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手之城 第08章 日落磯山

作者 ︰ 吳光宇

徐行坐在頭等艙里,航空座椅的扶手上有個小小的液晶電視,可以通過一個折迭柄調成各個角度,里面不停地放著此行目的地丹佛市的廣告片。

徐行所知道的丹佛是科羅拉多州首府,位于該州中北部,落基山弗朗特嶺東側,大平原西緣,密蘇里河支流南普拉特河和切里河的會合處,因為其城市的海拔恰好是1英里,所以又有「英里城」之稱。

不過飛機上播的廣告片中卻把丹佛說成是美國第三大科技城市和芝加哥以西最大的屠宰和肉類加工基地,而且每年十月十日會舉行一年一度的西部牲畜展覽會,所有最好的牲畜都會出場亮相,其中包括沃爾瑪創始人沃頓的小女兒養的那些專為圈牛用的馬匹,還有布什家族牧場里的專門提供優良基因的種豬,

把報紙放回口袋里,徐行閉上眼楮陷入了沉思,所有的資料飛速地在他的腦海中劃過,慢慢拼湊成一個看似完美的計劃,但效果如何還要實踐來檢驗。

紅灰相間的飛機經過130分鐘的飛行後平穩降落在丹佛機場,這花費了50億美元修建的丹佛機場據說是美國造價最昂貴的機場,也是世界上最大的、技術最先進的機場。這一點可以馬上得到印證,因為飛機在停機坪上慢慢滑行的時候,徐行就看到航站樓的牆上寫著碩大的att-bb的字樣,另一側的lucent也寫得夠大,中間還有start-y,看來att寬帶,郎訊和星光映佳確實都把總部安扎在這里了。

一下飛機,徐行直接鑽進了洗手間里的一個隔斷里。三分鐘之後,門重新打開,一個穿著徐行衣服的金發男人出現在洗手間里,他的手里是一本打開的黑皮證件,他看看那上面的照片又看看鏡中的自己,點點頭,微笑地說道︰「你好,我是威斯基。華盛頓,聯邦司法部檢查官!」

接著他對著鏡中的一個金發藍眼的白人男子露齒一笑,又輕輕推了推自己的兩側顴骨讓它們顯得更高一點,……有一些不太像,這就對了,照片總是和本人有一些區別,因為證件的制作時間總會早一些,如果看起來兩者一模一樣,只有兩個可能,要麼是用昨天照的相片做出來的,要麼根本就是假的,……徐行又笑了起來,

徐行月兌下外衣,里朝外搭在手上,輕松自然地推開門走了出去,沒有人注意到一個黑發男人消失在洗手間里,也沒有人注意到這個金發藍眼的男人是憑空出現的,因為他們只是一些普通人,都只能看到某一小段時空里發生的事,然後用想像和常識補上了記憶的缺漏,這樣就不會對許多事大驚小怪,

還得先去采購點東西,徐行徑直向著機場大廳邊上的精品百貨店走去,一個高級的公文包是個重要道具,當然還要兩只好筆,一套高檔西裝也是必不可少的。

十五分鐘後,徐行站在精品店的更衣室里,他已經換了一身打扮,豎條紋深色西裝加斜紋紅色領帶,手中提著一個精致的公文包,就像某個正要來丹佛城參加國際會議的高級經理人或是某個從華盛頓到丹佛出差的白宮使者。

對著鏡中的自己,徐行點點頭,臉上先是無比的嚴肅,然後做了個鬼臉,把衣服換了下來。

「幫我包起來!」徐行把信用卡交給收銀員。

「最近的會議可真多,有許多客人都到這里來買衣服,」收銀員看著徐行笑著說道,「您是參加什麼會議的?」

「這可是商業秘密!」徐行豎起手指放在嘴邊。

收銀員理解地笑了笑,打出收據交給徐行,另一個售貨員已經把所有的東西包好遞了過來。

徐行可不想打車到卡農城去,他要租一部車子,赫茲就是美國最大的一家租車公司,其次的兩家是艾維斯和國民,而機場大廳離徐行最近的就是赫茲租車公司的服務櫃台。他在櫃台面前稍問了幾句便訂了一部車子。

在這個國家租車很方便,只要你有駕照和錢或是信用卡就可以租到從最破到最好的所有車子,徐行租了一輛00年出產的路虎探索者2,這種內部空間比較大的車子可以讓他的脖子舒服一點,而且在這種地方太好的車是沒有必要的,尤其對自己將要偽裝的身份而言,這種三天租金為186美元的車子是再合適不過了,何況因為今天是周末還打了八折。

服務員查看了徐行的駕照和信用卡,接著在電腦面前操作一陣,打出一紙收據交給徐行,徐行沒有買車保險,這是很不必要的,因為他根本不會還這部車,而出租公司和保險公司有一個長期協定。

三分鐘後,一個服務員把一輛看起來全新的路虎車開到邊門口,他讓徐行自己檢查車輛性能及機油、剎車油、變速箱油、動力轉向機油、引擎冷卻液和洗窗液。徐行倒也沒有客氣,他可不想半路上拋錨再去換車,好在這輛車並沒有什麼問題,油箱里也是加滿油的,這說明還車的時候也必需是加滿油的車子,當然可以在另一個城市還這部車,這就是在連鎖公司租車的好處了

徐行從丹佛城順25號高速公路往南一直開,丹佛市是百事公司的總部所在地,公路經常出現巨大的百事可樂的廣告牌,卡農城離丹佛有三個半小時的車程,它並不在高速公路邊上,而是在落磯山中。

車子在高速公路上跑了一個小時,前面就是coloradosprings了,前面的車突然一輛接一輛地停下來了,車隊很長,徐行並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事,通常在正常情況下,高速公路是絕不允許停車的,不過所有車子都安安靜靜,既沒人按喇叭,也沒人叫罵,這和在紐約的情況並不一樣。

徐行手搭在方向盤上,眼楮卻看著路邊的落磯山的美麗山色,這時已經九月,科羅拉多已是秋意近人,遍野的歐洲山楊樹有些已經開始變色,遠遠可見派克斯峰高高聳起,蒼濃迭翠的深碧樹叢中夾雜著金黃或是火紅的樹葉,山風陣陣,碧玉黃金在風中輕搖不止,層層迭迭好像水浪翻卷,葉浪翻卷散映秋陽,晶瑩閃耀如波影點點,煞是生動耀眼。

約莫等了幾分鐘,前面的車終于啟動了。當車子向前開出幾十米後,徐行望見路邊有一大群列隊行走的野鴨,正在大搖大擺、不緊不慢地從路的左邊過往到右邊,看來它們在這個城市里相當受歡迎,如果這是在其它某些國家,它們連躲在蘆葦叢里都會被拉出來做菜吃,這種人對動物的寬容倒是相當的有意思,徐行禁不住微微一笑,

「現在到卡農城還有兩個小時,今天周末,晚上住那里似乎有些不合適,」徐行心忖道,他的眼楮卻一絲沒有放過車窗外那大片大片的美麗景色,「不如就在這外頭過上一夜!」

主意已定,徐行在下一個高速公路出口轉了出去,再往右轉,便開上了鄉間小道。相隔一段便會經過一座造型別致的鄉間小屋,有的白磚綠頂,有的紅牆青瓦,有的木身白牆。

道路兩邊種滿了農作物,有葡萄、漿果和各種果樹,也有黃豆和麥子。遠一點的草地上,牛、馬、羊在靜靜地吃草,然後又看到雞、鴨、鵝、駝鳥在嬉戲,還有一群長頸鹿安祥而美麗地在路邊的小樹林里看著經過的車子,在一座小屋前的草地上,徐行居然還看到一只來自潘帕斯草原的小羊駝,

突然,一只小長頸鹿跑到了路中,擋住了車子前去的道路,徐行來了個急剎車,那鹿跑到路邊的草叢中,又回過頭來好奇地望著他。徐行想起廣告片上說的那些事,心中一動,伸手到邊上的袋子中拿了一塊面包在窗外晃了幾下,那只長頸鹿就慢悠悠地走回過來,一點不見生地在徐行手中吃起面包,吃完後還用又長又厚的舌頭在徐行的手心手背上舌忝了幾下,徐行只好借著撫模它那小腦袋的機會把那些口水擦回到那美麗的皮毛上,然後發動了汽車慢慢離去,

車子在半個小時後已經開到了派克斯峰的山腳下,清涼的山風帶著山楊葉的幽香從山間飄過公路,又從窗子中毫不吝嗇地鑽了進來,充滿了這小小的空間。

不經意,徐行瞥見前面山腳火紅一片,煞是好看,落磯山海拔在北美大陸上還算較高,秋天來得甚早,但見土路兩側楓樹枝斜紅葉翩翻,景色如畫,讓人留連忘返。中秋一過,便已寒涼,且多為陰霾天氣,這日卻是罕見的陽光明媚,野外許多雜樹葉子都已染成金黃,楓樹更是一片火紅,在道路兩旁交疊織錯,燦爛若錦。

徐行邊開邊看,心中一陣如痴如醉,不覺將方向盤一打,車子向著那片山紅開了過去。到了處三岔道,見那邊野楓連綿成片,間中雜樹甚少,宛如火燒雲般壯麗非常,心中不禁忖道︰「這條路上竟有如此美景,卻不知若是再往前去又是如何呢?」

又過了十多分鐘,車子開進了一條小土路,邊上就是一個小小的山丘,從路面向南是一個不高的斜坡,地面上長滿了野薔薇,每一棵都是含苞待放,但香氣已經充滿了整個山谷。

徐行深深地吸了口氣,慢慢地把車子在一個山坳處停了下來,急切地鑽出車子,一踩這片柔軟的土地,他開始貪婪地呼吸著這都市難得的清新空氣。

他屈膝跪了下來,伸手抓捧起一把濕潤的泥土,讓土從指縫中緩緩落下,泥土中夾帶著夏的熱力和秋的氣息,而那濃烈的薔薇芬芳讓他沉醉地呼吸,山風陣陣,耳邊已經听到遠處有細碎的流水聲,大概是山中的清流吧!

這無邊山景加上清風流水,晚上又可以對著星辰發夢,這豈不是他最大的樂趣麼!徐行面上露出一絲微笑輕聲自語道︰「山中多美景,無怪那麼多人喜歡呆在山里了!」

「救命!」遠遠地傳來一聲求救聲,聲音已經有些微弱了。

徐行嘆了口氣,為什麼他連一個人安靜地呆上幾分鐘這種簡單的願望都無法實現,他搖著頭,但還是站了起來,慢慢地向著那個方向走去,向著那呼救聲同時也是水聲的來處走去。

不至十步,就可見花木幽深處,一眼清泉輕輕柔柔地注入小溪,于亂石間隨心所欲的蜿蜒而行,滋潤得周遭綠草如茵,徐行沿著這一溪清流緩步而行,漸至花木深處,只見周圍佳木籠蔥,奇花點點,怡人心神,又轉了幾轉,來到一處四面皆綠蘿碧葉之地,幽深靜僻,只偶有一、兩聲清脆的鳥鳴。撥開一片樹叢,走上另一片草地,徐行听到那水聲已經越發的清越,而水聲中還夾雜著粗重的喘息聲。

站在草地上,十米之外是一個小小的湖泊,寬不過百米,湖水由山間的溪水從一頭流進又從另一頭流出。山水毫無污染,水色透明,一路歡快地從石頭的山坡流下,敲得亂石與湖水叮咚作響脆聲入耳。湖水清澈見底,游魚隨影四動,湖底青石成塊。遠處水中還有一家大雁在游著,六只毛絨絨的小雁緊緊追隨著父母,煞是可愛,湖岸周圍是多刺的灌木叢,看上去非常的寂寥。

「救命!」前方五米處的一叢青草後傳來微弱的呼救聲,那邊上放著一個帆布大包。

徐行已經看到那叢草被一只手緊緊地抓著,卻沒有看到人,再左邊兩米的地方就是那湖水流出的水道,徐行已經可以看到那清澈的流水歡快地唱著歌奔下山去。

「流沙!」徐行抿了抿嘴,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他記得自己走過的每一個立足點,他可不想也陷入這樣的天然陷井里無法自拔。

徐行的一只腳輕輕點在那叢草邊,他已經看到那個只露出大半個身子的人了,這是一個長著淺黃色頭發的男人,他有著尖尖的鼻子和深陷的灰藍色眼楮,他還在不斷地下沉,他的手抓著草,而那叢草的草根已經有些松動,他不敢再動,生怕草根一斷他就被無窮的大地吸了進去,他的眼里滿是絕望,直到他看到徐行的腳,那眼里才發出一絲渴望的光。

「救我!」他聲音十分微弱,長時間的掙扎已經耗盡了他的精力,他的大腿之下全在土里。

徐行打量了自己的腳邊,然後一把抓住那個男人的手,突然感覺自己這片地也在開始下沉,苦笑了一下,手一抖,向後急退了一步,站回到上一個立足點,他的手沒有放松。

在兩個巨大的拉力下,男人臉上現出了痛苦的表情,徐行慢慢發力,那個男人的膝蓋已經露出了地面,他不能太用力,要不然可能會把那只手給扯下來,倒送了男人的性命。

徐行再退一步,男人已經被拉出來了,這是個結實的男人,個子倒不太高,最多五尺六吋,徐行把他提到五米外的一個安全的草坪上。

「好好休息一下,自己按摩腿部!」徐行把剛才順手拿出的那個大帆布包放在他的身邊,男人的身上全是泥污,那張臉上也滿是汗水和砂土,他趴在地上不停地發抖,嘔吐,接著大口喘著粗氣,再好一點時,他開始不停地吶吶自語,開始感謝著上帝和瑪麗亞還有他們的兒子耶蘇,感謝他們听到了他的禱告,派了一個上帝的使者來把他拉出了地獄。

「我什麼時候成了那個上帝的使者了?!」徐行真是哭笑不得,他可不想听這個男人對著那個一直沒有出現過的上帝感恩,當然他也不想讓別人一個勁地感謝自己,如果可以,他希望這個男人現在快點拿上他的那個包立刻消失。

放眼望去,只見那邊離小瀑布最近之處有一塊青碧色大石,倒似長年被水沖刷而成,平整光潔,徐行向那處小心走去,懶洋洋地坐在青石之上,解了鞋襪,赤腳浸入清清溪水,耳中聆听那溪水流轉時發出的清脆叮咚聲,一面把手探入石邊流下的瀑水之中,只覺清涼沁骨,好不舒服。

不知過了多久,徐行回頭望去,那個男人仍然呆坐在草地上,他兩眼望著藍天白雲,流著激動的淚水,和汗水混在一起,臉上滿是泥污,雙手合拳在胸前,一副劫後余生的悲壯神色,可是在這四處紅葉綠草茵茵濃霞輕碧間或金黃的山野美景之中,這樣的情形倒顯得有些可笑。

徐行站起身來向他走去,他也不穿鞋,就那麼赤足踏在這草地沙石上,地面粗糙觸腳卻別有天然之趣,比起在城市里走在水泥大馬路上可舒服多了。

那男人看到徐行回來,突然站了起來說道︰「謝謝你救了我的命!我叫洛基.思。」他伸出手來,突然又縮了回去,大概是看到自己的手實在太髒了。

徐行看了他一眼,打開車門,從車里拿出一瓶水遞給他,嘴里說道︰「你的車呢?」

「謝謝!在山下面,我是上來采水樣的!」洛基接過那瓶水擰開瓶蓋喝了幾口。

「采水樣?你是公共衛生處的?」徐行問道。

「不是,我是科羅拉多州立大學農學院的教授,」洛基看到徐行似乎有些不解,便跟著說道,「我住在附近,離這里大概六公里,這一段時間有些植物生了非常奇怪的病,樹葉變黃了,還發現了一些奇怪的水鳥的尸體,死因不明!」

「所以你順著水流看看有沒有被污染?」徐行皺皺眉,洛基所說的那顯然是因為地下水受污染引起的,而所有控制昆蟲、嚙齒類動物或雜草的各種化學藥物最後都將加入緩慢運動著的滲流水而開始其流向大海的漫長流程。

「我們查過資料,二戰時這附近有一個化學兵團的落礬山軍需工廠,後來它們被租給一家公司生產殺蟲劑,那個時候就有相同的報告,這一次我們相信是有同樣的事情發生了!」洛基氣憤地說道,「政府說這上面已經沒有任何廠了,但我還是想取一些水到城里做檢查!也許他們在山頭上噴灑過大片的殺蟲劑!這些東西又合成了新的化學藥物!」

水體中的各種藥物在天然的條件下可以自行合成新的藥物,這種作用可能連化學家都無法理解,然後浮游生物攝取了水中的毒物,草食動物再吃浮游生物,小的肉食動物又吃掉草食動物,大的肉食動吻吃了小的肉食動物,藥物在食物鏈中不斷放大最後致人死命,

看來洛基是個對環境保護相當關注的民間人士,剛才徐行就看到帆布包里滿是裝著水的小瓶子,也難怪他那麼憤怒,這樣美麗的山水之景如果被殺蟲劑和化學工業給毀了,那任誰也會生氣!

洛基又接著說道︰「也許我們的飲用水也已經被污染了,等到有一大堆人說自己得了癌癥那就太遲了,我要告訴那些官僚們,這些事不是孤立的!」

「也許是砷!」洛基突然又自言自語,「這事發生過兩次!」

徐行點點頭,丹佛原先的采礦業發達,也許把山里的礦挖出來後留下了含砷多的礦渣,砷進入人體確實會引起中毒和癌變,不過看看這個滿身是泥的洛基,徐行心底嘆了口氣,也許現在的洛基才是被污染得最嚴重的。

徐行說道︰「你可以到那里去洗一下!那邊是安全的。」

徐行指著自己腳下剛走過的路,又指了指自己剛才洗過手的地方。洛基猶豫地看了看徐行又看了看剛才自己落入的那片流沙地,伸手模了模自己身上已經開始發硬掉落的泥塊,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沿著徐行的腳步向水邊走去。大概也是因為認為徐行可以救他一次,一定也可以救他第二次吧!

不管岸邊有沒有流沙,在這樣寬不過三米的山間小溪中洗浴都是安全的,所以三分鐘以後徐行已經听到那個洛基在水中放聲歌唱,唱的是一首美國的鄉村歌曲,曲調優美歌詞質樸,不過歌中帶著太多的顫音,相信不是原作的本意,多半是這個死里逃生的男人想時時刻刻讓自己感覺還活著的跡像,倒把山頭的野鳥驚飛了不少,

徐行搖搖頭,慢慢地在這山坳里四處走動起來,時不時輕輕蹲下來看著一株從來沒有見過的植物,接著又是下一株,有個結著米粒狀紅色果實的植物引起了徐行的注意,這是澳洲臭球果,因為它的氣味獨特,濃郁而持久,所以當地的土人把它的漿果汁涂在臉上用來防蚊蟲叮咬,只不過,它還有一項別的作用,

徐行輕輕摘下一串臭球果,用一片山楊葉包著放進口袋里,接著又四下里尋找自己認得的草木。

時間過得真快,因為在山坳里,只不過四點剛過一刻,太陽就快下山了,半空中雲瓖金邊,鎢金血色落霞如歌,橙紅色的落日余輝掠過對面的山頭上灑在綠色的樹林中,在地上劃出長長的陰影,山風吹過樹梢,幾片紅黃相間的殘葉在枝頭掙扎了幾下後終于落下,接著被風遠遠地帶到小溪的那一邊,又晃晃悠悠地在空中打著旋子,這是山坳里的獨特氣旋。

徐行站了起來,左手輕撫著一棵紅線楓,靜靜看著火紅的夕陽慢慢落到那邊的山下,再有片刻,夕陽雖未全沒淡月已現天邊,微風鼓起衣袂輕拂不已,如許美景襯得徐行直似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

「這是落磯山特有的紅線楓。」洛基站在徐行的身後說道,他只穿著一個大褲叉,剛才一直刻意站在有風有太陽的地方,好讓陽光和著風力把自己身上的布片吹干,而他其它的衣服此刻正在車邊的小樹上枝上迎風招展,他已經看了徐行好半天了,一直屏息靜氣,不敢弄出半點聲響,現在大概是看到徐行在撫著樹發呆,以為他不認得這棵樹,便殷勤解釋。

徐行沒有說話,一直到夕陽完全落下也沒有回過頭來。

「你可以到我家用晚餐,」洛基清咳兩聲,小心翼翼地說道,「離這里並不遠!」

「不用了,我晚上還要趕路,」徐行緩緩地說道,「你走吧!」他也沒有回頭,語氣也十分冷淡。

洛基有一些受到傷害的感覺,他又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什麼話,只是走回到車邊把已經干的衣服穿上,拿起自己那個滿是水樣的帆布包悄悄地走了。可不到半分鐘他又走了回來,手上拿著兩根有分叉的干樹枝插在地上,月兌下上衣穿在樹枝上,又從包里拿出一只標水樣的粗大簽字熒光筆在上衣繃起的表面上寫著︰「danger,quicksandbylake!」(危險!湖邊有流沙!)

洛基滿意地看著自己做的標記,相信每一個經過這里的人都會看到這件破衣服,也會看到那個在夜色中發著淺淺黃光的警示標志,他抬頭看看十幾米外的徐行那絲毫不動的背影,有些失望,接著就光著膀子拎著大包慢慢離去

美妙的夜晚終于可以一個人獨享了,徐行露出一個微笑,慢慢地走回到大青石邊坐下,耳中偶聞秋蟲的清鳴,鼻中嗅到不知名花草散發出來的芬芳,只覺渾身神清氣爽,走回瀑布邊,坐在那塊青石之上,山中涼風偶爾迎面拂來,草葉芳香吹得人薰薰欲醉,水汽拂面卻又讓他漸漸清醒,踩在清淺的山澗之中,看著白雲樹影在水中混成一體,此時情形,只有「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夜黃昏」之句方可形容其十一。

徐行自小思緒就多變幻,眼中看到此景,想起這句唐詩,接著由李商隱到李大詩仙,自然又是一句名句,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就這三轉兩轉,又勾起了他滿月復鄉愁來。

就在這半夢半醒之間,徐行想到自已遠在數萬里之外的家鄉和杳無音訊的至親,不知何時能夠相見,頓時滋生滿懷惆悵,悶悶地無以排遣,不由嘆息了一聲,抬頭朝天而望,三千米上的天空中,那魚鱗般的白色雲朵已經被風向北邊吹去,露出一整片暗藍色的天際,

但見那夜空藍碧透澄,月亮分外皎潔,山脊已經被月光灑得一片銀色,今天夜里果然又是一個無比璀燦的星辰大海,平眼望去,樹叢葉下只只螢火蟲打著黃綠色的小巧燈籠在夜風中起舞,小小的身體沐浴在朦朧的光暈里,高大的楓樹便如罩上了一層輕垂的雪白紗羅,隱隱透出一絲朦朧血色,樹影婆娑,悄然四立,山谷中靜謐非常,更襯得眼前情景如夢似幻的不太真實。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徐行睡眼朦朧睡意漸濃,身子慢慢一傾,居然就在這大石上倒了下來,又沉沉睡了過去

十一點了,此刻,紐約市的陳尸所,看上去與其他城市的陳尸所一模一樣,只是有人在門上掛了個聖誕花環,尋思這放花環的人要麼是想整天過節,要麼是生來就具有恐怖嚇人大幽默感。

莫停在走廊里不耐煩地等著,沒有煙的三個小時真是難挨,他來回地走著,有時想著尸體,有時想著自己手頭那幾件案子,一直到尸體剖檢完畢。

房間里,驗尸官本頓對他招招手,他走進雪白的剖檢室。本頓正在水池邊使勁地刷洗雙手,他個子高大,頭部長得像只可愛的卡通豬,說話哼聲哼氣也像一只豬,但開膛破肚的動作卻敏捷有力,像一只強壯的野豬。

「剛進行完尸體剖檢,等了很久吧!」本頓帶著歉意地說道,莫停揮了揮手,誰都不應該抱歉,誰讓這個城市天天有那麼多人莫名其妙地死去呢!

「結果怎麼樣?」莫停急切地問道。

本頓點著尸體對他說著自己的猜測,莫停細細地听著,做著記錄。

本頓說完後打著呵欠回家,而莫停在剖檢室呆了幾分鐘,仔細捉模和思考著剛了解到的情況,然後出門,走進涼意浸人的夜霧中,半天都沒有出租車來,他的腳都麻了。

「干個警察可真他媽苦!」莫停恨恨地罵了一句,下意識地去模胸口,那里沒有煙,他嘆了口氣,前面一部巡邏的警車開過來。他揮手攔住車,朝方向盤前的新手出示證件,命令他把車開到第五十九警察管區。明知這樣做是違反紀律的,可管他娘的,夜還長,不能再等了,艾絲利在家一定已經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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