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霸道
前頭的人在一處長廊前停下,轉身,「前面便是大當家的房間,姑娘如何稱呼?」
「我姓林。」林妙妙正暗暗思慮著如何逃遁,未想對方先挑起話題,頓時眼楮一亮︰「這位大哥可知我那昏迷的同伴現在何處?」
山賊詫異的望了她一眼,挑起一邊眉毛,好笑說︰「怎麼,林姑娘想救自己的同伴?」
林妙妙訕訕一笑︰「我就是去看看……」
山賊揮了揮手︰「你也不必擔心,這里雖是山寨,卻並非不講情面,你既已是我們寨中之人,待兩個當家見過面,確定你那同伴沒有威脅,必不會取他性命。」
林妙妙點頭。
「那人現在柴房,你若想去瞧一眼也未嘗不可,只是萬不能解開他身上的繩索。」說罷,山賊瞄了眼她的小身板,半晌突然輕笑一聲。
林妙妙不知他在笑什麼,答謝之後,在鐵面房門出徘徊了一陣,模索了一下地形,終于通過兩個丫鬟的口轉彎抹角的問清了柴房和下山的路。
柴房在左轉向前的不遠處,門口並無守衛。
而下山的路……卻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通過寨子大門正常出行。
門太少也說起來都是淚,如果能走她早就走了,哪還會等到現在?林妙妙沉下眉頭,思量著順利出寨的可行性,感覺非常復雜。
一路上踫到幾個成列行走的山賊,行走間從哪里看都是一條直線,動作板板正正,總讓林妙妙有種在面對蜀軍的感覺,所以……到底是蜀軍厲害還是賊寨的人厲害?林妙妙不由在心下比較,她眼前滑過沈澤勁削的臉——總覺得,那樣的人,該是不會輸的。
林妙妙推開柴房的門,里頭有些潮濕昏暗,她攏了把頭發,蹲□子,伸手拍了拍靠坐在牆角處的樂冀,「樂大哥?」
樂冀好像根本听不到外界的聲音,他緊閉著眼楮,眉頭深深皺起,即便瞧上一眼也能讓人清楚的明白,他很不舒服。
她看了看他頸後的紅印子,就算當即昏迷,這麼長時間只怕也該醒了,怎麼樂侍衛還昏睡著?仔細觀察了一番樂冀的面色,蒼白顯青,相比起悶棍下的暈厥,更像是得了什麼病或吃了什麼有毒的東西,然而跟隨刑軍醫學了不到兩日,醫術方面也僅限于辨識草藥的林妙妙是不太敢確定的。
她抿唇想了想,掏了荷包,從里頭拿出一粒黃豆大小的綠珠。
這是她今日同刑軍醫剛兩人收集的半筐草藥中,恰好析出的解毒草綠珠,用在樂侍衛身上正當可行。總歸綠珠都是沒有害處的,如今試一試也無妨。
流著綠光的珠子被一只白皙的手從樂冀唇瓣中硬塞了進去,樂冀黝黑的俊臉上閃過一抹舒適的神色,他眉心漸漸舒展,眼睫微顫,片刻才清醒過來,看著面前的人影,樂冀心中升起一股極緩的暖流,「小姐……?」
「這是何處?」
「我們……」剛動了動身子,一股軟筋散後的疲憊感和雙臂在身後捆縛著的鐵索叫樂冀總算明白了兩人的處境,身上內息運轉,雙臂提氣勁力掙扎一番,鐵索無動于衷,只怕除非讓人以寶刀震斷,鐵索才可解掉。
樂冀嘴角不由一抽,縛得這麼緊,對方還真瞧得起他。
抬起頭深深的看了眼林妙妙,對方嬌俏的小臉上也多了幾分灰塵,這里是山寨,進了山寨的女人哪有撈得什麼好的?樂冀咬牙站起身,看著門外剛走過去的一列賊寇,眼楮驀然銳利起來,他扭過臉認真的道︰「小姐說的不錯,我們得盡快離開,此刻,也是最好的時機。」
既然沈將軍利用山賊練兵,寨中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門口迎戰,他們也自然可以趁此機會逃走。
練兵?哼!
樂冀可不認為沈澤是閑來無事跑來練兵的,相比起林妙妙的反應,他身為一個男人,更能直觀體會到沈澤的心情,是了,心儀的女人被搶了,恐怕哪個男人都要忍不下去的。在樂冀看來,沈澤這次出兵,有極大可能,就只是為了自家小姐!
當然,這種事他雖猜準了,卻也不會說出來,他倒寧肯林妙妙永遠也不會知道。畢竟沈澤這個人,對小姐來說,有太多的不確定性,誰知道他得知小姐國公府嫡系的身份後,會不會心中生憤從而報復?
身為林妙妙身邊唯一的侍衛長,樂冀不能冒這種險。
樂冀也是從軍營里出來的尖子兵,若非不專屬軍隊,而是常年跟隨蕭國公,只怕這時候官職升到校尉或副將來都不無可能。兩人避過守衛,寨子門口已有兵戎相接的聲音傳來,林妙妙原本還算鎮定的神色漸漸多了幾分慌亂,以往的經歷叫她對這等場面唯恐避之不及,可心中焦慮的時候,她又迫切的想知道外面是什麼境況。
樂冀臉色堅毅︰「小姐,沈將軍在前吸引火力,你踩著我的肩膀,正好翻牆過去。」
林妙妙低頭看了看樂侍衛縛在身後的雙手,安寧寨里外全是砌好的高牆,以樂冀現今的狀態只怕根本不足以帶著一人攀爬上去,她心下清楚,樂冀話中的意思,是叫她先逃走,自己卻留在寨中。
林妙妙搖了搖頭,本是護著自己的人,不管出于感恩心理還是愧疚心理,她不能丟下不管,伸手拉住樂冀的衣角,林妙妙嘆道︰「不論如何,要走就一起走。」
林妙妙偏頭想了想,記得幾日前閑聊時,刑軍醫偶然同她提過一次蜀軍的傳訊方式,將鐵甲內的黑色布料斬下一小截,系在竹竿頂上插在牆頭,一桿直立,底下放一件私人物品,便是以這等無聲的方式向己方傳訊定位。
林妙妙搜羅了身上一圈,將往日里最顯眼的荷包摘下,順便撕了樂冀的一塊黑色衣襟纏在木棍上,她掂了掂腳尖,牆面沒過頭頂,只能伸手觸模到頂端,試換了各種方式,最後林妙妙還會是踩在樂冀大腿上才穩穩將木棍豎在牆頭。
黑色的布料迎風飄動,荷包浸了香料,在林妙妙鼻翼間散發著淡淡幽香。
安寧寨外,胡參將大眼一掃,頓時眼尖的瞧見對方陣勢外突兀出現的木棍……他心中一動,「將軍,快看那邊!」說罷,胡參將不知想到了什麼,轉而疑惑的挑起眉,「怪哉,莫不是這寨中有我蜀軍之人?」
沈澤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雲靄下木棍孤零零的抵在牆頭,一片黑色的衣料系在頂上隨風而起,他目光微移,落在其下那只荷包上。
相比起蜀中的其他人,他才是一眼就瞧出那荷包是何人所佩,以往不曾發覺,今日卻驟然醒悟,變作豬身的數月以來,少女身上的衣物及腰佩環飾,他竟記得清清楚楚,一絲不差,那荷包上是陶氏繡的青竹,也是她最喜歡的一只荷包,常拿在手里把玩。
想到少女嬌憨的笑意,沈澤眼中也柔和了許多,他抬手從腰後掏出一柄千機弩,三支箭頭對準安寧寨的頭領。
一只弓弩,並不能對他們數百人造成多大的損傷,鐵面男人目色冷然,他感受著沈澤的氣勢攏在自己身側,很強的氣勢,甚至能隱約將他周身鎖定,鐵面持刀而立,手掌抵在刀面上,看似面色平靜地等待著沈澤的進攻,實則心中已經明白,自己並非沈澤的對手,蜀中的將領,實力果然深不可測。
他身側的短褂男也蓄勢待發的立在鐵面身側,好像幾個頭目身上扛著的那種鋒里帶光的鐮刀。
寨中眾人,全是軍隊的路數,沈澤思忖片刻,心中已有決斷——黑甲將軍抬眸看了眼那處牆面,「胡參將。」
「在。」
「請諸位同我往寨門虛實一遭,掉頭一同突破東側牆面。」
「是。」
身後三十六人低聲應道。
沈澤拉開弓弩,目光如箭一般定在鐵面身上,對方的亂箭射程不夠,可他們軍中的千機弩卻可以瞬間激射百米,不論是角度還是力度,全都實屬上佳,隨著沈澤一聲低喝,後頭三十六名黑甲兵哥也抽出弓弩,將近百枚短箭竄入敵陣。
寨門口腥風箭雨,頓時亂作一團。
沈澤運起內力,也不過輕身一躍、靈巧的踏著寨邊的石塊,卻已如鷹一般起落,不過片刻功夫,整個人便已立在牆頭,手下拿起木棍下的荷包,他目光落在下方,看清人影後唇角不由微微一揚,直接伸手一撈,扣住美人的縴腰,將她塞入懷中。
胡參將緊跟其後,沈澤伸手扯了樂侍衛的衣領以一種傾斜姿勢扔進他懷里。
「走!」
胡參將︰「……」
三十六精衛擋下安寧寨的瘋狂進攻,沈澤左手掌下刀起,一手護著懷里的人,身前刀風不亂,將,林妙妙臉頰蹭在他胸口,因黑甲的摩擦而變得紅撲撲的,沈澤修長的右手模了模她的臉蛋,林妙妙心里暗碎了一口,張嘴咬住他虎口。
黑甲將軍身子一僵,動作停頓的瞬間長箭在耳邊擦過,他心下一驚,連忙清空思緒,以手掌扣住她後腦,不讓她亂動。
柔順的發絲從掌心穿過,沈澤眼中充血,心里已軟下好大一片。
惹了一身麻煩,倒是學會撒嬌了?
沈將軍自動將少女的羞惱看做情人間的互動,他心中喜意更勝,恨不得立時在此處啃一啃她香軟的唇舌。
另一邊,樂冀奮力從胡參將懷里掙扎下來,他雙腳落地,眼神溘然扣緊寨門前短褂男的臉,咬了咬牙,他並指一豎,大吼一聲︰「趙子毅!是不是你!」
短褂男神色一怔,轉目看向樂冀,竟是大吃一驚,他看著雙手還被鐵索扣合在身後的樂冀,結結巴巴道︰「樂、樂小冀?」
這就是讓那群小子幾十棍子夯暈的身手大力男?
可不是,當年戰場上,這家伙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四處橫殺,跟著蕭國公走南闖北,力氣不大就怪了。
樂冀目光一轉,眼楮已是看向鐵面。
鐵面雖以半片精鐵擋住鼻尖之上的臉,但只要根據相應的記憶與之對號入座,未嘗不能認得出此人。
他恍了恍神,唇邊微微綻出一抹笑意,「既然趙子毅在此,那麼……你便該是當年的平蜀將軍楊庭?」他笑著笑著,猛地面色一變,憤怒的爆吼一聲︰「都是自己人還不快住手!誰敢傷了小姐就算是念著同袍之義,我也不會輕易放過你們!」
鐵面神色一變,揮手制止了寨中之人,此時大伙都看出了某種不同的意味,有些早早便罷了手。三十六黑甲兵哥收隊回到沈澤身側,看著高大的將軍身子挺拔,愛憐的抱著懷中的女人,胡參將覺得自己眼淚都快感動的飆出來了。
鐵漢柔情,現在這一幕,誰說不是呢?
將軍不喜歡女人,誰說的!
就說將軍怎麼對蜀中那位楊姑娘愛搭不理的,原來正牌夫人在這里呢……能讓將軍奮不顧身勇闖敵營也要全力救出的女人,也唯有林姑娘一人了。
「他們是蜀軍。」鐵面目光從林妙妙身上掃過,看著暴怒的樂冀微微沉聲道,「你怎麼會和蜀軍混在一起?國公府向來和蜀軍有怨,難道……」他神色一厲,「你已背叛了國公爺,投靠了沈家?」
「放屁!」
樂冀此刻真想把鐵面的嘴糊上,他捂著胸口,惡狠狠的瞪了鐵面一眼,他往後一看,果然三十六個黑甲兵哥面色皆有不同,始一听聞樂冀是國公府的人,這些人心中就不可避免起了懷疑,搖了搖頭,樂冀苦笑一聲,「你可真是……國公爺對我有知遇之恩,我怎會背叛國公爺?」
鐵面周身的陰冷少了幾分,但仍是不為所動︰「空口無憑。」
任誰瞧見自己人和敵人站在一起相處融洽,恐怕都會心生懷疑,尤其是楊庭這樣曾被親兄弟背叛過一次的人。
受朝中文相指使,他視作兄弟的人將通敵信件塞入他帳中,妄圖倘若那次沒有蕭國公出手相助,讓他與牢中死刑犯互換身份,只怕現在站在此地的人不是安寧寨大當家鐵面,而是平蜀將軍楊庭的一縷冤魂。
還需憑證?
樂冀冷下聯,他也知道鐵面的懷疑,可現在這麼多蜀軍之人,倘若他說出實話,沈將軍會是什麼反應……或許兩人對話到這里,沈將軍已對小姐的身份有所懷疑了吧,他心潮思緒,往沈澤臉上看了一眼,並未發現半點異常,樂冀微微一嘆,他半晌才慢慢平靜下來,抱著臂以下巴示意了一下。
「那位是小姐。」
他的余光中,沈澤依然面色不變,甚至好像根本不曾注意他說的是什麼,而是緊盯著懷里的人,如樹洞里的松鼠一般心滿意足的看著自己窩里的大片松子,恨不得立刻就將松果吞入月復中,又舍不得想要慢慢食用。
樂冀心里仍在泛著糾結,胸中憋足的那口氣卻松了下來。
沒有表情的沈將軍,讓他根本看不出對方在想什麼。
難道沈澤真的能因為喜愛小姐,而不去在意沈家和國公府二十年來的仇怨?
「小姐身上可有信物?」短褂男趙子毅率先開口,他對樂冀的話已信了八分,只是……如果樂冀所言是真的,他微微眯起眼,不由咋舌,蜀軍的將軍抱著國公府的小姐,誰能給他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
「自是有的。」樂冀林妙妙腕間露出來的小半截扳指。
他原先也是不知蕭國公竟會把代表家主之位的扳指傳給林妙妙,畢竟林妙妙是個女孩,而扳指,一向都是傳給男嗣的。
也許是國公爺真的對蕭三爺失望透頂。
倘若大公子還在世,國公爺也不至于十五年來變得這麼心灰意冷。
鐵面瞧著少女皓腕上以黑繩所系的扳指,花紋樣式和他先前在國公爺身上那枚所見,全然一致。
林妙妙在沈澤懷里掙扎了一下,黑甲冰涼冷硬,叫她很不舒服……況且她和沈將軍,似乎還沒有熟到這個地步,即使他已經救了自己兩次。
「莫要亂動。」
沈澤松開一點縫隙,說話間喉嚨滾動,慢慢低下頭,短短的胡茬落在林妙妙的額頭上,他心跳的極為有力,沉穩而安定。
她耳跟泛起紅意,跺了跺腳,此時人多的很,她也不敢大喊,只得小聲慍怒道︰「放開我——」
「不想放。」沈澤輕聲一嘆,「現在放開你,往後是否又要躲著我?」就像以前那樣,他靠近一步,她後退一步,他靜止不動,她依然後退。仿佛是一只受驚的兔子,叫他恨不得一口叼進嘴里,吞入月復中。
當然。
林妙妙心中說了一句,板著臉道︰「沈將軍,這樣于理不合!」
沈澤捏了捏她氣鼓鼓的臉蛋,手指托起她的下巴,黝黑的眼楮微微發亮︰「為何于理不合?我心悅你便定會娶你,往後你是我娘子,我抱著你也是天經地義。」
林妙妙氣急無奈︰「你怎麼……」如此霸道?
沈澤笑了笑,他想娶她做媳婦兒,想很久了。
再忍下去,他怕自己要瘋。
手臂間的身體香香軟軟,沈澤抱了一會兒有點舍不得放下,他松了松手,林妙妙借機掙扎著出來,再一回頭,只見鐵面和趙子毅慢慢走近,兩人對視一眼,單膝及地,恭敬的抱拳一禮︰「見過小姐,寨中上下六百余人听候調遣。」
沈澤身後的三十六人倒吸一口涼氣,三十六人對六百人,就算是精兵也架不住這麼強干啊,可以想象方才若強硬突圍,蜀軍的傷亡一定極其慘烈。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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