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長安關了門，還是覺得吵。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書桌前玩手機，因為他的東西都已經搬去了顧琳琳的那套房子。就這麼狼狽兮兮的被趕回來了，不用別人說什麼，他自己也覺得自己丟人丟到家了。
可是他無處可去，在這個偌大的城市里，沒有一個他周長安可以安身立命的立足之地。
拿著手機反復的解鎖又關掉，他知道他應該發一個短信給顧琳琳，主動道歉，其實顧琳琳比叢珊好哄的多，記性差，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短信早就編輯好了，可是那只手卻怎麼都按不下那個發送鍵。
尊嚴這種東西，看不見模不著，你說它珍貴它就千金不換，你說它無聊它就一文不值。
可他畢竟只是個漂泊在外的窮小子罷了，這般的委曲求全也不過是想要給自己一個更靠近夢想的機會。他錯了嗎？
到底還是按了發送，伴隨著一聲長長的嘆息。大丈夫能屈能伸，他早晚能有出頭之日。
顧琳琳接到短信的時候正在家里大哭，上萬塊一套的高級彩色琉璃杯摔了一只又一只，保姆小心翼翼的一邊拿著吸塵器清理地上的碎片，一邊還要隨時留意著自己不要被砸到。這個狀態已經持續了幾個小時。
汪小京一回家就見到保姆滿臉愁容的湊上來，「太太，小姐她哭了好半天了，您快去看看吧。」
汪小京皺著眉頭，換了拖鞋，放下包，一走進客廳就見到放杯子的玻璃櫥櫃的門大敞著，里面心愛的珍藏品少了一大半。
「琳琳，你又鬧什麼呢？」汪小京語氣不大好，本來今天在公司一堆事情就煩的要死，累的骨頭散架了回到家也不能消停。
「媽，我爸，他罵我了！」顧琳琳眼楮腫得像核桃，聲音沙啞著。
汪小京愣了一下，「你爸罵你了？怎麼罵的？」
「他，他罵我沒有教養，不懂事」
汪小京暗自嘆息，倒也是事實。
「還說，我要是再找叢珊的麻煩，他，他就不認我這個女兒了！」顧琳琳抽了一下鼻涕。
汪小京皺起眉，「誰是叢珊？你把人家怎麼了？」
「叢珊，就是周長安的前女友」顧琳琳弱弱的說完又惡狠狠的補充了一句，「就是我寢室那個賤人。」
汪小京覺得頭疼，「你不是都已經把周長安拐到手了嗎？怎麼還去找人家前女友的麻煩？琳琳，你都這麼大了就不能懂點事兒嗎？你要搶人家男朋友我也幫你了，你要搬出去住我也給你房子了，你能不能安分點兒，讓我省點心？」
顧琳琳拼命委屈的搖頭，「媽，不是的，不是我故意找她麻煩的，是她，那個賤人她勾引我爸！我親眼看見的，那天在馬路上她跟我爸抱在一起了！我今天找她對峙，她還不承認，還打了我一巴掌！」
汪小京沉默了，揉了揉發緊的太陽穴，月兌了外套隨手扔在沙發上，又默默的去廚房打開冰箱門拿了一瓶水，擰開蓋子喝了兩口。
顧琳琳見她媽不說話了，主動站起身蹭了過去，「媽，你就不能低個頭跟我爸和好嗎？你看就因為你不上進，那麼多女人都對我爸如狼似虎的，萬一哪天我爸真被哪個狐狸精勾走了要跟你離婚可怎麼辦啊？」
汪小京冷笑了一聲，目光投射出一種倨傲又不屑的冷然。
「他愛跟誰就跟誰去，這麼多年來我幾時管過他？琳琳，以後你不許再胡鬧了。你爸找什麼女人輪不到你管。」
「媽，那是我爸，我怎麼能不管呢！都怪你對我爸態度那麼差，我爸那麼帥，多少女人擠破頭想要跟他呢！媽怎麼能就這麼看著呢？」顧琳琳急了。
汪小京看看女兒，又揉了揉太陽穴，「琳琳，你這態度怎麼反倒怪我來了？你到底是有多偏向你爸啊？你自己想想這些年來你爸對你真的好嗎？他關心過你嗎？」
「我爸對我挺好的啊，從來不對我凶，他忙沒空回家看我也是沒辦法的事嘛。」顧琳琳撇撇嘴。
汪小京深深地嘆了口氣，養了這麼個白眼狼女兒可真是
顧琳琳一臉的恨鐵不成鋼，「媽，你真的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你成天這樣辛苦工作干嘛呢？你只要跟我爸服個軟，咱家還缺錢嗎？這大半個a城都是我爸的。你看你，皺紋都累出來了。」
汪小京看看女兒，神情柔和了下來，拍拍女兒的頭，「行了，你就不用管你媽我了，把你自己管好就行。周長安這小子還算可以，你就跟他好好在一起吧，別再惹事了。」
顧琳琳吐吐舌頭，不敢告訴她媽自己下午剛罵了周長安一頓，還把人趕走了。
汪小京也懶得問，打發了女兒之後就累的虛月兌，換了衣服泡了個澡，回到臥房時無意間瞥見了更衣鏡里的自己，瘦削的身體，干癟的好像水分全無。走近了再看看自己的臉，明明才三十九歲，竟然已經這麼多皺紋。不忍再看，關了燈，閉著眼躺在了床上。
她怎麼不知不覺中就變得這麼老了呢？
是了，女兒都二十一歲了。
她這幅樣子，那個人見到了還會認得嗎？
想到這又坐起來，打開了床頭的壁燈，拉開抽屜，拿出一個黑色的軟皮小本子，小本子一看就是古早之物，外皮的邊緣已經磨爛了，里面的紙張也早已泛黃。汪小京拿著那小本子，指月復不停地在軟皮面上摩挲。還有九個月，那個人就要回來了。她要讓他看見他們的女兒長得多像他。
顧琳琳看了周長安的短信還是氣了一陣子，畢竟他今天居然敢幫著叢珊對她大吼這種事情根本不可饒恕。于是打了電話過去打算再罵他一頓，可電話一接通了，听到那邊傳來的溫柔的一聲「琳琳」的時候，心就軟了。
周長安知道顧琳琳打來電話就是原諒他了，心里也總算松了口氣。好聲好語的哄了一會兒，顧琳琳就咯咯的笑了，听說他今晚回宿舍住還有點心疼，問他沒有枕頭被子怎麼睡。周長安笑著說火車站打地鋪都能睡，這有張床還有什麼不能睡的。
「就是不能摟著你睡，有點孤單。」周長安說。
顧琳琳為這句話高興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哼著歌要去學校找周長安，臨出門的時候撞見剛洗漱完的汪小京，笑嘻嘻的一掃昨日的陰霾。汪小京看著女兒歡快的背影，心情復雜，這孩子，到底像誰呢？
顧琳琳大搖大擺的上了男生宿舍樓，敲門聲大的連對面的宋濤和老石他們都是一驚。老石光著膀子剛起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開門一看，嚇得趕緊又關上了門。
這邊宋濤正在收拾東西，轉頭往門縫那瞥了一眼，又轉了回去。老石揉著眼楮，「臥槽一大早上的跑宿舍門口這麼勁爆，還讓不讓人活了。」
宋濤沒說話，繼續收拾東西。
老石嘆口氣，「你看見沒，倆人也不害臊，大早上的在男生宿舍門口親上了。哎你說，咱們跟周長安四年同窗，怎麼就沒發現這小子原來這麼奔放呢？」
宋濤笑笑，「這都分跟什麼人，嫁雞隨雞唄。」
其實周長安有點為難，是相當為難，顧琳琳這丫頭熱情一上來比燎原之火還恐怖。他一開門就被摟住脖子，還沒開口就被吻住，毫無抵抗之力。他們昨晚才和好，現在還屬于敏感時刻，所以也只能順著這丫頭的毛模，好在大四的男生臨到畢業前都懶得要死，很少有早起的。個別幾個瞥見一眼的，比如對面宿舍，他也只能自認倒霉。
反正都畢業了，將來誰還認識誰。
自我安慰了一番之後，拉著顧琳琳的手一起去吃早餐，看著她一張小臉在朝陽里暖洋洋的笑，他心情也好了許多。其實看久了，顧琳琳長得也還挺好看。雖然和叢珊沒法比，但身上有股稚氣未月兌的孩子氣。就這樣吧。
上午周長安要去辦學歷證明轉簽戶口檔案那堆畢業生的瑣事，顧琳琳也笑嘻嘻的陪著他排隊，完全沒有絲毫的不耐煩。
就在周長安覺得今天真是個好日子心想的事兒都能成的時候，顧琳琳的臉卻忽然從熱帶的夏威夷變成了寒帶的西伯利亞雪原。
因為，她看見了叢珊。
周長安覺得頭疼，這麼大一個校園，怎麼偏偏就能踫見。果然是冤家路窄狹路相逢麼。
就在周長安拉著顧琳琳的手極力想要帶她拐彎假裝誰都沒見著的時候，叢珊也看到了他們。太陽穴就不自覺的跳了兩下。
真是陰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