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謝謝父親的疼惜,只是……」商飛雪抬眼看了坐在下首的簡氏一眼,眸中刻意染上了幾絲懼意。
那商清遠能當個得勢侯爺,自然也是人精一個,當然知道商飛雪那一眼的含意。
他淡淡浮起了一抹笑,然後伸手輕拍商飛雪的手背,說道︰「今天的事都是誤會,妳母親也是心疼妳,怕妳不知分寸的,若是去了王府還這般,那就得要吃苦頭了,妳不知道吧,為了妳啊,妳母親一早便同我說明日要啟程去泉山寺為妳祈福幾日呢。」
此話一出,商飛雪笑了,簡氏的臉卻黑了,滿心的不甘願。
若不是她三個女兒,兩個出嫁了,一個才六歲,另一個姨娘生的庶女也嫁人了,府里只剩商飛雪一個庶女是適婚年齡,她怎麼樣也不可能讓商飛雪頂著冬寧侯府四姑娘的身分回府出嫁。
如今得眼睜睜的瞧著這賤丫頭高嫁不算,自己還得去佛寺為她頌經祈福,侯爺這話真是嗆得她郁悶在心,可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又怕侯爺當著賤丫頭的面翻臉不認人,只能咬牙應下。
她當真沒想到有一天這賤丫頭能這樣出息,竟然有本事鬧得她灰頭土臉,在侯爺面前頻頻居于下風。
「那女兒便在這里多謝母親用心了。」商飛雪淡淡笑道,心中卻狐疑著。
她原以為商清遠是因為有機會跟瀧陽王攀上親才千方百計接她回來,為的就是希望自己嫁入王府後多幫襯著侯府,可如今商清遠對自己可是小心忍讓到令她不得不起疑了……再怎麼說她未來也只是瀧陽王側妃,能幫侯府的也有限,到底是什麼原因驅使商清遠這般小心待她呢?
這其中必有隱情!
因為心中裝著事,商飛雪到底沒有久留,只是對商清遠的關心又敷衍了幾句,便借口疲累,回自己院子休息了。
瞧著商飛雪那玲瓏有致的身軀消失在門扉之後,簡氏回頭想對商清遠撒嬌幾句,希冀能不去泉山寺。
但見商清遠原本漾著慈愛笑容的臉龐頓時變得冷肅起來,眸中也明顯充滿了寒冷氣息,簡氏想說的話當下噎在喉頭。
她真的很不想去泉山寺替那丫頭祈福,可她更不想得罪侯爺,惹得自己往後的日子不好過,她寧可服軟。
深吸了口氣,平復了心中的氣憤,簡氏步至商清遠的身側坐下,小意討好地說道︰「侯爺就別跟妾身置氣了,是妾身思慮不周,只記得要教雪兒規矩,倒忘了雪兒婚期在即,得小心仔細身子。」
溫言軟語地道歉討好,是簡氏慣用的招數,她向來很清楚商清遠的性子,知道如何才能讓他卸下怒氣。
見商清遠仍舊沒說話,她也不惱,親自站了起來,倒了一杯茶遞給他,動作溫柔,態度誠懇。
「嗯。」沒有拒絕妻子的討好,商清遠接過茶杯,飲完了那杯茶,臉上神色稍霽,看得出來怒氣已經平息了不少。
「侯爺……」見他那模樣,簡氏知道他的怒氣已經平息,于是她大著膽子握住了他那厚實的大掌,猶豫一會兒,才又開口說道︰「這去泉山寺祈福的事可否等過些日子再……」
「這事就照我說的辦。」
「可是……可是雪兒的婚事也得我在家操辦啊。」平常時候倒也沒什麼,反正以她的身分,就算真的到了佛門淨地也吃不了什麼苦。
可她不甘心,如今商飛雪就要出嫁了,若自己這時候被支開,以後再想找機會壓制商飛雪可就難了。
畢竟往後回門,商飛雪可就不是侯府庶女,而是瀧陽王側妃了。
「先前不是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讓底下人操心,妳就先去泉山寺清修兩日,等到雪兒成親前一日再回府。」商清遠冷著聲說。
多年夫妻,他自然清楚妻子心里頭在盤算什麼,但他平常能隨著她,這回可不能任由她壞了自己的大計。
商飛雪一定要嫁入瀧陽王府,還得替他找著那樣東西,否則的話,他這幾年的心血便可能全部付諸流水。
「王爺就不怕她有二心?」眼見商清遠心意已決,簡氏便盤算著至少在他面前說些商飛雪的壞話,不願讓商飛雪好過。
「繼續說。」
「雪兒從小就是個倔強性子,當初妾身要發賣靜姨娘時,若非她怎麼也不肯離開她姨娘的身邊,侯爺又怎會一氣之下連同她一起賣了。」簡氏表面上嘆了口氣,可實際上一點心疼也沒有。
侯府里一向陰盛陽衰,侯爺有二子六女,兩個兒子都是她這個正室所生,前頭兩個嫡女也嫁得好,所以侯爺待她特別寬容,其他幾個姨娘通房生的庶女們對侯爺來說並不希罕,所以當年發賣靜姨娘的時候,侯爺見商飛雪死命巴著靜姨娘,內心不喜,索性全打發出府了。
這幾年,只怕那母女倆的日子也不平順,苦頭沒少吃過,她可听魯嬤嬤說了,在侯爺打定主意要接回商飛雪不久前,靜姨娘才剛因為貧病交加死去沒多久。
且這回要不是侯府以勢壓人,逼得卓家還了賣身契,這商飛雪如今還是個低賤丫鬟,日子過得不曉得有多苦呢。
想到這,她便覺得商飛雪指不定有多恨她,只怕連她的親爹也一並恨了,這樣一個人可能幫襯著侯府嗎?
不,這商飛雪肯定是挾帶恨意回府的,所以她得多提點侯爺,免得侯爺被商飛雪給騙得團團轉。
聞言,商清遠懶洋洋地抬眼睨了妻子一眼,然後有些無奈的說道︰「妳這點心思在我面前就不必了吧。」
「侯爺說什麼呢,妾身這麼說可不是有私心,咱們十幾年的夫妻了,有些事自然該提醒一下侯爺,妾身瞧那四丫頭的心思當真不簡單,只怕她和咱們怎麼也不能一條心呢。」
「妳就消停些,對她我自有主意。」
見商清遠沒有真生氣,簡氏這次可不打算隱忍,接著說︰「現如今那丫頭可是要攀高枝的,一旦讓她在王府里頭站穩了,難保不會反過頭來咬咱們一口,咱們怎能不先防範。」
「哼,想咬我也得她有那個命。」商清遠冷哼一聲。
對他來說兒女都是工具,況且商飛雪不過是一個不得寵的庶女,他從來對這女兒不曾有過什麼慈愛之心。
今兒個他之所以維護商飛雪,自然是因為她對他還有用處,否則這樣的庶女就是被嫡母打死了,也不過是于侯府名聲有礙罷了,他壓根不會出面,再說這商飛雪的性子無論是不是像她所表現出來的那樣乖巧都無妨,他自有法子拿捏住她。
「侯爺這意思是……」畢竟是夫妻,听到這番話,簡氏的心思倒是轉了起來,想來這商飛雪的確只是侯爺手中的棋子,她心中的憤憤不平因而平息不少。
「這事妳就別管了,妳只要記得,無論四丫頭多有能耐,但她的命始終是掌握在我手中的。」
「可是……」簡氏到底對商飛雪即將嫁進王府心有忌憚,怎麼也放不下心來。
「沒什麼可是的,妳去洗漱安置吧,明兒個還要早起,我等等便讓秦總管安排妳去泉山寺的一應事宜。」
饒是心中還有滿肚子的話要說,可一見丈夫那冷下來的神色,簡氏也知道何時該做個安靜無聲的女人,于是她微一福身,便去喚丫鬟進來伺候。
商清遠闔上了雙目,習慣性地把玩他向來戴在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若真如妻子想說的,四丫頭是裝乖挑弄他和妻子之間的感情也不要緊,這樣的伎倆他哪里會看在眼底。
對他來說,只要四丫頭嫁進瀧陽王府之後能听話便罷,當然,若她不肯乖乖做棋子,那他也是隨時可以舍棄她的。
在主屋那耗了近兩個時辰,商飛雪離開主屋往自己住的院子走,此時天幕早已成了一片漆黑,她一個人提著燈、就著星光緩步走著。
她以前沒有丫鬟伺候,如今也不習慣,再者這府里壓根沒有她能信任的人,是以她剛回府便直接拒絕了簡氏送過來的人,簡氏倒也有心為難她,連做個表面功夫都沒有便應好,之後除了出門會有丫鬟伺候做給別人看外,平時只讓魯嬤嬤來轉轉,剩下的便是送飯打掃的粗使丫頭,以及守夜卻常不見蹤影的婆子。
但沒關系,這本來就是她想要的。
想起今天發生的事,商飛雪臉色沉凝,竟沒有一絲一毫的得意。
她成功給簡氏添堵,還讓簡氏這幾天都不能給她使絆子,照理她應該感到開心,可她的心卻沉甸甸的,感覺不到絲毫喜悅。
……是啊,有什麼好高興的,她找的這點小麻煩根本比不上他們夫妻倆給她惹上的大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