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月以來,蘇有禮日日都是去牛嶺那邊上工,按著這十里八鄉的規矩,干活的向來都是留中午那一頓飯。
但蘇錢氏是絕不肯吃虧的,李家也不至于缺了他一頓飯,是以,蘇有禮每日都是大早上的就過去,天黑了才回來。
蘇錢氏在一邊又有話說,「這好好養大的兒子不是自己的,倒是幫人家養了!」要多難听有多難听,無非便是想著蘇有禮要早點回來干活,卻又不想讓他家里吃飯。
這是又要馬兒跑又不讓馬兒吃草。
天底下哪有如此便宜的事情?
而今,蘇有禮回來給半夏帶了這麼句話,說是木薯不能賣了。
半夏心里有些翻江倒海,這木薯賣得好好的,怎麼說不能賣就不能?這漫山遍野那麼多的東西,即便郭氏日日去賣,總也不至于賣得完啊,何況也沒有听說有人搶生意,難道是這其中有什麼?
正在這般想,外頭又是蘇錢氏刺耳的聲音,「這個家我怕是做不得主了,老了老了還是早點死的好,免得留在這里礙著你們的眼。」
即便是詛咒起自己來,蘇錢氏也是毫不嘴軟的。
外頭又是周氏挑撥的聲音,本來就是個看戲不怕台高的主,更不用說水萍還在半夏手上吃了虧,「娘,我們可是規規矩矩的每日都把錢拿回來了,至于別人,人家親戚多,誰管得住呢。」
一刻都不能消停。
半夏很是了然,推推蘇有禮,「爹,快把工錢給女乃女乃拿去。」
蘇有禮這才反應過來,模模口袋,便去了堂屋,不過片刻工夫,蘇錢氏果真就噤聲。
半夏這才能跟蘇有禮說上幾句話,「爹,你那頭的活計差不多做完了沒?」
「幫你三叔外公那頭,先是撿漏刷牆,然後又是壘灶台,給編了新的籮筐一類,是做好了,後來又去打了井,明日再去幫忙磨豆腐就成。」
半夏懂了,蘇有禮在那邊的活計怕是早就差不多了,要不然就連編籮筐磨豆腐這樣的事情也出來,怕是外公那邊生怕他身子沒有養好,安排活計的時候可見是煞費苦心,瞧著這也差不多了,木薯的事情半夏也想過去一趟。
次日便是跟了過去,蘇錢氏那頭,半夏自然是說過去瞧瞧,到時候拿木薯回來讓大家嘗嘗。
李老爺子見半夏來,模著胡子嘿嘿笑。
遠晨依舊是眼楮亮晶晶的叫姐,小模樣讓半夏很是心疼,她默默遠晨的頭,「遠晨乖,姐一定想辦法讓你回家過年。」而且以後再也不要被趕出來。
蘭草在一旁跟著用力點頭,「呆子!我就說不會扔了你,呆在這不好?下次誰要是敢笑話你我拿大巴掌抽他!」
半夏隱隱有些明白,這小孩子玩鬧,自然是什麼話都說的,遠晨一直在外公家里怕也不是那麼回事,見他小心翼翼的模樣,半夏再一次做了保證,他這才笑了出來。
郭氏是個直性子,見半夏來就道,「我倒是想給財迷分分銀子了!」
半夏心里卻是惦記著蘇有禮的話,「大舅媽,為什麼木薯不能賣了呢?是有人搗亂還是?」
這是半夏幾日以來,想的最有可能的結果了。
郭氏撲哧一樂,「瞧你這小腦袋想什麼呢,你也不瞅瞅你那幾個舅舅,別人要搗亂,咱是那怕事的人?」
這倒也是。
「是這樣,你外公跟舅舅倒是沒有料到這麼好賣,好的時候有百多文,就是那不好的時候也有幾十文,踫上集日更是好賣,這隔日去一回,之前要是挖多了就煮熟,你舅舅用車拉著去算一文一碗的賣,這樣下來,我們就有了六七兩銀子……」郭氏笑得一臉的心滿意足。
半夏嗯嗯的點頭,她雖然心急,但想著自己一問郭氏歪樓怕是更加厲害,就等著,果真就听她說到了,「這樣無本的買賣要是能夠長長久久的做下去多好,但木薯沒了也沒法子。」
「沒了?」那好多山頭的木薯啊!
郭氏撇撇嘴,「可不是!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走漏了風聲,你舅舅他們去挖的時候可是很小心的,這又沒有見有人去賣啊,近一點的地方挖光了,他們打算去遠一些,哪知道到處都是坑,木薯可不就是沒有尋到。」
敢情是如此。
等半夏跟郭氏幾個到了嶺頭之上,見這一地的狼藉之後,更是搖頭,這……簡直像是被搶了似的。李老爺子四下刨刨,拉起來的木薯也都是短短一根。
要靠這樣的工夫,這木薯就太浪費人工了。
郭氏很是惋惜,「哎,這倒是什麼人,這麼能吃?我們賣了這麼久,也就見這樣啊。」
她這話,讓一頭霧水的半夏福至心靈,這木薯要說能吃,知道的可不是只有自己,而後還有那個……土匪?
難怪當初問得那樣詳細,難怪給了五兩銀子都不心疼,照郭氏這樣賣下去,豈止是五兩銀子,這是獨門生意好不好!但現在說什麼都遲了。
往事不可追啊,半夏踢踢地上的木薯梗,「只能等明年了。」
李老爺子呵呵笑,「丫頭可別這麼想,這木薯是多少年長成這樣,明年豈是那般容易長出來的。」
原來是說這個,半夏倒是很有信心,「外公,剛在屋子里的時候,不是說有很多老的,就放在一旁嗎,這吃著太硬,別人怕是不願意買,我們今年的生意到這,但明年還有啊,不然我也不會讓你跟舅舅一起上嶺頭了。」
「半夏你說。」一旁的二舅舅似乎想到什麼。
半夏拿過一根木薯梗,蹲在地上,「這東西,留著明年就能種了,我們在地頭上挖一個坑,把這木薯梗一層層的埋進去,等明年冒芽的時候,砍這樣長的一截,就可以種進去,到時候收獲的也可以賣啊,木薯葉子能夠喂牛又能夠喂豬……」
只差沒說木薯渾身是寶你值得擁有了。
結果就是,李老爺子跟兩個舅舅,吭哧吭哧的在嶺頭上刨坑,半夏回來,見郭氏把錢都搬出來,她也不客氣,先是分成一半,而後支出蘇有禮這些日子的工錢,又算上之前賣壇子米酒辣椒粉一類的銅板,手頭上依舊還剩下近三兩銀子。
抓在手上沉甸甸的,連心都變得分外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