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曦忙跟著行禮。
「守謙不必多禮,這位小公子是……」太子朱標虛扶一把,溫和地開了口,目光看向錦曦,只覺眼前一亮,暗暗贊嘆好一個粉雕玉琢的人兒。
「回殿下,是守謙的表弟謝非蘭。剛從鳳陽老家來南京,守謙就帶她來長長見識。」
錦曦回到南京才一年多的時間,除了朱守謙,從未與外面的人接觸過,不由得好奇地抬眼看去。只見太子二十歲左右的年紀,長身玉立,朱面丹唇,面目和藹,目光里閃動著一種奇異的光芒,像……看到珍貝做的桂花糕。
錦曦知道自己想到桂花糕時眼楮里就會放出這種光,但她想不出別的比喻,只覺得這位太子爺豐神俊朗,渾身透著書卷氣,目光如春天的湖水,感覺暖洋洋的好不舒服,又覺得那目光里似藏著什麼東西,如何也瞧不明白,不由多看了幾眼。
朱守謙見錦曦目不轉楮地看著太子,便扯了她一下,「非蘭,這位是我二皇叔秦王殿下,這是燕王殿下,這是曹國公府的公子李景隆。」
錦曦趕緊收回目光,一一見禮。
秦王朱面目較瘦,與太子長得極像,錦曦敢肯定他們是一母同胞。秦王的嘴緊抿著,上下打量著她。他的目光偏冷,被他一眼瞥過,錦曦便覺得渾身如浸冰水。她疑惑地發現秦王的眉毛微微揚了揚,似若有所思。難道被他發現了自己是女扮男裝?
沒等她想明白,又一道冷然的目光射了過來。錦曦含笑偏過頭去,見瞧她的人是燕王朱棣。她心里打了個戰,與太子和秦王不同,燕王是另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他才十六歲,身形已見挺拔,與兩位皇兄一般高矮,劍眉斜飛入鬢,鼻梁直挺,一雙丹鳳眼淡淡地散發著勾魂魅意。果然是龍生九子,各有不同。
燕王懶洋洋地坐著,手中把玩著茶杯,卻用那雙狹長的丹鳳眼睥睨著錦曦。錦曦暗道︰果然如朱守謙所說,眼楮是長在頭頂的。
再與李景隆見禮時,錦曦差點兒笑出聲來。這位曹國公府的大公子面目倒也清俊,回禮舉止得當,人卻被裹在一身花團錦簇中。窄袖銀紅色深衣袍子上金絲銀線繡滿團花,領間袍角衣袖無不遍布錦繡,腰間絲絛上光五彩荷包就掛了三個,因隔得近了,錦曦聞到陣陣淡淡的香風,顯然衣袍是燻過香的。他的手指上不僅戴著白玉扳指,左手無名指上還有只紫金蘭形花戒,漫不經心地帶出一絲優雅的痞氣。
想他父親曹國公十九歲就馳騁沙場,名揚天下,洪武五年還與父親一起遠征北元,威鎮大漠,李景隆身上不僅看不出半點兒將門之後的威風,若敷粉施朱便可與樂伶媲美。她總算是明白為何朱守謙要說李景隆是浮浪之人了。
給秦王與燕王見禮時,他們只虛扶一把並未說話,到了李景隆這兒,他卻漾出滿面笑容,對錦曦道︰「今日見了世弟,方知潘安、宋玉之顏也不過如此!」
錦曦有點兒不好意思,面上卻微笑不變,「李世兄豐儀南京城獨樹一幟,聞名不如見面,小弟嘆服!」
李景隆目中飛快地閃過一絲詫異,沒有接口,側身對朱守謙合手夸張地深深鞠躬,「景隆見過靖江王爺!」
明明是規規矩矩見禮的,被李景隆這般玩世不恭的一禮,倒顯得不正經了。他對朱守謙向來如此,朱守謙又拿他沒辦法,手一揮,大聲道︰「免了!」
太子笑了笑,問道︰「听說守謙這些日子苦練騎射,今天怎麼個比法?」
「大哥,臣弟就不參與了,四弟和守謙、景隆年紀相仿,讓他們去比試吧,臣弟陪大哥品茗觀賽,比試完了,蹭頓飯吃就成了。」秦王提議道。
太子和秦王都是二十一二歲的人了,與十五六歲的孩子比試也覺得勝之不武,太子當下笑著答應,「這法子好,無論勝負如何,都有得吃。我與二弟觀戰做評,你們去吧。」
朱守謙看了燕王與李景隆一眼,故意想了半天,才道︰「非蘭貪玩,從未比過騎射,我這做哥哥的自然不能叫他只觀戰不玩,守謙便與非蘭對燕王和景隆吧。」
朱棣懶洋洋地喝著茶,沒有吭聲,李景隆卻撲哧笑出聲來。他輕咳了兩聲,忍住笑,指著遠處的小山坡道︰「那里有十個皮囊,每人十箭,哪一隊射得多為勝!」
「瞧景隆的神色,如此有勝算?本王可是苦練騎射多日,好歹也比成天浪跡煙花柳巷之人強!」朱守謙最氣不過李景隆對他的不屑,故出言譏諷。
李景隆不以為意,嘿嘿笑道︰「王爺放心,景隆不才,擋住王爺的箭倒也有幾分把握,燕王殿下神射聞名鍕中,沒準兒,殿下用不著那麼多支箭便贏了呢。」
言下之意,他只消用十支箭把朱守謙的箭全射飛就成了,朱棣自然全中得勝,對錦曦壓根兒就沒放在眼中。
朱守謙一愣之後氣得跺腳,他回頭看看錦曦,她正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朱守謙對錦曦放心得很,哼了一聲,出了涼棚,翻身上馬,揮鞭指著李景隆說︰「今日本王就讓你輸個心服口服。」
四人接過侍衛遞過來的弓箭。朱守謙與錦曦分得十支藍色的箭,朱棣和李景隆拿的是紅色的箭。
錦曦把弓往手里一拿,李景隆忍不住笑出聲來,「世弟方便開弓嗎?」
朱守謙與朱棣回身一瞧。那弓豎起來足有四尺長,只比錦曦矮上一頭。與其說她拿著弓,不如說她是提著弓,那模樣怎麼看怎麼覺得滑稽。眾人都笑了起來,連燕王眸子里的那片傲然也被融化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