲,這有了心上人的女子便是與眾不同,只是牽掛著他,旁的事情一點都不放在心上了。

「咱們走罷。」瞧著人都到齊了,喬景鉉吩咐了一聲,讓那車夫趕著馬車往回走,一邊對郭慶雲道︰「郭小九,你可听得出那韃靼人的口音?該是哪個部落的?」

郭慶雲搖了搖頭︰「這可卻是為難了,韃靼人有五部,現兒被大宗統一著,每年各部落酋長有一次聯席,我只大致能听出他們說什麼話,卻沒有研究過他們各自的方言。只是上元夜里京城能見著韃靼人,委實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柳明卿點了點頭︰「我與他們交手便發現這幾人絕不是尋常的韃靼商戶,他們的武功很高,勝過一般江湖好手,尤其是中間那個首領,我與他過了幾招,發現他不僅臂力驚人,而且招數也有些古怪,里邊既有中原的刀法,也有外域的,兩種糅雜在一處。」

「而且他周圍那些人都極力護著他,從這看來,他的身份肯定不同一般。」郭慶雲深思道︰「雖然已經換了咱們大陳的服裝,可我瞧著他那神情氣度不似常人,絕非閑雜人等。」

「楚風,你拿了我的腰牌去通知五城兵馬司,關城門,全城搜查。」喬景鉉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慎重的神色︰「這事甚是蹊蹺,絕不能掉以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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