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到葉安然的靠近,柯子墨臉上似笑非笑的弧度霎時凝結起來。轉過頭,背對著葉安然,渾身散發著一股生人勿進的冰冷氣息。為什麼要注意他?不是已經決定要把他拋棄嗎,為什麼還要來干擾他!放在腿上的手緊了緊,一邊恨自己到了這種時候,還被她牽著情緒,一邊又惱她總是不放過他,明明棄了卻又這麼不干脆。
並沒有因為柯子墨的抗拒而止步,葉安然像是什麼也沒發生似地走過去,「阿墨,我累了,你帶我去你房里休息一會吧。」聲音清冷中帶著點溫柔,不僅柯子墨傻眼了,就連坐在一旁暗中看戲的眾人也沒弄清狀況。
皆是不可思議地齊齊看向葉安然,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听錯了,這是葉安然會說的話?他們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即便彼此間真實的關系,並沒有表現出來的親密。但到底是一個圈子的,彼此間的性格,雖說不能全部了解,但大致還是知道的。
葉安然性子高傲,事事要強。什麼事都想高出別人一籌,便是找男友,首要前提也是人上人,配得上她的那種。當初轟轟烈烈地倒追柯子墨,最大的原因何嘗不是柯子墨是所有年輕一輩中的天之驕子?帶出去倍有面子!
現在天有不測風雲,柯子墨出了車禍,雙腿已被斷定再也站不起來。按葉安然以往的行事方式,不說重新找個男人充當顏面,與柯子墨斷了聯系那是肯定的!
前一個多月的日子里,不就是這樣嗎?不理不睬,連看一眼都未曾有過,怎麼臨了了,卻又是這番作態!不要說什麼葉安然突然良心發現,真的愛上了柯子墨,甘願陪著這樣的柯子墨度過一生的鬼話,這簡直比去年年尾盛傳的世界末日,還要讓人難以置信。
沒有理會別人的震驚,以及柯子墨本人的錯愕,葉安然平靜地上前。扶住車輪背後的扶手,後推、準備轉個方向離開。這里的熱鬧並不適合現在的柯子墨,每一聲討論,每一聲描述,都是在他心口上撒鹽,提醒著他不能再和常人一樣行走的事實。他本應該是站在巔峰中的強者,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帶著笑容默默承受著別人有意無意的暗示。
意識回籠時,柯子墨並沒有掙扎,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葉安然,是要把她從里到外都看透一般。不是不想躲開她的靠近,而是不舍,不舍她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他掃了顏面,失了高傲。即便心里對她失望了幾百回,柯子墨還是該死地顧忌著她的情緒。而且,心底那點淡淡的喜悅,他騙的了別人,卻騙不了自己。
低著頭,感覺到另一邊若有似無的幾道視線,葉安然敏感地抬起頭。只見爹地含笑的贊許眼神,葉安然的心暖了暖。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她最大的幸運就是有著這樣一個完美的爹地。不僅給了她十成十的父愛外加母愛,還無論何時都秉承著只要她高興,一切隨她的思想。即便明知道她做的不對,爹地也只是暗中的援助,事後再輕言細語地指正。
向爹地點了下頭,示意自己安好,葉安然就準備收回自己的視線,推著柯子墨遠離這些軟刀子的討論。卻無意間與柯伯父的眼神對視,見其疑惑地看向自己和柯子墨,葉安然眼神冷了冷。
她這柯伯父可真是個好父親!在確定柯子墨雙腿不能行走時,不過是兩個月的時間,就棄了柯子墨改為扶持柯子軒上位。理由不過是,柯家的下代掌權人不能影響柯家的對外顏面,呵呵,這是一個父親能說的話嗎?
跟在柯震南後面的是其次子,也就是柯子墨同父異母的弟弟柯子軒。柯子軒比柯子墨小兩歲,真正算起來也稱得上是個私生子。只不過後來柯伯母逝世,柯震南索性娶了柯子軒母親方怡,並將他們母子接了回來,正經教養著。
相比起柯子墨,柯子軒各項能力都要遜色些,有珠玉在前,柯震南自是不怎麼在意這多出來的兒子。這些年也就當養個富家公子,只一心培養柯子墨。只是,天不如人意,辛辛苦苦培養了二十多年的接班人,竟然因為一場車禍癱瘓了,再也站不起來了。
看著偌大的家業,柯震南自是不能把整個柯家交給,一個連自己都照顧不了自己的人。于是,柯子軒這個一向被忽視的兒子就走進了柯震南的眼里。
經過一個多月的考察,柯震南竟然發現這個小兒子,雖沒有大兒子資質好,但也不是他想象中的差。交給他的幾項任務,也完成的相當出色。相比起一般人也算是個天才,于是更可著心地手把手教導。這次舉辦的宴會,明面上是為柯子墨慶生,實際上卻是柯震南向眾人正式介紹柯子軒。這個道理,柯子軒懂,柯子墨更是知道!
看著柯子軒趁著柯震南正忙著和對面的人交流的空擋,向他們這邊投過來的愧疚眼神,葉安然不自在地偏了偏頭。坦白來說,柯子軒為人並沒有他母親那樣讓人討厭,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葉安然都不怎麼討厭他。
當年柯子墨出國後,曾有一段時間,她都是和柯子軒混在一起,兩人也算是比較熟悉的朋友。這也是前世,在得知柯子墨雙腿癱瘓後,葉安然能在那麼短時間內和柯子軒勾搭上的主要原因。今生,她不想再像上輩子那樣走錯路,更不想像上輩子那樣日日活在後悔中,而沒有改過自新的機會。所以,與柯子軒即便再有交情,她也不打算接觸了。
推著輪椅,一點點地轉出正在舉辦宴會的大廳,葉安然與柯子墨彼此沉默,並沒有出聲。宴會還在繼續,觥籌交錯聲不斷地響起,而這名義上的主角卻在一步步地遠離。有人看到了,有人忽視了,卻是沒有一個人吱過一聲。
舉辦宴會的大廳與柯家主宅隔得並不遠,只要轉兩個彎就到了。周圍靜悄悄的,大部分的佣人都被招到大廳里隨時待命,留下的不過是人影三兩只。柯子墨安靜地坐在輪椅上,半閉著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而身後推著的人,也是若有所思地看著柯子墨的發圈,似在想些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想。
不過一會,就到了主宅。
自柯子墨癱瘓後,為了進出方便,臥室就由二樓搬到一樓,在最里面的一間。前世,葉安然曾跟著柯子軒到柯家,見到柯子墨進去過。那時,柯子墨比現在冷漠得更多,應該是她的背叛吧。心,有點抽疼,葉安然遵循著記憶力里模糊的跡象,向著那處前進。
突然的停頓,讓柯子墨疑惑地睜開眼,只見葉安然正站在他身側,扭開他房間的門鎖。心,突然跳了跳,她怎麼知道他搬到這里來了?她一直在默默地關注他!心跳得越來越快,那種不真實的感覺似要溢出心房般洶涌。還沒等柯子墨回味過來,就已經被葉安然連人帶椅地推進房間里。
可能是臨時搬進來,房間里擺設很少,也很簡單,看得葉安然不知覺地皺了皺眉。「嘩」地一下,拉開垂放下來的厚重窗簾。頓時,滿眼的陽光像突然撤了遮掩物一樣,大片地灑進來。整個房間都跟著亮堂堂的,讓人的心情也隨之亮堂起來。窗前不遠處,恰好是柯伯母種下的黃色風信子,葉安然不知覺地揚起嘴角,似乎聞到花香呢。
柯子墨呆愣地看著葉安然,好似看到什麼絕美的景色,眼楮眨都不舍地眨一下。似乎在很早很早的以前,他就習慣了這樣看著她。看她從什麼都不懂的女圭女圭期,到現在這般有著自己想法的少女,整整二十年。看她哭、看她笑、看她纏著自己的那抹調皮到似真似假的迷戀。
他曾無數次想,當年,若是他沒有選擇出國,若是沒有選擇丟下她,今天的一切是不是會不一樣?她是不是還和小時候一樣,滿心滿眼都是他這個子墨哥哥?思緒不知不覺地飄向以前,人,若是永遠不會長大,多好!她還是她,而他還是她的他!
「阿墨,我們分手吧!」轉過身子,葉安然終于做好了決定,臉上帶著一抹釋然的微笑,整個人都透著一股輕松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