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里,夜夫人和佩姨已經急得團團轉,夜聞聲吵著鬧著要去殺了顧行之,李醫生勸勸這個勸勸那個,最後也累了,就在一邊坐了下來。
剛剛她給戴數打了電話,估模著這會兒顧行之應該趕到了蓉。
這不,這個念頭才剛落下,病房的門就推開了,顧行之一臉黑沉地站在那里。
他的手里拿著車鑰匙,襯衫的兩只袖口一只卷了上去,另外一只卻是放下來的。
至于他的呼吸,雖然已經竭力壓得很低,可李醫生一眼就從他起伏過快的胸膛看了出來,他趕來得很急。
嘖嘖—饅—
「好了,我們大家都先出去吧,讓他勸勸小寒吃飯。」
李醫生招呼著夜夫人和佩姨都走了出去,只有夜聞聲還杵在那里不肯動,怒目瞪著顧行之。
顧行之也不惱,一邊走過去一邊淡淡地說︰「你要是能讓她吃飯,我倒省的過來這一趟了。」
「我x!」夜聞聲更火大,「你很不想過來是吧?那你以為我們想叫你過來?我姐這樣還不是你逼得!」
「我逼她什麼了?」
「你做出了那樣的事你還有理了!」夜聞聲冷笑著嘲諷,「不要說我姐,就是我們全家,都無法容忍一個會出軌的女婿,你還是趁早和我姐離婚吧,不要再來惡心我姐了。」
顧行之狠狠地掃了他一眼,然後轉身就走。
夜聞聲愣了下,接著低頭看了看床上臉色蒼白的姐姐,頓時大驚。
門口夜夫人也還沒走遠,這時攔下了顧行之,低聲說道︰「聞聲他還小不懂事,你別和他計較,我這就叫他出來。」
話落,夜夫人看了夜聞聲一眼。
夜聞聲翻翻白眼,不為所動。
夜夫人于是就上前,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要麼你就出去,要麼你就讓你姐吃飯,你二選一。」
夜聞聲還真仔細想了會兒,好吧,他已經在這里勸了好幾個小時,什麼辦法都想盡了,也沒讓夜听寒開口說一句話,吃一口飯。
他還是——趁早滾出去吧!
其他人都走了,顧行之重新進入了病房,扔下車鑰匙,走到一旁拿起碗和勺子,來到床邊。
「張嘴——」
夜听寒抬眸看了他一眼,只道︰「你什麼時候和我離婚?」
「不可能。」
「那我不吃!」
「張嘴!」
「我說了我不吃!」
「我說張、嘴——」
他似乎真的動怒了,那神情冷而駭人,目光銳利地盯著她,好似無聲之中又在暗示著什麼。
夜听寒不敢再頂嘴,可她也絕對不開口吃飯。
顧行之將飯勺遞到她嘴邊,一直維持著那個動作,兩人就這麼僵持了半天。
最後夜听寒忍不住了,伸手去推他的手,「我不要……」
「夜听寒!」他有一次連名帶姓地叫她了,將手里的那碗飯重重地扔在桌子上,語氣充滿了強烈的失望,「你不要把別人都當傻瓜!」
夜听寒愣了一下,一時之間沒明白過來他話里的意思。
顧行之卻在這個時候氣急敗壞地站了起來,臉色鐵青,盯著她的眼神凶狠得像是要將她千刀萬剮了似的。
「你以為你不告訴我,我就猜不到你和爺爺說了什麼嗎?還是你以為我猜不到你現在心里在想什麼?」
他一邊說一邊漸漸地笑了起來,那笑容一點溫度也沒有,讓人看了不寒而栗。
「夜听寒我告訴你,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麼!」
她不就是想著和自己離婚之後才走得遠遠的,一個人等待痛苦的降臨,然後默默離開這個世界嗎?
可夜听寒,你真的以為你這麼自私的念頭是在為了我好嗎?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離開了,我卻永遠都無法忘掉你,以後那麼漫長耳朵歲月里,你要我一個人啃著思念苦苦掙扎著度過嗎?
夜听寒的眼神開始閃躲,開始不敢和他正
tang面接觸。
是的,她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她以為他不知道她真正的心思。
可原來……他都知道,他早已經把她看得透徹。
「你都知道那又怎麼樣呢?」她抬起頭來,無奈又淒涼地反問。
顧行之簡直要被她氣得吐血,每個字都像是從牙齒縫里給咬出來的︰「現在、你還要離婚?」
「是!」
「好!很好!!」
他怒極反笑,站在那里,高高地看下來,如同一個強者看螻蟻在掙扎。
半晌,他又克制住自己的笑容,低沉地說︰「早知道你是這麼自私的人,我在十年前離開的時候就該把你忘得干干脆脆!更加不該十年後重新遇到你之後一心一意地要娶你!」
她知道他為了娶她精心布置了多久嗎?她知道他為了娶她花費了多少勇氣嗎?她知道……他為了能和他共度余生,背負了多少壓力嗎?
她什麼都不知道,她現在自私地用一種‘為他好’的名義,狠狠地在他的心上插刀子。
「我不會和你離婚,吃不吃隨便你,要餓死也隨便你,不過我奉勸你最好別餓死,省點力氣想辦法讓我答應離婚來得比較實際。」
他冷冷地說完,之後便走了。
外面等著的人看他臉色黑沉,也都不敢攔下來多問什麼。
等回到病房一看,更加愣住了。
這場面,不像是喂過飯了,反倒——更像是打了一架?!
夜聞聲瞪大眼楮問︰「姐,這是怎麼回事啊?這飯是他弄的還是你弄的?」
夜听寒本來不想說話,可自個兒弟弟又要罵罵咧咧,這才不得不開口說︰「我弄的,我不想吃,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們都出去。」
「啊?」
「小寒你沒事嗎?」
「媽,你帶著個吵死鬼出去,我待會兒會吃飯的。」
夜夫人一听她松口了願意吃飯,連忙點頭帶著兒子出去了。
李醫生和佩姨相視一笑,也準備出去。
這時,夜听寒出聲叫住了一個人——
「佩姨,你能留下來陪我說會兒話嗎?」
佩姨有些詫異,更有些驚喜,上前握著她的手連連點頭,「好,別說一會兒,我整天留在這里陪你說話都可以啊。」
夜听寒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等到其他人都走出去了,她才問︰「佩姨,你在顧家很久了吧?」
「是啊。」佩姨點點頭,具體多少年她自己也既不太清楚了,「顧先生還沒出生的時候我就到顧家了,一晃這麼多年了。」
「那他是你看著長大的嗎?」
「差不多吧。」
「我想知道十年前的事。」
「啊?」佩姨怔了怔,「十年前的事?」
十年前顧行之二十歲。
他從十七八歲的時候就開始接受顧老的秘密訓練,一直到二十五歲。
「他剛剛說了一些我不太明白的話,大概的意思是十年前他見過我,可我不記得有過這一段。」
夜听寒對顧行之的記憶開始于半年多前的那一面,再往前就沒有了。
可她剛剛如果沒听錯的話,顧行之的的確確說的——十年前。
十年前他們見過嗎?之間又發生過什麼事情?為什麼他看上去好像記憶深刻猶如一切昨日發生,而自己卻毫無印象?
佩姨也認真回想了一會兒,最後遺憾地搖頭,「那會兒顧先生應該是被顧老帶過去接受秘密訓練了,誰都不能見,一年到頭也就回來沒幾次,我不太清楚。」
夜听寒眼底劃過失落,如果從佩姨這兒得不到蛛絲馬跡的話,那只能去問顧行之,或者去問他爺爺。
今天自己把顧行之惹怒到了一個極點,估計自己現在去問他,什麼都不會告訴自己。
而顧老那邊……
夜听寒想了想,還是不去為妙。
之前答應他拿掉孩子或者生下孩子之後會離開顧行之,現在孩子掉了,也算是沒了,可自己卻不想這麼快離開了。
人啊,總是這樣。
喜歡計劃好一切,卻在變化到來的時候措手不及。
「等等——」佩姨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眉頭皺得緊緊的,一點一點地往外說︰「我記得,那年顧先生好像偷偷跑出去過一次。」
「偷跑過?」
「是啊。」
一說到這些佩姨的臉上就露出了心疼的神情,「你不知道,顧老給顧先生安排的訓練都是很可怕的,那時候顧先生才二十歲,雖然因為父母過世的早,他比同齡人要成熟很多,可到底沒現在成熟。」
「他受不了所以偷跑出去了?」
佩姨點點頭,「大概失蹤了將近半個月的時間吧,顧老當時派人差點把整個a市都翻過來了,听說最後是在一個破小區里找到他的。」
「什麼破小區?」
「具體位置我也不知道,反正離你們之前的家不遠。」
夜听寒努力地想要想起點什麼,卻發現關于十年前的記憶一片空白。
佩姨繼續說道︰「顧老雖然對顧先生嚴厲,但只有他這麼一個親孫子,說到底還是心疼的,所以帶回來之後也沒罵沒打,反而讓他多玩了幾天。我還記得我那時候問顧先生,偷跑出去的滋味怎麼樣,他很開心地回答我︰很美好!」
半晌之後,佩姨忽然盯著夜听寒問︰「太太,該不會是十年前你和顧先生就見過了吧?」
「我不知道……」夜听寒已經徹底凌亂了,她越是想要想起什麼,就越是想不起來。
「佩姨,我頭痛。」
「那快別想了!」佩姨連忙給她揉兩邊的太陽穴,安撫她︰「想不起來也沒事啊,顧先生既然說起十年前,那他肯定記得,等他來的時候,你問他就可以了。」
夜听寒往下躺去,扁了扁嘴道︰「他這兩天應該不會來了。」
「為什麼啊?」
「我惹他生氣了。」
佩姨聞言哈哈大笑,「太太你放心好了,這世上誰都不敢惹顧先生生氣,只有你敢。而這世上誰惹了顧先生生氣都沒好下場,只有你——他不敢對你怎麼樣。」
「為什麼?」
「因為他愛你啊。」
夜听寒怔在那里不說話,眼楮里卻是亮亮的。
「好了,你要是累了就休息一下,我們都在這里,有事叫我們。」
「好。」
佩姨等她躺好之後給她掖了掖被子,然後又給輕輕地拍她。
看她睡的平和,正準備起身去上個廁所的時候,耳邊響起了一聲怪音︰「咕嚕——」
佩姨一愣,上下查看是哪里發出來的聲音。這時,又一聲︰「咕嚕——」
然後,夜听寒也睜開了眼楮,十分、非常、很不好意思地看著她說︰「佩姨,是我的肚子在叫,我餓了……」
佩姨瞪大了眼楮,又好笑又心疼︰「你啊!等著啊,我馬上去給你買吃的。」
夜听寒乖巧地點了點頭,心里默默地不爽某人,要是他沒把飯給弄灑了,現在自己就可以不用等,可以立馬開吃了。
不過說來說去,好像是她自己自作孽不可活吧?
……
顧行之一氣之下真的好幾天都沒去醫院,戴數很奇怪,一個把老婆當寶的人怎麼忍得住不去醫院看老婆、也不從別人那里打听老婆的事?
他問了夜夫人和佩姨,都搖頭說顧行之沒給他們打過電話問夜听寒的情況。
真是奇怪!難道——他真的不關心自個兒老婆是否安好了?
戴數一邊皺眉苦苦思索答案,一邊抬手敲了敲門,但是里邊的人似乎沒听到,一點反應也沒。
他納悶,又敲了敲門,這一次還是沒反應。
顧先生不在?
他下意識地擰開了門鎖,將門輕輕推開。
人在里面,就連剛剛他想不明白的事情,也撞見了答案——
「嗯,知道了,明天出院我會來接的。」
「她這兩天食欲這麼樣?沒鬧情緒了吧?」
「好,我會注意的。」
戴數其實已經推開門了,不過為了表明自己什麼都沒‘偷听’到,他特意敲了敲門。
顧行之那邊迅速掛了電話抬眸不悅地看了過來,冷聲問︰「門都開了還敲什麼?」
戴數撇嘴,上前遞給他幾個文件夾,然後說︰「你要我查的事這兩天我去查了,不過時隔太久,那個小區在五年前就拆遷搬完了,找不到你說的那個老大爺。」
「爺爺那邊呢?」
「我也查了。」戴數神情漸漸變得有些凝重,「顧老當時找回你之後,的確又回去過那個小區,具體是去干什麼沒人知道,當年跟著顧老的人,除了現在他身邊的那個親信,其他人……」
顧行之清楚自己爺爺的做事手段,那些人不管是不是還在,自己都不會有線索找到他們。
而之前他已經側面從夜夫人那里打听過,對方表示夜听寒從沒出過車禍之類的大型事故而導致選擇性失憶。
百思不得其解。
看來,自己想要知道十年前到底發生過什麼事,夜听寒為什麼會不記得自己,只能去問爺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