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聲音,說話的語氣之中帶著幾分勝利的得意和嘲諷。
夜听寒覺得奇怪,她轉頭看向戴數和佩姨,兩人也是一臉茫然,都不知道這個聲音的主人到底是誰。
視頻繼續,漆黑的畫面之中出現了顧老的正面,他坐在那里,神色平靜,甚至嘴角還帶著那麼一絲絲的笑意。
之前的那個聲音再度傳來—揆—
「你應該猜到了我沒死,也猜到了那個女人可能是我的人,所以你拼死反對你的孫子娶她,哪怕他們領了證之後你也要他們離婚。」
顧老笑了笑,輕輕點頭︰「是,我猜到了,我只是不確定而已。」
「那麼現在我給你肯定答案了,你可以死而瞑目了。」
顧老沒說話,神情變得惆悵而深不可測。
夜听寒注意到,這段視頻似乎是顧老在對方不知情的狀態下錄制的,因為從視頻一開始,顧老就一直不曾將正眼看過攝像頭。
——他在假裝自己也不知道視頻在錄制。
這里靜默了幾秒,之後那個人突然問︰「我只是奇怪,既然你已經猜到了,也阻止了,為什麼最後同意他們在一起了?你不怕了?」
「有什麼好怕的,我活了這把年紀了,也活夠了。」顧老勾了勾唇,一臉的坦蕩,仿佛死亡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那人卻以為他是在故作無所謂,對他的說法嗤之以鼻,「這里就你我二人,你不必跟我惺惺作態。」
「不——」顧老一揚眉,「我之所以不再管他們的事,是因為我相信行之。」
「哦?」
「我相信沒有我,行之也能把瑞唐管理的很好,至于你安排的那個女人,恐怕——已經愛上行之了!」
「怎麼可能?顧行之那麼多的花邊新聞,前幾天還被她親眼撞見過和別的女人開.房,是個女人都無法容忍自己的丈夫如此囂張風流!」
「你不信的話,我們可以拭目以待。」
「不是我們,是我——」
這句話落下之後忽然有腳步聲傳來,顧老也極快地伸手,試圖想要在對方發現之前關閉視頻的錄制。
就在這時,那人到了顧老的後面,可因為顧老是坐著的,那人是站著的,筆記本的攝像頭只能照到那人的脖子以下,剛好照不到臉!
那人穿了一件黑色的衣服,料子類似棉麻。
他的手搭在了顧老的肩上,從他手背上的肌膚來看,這人的年紀應該和顧老差不多。
「我馬上就要送你去見你的兒子了,至于你的孫子是不是如你所說的那般厲害,你是看不到了,我會幫你見證的。」
視頻到這里就沒有了,整段看下來也不知道那個人到底是誰。
而此刻,別墅里一派死寂,戴數和佩姨皆是一臉震驚地看著夜听寒。
他們也不願相信視頻里的那個人說的安排在顧行之身邊的女人就是夜听寒,可放眼顧行之的身邊,除了她夜听寒之外,沒有別的女人!
夜听寒這個時候腦袋一片空白,她只是下意識地想要解釋——
「我、我不知道,我不認識他,我不知道他、他說的是什麼。」
什麼安排在顧行之身邊的女人,什麼毀了顧行之,什麼不可能愛上顧行之,她完全、一點也不明白那個人到底在說些什麼。
事關重大,戴數不敢私自下判斷,于是就說︰「太太,你先不要著急,我把這段視頻拿給顧先生看看,等他看完再說吧。」
回想這段時間,所有的事情的確是在夜听寒來了之後才發生的,而且發生得很密集。
再者,戴數記得顧行之提起過,他之所以會去顧老那邊,是想查清楚十年前顧老和夜听寒之間發生了什麼。
之所以被陷害,也和她有關。
戴數拿著電腦,往後退了兩步,道︰「太太,佩姨,我先去警局一趟。」
「我也去!」
「太太你還是先留在這里吧,最近外面不太安全,而且你留下看看其他找回來的資料里有沒有有用的信息。」
戴數的意思
tang已經很明顯,夜听寒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她轉頭看了看佩姨,聲音很低很低地問︰「佩姨,你也不相信我嗎?」
佩姨沒說話,只是握著她的手,嘆了口氣。
夜听寒瞬間覺得心涼如雪,即便這個時候他們沒有正面懷疑她什麼,可是這樣的態度還是令她心里發寒。
但是她也不怪他們,畢竟彼此相處也沒多少時間,沒有很深的交情,沒有很徹底的了解的前提下,不要輕易相信別人是對的。
再者,所有的一切都發生得太巧合了,她的確有很大的嫌疑。
只是顧行之看了這段視頻之後會是什麼反應呢?也不相信自己嗎?也覺得他會走到今天這一步,是自己幫著別人在算計他麼?
————
警局。
戴數和顧行之見了面之後便將視頻放給了他看,結果某個男人看完之後別說是震驚了,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顧先生……」戴數納悶不已,遲疑地問他︰「你——沒有任何看法?」
信或者不信,懷疑或者不懷疑,總得表個態吧?
至少,得讓他們這些下人知道該持什麼態度對不對?
顧行之恨鐵不成鋼地睨了他一眼,幽幽地說道︰「顧行也其實不是顧家的人,這事你也知道吧?」
戴數點頭。
在他剛跟著顧行之進入瑞唐的時候,他就听說了這個豪門秘辛。
其實顧行也不是顧家的人這也不能怪他,因為真正不是顧家人的人,其實是顧行也的父親,也就是顧老的弟弟,顧二爺。
听聞顧二爺小時候是被顧家收養的,從小就表現出來非常聰明,只可惜身體不太好,一直體弱多病。
他和顧老相差十一歲,但結婚很遲,彼時顧老的兒子,也就是顧行之的父親都已經十九歲了,他才娶了個老婆,六年之後才生下了顧行也。
再後來他老婆莫名其妙就失蹤了,然後顧二爺的身體就更加不好了。
在顧行也十八歲那年,顧二爺去世了。
具體死因沒人知道,但因為他一直生病,大多數人都認為他是久病不治去世的。
當然,也有那麼一小撮人,仗著自己知道一星半點兒的內情,傳出各種風言風語。
只是奇怪的是,這些人後來都消失了。
顧行之抬頭見戴數眉頭緊皺,一副深思而不得解的模樣,默默地在心底嘆了口氣,而後說道︰「他十八歲的時候他父親就去世了,這十年雖然大半時間是在國外,但沒有爺爺的話,他根本不可能走到今天。」
「顧先生你的意思是……」
「你覺得只是他自己的話他敢對爺爺下手嗎?他有那個膽子那個能力嗎?」
其實他和顧行也是一樣的。
雖然現在他們所擁有的東西都是他們自己拼搏而來,可最初,是爺爺給了他們一條可以拼搏的路。
所以,縱然爺爺有些地方再過分,他們也不可能下那個狠心去對爺爺做什麼。
顧行之相信這次事件顧行也絕對不是主謀,亦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參與殺戮,只參與了後面栽贓陷害自己的過程而已。
「他的背後一定有人,而這個人,應該就是視頻里和爺爺對話的人。」
「呃……」戴數一臉茫然。
顧行之斜了他一眼,簡直有種想把自己腦袋和他腦袋對換一下的沖動,「從顧行也那里下手,把他最近三個月的行蹤都查出來,如果查不到,就往前,半年,一年,或者——十年。」
戴數狠狠地震驚了一下,听到‘十年’的時候腦袋里靈光一閃,也反應了過來,「顧先生,你該不會是懷疑顧二爺沒死吧?」
顧行之懶得回答他,不是懷疑,他肯定顧行也的父親還沒死,而且就在A市!
戴數臨走的時候他吩咐道︰「關于強.奸案的事讓太太去折騰,其他的事你去辦,不要讓太太知道,如果她問起來,就說視頻里的這個人是顧行也那邊的,已經失蹤。」
「我明白。」
戴數走了,顧行之卻無法平靜下來。
如果視頻里那個人真的是顧二爺的話,再假設他說的話都是真的,那麼夜听寒會忘記十年前的事,也許不是爺爺做的手腳,而是他所為!
他既然用了十年的時間來蓄謀,那麼目的絕對不可能到此為止。
爺爺的死,夜听寒的失憶,說不定還有自己父母的車禍,都和這個人有關。
————
夜听寒終于等到戴數回來了,她第一句話就問︰「我現在可以去見他了嗎?」
「啊?」戴數愣了下,然後撓撓頭,尷尬地回道︰「顧先生沒說要你去見他啊。」
「……」
他這是給自己判死刑了?連申辯的機會也不給自己?
夜听寒臉色有些發白,站在那里有些搖搖欲墜。
佩姨將戴數拉到一邊,壓低聲音問︰「怎麼回事?顧先生也懷疑太太嗎?」
「沒有啊!」
「那你剛剛說顧先生不要見太太?」
戴數仰頭閉了閉眼,深感無奈,「我的意思是顧先生相信太太,所以他覺得沒必要讓太太跑一趟。」
「讓你不說清楚!」佩姨輕輕地拍了他一下,「快去和太太解釋清楚!」
戴數扁嘴,走過去把剛剛的話重復了一遍。
那個剛剛看上去還搖搖欲墜的人這會兒立馬活了過來,欣喜激動得能上竄下跳。
「視頻里的人是誰他知道嗎?」
戴數點頭,深深地佩服顧行之對他自己老婆的了解程度,回道︰「嗯,已經查過了,是顧行也那邊的人,已經失蹤了。」
「那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啊?」
「他以前是瑞唐的員工,十年前被顧老開除了,所以才說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話,和太太你沒關系。」
夜听寒聞言舒了口氣,大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戴數卻在心里默默地為顧行之點了個贊,為了不讓自己老婆有心理壓力,他可真是說什麼謊話都不會眨眼啊。
頓了頓,他又對夜听寒說︰「太太,我感覺顧先生現在最迫切希望的事情是擺月兌‘強.奸犯’這個污名。」
「額……」
「我說了你不要生氣。」
「好。」
「因為顧先生之前有過許多緋聞,所以大家對他這一方面的印象並不怎麼樣,而且媒體拿這件事炒作,現在外界的傳言已經非常難听。」
這個夜听寒也有所了解,她現在都不敢看報紙和電視。
戴數繼續說道︰「反倒對于顧老一案,大多數人都不相信顧先生會對自己的爺爺下手,而且我們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和顧行也有關,會從他那邊下手,所以我希望太太幫我個忙。」
「你說。」
「我和沈律師配合警方調查顧老的事,強.奸案一事太太你來配合警方調查,顧先生應該會非常高興你幫他證明清白。」
「我相信他啊……」
「太太,不是這樣的。」戴數笑了起來,「你知道顧先生是個非常驕傲的人,如果是別人證明了他的清白,他還怕你覺得這其中有貓膩。如果是你親自證明的,更能表現出你對他的信任。」
夜听寒想了想也對,自己嘴上說的相信自然遠遠比不上行動上的相信。
「可我還是要去見顧行之一趟啊。」
戴數︰「……」
————
其實顧行之已經猜到了夜听寒會跑來見自己,不是為了問視頻里的人是誰,也不是問爺爺的死到底是誰所為,她要問的,是自己最不想回答的一件事——
「你到底……有沒有和那個人……那個啊?」
顧行之不說話,神情緊繃,而且神色有點黑沉。
夜听寒已經心跳如擂鼓,她的視線也不敢正視顧行之,雙手放在膝蓋上,因為緊張而十指交扣。
「我那天和果兒他們吃飯,出
來的時候看到你進了對面的酒店,我記得你跟我說你和戴數要去郊外,所以我覺得奇怪,就跟著你了。」
「然後看到我開了房間,並且房間里有女人,對嗎?」
夜听寒點了點頭,心尖上微微地抽疼。
是的,她現在仍舊會後悔當時自己為什麼好奇心那麼重。
如果沒有跟進去,如果沒有看到那一切,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就不會沒有?
「我听到有女人的聲音,她叫你慢一點、輕一點……那個時候我想轉身走掉的,可是……」
「為什麼不走?」
「因為……」
夜听寒突然想哭,因為心底的那個答案竟然是愛。
「因為我愛你,我相信自己選擇的男人不會對我做出那樣殘忍的事,所以我想證實,這一切都只是幻覺幻听,里面的那個人不是你。」
「可里面的人就是我。」
「對……」
「但是寒寒——」顧行之忽然起身,大半個身子傾過來,雙手將她的臉溫柔地捧起,一字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