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致墨心下喜不自禁,牽了馬就想上前去找蘇玉。
可方走兩步轉念一想,若是蘇玉看到自己身後的馬,必定會因為猜到自己在校場等她未果而心生愧疚,蕭致墨步伐一頓,又轉身去尋了自己常去小店的店小二,將馬交給了他代為看管。
這麼一來一回,當蕭致墨急匆匆回到原處時,卻發現蘇玉早已不在路口處了。
這就是命吶。蕭致墨滿心失落的嘆了一口氣,勾了勾嘴角,心中安慰自己明日再去校場蹲守著便好,又拖著步子繼續向小酒坊走去。
誰知剛走過兩條街,蕭致墨便又在轉角處看到了那一襲鵝黃色裙衫的身影,這回她身邊還站著一個年輕人,手不停在左右比劃著,像是在為她指路。
蘇玉已把面紗摘下,此刻正輕飄飄地掛在右耳邊,露出一張清麗月兌俗的面容,那指路的人一面說著,一面偷眼瞧著她的臉,面色越來越紅,口中原本流利的話也愈來愈不流暢,最後索性不說了,結結巴巴道︰「若……若是姑娘覺得找起來實在麻煩,不……不如讓在下帶姑娘走一遭?」
蘇玉不想如此麻煩別人,擺擺手正要拒絕,就听旁邊有人聲音雀躍道喚她道︰「蘇二小姐!」
蘇玉聞聲回頭,不知是因為方才問路太過投入,還是來人身法詭異,自己竟然絲毫沒有察覺有人近身,向右望去,便看到蕭致墨僅站在離自己三四步的地方,俊朗面孔上是一個毫不掩飾的肆意的笑容。
「蕭三公子?」蘇玉喚道,口吻微帶驚訝。
「蕭——三公子?」這一聲驚呼緊隨蘇玉的話,卻是出自方才那個指路的年輕人之口。
那年輕人此刻右腳已然情不自禁地後撤了幾步,心中打定主意見勢不妙就溜之大吉。
倒也不能怪他反應如此過激,那邊兩人口中習以為常地喚著的「蕭三公子」和「蘇二小姐」這兩個稱呼,近日里在凌安城可算的上是家喻戶曉。在坊間傳聞中,大家早就將蕭家三郎與蘇家之玉看成了一對璧人,蕭三公子二顧蘇府向蘇家二小姐提親皆未成功,大家猜測正是蘇老將軍在考驗蕭三公子的誠意,蕭三公子已然提了兩次親,如今缺得不就是這第三次麼?
說白了,坊間對于這一對璧人的看好,不亞于當年蘇家以貌聞名的嫡長女蘇珺與探花郎常之卿。兩年前蘇珺奉召入宮,而常之卿也不知所蹤,這一結局不知讓多少人扼腕嘆息。當年蘇玉嫁給秦硯也有不少人大贊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只可惜兩人成親一年便不知為何和離了,蕭三公子這個痴情種子總算有了機會,他今日若是礙了蕭三公子的事,回家指不定要被娘親耳提面令一番。
年輕人正思忖著到底該如何尋個借口月兌身,就听蕭致墨在一旁開口道︰「看方才的樣子,二小姐是在問路?」
蘇玉點頭道︰「今日與人相約在上次蕭三公子提過的那個小酒坊,本來出門問了家丁,以為可以找到,卻沒想到剛走幾步便迷了路,所以只能一路詢問下來走到了此處。」
蕭致墨樂道︰「問別人還不如問我,小酒坊的路沒人比我更熟,正巧我也打算去那邊轉一圈,不若讓我帶二小姐過去?」
蘇玉一听,淡淡笑了︰「那是最好不過了。」
說罷,轉眸看向一旁神色變幻不定的年輕人,感激道︰「既然有朋友帶路,我便不勞煩閣下了,多謝方才的耐心指路。」
年輕人連忙擺手︰「不謝不謝,正巧我還有些事,這就先走一步。」
說完,也向蕭致墨一抱拳,火燒尾巴一樣匆匆跑掉。
蕭致墨見狀不厚道笑出聲,而蘇玉卻是一臉訝然之色。
「這是怎的了?」蘇玉詫異道。
蕭致墨憋笑,壞壞道︰「我本來也不知道是為何,但看他這樣子,才知道人有三急這話不能不當真。」
蘇玉聞言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蕭致墨凝眸細看蘇玉神色,只覺得不如往日神采飛揚,關心問道︰「蘇二小姐今日看起來興致不高?」
蘇玉眸光動了動,開口卻道︰「哪里的事,只是今日忙了一天,現在有些疲累罷了。」
見蘇玉不欲多說,蕭致墨便也不再多問,只在心中暗忖能讓蘇玉在如此情形下見的人,必然不是尋常之人,低頭輕咳,蕭致墨收回方才曇花一現的不正經,慢條斯理道︰「要不我們現在出發?此處離小酒坊其實不算太遠了。」
「好。」蘇玉應了一聲,兩人並肩向前走去。
方才蘇玉一人,因為怕迷路,一直走的是大路,如今有了蕭致墨在旁,迷路的事情倒也不用擔心,索性任由他領著在一條條街道中穿梭,蕭致墨一面走,一面向蘇玉介紹路過街巷中的趣事,上至街中各家店面特色,下到巷名來歷演變,熟稔的仿佛在自家府邸中一般。
「沒想到蕭三公子對凌安城如此了如指掌。」蘇玉佩服道。
「了如指掌倒是說不上,只是興趣所在而已。」
「也是,記得那日蕭三公子說過日後想要從商的。」
「其實……」蕭致墨聞言模模鼻子,有些尷尬道,「那日與二小姐說到此事,在下……並不算是坦白。」
「嗯?」蘇玉側頭看著他輪廓俊朗的側臉,不解道,「坦白?」
「凌安城中有幾家鋪子,其實便是我開的……」
蘇玉了然,失笑道︰「所以其實不是想要,而是已經身體力行了對麼?」
蕭致墨認真解釋道︰「前幾日我一直沒去校場,就是因為在忙鋪中瑣事,還請蘇二小姐不要怪罪我當初有意隱瞞。」
「自然不會。」蘇玉道,「那日蕭三公子也說了家中之人並不同意你從商,這樣的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今日蕭三公子竟然會將此事告知與我,我當真是受寵若驚。」
蕭致墨臉紅了紅︰「我這人不喜歡瞞事情,一有事情瞞著別人,我便渾身上下都不舒服。本來瞞著家里就已將我折磨得夠嗆,若是再多一個人,我這可不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麼?」
蘇玉打趣︰「蕭三公子這樣做可真不厚道,自己忍不住了將秘密告訴別人,卻不管知道秘密的到底忍不忍得住,我現在知道了這事,倒也開始倍感折磨了。」
蕭三笑道︰「那不如讓我再趁機多說一些,一會蘇二小姐要去的小酒坊,其實也是我的。」
「小酒坊?」蘇玉詫異道,「是你出主意那家小酒坊?」
「沒錯。」蕭致墨嘴角勾起的弧度讓看到的人心情都跟著爽朗起來,「我早就說了那老板是個奇人,我出了主意略微一勸,老板便要實行,可奈何手頭沒有閑錢,我便又出了銀子買下了那家店。所以那家店表面上是那老板的,實則卻在我名下。」
「如此來說,我倒更加期待看看這家小酒坊是何模樣了。」
「不用期待了。」蕭致墨一指前方,「到了。」
蘇玉聞言抬頭,便看到街對面有一家古樸干淨的木質小樓,長方牌匾,上書「酒坊」二字,蘇玉細細查找那個丟掉了的「小」字半晌,才在「酒」字前方看到,那個「小」才是貨真價實的小,而且還被人故意倒置,不認真看怕是都會被人忽略。
「這倒著的‘小’字,寓意小道,因為這酒坊不僅賣酒,還會時不時傳些小道消息,所以便將牌匾設計成了這個樣子。」
「果然有趣。」蘇玉望著牌匾,問道,「這也是你的主意?」
「是那位奇人老板。」蕭致墨笑道。
兩人一面閑聊著,一面入了酒坊大廳。內部陳設果然一句蕭致墨所說,分成了三塊,時間還正是晌午,酒坊之中已然人滿為患,人數以最里面的一塊為最,想來那便是蕭致墨口中既能品菜又能賞酒的地方。
蘇玉一眼掃過去沒看到秦硯身影,正在思索該如何尋他,就听蕭致墨問道︰「與你相約的那位朋友說了在何處等你麼?」
蘇玉搖頭,口中緩緩道︰「並未說,不過他素來喜靜,應是不會把局設在太嘈雜的地方,此處如此熱鬧,還真是讓我所料未及。」
「安靜的地方……」蕭致墨略微沉吟,「那應該是在二樓的上廂了。」
話音剛落,看到一個伙計匆匆向這邊走來,蕭致墨揮了揮手,那伙計本來直直沖著蘇玉前來,冷不防看到了蕭致墨,立刻點頭哈腰道︰「蕭三爺,今兒個又來啦?上廂您常用的那間還給您留著呢,您是要現在過去?」
蕭致墨沒直接回答伙計,反而轉向蘇玉︰「若是你朋友沒訂到上廂房,用我那間便成。」
蘇玉還沒來得及回話,就听從旁插來一道清冷聲線,淡淡道︰「便不勞煩蕭三公子,她的朋友出來迎她了。」
這一句話如落入湖泊中的巨石,驚起滔天海浪,蘇玉看到那人突然出現,睫毛微微一顫,不動聲色地轉開了視線,也許是到了該做個了斷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