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九點半,徐行已經坐在新航去上海的貴賓候機室里,正在靜靜地等著十分鐘後的登機,他仍是老樣子,只要不是一定要看什麼東西就閉著雙眼,一副總是在養神的樣子。
周宜欣拖著一個小小的手拉箱走進了邊上的普通會客室,她正好要去上海參加新公司的籌建工作,這一次可能要在那里呆上相當長的時間了,大陸是一個龐大而充滿生機的經濟體,新加坡的人都開始往這個地方跑,上海是新加坡公司的投資首選,長三角地區是中國濟經最發達吏治相對清明的地方,這里的人員素質也相當的高,相對新加坡而言這里的人力資本幾乎為零!
周宜欣正要坐下,突然她透過一個玻璃窗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或者是根本不熟悉而記憶相當深刻的人那個要跳樓的黑衣男子!
超人!她立即用一只空著的手撫住嘴,強行忍住那要月兌口而出的尖叫。
「那會不會是同個班機的位置?」周宜欣暗暗地想著,再仔細地看了看,非常可能,這種可以和超人一起坐飛機的感覺帶給她無限的感慨和安全感,她開始在自已這個普通候機室找尋有沒有可能的劫機犯,五分鐘之後她失望地發現這里一百三十二個人全是大大的良民!
要開始登機了,她突然記起來要和林川分享這份快樂和驚喜,于是她拿出了手機開始打給林川。
這個時候的林川正在會議室里開晨會,西裝革履油頭粉面的他一本正經地听著一個同樣西裝革履油頭粉臉的下屬作月度業績報告。
「這就是我們部門在上個月的努力成果!」油頭粉臉志得意滿地結束了這次匯報,他已經確信一堆的褒獎和勉勵將從這個頂頭上司嘴里吐出,也預示著他將很有可能提前四個月拿到本年度最佳員工的稱號!
林川果然臉露微笑,他正要開口做出評價,這時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這是慣例︰開會的時候下屬們要把手機關上或是調成振動模式,而本屋子的最高領導或是相當于最高領導的人可以不循此例,當然最好把聲音調到最大,用各種各樣的三十六和弦為下屬們的美妙發言做配樂,據說這可以培養員工的耐性、記性和可塑性。這個方法居然後來被大陸一個talkshow采用,節目組專門請了一個大牌樂隊來為所有的談話配樂,當嘉賓說到動情而觀眾不動的時候,主持人就會用犀利地眼神掃過台下觀眾,同時小指一翹,而那些善于察言觀色的樂手們立刻用排練好的音樂來加強氣氛直到本來麻木不仁的觀眾被這三重打擊撼動心靈,然後變得脆弱不已開始情不自禁地鼓掌大笑或是痛哭流涕。
「喂!是我!」林川一看號碼就知道是周宜欣,這個時候已經要登機了,難道她要來個臨別的電話傳情,平時好象沒這麼熱情的。
「我知道是你,我在候機室!你猜我看到誰了?」
「誰?李光耀?」林川輕笑地問道,而還在期待著領導妙語的油頭粉臉一下變得臉色蒼白,如果那個電話是李光耀打來的,那麼自己剛才的匯報算是白作了!
「看到他我那麼激動做什麼?天天都見到的!是那個黑衣超人!」
「什麼?是超人!」林川激動地喊道,這時那個油頭粉臉更加失落,如果是那個被稱為李超人的香港首富打來的電話,那說明自己已經完全沒有希望讓領導記住自己所做的一切了!因為他知道︰象他和林川這樣在商場中混過幾年的人,如果突然接到身家幾百個億的人親自打來的電話,肯定連自己姓什麼都不會記得,更不用說一個同性下屬剛完成的長篇匯報了!
「那你和他坐同一個飛機?會有劫機犯麼?」林川也開始胡思亂想,油頭粉臉莫名其妙,不過他的失望已經開始向著好奇轉移,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老板向來以言談嚴謹作風嚴肅出名,今天的表現真是令人大跌眼鏡!
「好好!你上機了那就不用打了,找機會和他說說話,回頭給我個詳細報告!」林川不知不覺地用上了領導的用詞,因為他的眼角旁光掃到幾個下屬已經開始瞪著自己,相信已經在腦子里分析這個電話是從今天出差的哪個女同事打過來的!
「你…」林川指著剛才做匯報的下屬,「你剛才說什麼來著?」
徐行登上了飛往上海的波音767客機。在從舷梯要進入機艙的時候卻仍然回頭望了一眼,卡那波特利將遠遠被他拋在身後!只是他知道那份記憶此生也無法磨去!十年之後,他終于成為了一個合格的殺人工具,也終于踏上了重回人間之路,只是縱然他看似無比自由,可以盡情地高飛于空中與風同舞,卻仍是一只被操縱的風箏,在他的身後總有一根無形的線把他和那個地火的世界緊緊連在一起
此刻,徐行心情非常復雜和煩亂。飛機起飛的剎那,他的眼楮已經緊緊地閉了起來,一個空姐在廣播中提醒大家系好安全帶,因為飛機即將起飛。
然後機身一陣輕微的震動,滑向了跑道。波音767開始加速,加速,然後當速度達到要求的時候,機頭微微上仰,前輪逐漸月兌離了跑道,接著整架飛機都離開了地面,這架龐然大物呼嘯著直沖夜空,留下巨大的聲響和空蕩蕩的跑道
客機向北方飛去,徐行透過飛機的窗口,朝漸漸遠去的城市告別,就象當年告別了新華孤兒院的一切。
徐行隨著客機的起飛,在感到在失重的同時,壓在心頭的,許多重負也隨之離開地面,過去已經過去,將來的還會來,命運將走向哪個路口他無法知道……他只知道現在他應該去看看過去的一切,為它們做一個了結,然後听憑命運的安排,縱然命運讓他明天就死去,他也要在今天就把該做的事做好,他能活到現在不就是為了這些麼!
波音767客機起飛五分鐘之後已經到達平流層,危險三分鐘已經過去,大多數的人已經打開了安全帶,有的在做眼保健操,有的在做柔軟體操,有的在轉頭,有的在壓腿,有的拿出書來看,有的使出報紙來翻,總之全都開始神態輕松地做著各種娛樂休閑活動,背椅電視的屏幕上,開始播送當日的新聞。漂亮的空姐已經推著飲料車來回走動著
頭等艙里的人並不多,除了徐行還有四個人,他要了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雖然這種所謂提神醒腦的咖啡因飲品對他來說除了解渴之外根本沒有任何作用,只不過他更討厭那種黑得冒泡的東西!
周宜欣在商務艙里坐立不安,剛才登機的時候她已經開始抱怨了一遍,因為頭等艙的乘客是先登機的,她沒有機會湊近超人先生和他打個招呼。至于現在,普通商務艙的客人是無法進入頭等艙的,怎麼和超人說話,更不用說還要給一個已經三十多歲的超人迷寫一份詳細報告了……她開始對公司不願意給員工提供頭等艙的機票深懷不滿!
不行,她告訴自己一定要沖到頭等艙去和超人說句話!她霍地站起,拎起小手袋,毅然決然地向著頭等艙進發,這種時候只有一個辦法最老套也最有效
她開始故作內急找廁所的樣子向著頭等艙走去,在接口處一名漂亮的空姐很有禮貌地把她攔了下來,笑著說道︰「小姐,這邊是另外一個艙室,您不方便過去!」
「什麼不方便的?」周宜欣眼球溜溜一轉,「我就是要去方便啊!」
「洗手間在那一頭!」空姐玉指輕點十五米外的那個toilet。
「那已經有人了!」
「那上面的電子屏顯示沒有人用!」空姐犀利地指出事實。
回過頭一看,一個胖女人正心滿意足地從那里走過來,而且縱觀全艙,沒有一個人願意這麼沒有風度不讓這位已經急到要闖頭等艙的女士使用它了!
這後一點尤其讓周宜欣心恨不已,她只好強笑著點點頭,用充滿恨意的目光掃了全場一眼,每個人都打了個寒噤,尤其是那個正心滿意足的胖女人,她突然又有了尿急的感覺,卻低著頭加快了腳步回座坐下。
周宜欣開始轉身向著那邊走去
正當周宜欣正邊走邊想如何進入頭等艙,她心目中的超人徐行正在看著那窗外那下方的雲層和無邊大地。
終于心不甘情不願地走進了洗手間,周宜欣匆匆解決了內急問題,對著鏡子開始補妝,然後對著鏡子想著什麼招還沒有用過,她有個記者朋友,對于進入某個被嚴防死守的密室總是有著非同尋常的辦法,所說她還曾經專門研究過如何在神不知鬼不覺地情況下出入被稱為地球上十大寶藏之一的英王寶庫去采訪那根滿是鑽石的王室權杖。
周宜欣開始後悔為什麼每回兩個人在一起就開始罵一種男人,而沒有花上半點時間好好討論這一類在生活中有著廣泛實際應用的學術問題!
「哼!軟的不行就來硬的!」周宜欣對著鏡子里的自己冷冷笑道,這個小小的艙室里的溫度下降了十度,鏡子上蒙上了一層水霧
打開門,周宜欣再一次慢慢地向著那個把守艙門的空姐走去,她的臉上再次掛上迷人的微笑,不過這一次已經沒有用了,因為剛才她那冰冷的一眼已經讓所有人心生警惕劫機犯!
「可以讓我進去麼?」周宜欣輕笑著問道,「我沒有坐過頭等艙,想去看看!」
她的微笑十分迷人,在所有認識她的人之間公認為男人一見必殺的七種武器之一,可惜這一次她對的是女人!
「其實和這里是一樣的,只是位子少了一半,所以坐得寬一點,所有的服務與這里是一樣的!而且……你剛才進飛機時已經經過那里了,所以,真的沒有必要進去,下飛機時你還可以經過。」空姐不為所動寸步不移,她的微笑同樣的迷人,在世界空姐微笑大賽中為它的主人摧城拔寨過五關斬六將拿到了去年的最燦爛笑容獎,被認為是新航與馬航的激烈競爭中的最致命的一件武器,當然是致馬航的命!
兩件利器在空中激烈交火,這個商務艙里的一百三十二位客人已經被迷得昏頭轉向不知所在了,所有的人都發誓一輩子都要做新航的飛機,而八十七位男士還多發了一個誓要泡這個絕妙佳人,就算她是真的劫機犯也不管不顧了!
「讓開!」周宜欣面色一冷,右手一把推開空姐,曲腿沉腰邁開大步,便要向里面闖去!
說時遲那時快,空姐雖然被推得身子一斜,卻沒有半絲慌亂,乘勢轉身帶起這名劫機犯的手一扭,一個小擒拿手扭手背負式把周宜欣按在了艙門邊上。
「你做什麼?!」周宜欣大聲尖叫。
「你做什麼?!」空姐冷聲問道。
「我不是劫機犯!」周宜欣大聲尖叫。
「我看你就象劫機犯!」空姐冷聲喝道。
所有的乘客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可怕而又刺激的一幕,然後他們發現這居然是他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天,看到兩個有著神奇笑容的美女做著這樣的殊死搏斗,而且可以在有人劫機的情況下絲毫沒有生命受到威脅的感覺!特別是劫機犯還是個動人的美女,這個故事可以讓他們逢人就說見人就講上一輩子再寫進回憶錄里作為精神遺產永遠傳給下一代。
客機朝著北方飛行,已經是下午三點了,已經可以看到那條叫長江的河流了。
周宜欣什麼也看不到,她被兩個空姐夾著坐在最後一排,安全帶緊緊地扣著她,這里的座位是空的,可以一個人坐兩個位子,正好是頭等艙里的空間大小,可惜那兩個美麗的空姐一點也不放松地看著她,好象她真的是個劫機犯似的!
頭等艙里的兩個空姐已經把這件事討論了一百九十分鐘了,其它的時間用來看那個正在看著窗外發呆的大帥哥,她們這個角度正好,不但兩個人都可以看到他,而且別人都不會以為自己在看他!
「就算她不是劫機犯好了,她的神經也一樣有問題,」一個空姐繼續說道,「其實這種人最危險了!」
「是啊!平時根本看不出來!」另一個空姐點頭表示同意,「發作起來不得了,我們應該建議公司要加強這方面的審查了,要不然乘客的安全怎麼有保障!」
「幸虧羅琳會兩手,」第一個空姐興奮地說道,「我還不知道我練得怎麼樣了!」
「那還不簡單,下去我們找她過兩招不就好了?」第二個空姐笑嘻嘻地答道。
這時機長的聲音由播音器傳出來道︰「先生們,女士們,我們將要降落到上海浦東國際機場。」兩名空姐神色一整,又把一副職業笑臉掛回到自己的臉上,開始檢查乘客們的安全措施
上海,陰天。
徐行幾乎是最後一個走出艙口,他慢慢地站在弦梯口,他並沒有急著走下飛機,怔怔地看著遠處的天際,遠遠的一片高樓,已經沒入了淺淺的霧氣中,是地上蒸起的水汽。
那個空姐並沒有催促徐行,也許對她來說,象徐行這樣的離鄉經年的游子,回到故土,一定是心潮澎湃吧,只是怎麼看都有點落寞的感覺!
徐行慢慢走下,踏下最後一階弦梯,他站在機場上,這時風突然變得很大,很大!
「爸爸、媽媽、阿菁!我回來了,阿菁!你在哪里?」他抬頭仰望那片藍色的天空。
「我什麼時候可以走?」周宜欣忍著氣問道。
兩個空姐也是一肚子氣,為了這個女神經病,她們已經三個小時不能嘮嗑了,這對女人來說簡直是無法忍受的,甚至比在肚子里塞上一塊不停變大的肉十個月不能拿掉還更難受!
「機場會派人來帶你!他們需要你的解釋,你最好現在想想清楚怎麼說吧!」那個笑容燦爛出手凶悍的空姐冷冷應道,因為她剛想到下飛機後要寫一份詳細經過匯報給公司,一想起「詳細報告」這四個字她就生氣,她就是因為討厭寫字才放棄了文秘這麼有前途的職業來當空姐的!而且這是公司的規定,不做還不行,只要有任何的特殊事件發生,當事人和相關的人員一定要寫一份以第一人稱為主角,以秒為時間單位,以厘米為動作幅度,至少為二十萬字的記實中篇報告,然後交到每個部門主管和部門主管的主管桌上,好讓大家來懲前毖後治病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