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昨夜夢中飛上了天堂,見到了梧桐樹下的文雪輝。
夢醒來,淚已濕巾,夏雨早已習慣了夢醒時的陣痛,她輕輕拭去淚水,推開窗,帶著青草味的春風迫不急待地涌入房間,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程浩起床後,整理好今天談判用的資料,就來隔壁房間叫夏雨吃早飯。
早飯後,夏雨和程浩離開了這座位于市郊的萬園賓館,趕往市中心的談判地點。
夏雨,三十四歲,經營農作物及農作物加工,生產、銷售、經營管理、談判簽約,這就是她的工作。每次出來談生意,夏雨總是帶著她的弟弟,也是她的助理——程浩,他們總是習慣住在遠離喧囂的市郊。這次出來,她照例帶著程浩,照例住在市郊,一切都那麼平淡、自然,然而命運會為她安排怎樣在的一天呢?
百花大廈的梧桐花苑,夏雨和程浩在等林家輝。林家輝是誠輝公司總裁林志誠的獨生子。誠輝公司是一家大型貿易公司,夏雨一直想與其簽訂長期合約,與其建立長期供銷關系,然而誠輝公司一直不看重雨園的生意。
程浩站在窗前,看著每一輛駛近百花大廈的車,很不耐煩地等著林家輝的到來。
「這個林總怎麼搞的,說好九點到的,現在已經過了十分鐘,怎麼還不到,這個林總干嗎在外面訂房間,干嗎不直接去他們公司談判,原來誠輝對我們雨園不感興趣的,怎麼忽然改變了呢?」程浩問了一連串難以回答的問題,他仿佛也不需要回答。
「浩兒,再等等,不管怎樣,這總是個機會,如果真能與誠輝簽約,以後我們就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生產上,免得我們花那麼多精力與那些零售商打交道。」夏雨心里也沒底,但還是想試試。夏雨等得無聊,便開始欣賞這個房間的布置,這個被稱為梧桐花苑的房間,果然在牆角、窗台、茶幾上擺放了一束束開放的梧桐花,牆壁上,一彎清水,一片草地,幾棵高高的梧桐樹,梧桐花正開,一片絨絨的淡紫色,夏雨恍惚又看見了文雪輝,梧桐樹下,文雪輝笑得好燦爛
「姐,可能是林總來了。」浩兒听到敲門聲,一邊說著「請進」,一邊向門口走去,迎接那位未曾謀面的林總。夏雨也收回了未及走遠的思緒。
門打開了,整個房間亮了起來,整個世界亮了起來,難道昨晚的夢真的變為現實,難道夏雨真的飛上了天堂,還是文雪輝從天而降,夏雨終于看到了那張熟悉而可愛的笑臉,看到了梧桐花開的美麗。
「夏總,夏總,林總來了。」程浩換了商場的稱呼提醒顯然有些走神的夏雨。
夏雨從夢幻中醒來,與酷似文雪輝的林總及另一位楊先生握了手,相互寒喧後,雙方開始談簽約的問題。
春日的陽光溫和地照耀著這座亮麗的城市,照耀著這幢輝煌的大廈,照耀著大廈門前快樂又苦惱的保安和服務生。他們的快樂是有份還算穩定的工作或是有個還算幸福的家庭,他們的苦惱是為什麼他們不能象出入大廈的那些人那麼富有、顯赫,他們用羨慕又嫉妒的目光看著出入大廈的男男女女。
十點半,梧桐花苑的四位客人走出百花大廈,除了程浩看上去有些煩燥,其他三位看上去都很開心的樣子,生意好象談得的不錯。大廈的服務生照例用羨慕又嫉妒的目光送他們遠走。
回到萬園賓館,程浩的煩燥終于由表情轉化為語言。「姐,我不明白你為什麼答應跟他簽約,那家伙什麼都不懂,他根本就是個騙子,他覺得我們鄉下人好騙,就挽個圈套,大老遠的讓我們來鑽。我猜他跟誠輝公司沒任何瓜葛,他冒充林總的兒子來騙我們,他要提供國外的生產設備給我們,還要我們付定金,什麼亂七八糟的,他當初發傳真說跟我們談代銷的,我們的產品需要內銷或出口,哪兒需要進口什麼設備。姐,你到底怎麼了,那小子演技並不高,懂一點商業知識的,都能看出他是騙子,可你卻答應與他進一步談判,這簡直莫名其妙,干嗎在一個騙子身上浪費時間。」程浩覺得這次談判莫名其妙,一向沉穩冷靜的姐姐怎麼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
夏雨站在窗前,並沒有听程浩講話,從她見到林家輝,她就覺得整個世界亮起來,她望著窗外,窗外春意正濃,青草亮亮地閃著光,陽光快樂地在枝葉間跳著舞,幾只鴿子在草地上悠閑地散步,兩個女孩子從石砌的小徑走來,開心地說著什麼,走近草地時,驚得鴿子樸愣愣地飛去,遠處一群十五六歲的少年穿著輪滑鞋,飛一樣在路邊花園的小徑上穿梭。夏雨忽然有一種想飛出去的沖動。
「浩兒,我們中午出去吃飯,去市中心,找一個熱鬧的飯店,吃完飯去逛街,好不好?」
夏雨的興奮讓程浩莫名其妙。「姐,你怎麼了,又要去市中心,你一向不喜歡熱鬧的。我剛才說的話,你有沒有听到,那個合同」
「你能不能先放下那個合同,我現在想出去玩,你是不是不想陪我去。」夏雨說著就拎起背包準備走了。
程浩想姐姐並不是一個頭腦簡單的人,她做事一定有她的道理,況且合同還沒有簽,出去玩也不錯,陪姐姐玩本來就是浩兒最開心的事。
整個下午,浩兒陪夏雨吃飯、逛街、喝冷飲、買衣服、買玩具,浩兒從沒見過姐姐這麼開心,浩兒眼中夏雨是個穩定成熟甚至有些滄桑的女人,是大他十二歲的姐姐甚至長輩,可是這個下午夏雨忽然變成一個活潑可愛的小女孩,浩兒也體會到一種超越姐弟情的輕松和快樂。他同時又感到困惑,什麼原因讓姐姐有如此大的變化呢?
他們很晚才回到賓館,夏雨高高興興地整理著她買回來的一大堆東西,浩兒習慣性想起那個合同,但他知道姐姐不想談這個問題,他想他應該先搞清楚什麼事情讓姐姐如此開心興奮。
「姐,你一向不喜歡熱鬧,為什麼今天.」
夏雨抱著一只剛買回來的黃毛黑鼻子玩具狗,坐在床邊,眼楮本來看著浩兒,可听了浩兒的話,就轉過頭去,看著窗外的霓虹燈,幽幽地說︰「我不是不喜歡熱鬧,我是害怕熱鬧,在熱鬧的人群中,我會感到孤獨,我害怕孤獨,你懂嗎?」
「因為文雪輝,是嗎?」
「浩兒,你對文雪輝了解有多少?藍姨對你講過他嗎?」
「大家都知道你們有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可你們的故事,大家了解的不多,你跟藍姨都不肯講,是怕提起來心痛,對吧?」
「浩兒,我想讓你見見雪輝,」夏雨轉過頭來,從手提包里拿出一個小皮夾子,遞給浩兒,浩兒看見了姐姐眼中晶瑩的淚光。打開皮夾子,浩兒看見一副剛剛見過的面容。
「姐,他,他是……」照片中的人真的很象林家輝。
「他就是文雪輝。」
浩兒終于明白,為什麼姐姐要答應與那騙子簽約,為什麼變化如此之大。「可是姐姐,今天那個林家輝,他不是文雪輝,他是個騙子,文雪輝已經不在了,已經。」
「不要再說了,」夏雨臉上有了一種痛苦的表情,她的雙唇有些顫抖,聲音變得淒涼︰「浩兒,你不明白,你不明白失去最愛的痛苦,」夏雨停頓了幾秒鐘,長長地嘆口氣,象是在壓抑她痛苦的感情,然後接著說︰「我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夢見雪輝,醒來時,我發現那是一場夢,而雪輝已經不在了,我永遠也見不到,听不到他了,你不明白那種心痛的感覺,心真的被撕碎,很痛很痛。記得雪輝離開兩個月後,有一天,在大街上,我看到一個人的背影跟雪輝很象,我就傻乎乎地跟了他兩條街,我真想走上去叫他,轉過頭來,真是雪輝,那該有多好,可我不敢,我怕看到一張陌生的臉,後來那人上了公交車,我又後悔為什麼不上去叫他,也許他真的是雪輝呢,我是不是很傻。從那天起,我就開始盼著雪輝的出現,我知道那不可能,可我心底真的有這種期盼。」夏雨又停頓了。浩兒此時已進入了一種哀傷的境界,他坐在沙發上,眼楮茫然地盯著地板。夏雨輕輕地撫mo著手中的黃毛狗,臉上慢慢有了一絲晴朗,「雪輝屬狗,頭發稍微有些黃,我常叫他黃毛狗,」夏雨的話象是自言自語,她看著黃毛狗,眼中甚至有了一絲喜悅︰「浩兒,你不知道,我今天看見林家輝那一瞬間,我想雪輝終于出現了,上蒼終于把他還給我了,我不會再讓他消失,絕不會。」
浩兒忽然覺得事情很復雜,他不知道該為姐姐找到「雪輝」而高興,還是為姐姐遇到一個騙子而擔憂,他一時間搞不清楚這件事,還是去睡覺的好,「姐,已經很晚了,我去睡了,你也休息吧。」
浩兒回房睡了,夏雨也休息了,可是兩個人都一夜無眠。
第二天上午九點鐘,林家輝驅車趕到萬園賓館,夏雨和程浩早已等候在賓館門外,按昨天商定的日程,他們今天要去誠輝公司看一看,雙方進一步了解以便下一步簽約……可夏雨卻說不去公司了︰「林總,我們不常來s市,不如你帶我們到處走走,不知道會不會耽誤你的時間。」
「好哇,好哇,我有的是時間。」林家輝求之不得,夏雨、程浩上了車,林家輝開始陪他們漫游上海。
夏雨昨夜一夜未眠,她很開心遇到了林家輝,她又很痛心他是個騙子,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她更不想再看林家輝拙劣的演技,可她又不想拆穿他,甚至害怕拆穿他,所以她不想再按商定的日程行事,她想先放松一下,只要能看到「文雪輝」,她就很開心了。
林家輝一開始听說不去公司了,感到輕松又慶幸,免得自己繼續演下去露出破綻,過了一會兒,又覺得不對勁,這個夏總不會這麼容易上當吧,哪兒有生意人出來不談生意,只四處游玩的,該不會人家早就識破了自己,哄自己陪人家玩兩天,然後一走了之。有了這種想法,林家輝就處處防著,除了提供車馬之便,其它吃飯呀、游玩呀一概不肯付帳。夏雨也不想讓林家輝出丑,就處處搶著付帳,程浩在一旁看著樂不得、惱不得,煩、煩、煩、一直的煩。
別看林家輝對談生意一竅不通,吃喝玩樂起來,可是樣樣精通。一天中午,林家輝提議去吃西餐,夏雨和浩兒對西餐了解不多,他們喜歡吃中餐,尤其是雨園帶著鄉土氣息的農家飯,對于西餐有些不習慣,更談不上有什麼研究。林家輝卻對西餐和中餐一樣,講起來頭頭是道,吃起來津津有味,尤其他吃飯的樣子簡直象個紳士。浩兒從沒見飲食水準這麼高的騙子。
在大型商場里,林家輝嫻熟地為夏雨介紹著各種名牌服裝,以他的水平一定能端掉那些服務員的飯碗。他很有眼光地為夏雨挑選服裝,然後幫夏雨拎著一堆衣袋,殷勤地就象夏雨的戀人,有個服務員月兌口而出說︰「先生,你女朋友穿這衣服真漂亮。」兩個人有些尷尬,但誰也沒去解釋。浩兒忽然有了一絲妒意,于是快走兩步趕上去,嘴上客氣地說著︰「林總,我來拿吧。」手上幾乎是用力地把那衣袋搶了過來,然後寸步不離地跟在夏雨身邊。
坐纜車時,林家輝與夏雨同坐一輛,浩兒自己坐一輛,浩兒自已坐在車上沒有絲毫的樂趣,然而夏雨卻感覺生活如此美好。看看腳下的青山綠水,望望頭上的藍天白雲,一群白鴿歡快地掠過天空,夏雨很久沒有讀過這個世界的美麗了,不是不想讀,是不敢,她害怕讀到美麗時無人分享的孤獨。現在上蒼把文雪輝還給了她,她終于敢去面對這個世界的美麗。
夏雨與林家輝、浩兒一起吃飯、逛街、逛商場、游風景區,就這樣三個人有人快樂,有人煩躁,有人輕松又疑慮地渡過了三天。第三天中午吃飯時,浩兒接到了雨園的電話,曹偉麟與富達的劉老板做了票訂單,問這邊的情況怎樣了。浩兒知道現在對夏雨講什麼都沒用,最重要的是拆穿林家輝。
晚上,林家輝開車送夏雨和程浩回萬園賓館,林家輝走後,程浩馬上叫了輛出租車,夏雨猶豫了一下,還是上了車。在車上,他們緊緊地盯著林家輝的寶馬,誰都不說話,夏雨害怕看到真相,而程浩正是要揭穿真相。
寶馬駛近百花大廈,那位與林家輝同去談判的楊先生在那兒好象已經等候多時了,浩兒讓司機駛近林家輝,他一定要讓夏雨听見林家輝講什麼,一定要揭開他的真面目。林家輝根本沒想到夏雨會跟蹤他,于是夏雨听到了一段她極不想听到的對話。
「楊老板,你的車子再借我用兩天,頂多三天,三天後那夏總就簽約了,這車子的租金,還有我欠你的錢一次還清。」
「簽約付款?誰知道人家買不買你的帳,我沒見你哪次‘生意’談成過,說實話你的騙術真不高明。」
「什麼騙不騙的,別說那麼難听,我不過是個混混,混口飯嘛,我可沒想過騙誰,他們付款,我給他們機器也不算騙呀,況且前兩次人家見了我掉頭就走,我那破機器也出不了手,這次也真得難說,我也想過她不付款了,所以這幾天我除了提供車子,其他的消費我從來不付帳,既使大家最後一拍兩散,我也白賺幾頓飯呢。」
「那你欠我的錢呢?」
「哎呀,就算她不付款,我老爸的錢也快到了,到時候一定還你,再說我也不過是最近手氣不好,過幾天我一定能翻本,我談生意的水平不高,可我的賭術很高的,你要相信我嘛。」
「那好,車子再借你三天,錢嘛,再寬限你七天,我可是看你老爸的面子。」
「好,謝楊老板,拜拜。」林家輝吹著口哨鑽進車里,一溜煙地跑了。
「姐,你听到沒有,他不過是個賭徒。」浩兒象偵探破了案一樣輕松,卻不知坐在後面的夏雨已經淚光點點。夏雨早就知道林家輝是個騙子,可是她一直在逃避,真正面對現實時,她心里很痛,她不想放棄林家輝,可她又覺著認識林家輝是對文雪輝的褻du。她心里很亂,坐在後面默默地流淚,浩兒絲毫沒有察覺。
回賓館的路上,浩兒一路望著窗外,這是他幾天來第一次有心情欣賞這個城市的美麗,高樓大廈、霓虹閃爍、流光溢彩,處處充滿了現代氣息。浩兒想這的確是個不錯的地方,難怪那麼多人想往大城市里擠,但他又想如果讓他選擇定居之所,他還是會選雨園,他習慣了雨園的寧靜和恬淡,他也習慣了雨園特有的歡樂與熱鬧。雨園豐收後的跳舞會,雨園春節里震天響的爆竹,雨園戲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腔,那才是真正的熱鬧,而都市的熱鬧只能算是一種喧囂。他一路欣賞著城市的夜景,心里卻想著雨園,不覺有了一種想家的感覺。于是回到賓館,浩兒就提起回家的事兒。
「姐,我們明天什麼時候走?」
「我還沒說要走。」夏雨坐在床邊,神情呆滯地看著地板。
「現在事情已經很清楚了,那家伙是個騙子,我們還留在這里做什麼?曹偉麟打電話說接了新訂單,我們回去還有很多事做。」
「是的,他是個騙子,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可我說過我不會讓他消失,我一定不會讓他消失。」夏雨說話的聲音很疲備,卻很堅定。
浩兒真的拿姐姐沒辦法,剛才的輕松和快樂勁兒沒了,疲倦迅速席卷了全身,身體疲備地落在沙發里。「那你要怎麼樣?」
「我想帶他回雨園。」
「你說什麼?」浩兒騰地從沙發里彈起來,「你說帶那個騙子回雨園,讓他住進梧桐莊園,這太過份了,這簡直莫名其妙。」
「浩兒,你去睡吧,我想一個人靜靜。」夏雨已經無力再去辯解。
浩兒回到自己的房間,疲備地躺在床上,林家輝的面孔在他眼前晃來晃去,他努力不去想林家輝的事情,他想起梧桐莊園,莊園的人們在做什麼呢?夏伯、夏伯母、常叔、常嬸、藍姨可能坐在客廳地看電視,也可能在文雪園里坐著地嘮家常,不管在哪兒藍姨手里一定沒閑著,藍姨說了她今年要給莊園里每個人都織件毛衣,織的比買的穿著暖和舒服,一開春兒藍姨就「動工」了,走到哪兒手里都拿著毛衣針線,不停地織,浩兒出門時藍姨正織浩兒的毛衣袖呢,對了,出門時常嬸有點感冒,也不知好了沒有,夏伯……。浩兒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第二天,夏雨約林家輝在自己房間見面,林家輝一到,夏雨開門見山地說︰「林先生,你需要多少錢我給,但你要跟我回雨園。」林家輝**還沒坐穩,一下子讓夏雨說懵了,一來夏雨如此直接地拆穿他,讓他這個厚臉皮的人還是覺得有點兒尷尬,二來夏雨要他去雨園搞得他模不著頭腦。浩兒也沒想到夏雨這麼直接,這顯然是夏雨考慮了一夜的決定,浩兒也不想再干涉此事。
「夏總,你,你什麼意思?什麼雨園?」林家輝還想掙扎著去掩飾。
「林先生,我們不必再繞彎子了,你欠人家多少錢,我幫你還,還了你必須跟我回雨園,雨園是我的家鄉,是個小鄉村,你的一切日常開支我負責----」
「我賣給你啦,你是不是有病啊?」林家輝搞不清夏雨的意圖,抬**想溜,但被浩兒制止了︰「林先生請坐,听我姐把話講完。」
听就听,誰怕誰,林家輝重新坐下來。
「林先生,你有完全的自由,我幫你還賭債,換你跟我回雨園,之後你隨時可以離開雨園,林先生你考慮一下。」
林家輝迅速地衡量了一下得失,一來夏雨幫他還了賭債,二來去鄉下轉一圈也沒什麼損失,三來夏雨他們也不是壞人,該不會對他有什麼不良企圖,雖說夏雨不了解林家輝是什麼來歷,但林家輝卻知道夏雨是正經的生意人,他從楊老板那兒知道夏雨主動聯系過誠輝公司談生意,但誠輝公司對雨園的生意不感興趣,他也是靠這個消息才騙得夏雨千里迢迢跑過來與他談判。林家輝覺得他可以答應這件事,但他不明白夏雨為什麼帶他回雨園。
「夏總,我不明白為什麼要我去雨園?」
夏雨把文雪輝的照片拿給林家輝看。
「喂,這是誰呀?好象沒人說過我有雙胞胎兄弟耶。」林家輝驚訝地大叫,一臉夸張地表情。
「他是我男朋友,文雪輝,他已經不在了。」夏雨平靜地回答。
「文雪輝?名字都差不多!喂,你說他不在了,你是說去世、死亡。」林家輝開始耍貧嘴。
夏雨被林家輝滿不在乎的口氣激怒了︰「是的,死亡,不在了就是死亡,你听不懂中國話嗎?」
「喲,生氣了,得,我閉嘴成了吧。」此時林家輝不再有任何戒備,他已經知道夏雨為什麼要帶他走,他也決定要跟她走,管吃管住,自由自在,又能「助人為樂」,何樂而不為?
「林先生,你必須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
「好了,你也不用再叫我林先生了,以後都是一家人了,叫我家輝就行,親切一點。」林家輝嬉皮笑臉。
「你嚴肅點好不好?」夏雨看到他這個樣子,真不知道自已的決定是對還是錯。
「好好好,嚴肅嚴肅,報告夏總,本人林家輝,男,29歲,未婚,無父無母,光棍一根。」
「你撒謊,你有父親,你跟楊老板不是說你父親要給你錢嗎?」
「喲,你們跟蹤我,原來你們這些好人,也做偷偷模模的事。對呀,我有父親,可是有沒有有什麼區別,十二歲我媽就去世了,我爸不喜歡我,我難得能見他一面,我上次見他好象是三年前了吧。」
「你爸爸是干什麼的?」
「喂,你查戶口呀?不過告訴你也無妨,我爸做點小生意,跟他現在的老婆、丫頭,小日子過得滋潤著呢,可憐我無家無業,孤苦零丁。」
夏雨真的很難判斷他說的是真是假,但幾天的接觸,包括林家輝跟楊老板的對話,夏雨覺得林家輝不過是個混混,倒不會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人,她如果就此放手,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她真得放不下,放不下那張熟悉的面容。
「林家輝,你決定跟我們回雨園了。」夏雨問。
「因為我長得象你男朋友,所以你把我當替代品。」
夏雨無語,她內心一直很矛盾,雪輝走後,夏雨根本不可能再去接受別人,十年了,夏雨守著梧桐莊園,守著美麗的文雪園,守著父母、藍姨、常叔、常嬸、浩兒,守著雨園的一草一木,過著平靜、充滿溫情的日子,只是在夜深人靜時,過往的一切會浮出來,象電影畫面一樣讓夏雨看的心痛,見到林家輝,她沒有想她會不會喜歡他,她只是不想讓他消失。
林家輝看夏雨不說話,討了個沒趣,又接著說︰「好吧,算我助人為樂,我跟你們回雨園,說好了,你不許干涉我的自由。」
林家輝答應去雨園,是在夏雨和浩兒預料之中的,雖然難辯真假,但林家輝看上去確實象個無家無業、游手好閑但無惡意的混混,這樣的人按夏雨的條件回雨園對他是沒有任何損失的,同意此提議全在情理之中。于是這件看似很棘手的事,很順利地解決了,第二天,三個人一起踏上了回雨園的路。
凌晨三點鐘,三個人走出a市的火車站,司機老劉已經等候多時了。春天的凌晨,空氣中還有些寒意,深藍的天空中掛著幾顆寂寥的星辰,整個城市還在睡夢中,只有火車站,會伴隨著每一班列車的到站熱鬧一會兒,瞬間又恢復寂靜。三個人一路顛簸勞累,出了市就在車上睡著了。
醒來時,太陽剛剛爬出地平線,車子已經駛進了雨園的土地,林家輝第一次踏進了雨園的土地。
這是美麗的鄉村的清晨,空氣清涼涼的,已不再有夜里的寒意,田野里,返青的麥苗如綠絲絨一般,偶而也會有一片金色的絲絨,那是剛進入花期的油菜,路邊的小草還帶著露珠,紅的、紫的、藍的牽牛花,黃的野ju花在微風中搖曳,不知名的小鳥在樹間飛來飛去,村邊的老槐已抽出新綠的葉子,在朝陽里歡樂地閃著光,一切都從睡夢中醒來了,朝氣蓬勃的。
農家的房子多是平房帶著寬敞的院子,早晨,家家戶戶打開家門,老人們領著狗兒出去散步,勤快的農婦在院子里忙忙碌碌準備著一家老小的早餐,孩子們大多還在睡夢中玩耍。
遠處有兩幢樓房,夏雨告訴家輝那是雨園的辦公樓和外來工作人員的宿舍樓。老劉放慢了車速,夏雨搖下車窗跟路邊散步的人們打著招呼。每個人見了夏雨都親切地說︰「小雨回來了。」
車子緩緩地在兩扇綠色的雕花鐵欄門前停下來,三個人下了車,夏雨說「劉師傅,您辛苦了,把車放回公司,就回家休息吧。」然後回頭告訴林家輝︰「這就是我的家,大家都叫她梧桐莊園。」
常叔打開大門,微笑著說︰「小雨回來了,我本來開了大門,剛才小桔子們都跑了出來,我就關了門,現在都捉回去了。」
「家里都還好吧?」夏雨問。听到主人的聲音,一只高大威猛的黑狗不知從哪兒噌地竄出來,嚇了林家輝一跳,夏雨跟那只狗打招呼說︰「你好,巴斯。」巴斯撒歡地跳躍著,吠叫著,還放肆地把前腳撲到浩兒的胸前,浩兒親昵地握著它的前腳說︰「巴斯,想我了吧,桔子呢?」這時又竄出一條黃色的狗,這就是小桔子們的媽媽桔子,桔子歡快地吠叫著,夏伯母、常嬸從廚房走出來,夏伯也從文雪園走出來,莊園里頓時熱鬧起來。
夏伯手上沾著泥土,看來是在文雪園擺弄菜地呢,夏雨說︰「爸,這麼早就去伺候你那塊地了。」
「是呀,我剛把泡好的絲瓜種種上,現在正是種瓜點豆的時候。」夏伯看上去不象是個農民,很文明,很慈祥的樣子。
夏伯母看到女兒回來,很開心,心疼地說︰「累了吧,小雨,快進屋歇會兒,我正跟常嬸準備早飯呢,一會兒就吃飯。」
夏雨沒看見藍姨,就問藍姨去哪兒了?
常嬸說︰「昨天下午找東街的秀芝織毛衣去了,說要跟秀芝學個新花樣,老姐倆最要好,昨晚就在那兒住了,早飯都不用等她了。」
知道藍姨不在,夏雨松了口氣,她不知道藍姨見到林家輝會有什麼反應,她還沒有為他們兩人見面做好充分的思想準備。
吃早飯時,夏雨正式給大家介紹了林家輝,她的介紹很簡單,說林家輝是她生意上的朋友,要在莊園住一陣子。莊園經常有親戚朋友來住,大家都習慣了,並不感到這個林家輝有什麼特別,只有浩兒擔心這個人的到來會破壞梧桐莊園的寧靜和美麗。
吃過早飯,常嬸為林家輝收拾了一間客房,夏雨再三叮囑林家輝如果一會兒見了藍姨——文雪輝的母親——一定要對老人家親切有禮,然後三個人各自回房休息了。林家輝的房間簡單干淨,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對簡式沙式、窗前一張寫字台一把椅子,一台小的電視機放在牆角的三角櫃上,林家輝感覺象住進了賓館,關起門來就是自已的小天地,自由自在的,真不錯,他坐了一天一夜的車有些累了,真想躺下睡一覺,可是一夜之間到了這麼個新奇的地方,林家輝有些興奮,他走出房間想去看看梧桐莊園什麼樣子,雨園什麼樣子。
林家輝剛走出房間,巴斯呼地躥過來,前腳撲在地上,滿眼敵意,嗚嗚地叫著,做好了進攻的準備,林家輝其實是個愛招貓逗狗的主兒,但面對這只高大威猛的獵狗,還是有些膽怯,他不知該進還是退。
在走廊里做針線活的常嬸,看到家輝被嚇到了,就趕緊招呼巴斯︰「巴斯,他是小雨的朋友,你剛才不是見過了嗎,快回來。」
巴斯听到常嬸的話放棄了攻勢,很不滿意地瞪了這個陌生人一眼,回到常嬸身邊,臥下來。
林家輝看常嬸做活,就過來打招呼,巴斯看這個陌生人居然跟了過來,嗚地又站起來,但馬上被常嬸喝住了,很不情願地臥下來,專心地听著林家輝跟常嬸的談話。
「常嬸,給誰做鞋哪?」林家輝把一只紅色的小鞋拿在手里反來復去地看,感覺很新鮮。
「給我的小外孫,做的鞋穿著舒服。」
「您的小外孫?您跟夏雨?還有那個程浩?」林家輝搞不清莊園里人們之間的關系,常嬸就講給他听。
常叔常嬸只有一個女兒,嫁到了外村,六年前,常叔得了一場大病,女兒雖說孝順,可她確實沒錢給常叔治病,夏雨看兩個老人可憐就主動出錢給常叔治病,又把他們接到梧桐莊園里來照顧,後來常叔的病好了,不好意思再在這里攪擾,可夏雨要他們留下來,說這兒就是他們的家,兩個老人就留下了,女兒外孫也常過來看看,大家都開開心心的,真是全托了夏雨的福。
程浩是個孤兒,程浩的女乃女乃臨終前讓他認了夏雨做姐姐,程浩從此就跟著夏雨學做生意,現在已經是夏雨的得力助手了。
林家輝從沒有這麼親近地跟老人家聊過天,感覺常嬸的每一句話都那麼新奇,巴斯卻漸漸對他們的談話失去了興趣,這時候已經閉目養神了。坐在走廊里與一位老人家聊天,林家輝覺得真是件很愜意的事。
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陽光透過樹木葉子的縫隙照耀著整潔的草坪和石砌的小路,這真是座美麗的莊園!
迎著大門是條寬寬的石板路,一直通到主客廳,路兩旁是高高的梧桐樹,淡紫色的花熱熱鬧鬧開滿了枝頭,空氣里流動著梧桐花淡淡的香味,主客廳東側是夏雨父母的房間,西側是夏雨的房間。莊園的東側有六間房,靠北的兩間分別是藍姨、浩兒的房間,林家輝就住在浩兒的隔壁。莊園西側是廚房、餐廳、車庫、庫房。所有的房子都是紅磚砌起來的,沒有奢華的裝修,每間房有一條石砌小路通向寬寬的石板路,小路兩側是各色的花草,其他的空間是修葺整齊的草坪。這是座樸素而美麗的莊園!
林家輝在走廊里跟常嬸聊了好一會兒,他說要出去走走,常嬸說︰「去文雪園看看吧,那兒挺美的呢。」
林家輝起身要走,常嬸又叮囑說︰「小心點,桔子在那兒。」
林家輝沿著石板路向文雪園走去,他心情愉快地欣賞著周圍的一切,快走到大門口時,他看到東南角有間很大的房子,常嬸說那是間活動室,里面有乒乓球案、旱冰場,雨園的孩子們常來玩,西側有間房是常叔、常嬸的住處。旁邊有個月亮門,進去就是文雪園了。
林家輝知道桔子在那兒,先做好了心理準備,然後輕輕地走到門口往里面探探頭,很幸運桔子關在籠子里照看小寶寶們呢。林家輝松口氣,走過去跟正在勞作的夏伯、夏伯母、常叔打招呼。
文雪園北半部的中央是一片鋪了大理石的廣場,那是豐收節的跳舞場,西北角是個門球場,雨園的老人們經常在這里打打球,活動活動,球場旁邊的涼亭叫盈袖亭。東北角是巴斯桔子的居所,掛的牌子是「黑金閣」。園子的南半部一小片花園、一片菜地、幾棵隻果樹、桃樹,花園里的花多是生命力較強的本地花,月季、夜來香、指甲花,花雖不名貴,夏季里也能開得五彩繽紛,令人賞心悅目,不過此時還不是花季,倒是那幾棵果樹正是花期,紅的、粉的、白的開得正熱鬧,菜地里也很熱鬧,三位老人家正忙著種瓜點豆栽秧廟,林家輝好奇地打問著各種秧苗的名字,老人們愉快地給年輕人講著種植的常識,夏伯後來問到林家輝的家世,林家輝把他講給夏雨听的悲慘身世重復了一遍,著實搏得了幾位老人家的同情。夏伯母又問林家輝怎麼認識小雨的,怎麼原來沒听小雨說起過。林家輝說在一次交易會上認識的,回答的很含糊,然後借口說去看看小桔子們,匆匆離開了菜園子。
林家輝裝模作樣的走到黑金閣前跟桔子打招呼,桔子看上去比巴斯和善多了,它只抬頭瞪了林家輝一眼,就忙著去看它的寶寶們了。
林家輝離開文雪園,走到莊園外面去了。莊園門前是一條干淨的小街,街兩旁是格局整齊的農家院。家家戶戶種的棗樹、榆樹都長了新葉,招搖著伸出院牆。雨園如此美麗,完全沒有林家輝想象中的貧窮、破舊。他感覺很神奇,一夜之間到了另外一個世界,這樣美麗的一個小鄉村,這樣和善的一些人,林家輝已經決定要在這里住一陣子。
「請問,你是找我們家夏雨嗎?」
林家輝听見身後有人說話,轉過身來看見一位五十多歲的婦女,手里拿著織了一半的毛衣。
這位婦女看見林家輝,馬上變了臉色,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眼淚嘩地流出來,身體幾乎站立不穩,林家輝馬上明白這就是藍姨,他忙上前扶住藍姨說︰「您就是藍姨吧,我是林家輝,走,回家,回家。」面對這種狀況,他真不知怎麼應付,一進莊園,他就大聲喊︰「小雨,小雨快出來,藍姨回來了。」他奇怪他對夏雨的稱呼竟然改得那麼快、那麼自然。
莊園里的人們全被喊了出來,小雨看著淚流滿面的藍姨,不知該說些什麼,老人們更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坐進客廳里,老人們問發生了什麼事,藍姨只顧著流淚,說不出話來,夏雨也沉默了一會兒才告訴大家,林家輝長得很象文雪輝,她這次去北京,偶然遇到他,而他又孤單單一個人,所以就帶他回來,夏雨對藍姨說︰「藍姨,對不起,我知道你很難過,我也不知道該不該帶他回來。」
藍姨聲音哽咽地說︰「傻孩子,你當然要帶他回來,我盼了他多少年呀。」
夏老夫婦只見過一次文雪輝,多少年了,印象已經模糊了,仔細想想這個人好象是有些象文雪輝。
此時,莊園的人們才知道林家輝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客人,他將是一個與小雨、與藍姨、與梧桐莊園、甚至與雨園息息相關的人,未來的日子將因這個人而有所改變,這個人會是怎樣的一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