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簾密密遮掩,外面風聲呼嘯,天色已是漆黑,風雪漸急,街中人跡全無,偶爾一兩聲犬吠起伏,霰雪如米粒般回旋在風中,撲打上窗紙,簌簌有聲。
每每這個時候,街巷里燈火便次第熄滅,隔壁那群工廠的師傅一陣窸窣腳步聲逐漸頻繁,哈欠聲傳于耳,不久便黯然靜止。
末然轉身,眼楮在眼皮下咕嚕咕嚕地轉動,可能連他自己不都知道會如此心酸,豪宅門下卻以伶仃之身獨對世間狂瀾,在九死一生間周旋,多少次的彷徨讓他心緒起伏到發顫。
局勢的變故比任何人的預料都來得更快更莫測。
末然背過身,抿了抿嘴,「人生如棋似戲,但這看似和平的社會卻早已經沒有了游戲規則,至于棋路,智者見智。」
玉玲淡然一笑,「所以我們才選擇了少有人走的路!」
「對,就是要這樣,因為那些經歷讓我們這些少有的人知道了這社會多數人的痛苦卻少有人知道的那種悲涼。」
疑惑的神情從玉玲的臉上卸載了下來,隔再在兩人之間的尷尬,暫時淡去。
大雪初霧,屋檐下冰稜融化,雪水濺落窗台。
玉玲嬌氣,雙手拖住傾斜的頭部,噙一絲玩味笑意。
之前玉玲的眼里,對于末然,更添孟浪輕浮,可她現在沉默,眼神小心翼翼,唯恐損壞了最珍貴的寶貝。
慢慢屏住呼吸,語聲低細得仿若游絲,可能她都不知道自己內心初綻的歡喜是某種暖流,「就算顛沛流離會成為升平後的瘡痍,卻也是值得珍惜的一瞬奢華!」
不遠處,一個市級人民法院的鐘聲敲過六點以後,隔壁幾個勞工,工裝褲被水泥糊得硬邦邦的,就像孤身行動的動物一樣從遠處踩著沉重的步子走來,他們習慣性每個人手里提著一只很小的豬油桶,里面裝著的他們的午飯。
玉玲被這些混雜的聲音叫醒,沒有比這個更好的鬧鐘了。
末然也跟著醒了。
和往常一樣,玉玲穿上許久未變的土色格子襯衫,和末然吃點早餐,便緩慢的走出恰似半遮掩的大門。
路走到一半了,末然對她點點頭,起身準備告辭,玉玲想要再隨步相送幾段,卻被拒絕,打開房門,冷峻空氣趁縫而入,窗外天色又開始陰沉,風卷慕雲,天邊灰暗里透出隱隱焦黃。
前面幾十米處,一個小型的外國修道院里,有許許多多的落難人,院長一大早起來,腳步輕輕地檢查各個角落的人們,走到一個睡在她們門前一張木椅上的小女孩時,她便會將蓋住她嘴巴和鼻子的地毯掀下來一腳,讓她呼吸清晨的空氣。
之後,便掀起窗簾,讓果園的櫻花、隻果花輕輕地飄進屋子里,落在好似林間空地里的玫瑰花一般熟睡的女孩子身上,她們濕潤、微啟的小嘴輕聲地呼吸著,晨光恰如玫瑰花瓣灑落在她們枕邊的手臂上,灑落在她們年輕、苗條的身上。
另外一邊,一個略胖的小姑娘伸展四肢仰躺在那兒,肥厚的嘴唇傳來沉重的鼾聲。
她們還有兩個鐘頭的睡覺時間。
玉玲每次駐足這里的時候,總會有些堅持在心頭萌動。
但是她的眼眸開始凝視前方——那里有人,也有事兒正在等待和她的邂逅。若要完成新的、有意義的事,或許我們應該衡量自己現在和未來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