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秦硯出門義診時蘇玉確實協助他為病患拆過線,所以此次為高晟拆線她也輕車熟路了許多,整個過程兩人配合的分外默契,並未花費很長的時間。
只是不知是不是因為今日葉責出去抓藥並未在場,客房中的氣氛比起往日壓抑了許多,蘇玉垂著頭專心為秦硯打著下手,而秦硯則一直專注于手上的動作,就連高晟也感受到了兩人之間的古怪,一直咬著牙沒有開口說話。
待到一切事畢,秦硯一面將用過的器具重新收回到石椎木醫箱中,一面對著高晟囑咐道︰「直至今日你的傷勢才算徹底痊愈,不過近幾日還是注意不要讓傷口沾到水。」
「我記下了。」終于有人開口說話,高晟只覺得從方才那沉悶的氣氛中解月兌了出來,長長舒了一口氣,看到已然淨了手站在一邊的蘇玉,不由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口中不自禁夸贊道,「二小姐今日打扮得如此漂亮,可是有事要出府?」
「不就是平日里常穿的衣裳麼?」蘇玉抬起自己的袖子看了看,「不過過一會我確實要出府一趟。」
秦硯整理物事的手一頓︰「我也要回府,同你一起出去罷。」
高晟惋惜道︰「本來今日葉責不在我還想找人陪我說說話的。」
「于思遠回來了,秦大人也說過你可以下地走動了,你若是真閑得慌,可以去找他。他這幾日休沐亦閑得發慌,听父將說他听到邊關捷報的那天晚上開心得險些把自己的廂房都燒掉。」
「這笨小子!」高晟開心罵道,敷衍地沖著兩人揮手道,「那你倆有事就快走罷,我就不留二位了。」
蘇家軍中向來不拘小節,蘇玉對于高晟的態度早已習以為常,待秦硯將一切拾掇完畢,兩人一起出了高晟的客房。
「高校尉的傷勢能恢復得如此快,多謝秦大人費心了。」蘇玉客氣道。
秦硯深深看了蘇玉一眼,沉默了一下,道︰「蘇二小姐不也對高校尉甚是費心?我只是想為二小姐分擔一二而已。」
蘇玉本以為秦硯會如往日一般回一句「不必客氣」,卻沒想卻被他將話題引到了自己身上。驚詫了一瞬間後,蘇玉坦然道︰「高校尉隸屬于二哥帳下,與二哥出生入死這麼久,如今他冒死歸來送信,由我來照顧他是應該的。」
「確實如此。」秦硯淡淡一笑,「對了,今日你還沒有見到蘇老將軍罷?」
「並未,怎麼了?」
「今日下朝之後太後對蘇老將軍承諾,若是戰事能在這月二十七的吾皇萬壽誕前結束,太後便將一直在駐守邊關的幾名將領招回來共同慶賀,這份名單之上便有蘇逸少將的名字。」
蘇玉的腳步倏地停住,轉過身來看向秦硯,清麗的面容因為激動而泛起了一抹紅暈︰「名單已經確定下了麼?不會改了是麼?」
「不會改了。」秦硯看著蘇玉面上的嫣然笑意,眸光終于暖了暖,溫聲道,「我知你們蘇家兄妹幾個關系向來親厚,到時候你們便可以團聚了。」
蘇玉一雙瀲灩的眸子閃著清亮的光芒,用力一點頭,隨後卻沉默了一下,有些忐忑問道︰「太後只說了在萬壽誕前結束戰事才可以麼?」
秦硯安慰道︰「自我們兩軍會師之後邊關捷報連連,勝負其實已成定局。若是不出意外,戰事必然可以在吾皇萬壽誕前結束。」
「父親也是這麼說?」
秦硯笑著肯定道︰「蘇老將軍亦是如此認為。」
蘇玉安下心來,將鬢角旁被風吹亂的碎發重新理回耳後,白皙如玉的面容上嘴角微彎︰「這件事情若是教母親與陳姨娘知道了,必然會十分開心。」
「你不去將消息告訴兩位老人家?」秦硯試探問道。
「不了。」蘇玉搖頭,眸中閃過一絲狡黠光芒,「我還是直接去小酒坊好了,這樣的事情一定要留給父將去通知的,若是父將知道我搶了他的功勞,如今大哥不在,可沒人替我受罰。」
秦硯將蘇玉支走不去小酒坊的希望落空,神色黯然了些︰「沒想到蘇逍少將軍還有如此的作用。」
蘇玉一直埋頭向前走,倒也沒看到他的表情︰「大哥平日里看起來吊兒郎當的,其實對我們兄妹幾個最是護短,尤其是對二哥,兩人從小好得恨不得穿一條褲子。」
「蘇逸少將的性格素來沉穩,難以想象他被人護著的樣子。」
「確實難以想象。」蘇玉抿唇一笑,伸手一指已然近在眼前的蘇府的大門︰「馬上出府門了,秦大人是要回自己府中罷?那我們便就此拜別,我要直直向前走。」
秦硯立在原地垂著頭沒有出聲,蘇玉當他是應了,轉過身去正要向前走,突然覺得袖口被什麼東西輕輕一扯,隨即手腕被人從伸手緊緊牽住。
此刻晌午已過,雖然日頭有些偏西,照在人身上卻暖融融的。可那人的手卻分外冰涼,帶著一股清冷的寒氣,讓人渾身一顫。
「秦大人?」蘇玉蹙了蹙眉,轉過身來,「你這是做什麼?」
秦硯的手非但沒有松開,反而握得更緊了一些。
蘇玉將自己的手往出掙了掙,可那人卻趁勢松開了她的手腕,冰涼的指尖劃過手腕內側,激起一陣戰栗,最終卻又霸道地攥住了她的手掌,與她緊密地十指相扣。
蘇玉雖然不知秦硯為何突然有此舉動,但轉念想到方才他在為高晟拆線時的表現,當時他連往日里那副笑意怡然的假面都沒能維持住,只是埋頭重復著拆線的動作,這樣的他確實很是反常。
難道是因為自己與蕭致墨?
「你還是要去見他麼?」秦硯緊扣著蘇玉的手,因為他的頭一直低垂著,蘇玉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用壓抑的聲音輕輕問道,「可不可以……不要去?」
聲音雖然一如既往的清冷,卻有一絲淡淡的哀求飄在其中。
「放開。」蘇玉的口吻也冷了下來,「這與你無關。」
秦硯沒有松手,卻緩緩抬起頭來,直直對上蘇玉的眸子。
他的眼眸深邃又空洞,仿若看不見盡頭的無底洞一般,蘇玉的心頭一顫,狠狠一咬自己的嘴唇驀地在手上用力,五指狠狠攥緊秦硯的手指。
這一招她對蘇逍也用過,因為自小習武,蘇玉的手勁自然是要比一般人大的。當時的蘇逍一面「嗷嗷嗷」地叫喚著一面告饒的,雖然當時蘇逍的表現有些夸張,但蘇玉卻清楚這種十指連心的疼痛是真的疼,因為此刻她便覺得心中有些莫名的疼,甚至比手上的疼痛來得還更要強烈一些。
「再不放開,我便廢了你的手。」
秦硯的動作沒有變,甚至連面容上都沒有閃現出一絲疼痛的神色來,只是深深望進蘇玉的眼眸中的目光一片絕望疲憊,緩緩道︰「這一陣子你與蕭致墨如何相處,其實我都看在眼中,與當時你待我的態度……很像。」
蘇玉明白秦硯口中的當時是在兩人成親之前,當時她心中有他,自然會待他更加親近一些。
想到這里,蘇玉卻也不急著掙月兌出秦硯在手上的桎梏了,反而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笑意來︰「我不知你如何看出的那個很像,但是我待他確實不同倒是真的。」
秦硯的眸光倏然黯淡下來︰「你喜歡上他了麼?」
「與你無關。」蘇玉回答的飛快,頓了一頓,蘇玉繼續道,「難道秦大人忘記了那日我對你的話了麼?一別兩寬,各生歡喜。我們相識相交的這些年來你幫我良多,和離之後我們二人的交集又太多,注定做不了陌路人,但各生歡喜豈不是很容易便能做到?你有太後做你的歡喜,我也有我的歡喜,這一切倒也公平,難道不是麼?」
秦硯卻閉眸搖了搖頭,神情一片無力︰「我說過我喜歡的自始至終都是你。」
「你也說過你與太後關系交情甚篤。」蘇玉接過秦硯的話來繼續道,「當初是你讓我認為今上是你的孩子,讓我覺得難以接受與你和離。」
「顯兒他……」秦硯張了張口,卻不蘇玉打斷,「我早就知道了,那時的你服了藥,今上不可能是你的孩子。」
秦硯驀地瞪大了雙眸,驚怔在當場,過了一陣,才低聲不確定問道︰「你竟然知道?你何時知道的?」
「我何時知道的不重要。」蘇玉輕笑了一聲,搖了搖頭,「我們已經和離了,我給過你機會澄清一切,你卻選擇了隱瞞。我已經厭倦了對你的一切琢磨來琢磨去。我也說過,當時你不說,現在也別說,更何況如今我早已對你的事情不感興趣,你隱瞞與不隱瞞都沒什麼區別。」
說到這里,蘇玉歪了歪頭,做了個沉思的動作,突然笑道︰「唔,其實也不對,你若是說了,興許我會去想,原來我們和離是因為這個,你為什麼不能直說便好,何必讓我誤以為今上是你的孩子,傷我那般深?」
秦硯的手隨著蘇玉的話輕輕一顫,蘇玉卻趁著這時將自己的手從中掙月兌而出,看了看自己為了攥痛秦硯而指縫一片通紅的手,蘇玉自嘲一笑︰「我們既已和離,如今便這樣罷,于你于我都好。」
秦硯望著自己倏然空了的手心,眉頭已然深蹙著了取來,清冷的聲音帶了一絲的輕顫在其中︰「我並不想與你和離,若是有其他辦法,我怎樣都不會選擇與你和離……」
蘇玉湊近了秦硯,伸手附上他緊蹙的眉心,一點一點將它撫平,如對待戀人一般,說出的話卻讓人心頭冰涼︰「但這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不是麼?」
秦硯看著蘇玉近在咫尺的臉頰,動了動嘴,卻說不出話來。
「不管什麼原因,和離了就是和離了。」蘇玉收回了手,聲音平靜繼續道︰「秦大人,無論如何我都是要再嫁人的,就算不是蕭三,也會是別的其他人。」
秦硯的臉色瞬間慘白,看著蘇玉朱唇輕啟說話的動作,只覺得每個字都重重得砸在了心頭,疼得讓人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