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放下防備的半夏,在回去的路上就自在了許多。
看見什麼她都覺得有些興致勃勃,這路旁被老鼠洞鑽空了的圍牆,這在牆根之下嘮嗑的老漢,這冬日里**出來的河床,只余中間還是有水潺潺而過,兩邊是細沙跟鵝卵石,圓鼓鼓的慵懶躺在那。
有風,冬日剛出的太陽也有些慘淡,半夏眼里卻依舊覺得溫暖,看著這些也很有興味。
半夏拉著烏梅的手,直直的從河岸下到鵝卵石的地方,「大姐,我們下去撿一些漂亮的石子!」
以前怎麼沒有發現這地方還挺美?
東望村跟西望村,便以這條河分界,東望蘇家是大姓,西望則以韋家居多,也不知道在這棲居了多少歲月。
很快,半夏翻翻撿撿,在這仔細挑著,太陽照耀在河水里有些刺眼,岸邊灌木颯颯響,她眯縫著眼楮,把那白色帶波浪線條的鵝卵石捧在手上。
烏梅听半夏嘻嘻笑著,有些猶豫,再看一眼,想說什麼又閉上了嘴。
半夏扭頭的時候,就見烏梅如此糾結,「大姐,怎麼了?撿一些放去,放窗前也挺好看,我們拿一個大大的海碗,把這些漂亮的小石頭放進去,我給你養蒜苗,到時候長出來,綠油油的在石頭上,又好看又能吃!」
沒有玻璃瓶,這也是個折中的法子。
烏梅依舊一副好脾氣的模樣,軟言軟語的對半夏說道,「半夏,你真的是那樣想的?」
「想什麼?」
「就剛才你跟姑姑說的那些話啊。」
剛才?半夏眯著眼楮又打量了一下烏梅,「誰讓大姐這麼美,我這不是怕姑姑拐了你去嘛!」
烏梅臉色又是一紅,瞧著紅撲撲的,穿著的衣裳雖然不鮮亮,也顯得亭亭。
「但……」
半夏回過神來。「大姐,你可要想清楚,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你雖然是好心好意,但難保小姑姑就這樣,你看她請你過去,本來就透著詭異,過去了哪里是帶孩子,還有屋子里的人也古古怪怪的,你性子太好,千萬不要讓她拿捏住你,到時候你想想薄荷跟二伯父二伯母該多難過?」
說了這麼一通,烏梅點點頭。「我曉得的,我想著是親姑姑,總不至于……」
蘇春兒那麼明顯,烏梅總不是傻子。
「你曉得就好,反正有些事情不願意就不做。既然姑姑是親戚,要她真的疼你就不會讓你為難,要是不疼你,你何必理會她對不對?」半夏說起道理來總是一套一套的。
烏梅想想也無法反駁,只擔憂,「半夏你剛才說話太狠,你還小呢。這有些事情不要太操心,沒事的,啊?」
「我怎麼狠?女乃女乃十日八日的,總咒我們的死活,我這不過是有口無心不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也不會手下留情。」半夏張口就來。
最後。等兩個人捧著鵝卵石回到家里的時候,也沒能說出個對錯來。
烏梅鑽進灶房里去幫忙做飯。
半夏則拿著兩個鵝卵石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著,發出得得得的聲音。
李氏朝著她微微一笑,有些奇怪,「這是怎麼了。你去你小姑姑那?」
以前半夏除了牛嶺,可從來沒說過自己主動去哪。
「娘,說來也好奇怪,為啥她突然帶大姐過去,我們過去哪里見到米花,她那屋子里還有一大伙人在那,看人的眼光真的好不舒服,她還叫姐姐大妮。」半夏想不明白,索性一股腦兒告訴李氏。
本來見半夏在那擺弄石頭的李氏,只是隨口問問,沒想到還真的問出一些什麼來,臉色就嚴肅了很多,手頭上的菜都放在一旁,坐過來一些,「半夏,怎麼回事,你從頭到尾的跟娘說說。」
見李氏突然間緊張起來半夏有些納悶,也還是老老實實重復了一遍,包括在路上的話,還有蘇春兒讓她拔菜秧,進去之後見到的幾個人,蘇春兒那奇怪的表現,而後就是被帶去屋子里,出來的時候又遇見一個從窗戶里出聲的人。
「娘,究竟怎麼了?我就是怕大姐吃虧才一起去的,但人那麼多,也不知道姑姑怎麼想的,反正出來的時候她還罵了我,我給罵回去了,她要是打什麼鬼主意,我就咬著她不放,總要加倍奉還的!」半夏想著蘇春兒那副德性就來氣。
反正在她眼里,這麼一大家子,她可沒有那種所有人都是親人自己人的想法,她的家人就是李氏蘇有禮還有哥哥弟妹,包括二房的人,別的要說五叔還稍微好些,這跟血緣既有關系,也不能一概而論,比如那個總是企圖和稀泥的爺爺,比如那個精明會計算的大伯,他雖然能干,但在他眼里顯然是三房總不至于有自己家人重要,他這樣想半夏一點都不怪他,但他總是覺得三房傻子一樣好算計,也別怪自己跟他沒有什麼親情。
是以說出這些話來,半夏沒有半絲愧疚。
李氏的眼神卻有些復雜了,「半夏,你也不要恨他們,總是你的長輩,這些是長輩之間的事情,你還小呢。」
跟烏梅的語氣,何其相象。
半夏呵呵一笑,轉移話題,大人做事總是不想牽扯到孩子,但小一輩的自然生活在這言傳身教之中,想要不受影響又怎麼可能呢,只她不希望李氏擔心,「娘,到底有沒有什麼事啊,透著怪異。」
「沒事,娘在想,那生菜秧子不要也好,我們這邊還有白菜種,點上去也已經發芽了,生菜很快就有,還有萵筍,也夠吃了的。」李氏也順嘴說道。
說到這,半夏也來了興致,「娘,給我兩個大海碗好不好,我保證不弄爛,裝上水,我把這鵝卵石放進去,可漂亮了,再養兩個蒜頭,會長出蒜葉的,到時候用來炒菜!」
李氏沒有反對的意思,半夏就自己去搗鼓了。
見半夏忙活,李氏出了自家的房門,往灶房那頭看去,「烏梅,你娘呢」
「在熬藥呢!」
李氏繞到堂屋跟灶房中間,兩堵牆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巷子,孫氏灰撲撲的身影就蹲在那,手里拿著一把蒲扇在愣神,連藥撲出來都不知。
李氏趕緊過來,把蓋子揭開,「二嫂,你想些啥呢?」
孫氏這才回過神來,手忙腳亂的又是把火撤出來又是揮動扇子,而李氏從側面看著她的面容,皺紋居然有些深了,想當初自己嫁過來的時候……
哎……
「沒啥,你二哥的腿都沒好,愣是要出去,這問他他又不說什麼事,你說這天凍地寒的外頭能有個啥,他什麼都不說……」孫氏一臉的酸苦,她想著蘇有義那副樣子,總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夫婦兩,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呢?
李氏安慰道,「他二伯是個能做大事的,咱又不懂他那門道,要說你也不要瞎操心,這麼多年過來可也沒吵過架呢,哪次他不是站在你這頭。」
孫氏心里有苦說不出,心道還不如吵幾次。
但她本來就不是個愛說話的,剛才要不是實在憋屈,她也不至于跟李氏埋怨那麼多,說出來倒也好受了許多。
見她如此,李氏一臉慎重的拉著她的手,「二嫂,我跟你說個事情,早上他小姑過來帶烏梅過去,這事你知道伐?」
「過去做啥?」
李氏聲音又低了一些,把剛才問到半夏的事情又說了一說。
孫氏喃喃說道,「前天她還回來過,就是用家里拿豆腐,說是那邊的大妮……燙傷了,這用豆腐做啥?今早也是這樣,我瞧見她四嬸也端了碗豆腐進了房,這沒油沒鹽的怎麼吃啊?」
李氏的臉色又更慎重了一些,要說剛才她還只是懷疑,此時怕是有了六七分把握,「那豆腐,可不是用來吃的。」
見孫氏不明白,李氏索性挑開來說,「我這是小人之心揣摩的,你姑且听听,多提防一些總不至于……」
听李氏說話這樣嚴重,平日里又是個不說是非的,孫氏臉色都有些變了。
反正早說晚說都一樣,「他小姑正月回來的時候,話里話外都是婆家有好日子過了,她那佷女要嫁個好人家……這大妮燙傷了,過來端豆腐,今日這樣急急忙忙的拖著烏梅過去……你還是多留點心吧,烏梅可經不起這樣的事情。」
不得不說,涉及到這等事情,李氏可是很敏感的,畢竟在她自己的親事上,就有些折騰,好在結果還是好的。
但同時也明白這其中的關節。
這話正好被出來找蒜頭的半夏听了個正著,雖然只是一點半點,也恍然大悟,原來不是自己多想,而是自己壓根兒就沒有往那個方面去想!多大點孩子就議親,再回想窗戶里那語氣,怕就是大妮了吧。
蘇春兒果真是做得出來!
孫氏總算是明白了過來,手有些發抖,「你是說……她……烏梅……」
說話都不利索了。
李氏的聲音卻很堅定,「我估模著,韋家那頭,騙眼。」
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