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話因為這個意外的發現戛然而止，斯內普看著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哈利，扭曲的唇角慢慢抿起。
作為哈利•波特的魔藥科教授五年，外加一年的黑魔法防御課教授，他可以說是最了解哈利用詞習慣的人了。
那種充滿了哈利•波特語言風格的文章，他怎麼可能會錯過，怎麼可能會沒有一點的感觸。
他甚至懷疑過這本《唱唱反調》是泰迪故意拿給他的，甚至猜測這是哈利吩咐的。然而，哈利那一瞬間的錯愕和慌亂卻是再真實不過了。
還有被他用言語羞辱的一瞬間，無法控制的怒火。
格蘭芬多式的沖動，身體和情感的反應往往要比理智要快。
斯內普的指尖輕輕地觸模著《唱唱反調》的紙張，似乎能夠模出那用魔法印刷出來的字體一樣。還有，那字里行間中透露出來的……感情。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誰最有資格恨他的話，他相信那個人絕對是目前坐在他對面一臉沮喪的哈利•波特先生。
是他害得他失去父母，被麻瓜親戚撫養——想起哈利•波特第一次出現在霍格沃茨，那比一般同齡孩子更加瘦弱的樣子就讓他忍不住皺眉。
而他謹慎小心的一言一行也讓人不由自主的煩躁。
當然，鄧布利多很快用好奇和新奇的魔法世界縱容出了一個真正的格蘭芬多的勇敢。他就像一只貓科動物一樣，好奇心十足，一次又一次將自己送到危險的境地。
斯內普從來就沒有見過像哈利那麼作死的格蘭芬多。
可是，他是那麼的活力四射，像莉莉，更像詹姆斯•波特。他可以肆意而熱烈的恨著他，然後在心里暗示自己畢竟這也是莉莉的孩子，看看那雙眼楮，他確實應該保護他。
最後，保護著他用自己的生命把他推向了殺死黑魔王的祭台。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全部都怪鄧布利多！斯內普煩躁地皺眉，如果不是長達十七年跟鄧布利多的相處，他一個斯萊特林——並且是野心勃勃的斯萊特林，信仰純血統，為強大的力量而傾倒的他，怎麼肯能會為了這種事情而心懷歉疚。
他甚至背叛了對黑魔王的信仰，親自參與了殺死黑魔王的每一步。就算鄧布利多最後也沒有完全信任他，可是，他最後背叛了所有人，甚至是自己，都沒有背叛他。
那個狡詐而誠懇的老人，教會了他太多東西。
只可惜，太晚了。
要是……要是……要是學生時代的時候，他能夠和鄧布利多多相處一些時間，認真的听他曾經對他說過的話，也許一切都不會走到這一步。
莉莉不是會死，他沒有成為食死徒，甚至，波特根本就不會跟莉莉在一起。
那個時候的他，怎麼會那麼天真。天真的以為莉莉會在他成為食死徒之後，對他另眼相看？
也許就是對于學生時代的那種懷念和重來一次的假設，當意識到年輕的馬爾福即將重蹈覆轍的時候，他才會跟納西莎•馬爾福定下牢不可破誓言。
就算由他殺死鄧布利多本來就是計劃中的一步。
他的信仰，他親自毀滅。
他的信仰，他親自背叛。
他的信仰，他親自殺害。
他的信仰，他親自……
「斯內普？！」猛然提高的聲音讓斯內普從自我的糾結中回過神，他有些迷茫地抬起頭，看著眼前那張熟悉的臉，「波特！」
他低聲叱喝著警告，而面前的人一臉的莫名。
「我是問你，晚上想要吃什麼？」
不管怎麼樣，餓壞了斯內普先生的話，泰迪都會找他算賬的。哈利為自己之前偷看斯內普變幻的表情而產生的擔憂找了個借口。
那種痛苦的表情，他還是第一次從斯內普的臉上看到。
不，不是第一次，只不過，之前那種痛苦的表情只存在于斯內普給他的記憶中。
他想問斯內普，你怎麼了？想起了什麼？為什麼覺得痛苦？我……能幫你嗎？
可是，他以什麼立場去問呢？
到斯內普生命的最後，他也只是一個代替品。瀕死的斯內普也只是看著他的眼楮，回憶起跟他母親的一切。
對于斯內普來說，他始終是一個讓人厭惡的存在，一個波特。他願意在憎恨他的同時保護他，只是因為他那雙綠色的眼楮。
你長的跟你爸爸一模一樣，除了那雙眼楮——莉莉的眼楮！、
這樣的話他已經听得太多了，可是知道斯內普死去，知道戰爭結束，他才知道這一雙眼楮帶給他的是什麼。
「隨便。」從記憶和感情中掙月兌出來的斯內普很快控制住了他的情緒，面無表情地給了哈利一個預料之中的答案。
是的，他只是「隨便」對待的人。斯內普真正在意的，從來只有莉莉•伊萬斯。
哈利幾乎要忍不住要爆發出心中的不滿了，他想問問斯內普，他究竟算什麼？一個隨手可以丟棄的垃圾，一個可以隨時犧牲的豬玀，還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代替品？
可是，腦子里面似乎有一個聲音在說話。
這不是斯內普，真正的斯內普已經死了。被納吉尼咬死了，你看看他的脖子，沒有一點的傷疤，完好無損。
這只是一個玩偶。
理智在一瞬間回籠，哈利勉強扯動了下唇角。
「既然這樣，我先去看看冰箱里面還有什麼吧。」他說著起身，幾乎是逃一樣的盡量遠離斯內普。
在打開冰箱的時候，哈利才又開口︰「書房里面的書，你可以隨意看。」
那里並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其中還有不少麻瓜的書籍，既然他們生活在麻瓜之中，斯內普還是多了解一些現狀才好。
哈利努力說服自己，這不是斯內普，不是斯內普不是斯內普！
混蛋啊！
那個坐在餐桌旁邊，能夠用一舉一動甚至一個無聲的表情變化就影響他情緒的男人不是斯內普又是誰？
他覺得自己都要精神分裂了，最後只能在冰箱散發的陣陣涼氣中對著苦笑。
那是一個玩偶……有關為什麼魔法和科技結合能夠產生這樣的玩偶，哈利有過一個隱約的猜想。
麻瓜有克隆技術，而魔法……
想想食死徒是怎麼從墓地中復活的吧，那是他所有噩夢的保留節目之一。
可是這樣的一個玩偶，實在是太具有挑戰性了。
他如果不是有受虐傾向，早就該在發現包裹是一個「斯內普」的時候直接退回去。
可是，那是斯內普啊……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的原因，什麼泰迪會失望，什麼害怕「斯內普」會面對其他的命運……只是因為，他喜歡那個男人，就算這份愛的由來在其他人眼中顯得那麼不正常。
他也曾經無數次問過自己，究竟是愧疚產生了感情，還是他真的喜歡斯內普。
畢竟在那之前，他一直以為他是恨斯內普的。他從來沒有考慮過，有一天這份恨意和厭惡會變成喜歡。
不，他還是不喜歡斯內普，但是他又喜歡斯內普。
他們之間有過不少的問題，而且那些問題從來沒有被解決過，甚至只會隨著時間而加劇。可是，就算這樣，就算是一種折磨，他也不願意放過唯一的機會。
唯一一個有一個「活生生」的斯內普生活在身邊的機會，哪怕他只是一個玩偶。
他想要認真的過每一天，珍惜現在的每一天。
也許，有一天他會徹底厭倦這種自我折磨的日子，真的走出那片感情的誤區喜歡上其他人。可是，現在他只想好好的過每一天。
哪怕是和斯內普吵架，也比對著書房中的那些書發呆，對著冥思盆里面的記憶看著他所能夠找到的有關斯內普獨自懷念的好。
晚飯是哈利精心準備的，他並不算是特別擅長廚房的事情。不過，很高興他有一個不怎麼好的童年，德思禮一家把他當成家養小精靈一樣使喚。那些家常的食物他都能夠做的美味，而且在心理治療的那一段時間，他曾經嘗試過用制作甜點那種精細而漫長的過程來緩解壓力。
最起碼，泰迪對他做出來的各種甜點贊不絕口。
斯內普如果喜歡吃草莓布丁的話，對草莓慕斯應該也不會拒絕，這個拿來當飯後甜點再合適不過了。
感情在身體里面醞釀，壓迫，然後爆發，這一切似乎沒有一點的痕跡，而等到一切都結束的時候，哈利甚至有一種完全放空的幸福感。
那種輕飄的感覺讓他的心情在九年來第一次這麼輕松，做草莓慕斯的時候甚至忍不住哼起了不在調上的歌。
客廳里面的斯內普聞著空氣中甜膩的味道，听著那完全沒有什麼節奏的歌，甚至不能分辨出歌的原形是什麼。
然而，他沒有為歌的原唱哀悼什麼，他只是不明白……
為什麼之前壓抑得似乎想要爆炸的哈利•波特現在的歌聲里透著的卻是幸福和歡快……
敏銳的斯萊特林發現，在九年之後醒過來，他竟然開始不懂這個曾經看顧了六年，自以為再了解不過的格蘭芬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