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家舊宅位在京城西北角,門口的大道原本熱鬧,但在常家人陸續過世後,大宅頹圮凋零,鬧鬼的傳說甚囂塵上,這里就沒落了。
蕭瑟的秋風吹來,兩人一鬼站在半傾的大門前,門楣上的「常府」牌子搖搖晃晃。
「就是這里了,」柏守初指著常宅,「要進去看看嗎?」
杜蒔楓轉頭看著蘇旻旻,卻見她眼色迷茫,整個人像被什麼吸引去了。
「我聞到了……」她喃喃道。
「聞到什麼?」杜蒔楓好奇的問。
「他的味道……」
「是我的嗎?」杜蒔楓抬起手臂細聞。
以前蘇旻旻說過她身上有常紀賓的味道,所以她才會糾纏著她。
「不……」蘇旻旻飄進門,杜蒔楓連忙指示柏守初一塊兒跟上。「更強烈的、更強烈的……」
她加快了速度在府邸內搜尋,後方的柏守初跟杜蒔楓根本追不上。
忽然——
「旻旻。」
她倏地轉頭,瞧見即使過了五十年仍不曾忘記的臉孔。
「紀賓……」她激動掩嘴。
「你來找我了嗎?」常紀賓上前,一把拉住小手,「我等得你好苦,我以為你不肯原諒我,離開了。」
「我不原諒你,」她落淚搖頭,「我是來報仇的!」
「好,讓你報仇,隨便你要千刀萬剮都行。」他抬手撩起她遮住半張臉的發。
「不要看!」蘇旻旻迅速後退。
常紀賓追上,不理會她的反抗,強硬撥開頭發,並親吻上那丑陋的胎記。蘇旻旻傻愣住了。
「是我誤會你了,原諒我。」他將激動掉淚的蘇旻旻摟住,「我後來從你記述日常生活記事的本子上知道原來我眼楮恢復時,看到的女子就是你,我焦急的在山里尋找,沒想到卻只尋到你的尸體。你的眼楮瞪得好大好大,充滿恨意的瞪著懸崖方向,我知道,你是恨我了。我把你安葬之後回到京城,但我無法原諒自己,我沒有辦法吃,沒有辦法睡,後來就這樣離開人世了。」
「你一直待在這里嗎?」他也跟她一樣被束縛在此處嗎?
「不,我回去找過你,本以為我死了就可以跟你重逢,怎知還是沒有你的行蹤,我以為你成仙成佛去了,于是我又回來家里待著。」
「你沒有升天嗎?」
「我不想去,我想留在人世間,孤獨一個人,懲罰我的罪孽。」他淚眼笑看著她,「沒想到你還在,我好開心……」
「紀賓!」蘇旻旻撲進他的懷里。
終于追上的杜蒔楓瞧見蘇旻旻正以一個奇怪的姿勢站立著,納悶的開口,「蘇旻旻,你怎了?!」
蘇旻旻轉頭瞧見她,開心抹淚,「我找到紀賓了。」
「啊?」找到了?
蘇旻旻拍拍常紀賓,「你快現身給杜蒔楓看,她沒陰陽眼,沒特地現身她瞧不見的。」接著她又指指柏守初,「那個人就不用管了,他八字太重,陽氣過剩,現身很累的。」
常紀賓微笑現身,杜蒔楓望著他,不知怎地有種熟悉感,卻不知這種感覺從何而來。
「杜蒔楓,我跟你說,原來這一切都是誤會……」蘇旻旻激動的敘述誤會的解開。
杜蒔楓聞言欣慰的笑了,轉頭對柏守初述說她看見的情景。
「那她放下仇恨了?」柏守初小聲問道。
「應該是了。」杜蒔楓眨了眨眼。
「其實我這個胎記,可以消除的。」在常紀賓懷里的蘇旻旻道。
「可以消除?」
「我現在是鬼,生前的任何傷口、疤痕、殘缺都可以消除的。」說著,蘇旻旻撩開頭發,果然看見她臉上的胎記慢慢的消失,露出一張淨白美好的臉龐。
「那你為什麼要一直留著?」常紀賓不解的問。
「因為這樣嚇人比較有效果。」她甜甜的笑。
「……」杜蒔楓無言了。
這該死的臭鬼,留著胎記竟然是為了嚇她。
「我們走!」杜蒔楓生氣的拉著柏守初的手走。
「怎了?」柏守初一頭霧水的跟著走。
「她要跟常紀賓在這里永浴愛河,所以我們不用理他們了。」
「是嗎?那好,我們走吧。」柏守初反手牽著她。
「啊!」來到大門口,杜蒔楓忽然驚喊了聲。
「怎了?」柏守初好奇問道。
「我知道為什麼蘇旻旻會覺得我身上有著跟常紀賓相似的感覺了。」她終于想通了。
「是什麼?」
她指著臉上的痣,「你瞧我左臉頰靠近下巴處,是不是有一顆痣?」他點頭。
「然後,」她揚起嘴角,「我笑起來是不是有梨渦?」
「對。」
「常紀賓跟我在同個地方有一模一樣的紅痣,笑起來一樣有梨渦。」
男人笑起來有梨渦……
柏守初實在有些難以想象。
「蘇旻旻一定是因為這樣才覺得我是常紀賓轉世,結果常紀賓根本沒轉世嘛!」她氣憤環胸,「過去十幾年都被白嚇了!」
還故意一直留著胎記嚇她,真是過分。
「哈哈哈……」柏守初模模惱怒未婚妻的頭,「別氣了,我們回府,叫廚娘煮你最愛的紅豆湯。」
听到有最喜歡的紅豆湯可以喝,杜蒔楓忙不迭點頭,跟著未婚夫手牽手開
開心心的走了。
而在常家大宅內——「紀賓……」蘇旻旻深情凝望著情人。
「旻旻……」常紀賓亦深情回視。
兩人緊緊相擁,仿佛要填滿這五十年的空白,久久、久久不肯分開……
「咦?」蘇旻旻忽然覺得有股拉力在拉著她,「咦咦咦……?」她的魂體快速的被拉走了。
「旻旻?」常紀賓急急忙忙追上去。「你怎麼了?」
蘇旻旻呆了好一會兒,倏忽想起——
她無法離開杜蒔楓兩里遠。
杜蒔楓在馬車上,生氣的告訴柏守初蘇旻旻故意不把胎記消除一事,就是為了嚇她。
「她欺負我膽子跟米粒一樣小。」她火大扁嘴環胸。
「哈。」柏守初笑攬著她,「你不是說她老是很無聊的纏著你嗎?或許嚇你也是她的樂趣吧。」
「她很過分,都這樣戲耍人家的。」
「乖,」柏守初親親她,「有為夫疼你,而且以後蘇旻旻留在常宅跟她的情人天長地久,就不會再來吵你了。」
「對啊。」杜蒔楓心想這重擔可終于放下了,「不用復仇,沒有任何人傷亡,真是最好的結局。」
「沒錯。」
「相公,」杜蒔楓握住他的手,「都是你的功勞,謝謝你這樣辛苦奔波,才得來這樣一個好結局。」
「為了我的妻,這點小事沒什麼的。」他點點臉頰,「給點獎賞就好。」
杜蒔楓羞怯的笑了笑,昂起下巴欲親柏守初的臉頰時,他忽然轉過臉來,直接嘴貼嘴了。
「啊,你好壞!」她笑著捶打他一記。
「是你壞,你說說,為什麼我就是無法抗拒你呢?」
「我怎麼知道!」杜蒔楓害羞的背轉過身,面上滿滿喜悅的笑。
柏守初自背後摟她入懷,長指捏著下頷,將小臉轉過來,細細吻上羞人答答的粉唇。
不安分的大掌從衣領的空隙伸入,揉上雪胸。「總算把你養肥點了。」這胸,模起來更有感覺了。
「你一直叫我吃,怎可能不肥?」
除了三餐以外,他還吩咐廚娘下午做各式各樣的甜點給她,晚上睡覺前還得再來一份,要不肥才難呢。
「胖點,模起來的觸感才好。」以前瘦稜稜的,掌心撫過都是骨頭,想到她以為嫁給屠夫至少會有肉末吃的欣喜,他就心疼死了。
「你好壞!」不要以為她不知道他想的是什麼。
那手一直在她胸口又搓又揉的,必是對她最近的「長大」感到滿意。
「你喜歡我的壞,嗯?」他解開羅裙系帶。
……
「怎了?」柏守初緊張的問。
「蘇旻旻……你為什麼還在這?」
一听到杜蒔楓喊蘇旻旻,柏守初立馬將杜蒔楓的衣領拉好。
「你忘了嗎?!」蘇旻旻一臉無辜,「我不能離開你兩里啊。」
杜蒔楓臉黑了。
「你別偷看了。」藏身在車外的常紀賓探入一只手來,扯了扯蘇旻旻。
「沒關系啦,我常看的。」蘇旻旻回身將常紀賓拉進來,「他們敦倫時從沒缺少過我這個觀眾。」
杜蒔楓的臉綠了。
「蘇旻旻!」臭鬼,每次都偷窺?!
「好好好,不吵你們。」蘇旻旻對常紀賓道︰「我們去車頂上談情說愛。」她轉頭又對杜蒔楓道︰「繼續喔,早生貴子,人家才沒有借口逼你丈夫納妾。」
蘇旻旻笑嘻嘻的飄到車頂上去了。
「氣死我了!」杜蒔楓氣呼呼的從柏守初的大腿上下來。
「蘇旻旻還在嗎?」遮蔽一離開,柏守初立刻將褲子拉好。
杜蒔楓指指上頭。
她想了想,還是別告訴他蘇旻旻每次都偷看他們敦倫好了。
這女鬼能穿牆透壁,誰攔得住她?
「她不是要跟常紀賓在常府住下?」
「她不能離開我兩里以內。」
「啊?」柏守初俊顏僵了僵,「為什麼?」
「不知道。」杜蒔楓聳肩,「可能是上天看她可憐,給她一個機會解開宿怨,讓她能藉由我離開被束縛之地。」而她就是被上天挑中的倒霉鬼。
「所以我們還是要一直跟他們共處?」
「沒關系,反正你又看不見。」杜蒔楓拍拍他的肩,嘆氣。
柏守初思忖了會兒,道︰「這樣吧,成婚之後,我在院子里蓋個小屋,給他們兩人……兩鬼居住,他們有了自己的住處,就比較不會來打擾你了吧。」
「這主意好。」車頂上,一顆頭顱探出來。
「蘇旻旻,你不要再嚇我了!」忽然又探出頭,是想把她的膽子嚇成沙粒大嗎?
「跟他說,」蘇旻旻指指柏守初,「我喜歡他這個主意。」
「她說她喜歡你這個主意。」杜蒔楓歪著頭好奇問道︰「你怎麼會想幫他們蓋房子?」
「是人都想有屬于自己的家。」
「她是鬼。」
「我是鬼!」
兩人……一人一鬼嚴正聲明。
「是是是,她是鬼。」柏守初從善如流改口。「我就覺得蘇旻旻跟人差不多,都有喜怒哀樂,七情六欲,只可惜我看不見她。」
「讓他看見太費勁,不干不干。」蘇旻旻擺手縮回頭。
「她說她不想給你看。」
「無妨,她有常紀賓看就好,我有你看就好。」他笑著將未婚妻摟緊。
「我也有你看就好。」杜蒔楓甜甜的回笑。
柏守初心口評然,低頭吻上未婚妻的小嘴。
「我打定主意了。」坐在車頂,牽著情人的手,相互依偎看風景的蘇旻旻忽道。
「什麼主意?」
「我要守護柏家,守護杜蒔楓跟柏守初的後代,保佑他們繁榮不衰,若出敗家子,就嚇到他改過自新為止。」她轉頭望著常紀賓,「你要陪我嗎?」
「我陪你,」他溫柔道,「直到你改變主意的那天。」
蘇旻旻開心的笑,「我愛你。」
「我也愛你。」
分別五十年的手終于再次緊緊的牽起,且將會一直一直到永遠……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