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是初一。
元綠婭沒去騎馬,而是來找夏依蘇,一齊到月水庵上香。夏依蘇本不相信這個的,但去燒燒香也好,說不定菩薩真的顯靈,能夠保佑她。
她回不去了,她得在這個朝代生老病死。
她希望菩薩能夠保佑她,她跟元峻宇花好月圓,白頭到老。更希望菩薩能夠保佑她,元峻宇此生此世,只愛她一個,眼里容不下別的女子。
月水庵在萬壽苑的佛教聖地最前面的西邊,青磚黃瓦,青燈古佛,木魚聲聲。
門前擺放著一只大香爐,進門去,中間是彌勒佛,兩側是四大金剛,背後是韋馱。二進廳是一個大院落,兩側是綠樹,有一尊立在圓池內蓮花上的觀音菩薩,手握淨瓶,輕輕彈指,救苦救難,大慈大悲的形象。
再過去是大雄寶殿,寶殿的左邊是觀音殿,功德堂,右邊是玉佛殿,祖師堂,周圍燭光閃耀,輕煙縈繞。
燒香也要有學問。
先是進門時盡量不要走正門,因為主持早晚課時都是從正門進的,其他的人應該從偏門進出。
男左女右,進出去時盡量跨右腳,不要踩在門檻上,據說門檻是神的肩膀,踩了就是不敬。
上香時先上香後禮拜,敬在一個爐中三支香就夠,並不是多多益善。
廟里的墊子是間是給出家人拜佛用的,男人跪拜用左邊,女人用右邊;許願時心要虔誠,不可以隨口胡亂許願,因為許願一定要還願的,如果沒把握做到,就千萬別許願。
夏依蘇和元峻婭在廟里,見佛祖就拜。
管什麼佛祖。如來,觀音,文殊,地藏,甚至四天王,十八羅漢,五百羅漢,千手觀音,送子觀音……見什麼拜什麼。反正他們都是神仙,都屬于大覺大悟的高人,大慈大悲,大福德,大智慧。
兩人無比的虔誠,恭恭敬敬地磕頭,嘴里念念有詞。
最後,兩人各求了一支姻緣簽。
夏依蘇所求的簽為第15簽︰明皇游月殿(上吉)。簽文︰仙槎一葉泛中流,月殿蟾宮任爾游;盈耳霓裳聲暫歇,酒詩吟飲幾時休。
元綠婭求的簽為第58簽︰上上簽。簽文是︰蘭田種玉是前緣,此婚必定舉桃夭。鳳凰豈是凡間種,乘時梁鴻配孟光。
什麼意思?
夏依蘇和元綠婭面面相覷。兩人書到用時方知少,想破頭腦,也無法參悟這關于她們命運的高深文字組合。
于是兩人虛心地向一個中年尼姑求解。
中年尼姑先給元綠婭解簽,她說︰
「蘭田種玉是楊伯雍遇仙幫助種玉因而娶到佳妻的故事,這里加上前緣,就有已經珠胎暗結的意思。桃夭是詩經里的一篇,也是贊嘆女子出嫁啊,鳳凰不是凡鳥,那就是仙配,乘時是說趕上好時候,梁鴻孟光出自後漢故事舉案齊眉,也是說恩愛夫妻,非常和諧。」
元綠婭听得一頭霧水,她看了夏依蘇一眼,然後說︰「我是一個寡婦——呃,丈夫去世多年,我一個人孤苦伶仃的過日子,我找誰舉案齊眉,夫妻恩愛去?」
中年尼姑說︰「以前的事,已成了過去。施主還年輕,沒過多久,你會遇到自己的命中注定的那個人,到時候會喜結良緣。」
這真是胡說八道。
什麼沒過多久,會遇到自己命中注定的那個人?元綠婭想,她命中注定的那個人是楚家浩,他老早就出現了好不好?
中年尼姑又再給夏依蘇解簽︰
「千里良緣,始于足下。得此簽者,夢想或可成真,誠凶中藏吉之兆也。」
夏依蘇連忙洗耳恭听。只听中年尼姑說︰
「唐明皇游月殿,是戲曲。描寫唐明皇與楊玉環的生離死別之痛。楊玉環最初被選入宮,受專寵而顯貴,而到最後卻魂斷馬嵬坡。楊玉環死後,唐明皇不能忘記她,終日活在過往美好回憶之中,生不如死。後來感動天神,讓唐明皇游月殿,與楊玉環在夢中相會,最後還讓這對同命鴛鴦同歸仙境,長相廝守。」
頓了頓,中年尼姑又再說︰
「愛過,錯過,其實也不必悔恨。幾番輾轉,又復團圓。如此悲劇變為喜劇收場,是緣?是債?還是場夢?只有當事人才明白,才會體會得到。」
言下之意,夏依蘇的愛情很曲折,有著鳳凰涅磐,浴火重生之意。
求簽這事,信則靈不信則不靈。
離開月水庵之前,夏依蘇和元綠燈婭又再很虔誠地在各位佛祖面前,無比的虔誠,恭恭敬敬地磕頭,嘴里還念念有詞。
剛走出月水庵,元綠婭問︰
「剛才你了些什麼願?」
夏依蘇說︰「我求菩薩保佑,保佑善男元峻宇,永遠愛善女夏依蘇,不得有二心!阿門!」說完後忽然想起一事,跳了起來︰「天哪,我忘記了,‘阿門’是外國宗教的用語,這月水庵菩薩,會不會明白‘阿門’是什麼意思?」
元綠婭咂著嘴,幾乎沒給笑翻︰
「你這個人怎麼這樣糊涂?這樣的烏龍也能搞。」
夏依蘇嘻嘻笑,輪到她問她︰
「你呢?你許了些什麼願?」
元綠婭說︰「我希望我能夠一輩子跟鳴哥哥在一起!嫁給他,做他的妻,為你他孩子。然後我們老了,頭發花白了,牙齒掉光了,便手挽著手,互相扶著,一起去看日出,日落。」
夏依蘇說︰「哦。」
她忽然想起,那天晚上楚家浩把她錯認是元綠婭,說的那些話︰「綠婭,不管是在二十一世紀,還是在如今,在我眼中,你永遠是我的妹妹。我疼你,愛你,關心你,希望你過得好,過得幸福。綠婭,你可懂?我對你的愛,是哥哥對妹妹的愛。」——可見,楚家浩對元綠婭並沒有男女之情。
元綠婭,不過是一廂情願。
此時元綠婭望向夏依蘇,冷不防說︰
「我一直想問你一件事,可是一直不知如何開口。但不問,我心里不安,我非要問個清楚明白不可。夏依蘇,你……你還愛鳴哥哥嗎?」
這是她最關心的問題,也最耿耿于懷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