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外公,這事你是知道的吧。」
商飛雪筆直地闖進了尹承善安排讓戚繼風住下的院子,一進屋子她就急匆匆的問道。她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被她給遺漏了。
她想起這兩天尹承善和外公總是湊在一起嘀嘀咕咕,越想就越覺得可疑。
听到她那沒頭沒尾的問法,戚繼風有些失笑。
果真是關心則亂!
「知道什麼?」今兒個他終于將要給飛雪吃的藥配好了,現在只等尹承善那小子將解藥拿回來,兩者一並服下,就算不能好個十成十,也能好個七八成,剩下的以後慢慢調養便可。
可是就算調養好了,只怕將來也是子嗣艱難,這事他也老老實實跟尹承善說了,沒想到他丁點不在意,大大方方地說就算沒能有親生的孩子,也可以過繼,還說尹家的血脈或許很重要,卻重要不過他家外孫女的身子。
說他是個傻小子呢,倒也聰明,知道怎麼惹人疼,一听他這話,他這個做外公的就是舒心。
更何況那孩子也是個精明的,瞧那孩子不顯山不露水的弄了今晚這出便知有多厲害——說服了皇上,讓皇上按兵不動、暗中布局,接著深入虎穴替飛雪找出解藥。
如此面面俱到,安排得當,只怕由他來做都未必會做得更好。
本來他還怕二皇子他們不上當,可如今看來,倒是順利得很。
「外公,你別裝傻,若是你不老實說,我現在就去二皇子府救人去。」杏眸一瞪,瞧著戚繼風此刻氣定神閑的模樣,商飛雪很肯定他一定知道什麼。
其實冷靜下來一想,她便知道他那種人定是什麼都算在人家的前頭,更何況這次是有備而去,她著實不太相信他會中箭落馬。
「外公能裝什麼傻。」戚繼風繼續打馬虎眼。
這次商飛雪瞪了她外公一眼,警告的意味很濃厚,也不開口,就打算等對方先投降。
「丫頭,別這麼瞧我,瞧得外公心里發寒啊!」這丫頭什麼都好,就是眼神太過銳利,每每被她那目光一掃,他就忍不住心虛啊。
「那外公說不說?」
「好好好,我說,那孩子是故意被抓的,他想近二皇子的身,趁他不備之際取得妳的解藥。」
被外孫女一威脅,戚繼風便什麼都瞞不住地老實說了出來。
那家伙果然是因為自己才會以身涉險!
心中激動萬分,可是商飛雪面上不顯,他都能為了自己的生命這樣涉險,她又怎能不好好保重自己呢。
畢竟,她再也不是無牽無掛之人。
她接著問︰「他是怎麼打算的?」
「二皇子的人馬一旦捉住了他,必定會先拷打他,給他一點顏色瞧瞧,才會拿他去威脅四皇子,但只要是二皇子親自拷問,那麼他自有辦法月兌身,然後便是一招擒賊先擒王。」他再無隱瞞,如實說道。
「他被帶到哪去了?」既然是他們早計劃好的,肯定會讓人暗暗跟在尹承善身後,確定他的位置。
「二皇子的府邸。」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後,商飛雪立刻旋身走人。
望著她的背影,戚繼風著急的問道︰「丫頭,妳要去哪?」
「我去接他!」她很想他,而且想要立刻見到他,尤其在經過先前的驚慌後。
反正讓外公喂藥喂了一陣子後,只是去接他,她還做得到。
「可是妳的身子……」
「外公,是他讓我想要活下去的。」她沒有回頭,但說話的聲音很大。
那一瞬間,戚繼風懂了外孫女的心思,不再阻攔。「我讓那小子帶走了妳的師兄弟,可他堅持讓老二留在妳身邊,所以我們都沒讓老二知道計劃,現如今妳要去就帶上老二吧,妳一個人我不放心。」
「知道了。」她點頭應道,再也沒有停留的走人。
「說!你向皇上說了什麼?」
長鞭子一鞭鞭地甩在尹承善的身上,可每一鞭都沒能讓尹承善痛呼出聲,他僅僅只是悶哼一聲,且深邃的雙目並沒有因為疼痛而變得混濁,反而更加清明。
對尹承善來說,他們加諸在他身上的那點疼痛其實不算什麼,他只是在等,等待一個好時機。
現在來的人是商清遠,但他相信等會兒二皇子一定會親自出馬,龍笑陽不知有多恨他呢,哪可能放過他被人鞭打這種好戲。
這陣子他仔細思索後,覺得商清遠那天說的話算是半真半假,二皇子向來多疑,在知道飛雪對他有多重要後,的確有可能選擇把藥藏在自己身上。
不過真相是什麼都無所謂了,他想見的兩個人都在這里的話,藥在誰身上他都一樣拿得到。
所以他很有耐心,就算身上的鞭痕已經交錯得幾乎看不到原本的肌膚,可他還是咬緊牙關什麼都沒說,只是雙手悄悄運勁。
「他還是什麼都不肯說嗎?」
密室的門乍然開了,聲音隨即響起,出現在眾人眼前的就是尹承善等待已久的二皇子龍笑陽。
望著他那一臉得意的樣子,尹承善的眸光驀地一閃。
商清遠朝著龍笑陽說道︰「二皇子,這廝嘴巴倒是真硬,不過如今他說不說都無關緊要了,反正您不是早就安排好一切了,只等明日早朝,您就可以拿著先皇的遺詔登基為新皇了,現在打他不過是出口氣,到時再拿他逼四皇子就範不就大功告成了。」
「可老四那邊都沒動作,我覺得不太對勁。」雖面上不顯,可其實龍笑陽的心中有些不安。
總覺得彷佛有什麼地方不對勁,要說尹承善被他抓走的消息應該已經透出去了,可無論是瀧親王府還是老四的宅子都一點動靜也沒有,怎麼想怎麼奇怪。
聞言,商清遠出聲安撫,「四皇子不都靠著尹承善在做事的嗎,如今尹承善被我們抓了,微臣想四皇子不是沒動作,而是根本不曉得該怎麼辦了。」
听到這,龍笑陽心中的不安消失了,「你說的倒沒錯。」
沒錯,籌備了那麼久,眼看就要成功了,他早已勝券在握,笑滄想要同他爭,還真是自視太高。
思及此,他覺得也不用留尹承善來牽制老四了,干脆殺了省得麻煩。
龍笑陽眸中殺意已起,這個讓他處處都吃了不少悶虧的尹承善,他想親手要了他的命。
噙著一抹笑,龍笑陽緩緩往前踱去,一抬手便往尹承善的脖子勒去,尹承善不閃不避,就在眾人以為尹承善會當場斃命的時候,吊著他的鐵鏈竟然發出匡啷一聲,接著應聲而斷,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眾人怔了一會兒,也就是這千鈞一發的機會,尹承善反用一只手就扣住了龍笑陽的脖子。
只是那麼一眨眼的工夫,主客易位,原本彷佛已經被整治得奄奄一息的尹承善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了龍笑陽。
「給我解藥!」咬牙說出這句話,尹承善故意加重了手勁。
尹承善不用語出恐嚇,只消這麼一句話,龍笑陽便知道若是他不肯交出解藥,那麼尹承善絕對不在乎與他玉石俱焚。
「就算我給了你解藥,你以為你能逃得出去嗎?」這里就算稱不上是銅牆鐵壁,但也早已布下天羅地網,尹承善就是插翅也難飛了。
「不勞你費心。」尹承善又施了一點手勁,讓龍笑陽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
龍笑陽雖然有著皇子威儀,卻也很怕死,又加上認定了尹承善一定逃不出去,便從懷中掏出解藥給尹承善。
解藥一入手,尹承善吹了一記響亮口哨,沒想到原本闔上的密室門竟然又被人打開,踱步而入的是笑意不達眼底的龍笑滄。
「二哥,這門里門外可圍了不少人,讓你的人可別輕舉妄動,再說了,弟弟今天可是領了父皇的旨意才來的。」龍笑滄嘴上喊得親熱,但眼神很冷。
尹承善在密室的這段時間,在父皇的雷厲風行下,與二皇子同伙的官員已被清查了一遍,該抓的也抓了,該鎮壓的也鎮壓了。
這場奪位之爭已經在他們縝密的謀畫下,以兵不血刃的方式結束了。
「怎麼可能?!」龍笑陽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一雙眸子左右瞟著,明顯想為自己找一條生路。
他所做的事可是謀反,若是到了父皇面前,肯定沒有活路,不如在此奮力一搏,等他逃出去了再重新整軍,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二哥還要做困獸之斗嗎?你可能不清楚,父皇曾經將一支虎狼之師的調度權給了告老卸職的威遠將軍,如今那些士兵正圍住了這里、提督衙門,還掌控了入京各個要道,這樣二哥還會覺得自己能有翻身的機會嗎。」
簡單的一句話,龍笑陽便知道一切全完了,但他實在不甘心……
可惜在龍笑陽還滿腦子想著要做困獸之斗時,向來對他忠心耿耿的商清遠竟然在這個時候拔出一把匕首,冷不防地送進了他的胸口。
眨眼間就被奪命,龍笑陽圓睜的眼楮流露出濃濃的不甘,在他倒地的同時,商清遠立刻跪在了龍笑滄面前,想要表示忠心,為自己謀一條生路。
龍笑滄瞧都不瞧他一眼,一抬腳就踢翻了他。他這一腳自然是為了尹承善……好吧,也為了表弟那寶貝得要死的商飛雪,因此他下腳的力道用了十成十。
那商清遠求饒的話都還來不及說,便口吐鮮血倒在地上,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四皇子,微臣想回王府。」一月兌困,尹承善最在意的依舊是商飛雪的安危。
瞧著他那不爭氣的模樣,龍笑滄沒好氣的說道︰「快去吧,知道你的心魂早飛了。」
龍笑滄那調侃的話還沒說完,尹承善竟然當真一溜煙地出了密室。
疾行了幾步,尹承善驀地頓住了腳步,只見那原該乖乖待在王府里頭等他的人,竟然就站在他面前。
「誰讓妳來的?」他的語氣不善,其實只是因為不想讓她瞧見他現在這般狼狽的模樣,更不想讓她擔心。
因為衣服早破了,商飛雪輕易就能瞧見他身上的血痕,頓時,她的心彷佛被人捏住了似的,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上前幾步,靜靜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十指交纏,緊緊相扣。
「我們回家吧。」說這話時,她嘴角揚得高高的。
一直以來渴望有個家的她,因為他,夢想終于成真,從今而後瀧陽王府就是她的家,也是因為他,她終于有了家人,不再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想到這里,她一雙水眸凝望著他,不禁踮起了腳尖,在他的唇上輕輕烙下一吻,以吻立誓。
這個她曾經無所不用其極想要逃離的男人啊,總算用他的愛將她緊緊捆住了,她再也不想離開了。
商飛雪懶洋洋地躺在床榻上,望著不遠處尹承善親手為她種下的一棵棵桃樹,如今已然綻放出美麗的桃花。
桃之夭夭,空氣中亦隱隱地浮著一陣陣桃花香。
閉上了眼,她享受起這難得的清靜。
好不容易,在經過一年多的調養之後,原本荏弱的她終于變得健康起來,總是蒼白的臉龐也多了血色,甚至浮著一層淡淡粉暈,最最驚人的便是她那大得嚇人的肚子——經過這幾個月外公時時刻刻的調養,她終于有了身孕。
即將做娘的她,一改往日那清冷的性子,變得極黏人。
說到黏人,想到剛剛發生的事,她有些來氣了。
嘟著嘴,商飛雪氣呼呼地望著遠方的一片粉桃,手里還不住地拿著果干往自己的口里塞,以吃泄恨。
等到尹承善下了朝回來,就見她那可愛至極的模樣,忍不住愛憐地搖了搖頭,幾個跨步走近她,在她身側蹲了下來。
他眉眼帶笑的問︰「怎麼了,氣嘟嘟的?」
面對他的關心,她鳳眼斜睨,自有一股教人愛憐的風情,惹來了尹承善的心波蕩漾,幾乎忍不住想緊抱住她。
尹承善帶著薄繭的手輕撫過商飛雪的臉頰,然後不等他催促,她就瞪著他,一古腦將不滿說出——
「那個冬陽也太沒義氣了吧!悄悄地將包袱收一收就跑了,怎就不等我生下孩子再說,兩個人也能作伴啊!沒義氣的家伙。」
尹承善臉上盡是寵溺的笑,很想開口提醒她,等她生下了孩子還得坐褥,坐褥完還得照顧孩子,若真讓冬陽等著,那可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再說了,冬陽是跟著軒轅醉跑的,安全上不用擔心,他也就什麼都沒說了。
為了安撫她的情緒,他上了軟榻,接著將她抱進懷里,嚴嚴實實的。
每一回只要他出了門,心里便總是記掛著她,那份掛心總要等他回到了王府將她緊緊抱在懷里才能放下。
這便是一種牽掛呵!
如今他有了一個名符其實的妻子,他才不想管那個當了很久的假妻子要溜到哪去遍訪山水,他在意的一向只有他的飛雪。
「別氣了,妳該歇歇了,否則等會兒肚子里的孩子又要向妳抗議了。」
「怎能不氣,你就不知道外公成天端著烏漆抹黑的藥汁往我的喉嚨里頭灌,我多想跟著冬陽出去晃晃啊,這才能躲過外公的恐怖湯藥啊。」一偎進他的懷里,她便覺得自己的眼皮跟著沉重了起來。
盡避她努力撐著,可是睡意還是隨著溫暖不斷襲來而越來越深,可即便在闔眼前她都不忘抱怨威繼風那一碗碗苦死人的湯藥。
聞言,尹承善的薄唇微微地往上翹。
傻丫頭,若不是外公的那些湯藥,哪來妳肚子里的小家伙啊!
暖風襲來,他低頭看著懷中人兒漸漸沉睡,他也跟著闔上眼,與她一同入眠。
轉角處,戚繼風端著一盅還冒著煙的湯藥佇足原地瞧著這一對璧人,雖將那些抱怨全都听進了耳里,可也沒打算如外孫女所願的中斷湯藥。
這輩子,他沒來得及為女兒做的,他全都要為外孫女做到,他會愛她、寵她,看著她幸福快樂一輩子。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