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醉直覺不對勁,問道︰「妳突然找我喝酒是什麼意思?」
她直言︰「醉過了這一場,你以後就別再來了。」
她沒想過接受那人給的好處,以往她是不知道,真當自己身邊都是貴人,但現在她知道來龍去脈了,也不打算再叫那人師父,並下了決心要斬斷這一切,往後她再不想跟那人有任何糾葛。
「若是師妹這麼說,這酒……我可不敢喝。」別說喝了這杯酒他心里會有多難過,更別說那幾個同門師兄弟會送他多少白眼,就說師父他會如何的暴跳如雷,這杯酒他也不敢沾。
他還沒娶妻,更沒為軒轅家生下一兒半女,可不想就此英年早逝了,那多虧啊!
「就算你不敢喝,也得喝。」她面無表情地望著他,隱下了心頭的不舍,更不想讓他察覺她其實得咬著牙才能將這種決絕的話說出口。
「不喝就不喝,妳一日是我的小師妹,終生都是我的小師妹,我知道妳是心里有心結,總以為師門的人對妳好是因著師父的關系,可其實我們之所以疼妳那是因為我們打心底把妳當自家妹妹。」說著說著,他都有點來氣了。
就是因為疼寵她,所以她樂得在卓家當丫鬟,他們由著她;她想回冬寧侯府報仇,他們也由著她;甚至她要嫁入瀧陽王府當側妃,他們幾個不過嘴上念叨,還不是不敢攔著。
可這回不一樣,她想同他們一刀兩斷——那是不可能的。
若是這件事他也由著她,甭說同門師兄弟會如何,他就會先捏死自己。
「可是我現在不想當你的小師妹了。」商飛雪故作漠然地望著他。
其實她的心很疼,疼得她幾乎開不了口,可是性格中的倔強讓她開了口,口氣不顯半分不舍。
「天底下有那麼便宜的事嗎,妳說不想就不想,我偏要當妳的二師兄。」軒轅醉氣呼呼的冷哼一聲。
「我說不要就不要了。」她語氣冷硬。
他說的心結,她的確有過,但她不胡涂,他們幾個師兄姊們是怎麼待她的,她不是感受不到,也沒想過真跟他們置氣,可如今她一腳踩入冬寧侯府這灘渾水,以後局勢如何變化她不知道,她能做的便是撇除關系,盡量不要牽連到他們。
這世間,能讓她在乎的沒有幾個人,所以在她不能做到盡善盡美時,只好索性離自己在乎的人遠遠的。
「妳……」軒轅醉感覺自己的雙目幾乎要噴火,可偏偏他向來寵這個小師妹,所以除了怒吼、狠瞪之外,他什麼也做不了。
打不得,罵不狠,只能用力瞪著她,期望她能自己收回這些話。
「二……」本想喊他一聲二師兄,可話到唇邊,她改為冷淡地喊了他的全名,「軒轅醉,要當師兄妹這種事得兩廂情願,既然我不願,你又何必勉強。」
「妳竟是當真了?」軒轅醉氣紅了眼,僅存的一絲希冀被她一聲「軒轅醉」給打碎了。
原本他只是奉命來探探她,確認她的安好,不想卻成了訣別,這種事任誰也無法接受吧。
「既然絕情酒你不願喝,那麼你便走吧。」像是沒瞧見他那憤怒的模樣,商飛雪冷冷下起了逐客令。
「妳……妳……妳……」連了三個妳字,軒轅醉當真被氣到說不出話來了。
不理會他的憤怒,商飛雪兀自躺回床榻,闔起了水亮的雙眸,也隱去了幾乎掩藏不住的水光。
就先這樣吧……若是她運氣好,當真把這事謀算好,又能有命活著,她會去跟二師兄請罪的。
看到她那旁若無人的模樣,軒轅醉頓時感到心中一陣涼意。
他理智的知道這事或許有隱情,可現在他著著實實要被她給氣炸了,哪有心情猜測她的想法,只能先走人,否則難保他不會在一氣之下拆了她的閨房。
當室內屬于軒轅醉的氣味逐漸消失,商飛雪這才睜開了水眸,翻個身凝視軒轅醉離去的方向,很久很久……
雖是冬末,天也還冷著,可多了陽光照耀,伴著早開的春梅花香,這個午後說不出有多宜人。
此刻,瀧陽王府里的下人們正為明日迎娶側妃的事如火如荼地準備著,可準新郎倒是很悠閑。
花園涼亭里,後腦杓枕著自個兒曲起的雙臂,尹承善優哉游哉的享受這一份難得的悠閑。
因為明日是他的大喜之日,皇上特許他近日不用上朝,也不用入宮當值,讓他難得能有幾日閑散時候。
倒不是說皇上以前多存心折騰人,只是他胸有大志,又受皇命在身,所以總是閑不下來。
「王爺,王爺!王爺……」
恭謹的聲音竄進尹承善的耳朵里,但他充耳不聞,依舊筆直望著天邊那朵宛若棉花一般雪白的雲。
而他,彷佛看見那雲朵幻化成一張充滿堅毅的臉,一張明明五官柔美卻能讓他感到堅毅的臉。
……柔美又堅毅,很矛盾的組合,卻出乎意料之外的融合,甚至讓人心中產生一股隱隱的期待,期待這樣的人會為他的生活帶來什麼……
思及此,尹承善皺了皺眉頭。
期待?向來對許多人事都能十足掌控、淡然處理的他,已經很久沒用過期待這個詞,沒想到如今他竟會對一個侯門庶女產生這樣的心情,讓他很不習慣。
興許是她一雙清亮眸子里的自信太盛,才會讓他產生好奇心的吧。
在他的印象中,即便是世族大家的庶女都是帶著一點卑微的,尤其她還是曾經被發賣為奴、接著半路被找回來當棋子使的庶女,更應該顯得小心翼翼才是。
但她沒有,一點點都沒有,特別到他不禁將她給記在心上了,甚至明明說了不會輕信她、不會善待她,如今卻有些動搖了……
「在想什麼,我都站在這兒好一會了,你也吝惜睜眼瞧瞧我?」被人忽視得太久,龍笑滄不耐煩地揮退光只會喊王爺的無用丫鬟,伸腳踢了踢悠閑恣意的尹承善,提醒對方自己的存在。
自小身為尊貴四皇子,他可不習慣被人忽視,所以在丫鬟努力過後仍無法將尹承善從思緒中拔出來後,他只好直接抬腳踹人。
其實尹承善哪是不知有人來,他不動是因為听出了龍笑滄的腳步聲,正在珍惜自己最後的清靜時光。
「還不起來?」都被踢了還不肯正視自己的存在,龍笑滄氣結地出聲低喝。
尋常人讓他怒喝一聲,定會驚出一身冷汗,但這尹承善壓根不在意,只是認命地睜開了眸子,連帶不敬的沒有掩去眸心泛著的無奈。
「你來干麼?」尹承善沒好氣地沖著龍笑滄問道。
身為皇子其實很忙的,忙著結黨營私,忙著想方設法獲得皇上的認同,更要忙著攢銀子,因為有了銀子才好辦事,而這全部都是為了有朝一日能成為九五之尊——言下之意,尹承善對于不忙的龍笑滄很有意見。
「怕你心煩,所以來瞧瞧你。」見他雖然睜了眼,可還是躺著不起身,龍笑滄倒也沒有多計較,反而大剌剌地撩起袍子往他身邊一坐。
「我有什麼好瞧的,多事。」
「小善,我這是關心你。」龍笑滄一副希望對方感激涕零的樣子。
他們兩個是嫡親的表兄弟,從小幾乎是形影不離的一起長大,一同在國子監淘氣到被太傅罰抄書,一起在皇宮御花園里頭釣魚捉蝦,那些宮里的太監和宮女沒少為他們的淘氣受責罰。
「有話就說。」尹承善口氣帶了點不悅,但還算有隱忍住。
堂堂王爺被人喊做小善,他是怎麼听怎麼不對勁,但他都不知道糾正龍笑滄幾次了,可有時龍笑滄還是會故意這麼喊他,到最後他就懶得說了。
「你明天別娶那個庶女了,成嗎?」龍笑滄頗為任性的說。
雖然明知道尹承善會納那冬寧侯府的庶女為側妃是姨父的主意,且姨父多半是信了那商清遠的話,覺得兩方能一起為他這四皇子謀畫,說到底表弟得娶一個蛇蠍美人當枕邊人也是為了自己,可即便心里知道這事幾乎無挽回余地,嘴上還是忍不住替表弟叫屈。
「不成。」看著龍笑滄一臉的憂心忡忡,尹承善雖然感到心窩暖了,可也覺得有些好笑。
若是將來他們真能成事,這個坐在他身邊的男人就會繼承大統,成為九五之尊的皇帝,想想堂堂一個帝王卻為了臣子娶妾之事煩惱不已,象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