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雲樸在城西一家台資企業做hr,他老爹是該企的ce,也是佔股份額不低的股東。好歹也算公子哥的他有輛小車開開,有張小卡刷刷,日子談不上奢靡,至少想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也不是難事。
當然這些信息一半出自他的口,一半來自王裙眼底的鑒定。倆人吃了頓晚飯並肩走到人民廣場,廣場滿是著裙子,蹬高跟鞋的媽媽們踩著幸福的舞步,嗨歌嗨舞,不盡的熱鬧。看到這幕,不知為何想起遠在千里外的母親,不知為何此刻有些思念她了。如果可以的話,她願意給他們一通電話。如果可以的話,讓她享受那麼一丁點的與錢無關的天倫之樂。如果可以的話,她勾起唇角,回到現實更為實際。
「你怎麼還是那麼愛發呆。」
王裙一愣,裂嘴笑道︰「走在寂寞邊緣的神仙也長了條毒舌了。」陳雲樸見她又拿昨天的事調侃他,忍不住笑道︰「王裙都當白領了,陳雲樸還能原地踏步麼?變化是跟隨時代進化的一種美德。」
「哈哈……」
這座城市又多了一抹溫暖。
辰暮不在家,王裙無恥的將這套房據為精神己有。可以穿小短褲露著大象腿穿梭房間每一個角落,可以推開客廳的落地窗,趴在坐墊上對著滿樹的藍楹花寫著自己喜歡的句子。花開茶靡,冷香幽幽,如果可以焚上一爐香薰,溫酒一壺,這意境該有多愜意啊~
午夜的一場涼雨降落凡間,沉睡中的人不安的蜷縮一團。涼意來的唐突,越發緊繃的身軀小心翼翼維持著一種僵硬的姿態。缺失安全感的人可怕的連一場睡夢也如臨大敵。
昨夜睡得匆忙,似乎連窗簾也忘記拉上。她睜開眼,斜斜的朝陽穿透藍楹花撒了她一臉的碎光。噢,不是忘記拉窗簾,而是忘記回房睡了。揉揉眼,視線剎那鎖定沙發上那只黑色公文包,她瞳孔一縮,就回來了?
彷佛一只被踩到尾巴的貓咪,她死盯著那只公文包足足十幾秒,耳邊傳來一道低啞的聲音︰「醒了?」
辰暮坐在她身旁,單手支著左臉頰笑眯眯的看著她。她大駭,驚坐起身怔怔的望著他,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這是什麼眼神呢?」說著他突然欺近,伸手撥開她眼角幾縷散發,目光深邃的望著她。
王裙因為這身尷尬的著裝坐立不安,也未曾在意他的舉動,只求著他快快消失,好讓她遁回房間。
說者’有意,听者無心,于是乎得寸進尺的「說者」在這朗朗青天白日下,低頭吻了吻心不在焉的「听者」,吻完後神色泰然的開口︰「和你睡一晚才發現你連熟睡時都保持一個防御的睡姿。」
「……」
她倒真想一巴掌呼他到牆上摳不下,眼看著睡過的坐墊旁邊果真擱著個枕頭,忍不住悲憤交加的怒視著他。罵吧,偏偏此刻又詞窮,怒吧,也不知先怒他亂吻還是先怒他亂睡,最後只得一臉憋屈的模樣恨恨的拿眼楮畫圈圈詛咒他。
辰暮一只大手伸過來模模她的頭笑道︰「真像一只沒斷女乃的貓咪!」
她不緊不慢的接過話︰「你這是忘記吃藥還是藥吃多了?」
「……」
王裙找了這個拙劣的借口安撫自己,繼續縮在龜殼里懶得動彈,就讓辰暮這吃錯藥的人姑且發次藥瘋吧!
秋涼席卷不少的地區,這座城市卻連一片蕭瑟的黃葉也不曾見到,所以人來人往的離去,始終像螻蟻般存在過,又被螻蟻般的遺忘掉。高時速的生活就得擁有高質量的健忘,路人太多,保留下的是精挑細選,遺棄的從來都是無作用的路人甲。
路人甲的王裙一直便是無用,同學圈子她早早被遺棄,朋友圈子她還是早早被遺棄,種種跡象只需那只沉睡的手機就能鑒定出她的身份。買來的手機副業才是通訊,壓根就是手機也只為固定的兩三個號碼服務,僅此而已!
桌上傳呼機嘀嘀嘀的響起,來電顯示為財務部。看樣子生了三天大氣的何希曼終于熄滅怒火了。
「裙子趕緊下來,好吃的送來了。」王裙五指撐在臉上,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對面聚精會神瀏覽電子文檔的人,壓低聲音回道︰「收到,過一會。」何希曼心領神會的笑了笑,切斷通話。
王裙躡手躡腳起身蹭到門口,一把及時音硬生生阻斷她的行動︰「晚上你得陪我出席一個酒會,記得見小何的時候不要答應飯局。」
「酒會?我又不愛喝酒,不去。」
辰暮頭也不抬的慢條斯理道︰「那就都不去了,晚上帶你去吃火鍋。」
……
都說每逢佳節倍思親,這一轉眼,中秋來臨。正在考慮要不要給堂姐掛通電話時,辰暮探出半個身子︰「中午和我家人吃個便飯。」
王裙以為他是特地告訴自己,午飯要回家吃,讓她自便。一時沒留神隨口嗯了聲,他也不多說,自去了。過會,他又出現門前,敲了敲她的門︰「走吧。」
她茫然的望著他,顯然不明所以。
「去陵水山莊」話說著,手卻已經伸過來將她拎走。
陵水山莊三面環山,一面環水。得天獨厚的地勢環境好的自是沒話說,依山傍水,添些人為設計,好一片風光旖旎。入門牡丹花開並蒂,一旁錯落有致的銀杏樹冠宏偉,滿樹蔥華。庭院曲徑通幽,無人的長廊里,滿地綴著星點的陽光,時光淒迷,那一道道月洞門倒像極了穿越的場景。
辰暮帶她走過長廊,盡頭處一道清瘦的身影卓然而立。但見他雙手負于身後,低頭凝視滿地瓊花瓣兀自傷神。許是听到腳步聲,他抬起頭,漆黑的雙眸像一彎死寂的水靜靜的注視他們。
「來了?」飽經滄桑的聲音從他的嘴中吐出,他順手折了一朵瓊花遞給王裙笑道︰「年輕,真好!」
歲月似乎只記得雕刻他眼角,即便年過花甲,剛毅的面容依然保存完美無瑕。王裙望著他眼角,半輩子的哀樂都用一把枷鎖困在這里了。她淡淡的笑道︰「等我到這了這把年齡,我一定說古稀,真好!」
這句話倒無半點說笑,真真切切的肺腑之言。只是不知辰暮老爹那麼多愁善感,這席話似乎挑起他的陳年往事,他失態的抓住王裙的手前言不搭後語的喃聲︰「是麼,是麼,那她為何走了?走了?走了……」
辰暮將他老爹交給看護員後,折回來便見到坐在瓊花樹下發呆的王裙。她肩頭落滿不少花瓣也未曾察覺,目光近乎呆滯的望著手中的白瓊花靜靜出神。他慢慢的走過去,坐在她身旁的青石板上道︰「是不是看到我爸眼底的悲傷了?」
她一怔,掃下肩頭的落花道︰「悲傷的人總喜歡依賴繁花似錦的草木給心靈一處沉睡的地方,然而總是作繭自縛。」
「我媽離世也有十年了,他卻還在作繭自縛。」辰暮唇角掛起一縷淡笑,伸手將落在她發絲間的花瓣一一撿出來︰「我媽當年為了和她心愛的人在一起,偷偷開著車離去。我爸窮追不舍,追了兩天,終于將她逼死在高速公路上。」
「我女乃女乃在我爸十歲那年,與她青梅竹馬的愛人遠走他鄉,從此銷聲匿跡。我爺爺後半輩子時間用來找我女乃女乃,窮極一生含恨而去。」
「我祖女乃女乃嫁我祖父之前深愛她的表哥,只是她生我爺爺時落下病根,臥床兩年撒手而去,祖父帶著我爺爺孤身生活直到離世。」
說到這兒,他忽然緘口靜靜的凝望著她。
王裙眼角肌肉抽搐良久,最終幽幽的開口︰「別看我,這事我還真不好發表意見。」
他眼一眯,笑的半真半假︰「辰家人都這樣,對于喜歡的都會執著的可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