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琳琳在看守所里待了一周,身上的囂張氣焰已經被消磨的幾乎殆盡了。只是她坐在那個四面牆壁的小房間里,耳朵還是一直不死心的听著門外的動靜。只要出現那麼一丁點兒疑似的腳步聲,她就立刻會對著門口大喊,「是不是我爸來接我了!我爸在哪兒!」
看守所的管理員們對她這個神經質的反應已經習以為常,偶爾也會不禁感嘆一句,這姑娘的爸,到底是誰呢?
汪小京隔著厚厚的玻璃窗,看著女兒蒼白憔悴的臉,心髒就擰勁兒的疼。看守所這個地方,是她汪小京此生最恨的一個地方,她曾經想過等她將來臨死前一天,就把所有的財產都換成炸藥,炸平A城的所有看守所。
二十一年前,她還沒有現在的琳琳年紀大,就已經每天往返半個A城的去看守所里看鄭屏東。她還記得那時候她對鄭屏東說的每一句話,「快了,你就快出來了!」「這一次我找對了人的,他們肯定能救你出來!」「屏東,你一定要堅持住,為了我們未出生的孩子!」
時光彈指一揮,轉眼就是二十一年。
他們的女兒終于平安出世了,長大成人了。
而現在,她滿是憂愁的看看玻璃牆對面的顧琳琳,怎麼都不能接受,為什麼歷史又重演了一遍,為什麼她還是坐在這個位置上,可坐在對面的卻成了她的女兒?
「媽,我爸怎麼還不來看我!他還不知道我被關進來了嗎?你快點告訴他啊!」顧琳琳抹著眼淚。
汪小京听到顧琳琳那一口一個的「我爸」,就氣得手指發抖。
「我不是說過,不要再叫他爸了嗎?你也看到了,他根本就從來都沒有關心過過你,你現在被關進來,他都不來看你一眼。」汪小京嘆氣道。
「不可能!你告訴我爸了嗎?你親口告訴我爸了嗎?他怎麼可能不來救我!」顧琳琳哭的更大聲。
汪小京實在是不忍心告訴女兒,就是你這個爸點頭,你才會被關這麼久的。
「難道是我爸真生氣了,他知道我花錢雇了人要害叢珊的命,真生氣了?我爸不要我了?」顧琳琳眼中忽然滿是委屈,就像一只被遺棄的小動物。
汪小京急忙警惕的看向周圍,低聲道︰「你小心點兒,這些話不能隨便說,這里有監控,你說的話都會變成口供的!」
顧琳琳嚇得禁了聲,然後抽著鼻子繼續哭道︰「媽,我該怎麼辦?我真的要被判刑了嗎?」
汪小京堅定的搖搖頭,「你放心,媽一定救你出去!」
她已經不再是二十一年前無依無靠的少女了,她努力了這麼多年,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讓悲劇重演。
走出了陰暗的看守所,外面白花花的日光晃得汪小京一陣頭暈。她走上車,平靜了一下心情,打給周長安。
「汪總,琳琳怎麼樣了?」周長安急切的問。
「琳琳沒事。」汪小京冷靜的說,「顧池西這邊有動靜了沒?」
周長安回答︰「我在這兒等了三天了,還是不見顧總來公司。我在想,要不然,我今天去他家里看看,就算顧總人不在,我也可以再找叢珊求求情。」
汪小京嘆氣,「好。」
顧池西這三天哪兒都沒去,就在家里陪著叢珊一起照顧老秦。兩個人仿佛都帶著一種默契,誰都沒有再提顧琳琳的事情。每天一起做飯,給老秦喂藥,幫老秦做清潔,再就是漫不經心的閑聊。非常和諧。
雖然顧池西還是會偶爾把持不住抱抱叢珊,或者偷襲她親兩口,卻從來沒有一次是來真的。叢珊也仿佛習慣了被他揩油,有時候還會一邊躲一邊還擊的揍他兩拳。軟軟的小拳頭打在身上,他很受用。
老秦的傷口愈合的狀況很好,只是前腿依舊沒法站起來,但是老秦畢竟是狗狗,受不了成天窩在一個地方一動不動,所以這幾天精神稍稍好了一點,就不停的叫喚著想要出去散步。顧池西只好叫人送來了一輛很大的嬰兒車,把老秦抱著放進嬰兒車里,便拉著叢珊的小手一起出門散步了。
這幾天降溫,天氣涼了許多,叢珊不能再穿短袖短褲出門,只好去那個華麗的衣櫥里挑了一件長袖的連衣裙,真絲的質地,薄棉的襯里,海軍藍色配上白色的花紋,顯得整個人更白了。她走出來時候,顧池西看的心馳蕩漾,一把抓住小腰就將人摟在懷里,在那淨白的小臉蛋上結結實實的親了一口。
叢珊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急忙甩開他,瞪了他一眼。窩在嬰兒車里的老秦探出脖子,「唔嗷」一聲叫,替叢珊表達了不滿。
顧池西笑的舒心,推著小車走出門,「走吧。」
夕陽斜照,江面上波光瀲灩。顧池西推著老秦走上了江邊的小路,卻發現身後的叢珊站在原地。
「怎麼了?」他問。
叢珊眼神晃動,「咱們能別走這邊嗎?我還是有點害怕。」
顧池西這才意識到,那一天就是在這條路上,叢珊和老秦遇到了危險。于是推著老秦走過來,一把摟住了叢珊的腰,「珊珊,有我在,你什麼都不用怕。」
叢珊窩在他懷里,頭枕著他的胸膛,听著那結實有力的心跳,堅定的笑笑,「嗯。」
那麼簡單的一個單音,听在顧池西耳朵里卻勝過世界上最美的旋律。他激動的一把將小家伙騰空抱起來,對準了那個微抿著的雙唇,忘情的吻下去。叢珊的小臉被憋得通紅,閉著眼楮睫毛微微顫抖,整個身子就像女乃油一樣軟,甜。這樣的順從,讓顧池西吻的愈加發狂,恨不得不去散步,直接將小家伙抱回家吃掉。
老秦伸著脖子,原本是瞪著圓滾滾黑溜溜的大眼楮傻看著,直到敏銳的察覺到附近有人,才特別貼心的叫了一聲。
周長安站在不遠處,整個人已經石化。
雖然早已經料到了叢珊和顧池西之間的關系不那麼簡單,可眼前的這幅畫面,還是讓他震驚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不敢相信,顧池西懷里抱著的,吻著的,竟然真的是叢珊。
他曾經視為珍寶的女孩子,曾經痛惜辜負的女孩子,曾經指著他的鼻子罵他沒出息的女孩子,現在居然被一個四十三歲的老男人抱著,接吻。
他到底是造的什麼孽?
顧琳琳進了看守所,叢珊成了顧池西的女人。
想想都心驚。
老秦叫了一聲見兩個人沒反應,于是特別焦急的又叫了兩聲,顧池西這才戀戀不舍的把叢珊放下,轉頭模模老秦,「怎麼了?」
叢珊低著頭,臉上的熱度還沒退,身體里一股抑制不住的脈沖電流一波一波的沖擊著,心跳的特別快。
老秦又對著周長安的方向叫了一聲,顧池西看過去,這才見到周長安,兩人視線交匯,周長安也終于從石化狀態復活,整理了一下情緒走過來,「顧總,請問您現在方便嗎?我們汪總想請您賞臉見一面。」
叢珊抬起頭,看到周長安,神情一滯。沒有說話,轉身去推著老秦的車,「我先帶老秦去散步,你們聊。」
顧池西卻一把攬住叢珊,柔聲道︰「沒什麼可聊的,咱們去散步。」
周長安急了,「顧總,琳琳已經被關了一周了,該反省也反省過了,您還不打算放她出來嗎?她可是您的女兒啊!」
顧池西站住,沒有回頭,「還是再多關幾天吧,就因為是我的女兒我才清楚,琳琳哪是那麼容易反省的孩子?」
周長安大步走過去,目光直視顧池西,「顧總,容我說句不好听的,雖然琳琳有錯,可這件事也不能全怪她吧?她恨珊珊的理由您最清楚,這也是人之常情吧?汪總現在這樣拉下面子來求您,您就不能高抬貴手,給大家都送個方便?」
說著他又看向叢珊,「珊珊,你之前一直說琳琳冤枉你和顧總,可現在,難道我剛剛是眼楮瞎了嗎?既然你已經做了這樣的事,又還有什麼資格理直氣壯的說不原諒琳琳?」
叢珊心髒一縮,握著嬰兒車的手不覺的用力,再用力。
顧池西臉色冰冷,「周長安,在我面前還輪不到你說話的份。」
那個語氣堅硬冰涼,透著數不盡的狠勁兒,周長安听得脊背發涼,才覺得自己剛剛說的有些太過了。
顧池西一把摟住叢珊,寬大的手掌輕輕摩挲著她的背,又轉頭冷冷的看了周長安一眼,「回去告訴汪小京,我想要的是什麼,她清楚地很。把一切都準備好再來找我談。」
汪小京听了周長安的轉述,久久的一言不發,表情就像一個冰洞,寒氣逼人。
周長安不敢出聲,默默走出了屋子。
汪小京獨自站在辦公室許久,然後走下樓,開了車回家。家中冷冷清清,沒有了顧琳琳的胡鬧,一切都整整齊齊干干淨淨,仿佛根本不是一個家。
她走到臥室里,打開抽屜,拿起那個黑色的筆記本,壓在心口,做了個深呼吸,眼淚就掉了出來。
「屏東,我輸了,我還是不能懲罰到顧池西,為什麼我努力了這麼多年,卻還是一樣的無能為力?」
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淚,「可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咱們的女兒跟你一樣,一樣把人生封閉在那扇鐵窗里!」
她站起身,走到書房里打開一個保險櫃,拿出了兩本紅色的結婚證書。雖然是年代久遠的古物,可是因為一直鎖在保險櫃里沒有動過,證書皮還是嶄新的。她打開一本,里面一張兩人合照,誰都沒有笑。
她還記得走出登記處那一刻,他隨手一揚,把自己那本證書甩給她,一句話都懶得說,便上了車離去。而她則死死掐著那兩本證書,咬牙切齒的說,「顧池西,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到時候你會跪著來求我跟你離婚!」
那時的她還那麼年輕,頂著一個隆起的肚子,獨自叫了出租車回家。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堅信著,堅信著會有一天她鎖在保險櫃里的這兩本結婚證書會成為懲罰他的利器。
她一直等著。
想不到等來的,卻是這樣一天。
二十年之後,汪小京跟顧池西一起再次走進了民政局。因為事先打過招呼,所以是局長親自出來迎接的,把兩個人帶進了一個單獨的辦公室里,登記員也不敢多問什麼,只是笑呵呵的拿了兩人的材料隨便看看,然後特別痛快的在那兩本嶄新的結婚證上,蓋了兩個「作廢」的鋼印。
這一次顧池西始終都是溫溫和和的笑著,汪小京卻仍是一點都笑不出來。
走出民政局,顧池西對汪小京道︰「琳琳下午就會被放出來,你去接她吧。」
汪小京冷著臉,沉默片刻,「你能不能去看看她?琳琳一直想見你。」說著神情里抑制不住的不甘與悲涼。
顧池西微微一笑,「好。」
作者有話要說︰
眾望所歸的離婚終于來了,老顧這一招確實夠狠吧~~哎~~其實我還挺可憐顧琳琳的~~
于是兩個人當年結婚的過去,又出現了點線索啊,大家加油猜~~~(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