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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溪對著坐在監斬台的皇帝拱了拱手,「寧王妃。」
「噢?」皇帝目光一縮,他的身子微微向前傾了傾,雙手扶在身前的桌案上,遙遙望來。
容溪覺出他的目光帶著探究的味道,像雪里的針芒,不斷的刺在自己身上,但是她依舊面容不改,傲然挺立。
容浩不禁在心里又喜又憂,喜的是容溪居然有這樣的定力,要知道久居上位者自有一種氣場,不是普通人能夠與之對視的,自己這種沙場老將,血火里走出的人可以勉強與之一爭,沒有想到容溪這樣的一個女子,居然也可以坦然處之!
憂的是,容溪這樣站立不跪,會觸怒皇上龍威,好不容易保下的命就……
「朕听聞,寧王妃嬌弱柔美,最是溫柔,」皇帝慢悠悠的開口,身子往後靠了靠,「怎麼今日一見,似乎與傳聞不符?」
容溪淡然一笑,眼神平靜無波,「陛下,臣婦以為,能夠用心去看,用心去听的君主方為明主,而不是靠……傳聞。」
容浩倒抽了一口氣,其它的人俯身俯得更低。
「你大膽!」另一個身穿著明黃色服飾的人大聲喝道。
容溪不用去看,單憑那個明晃晃的影子就知道是誰,她心中生怒,果然他還是來了,得要親眼看到容家被滿門抄斬,血流成河,這才能夠真正的放心吧?
「太子殿下以為臣婦說得不對?」容溪目光淡淡的掠過太子的臉,隨即漫不經心的調開,像是根本沒有把他放在眼里,「這麼說,您是贊成陛下偏听偏信,靠兩只耳朵治江山嘍?」
「你……」太子被堵著啞口,看著眼前這個氣度不凡的女子,想著當日在東宮她那美麗的模樣,心中像是有只小貓在竄來竄去,他狠了狠心,在江山和美人之間,只能選擇江山,有了江山還愁沒有美人?
「不管如何,你見聖上不跪,就是藐視聖上!」太子惡狠狠的說道。
「藐視?」容溪冷然一笑,長眉一挑,眼角里傲光如劍,「只有高高在上的明主才能夠讓人真正的尊敬!」
「寧王妃何意?」皇帝突然開口,帶著森涼和凜然的殺機。
「皇上,容府有冤!家父有冤!」容溪並沒有被嚇倒,反而上前幾步,聲音朗朗,「您為何不加以詳察就如此草率下令?這當然不是明君所為!」
「混帳!」皇帝大怒,他一掌狠狠的拍打在桌案上,上面的茶盞被震得跳了三跳,里面的茶水也濺了出來,「你敢罵朕是昏君?」
「臣婦只是在說事實!」容溪字字鏗鏘,目光與皇帝的在空中相撞,「啪」的一聲各自調開。
皇帝心中微微驚愕,沒有想到,這個小小的女子居然有這樣的膽量,看來她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傳聞中的她懦弱無能,和現在這個人簡直就是天差地別,這傳聞果然是不可信啊。
不過,她居然敢公開叫罵,這豈能輕饒?
太子也俯身過來說道︰「父皇,這寧王妃實在是可惡,居然敢這麼說您,真是該當死罪!」
皇帝扭頭看著太子,太子的臉上露出猙獰的神色,眼底的狠辣光芒一閃而過,皇帝突然有一瞬間的遲疑。
而容浩則抬起頭上,聲音急切道︰「皇上!皇上!小女是急昏了頭,她無意冒犯,還念在她是容家僅余的血脈份上,饒了她吧!」
說罷,他又看向容溪,眼底的疼惜和擔憂交織在一起,「溪兒,還不快跪下請罪!」
「父親,」容溪慢慢的側過頭來,語氣緩緩,卻字字千斤,「您為國家盡忠一生,最後來落得一個叛國的罪名,如果不爭上一爭,百年之後,史書上的您永遠是一個人人可唾棄的叛逆之人,您……可願意?」
容浩張了張嘴,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容溪再次問道︰「容家也因此劫而被毀得干干淨淨,女兒的後半生也只能提起寧王府,而不能提起容家,至死被人所嘲笑為罪臣之婦,您……可願意?」
「您一生忠勇,殺敵無數,血染疆場,身上傷口數十處,為敵國聞風而喪膽者,而您含冤死後,敵人拍手稱快,舉大兵前來,殺我百姓,佔我疆土,您……可願意?」
三個反問,一句比一句清冷,數千人的刑場寂靜無聲,風聲也停住,每個人都在沉默中拷問著自己的心。
容浩昂著頭,看著望向自己的女兒,那三個「您可願意」像巨石般一個一個凶猛的砸過來,讓他本來打算匆匆赴死的心,突然間又活了過來,渾身的熱血再次沸騰,于千軍萬馬于胸間奔騰。
皇帝坐在監斬台上,看著站在對面的女子,身材高挑卻挺拔如松,語氣淡然卻一針見血,眼神雖然平靜如湖面,底下卻是洶涌的波濤。她的身後是萬丈的霞光,碎金樣的陽光慢慢的鋪展開來,陰暗的大理石地面上光亮如鏡,那一條條黑暗的磚縫卻如詭異的紋路慢慢延伸,卻似乎在她的腳下慢慢一收。
她的面容沉靜,發出三句誅心之問卻沒有激動之色,只是眸色更深更沉,她站在那里,如巍然挺立于海邊的礁石,亦或是攬日出于胸前的雄山。
容浩深呼一口氣,他張開嘴,似乎用盡全身力氣,聲音雄渾的嘶吼︰「聖上!臣冤枉!」
眾人忽然閉了閉眼楮,心跳莫名的加快,為剛才望向那女子的恍惚,為這一刻老將泣血的陳冤。
皇帝也在思考著剛才的問題,寧王妃如此明朗而坦然,莫非……容家真的是冤枉的?他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
「冤枉?」太子一見,心中暗叫不妙,他冷聲道︰「你有何證據能夠證明你冤枉?」
「敢問殿下有何證據能夠證明家父有罪?」容溪緊緊對上一句,沒有片刻的停留。
「哼,容浩私通敵國的信件為證!」太子冷笑了一聲說道。
「可是家父親手所寫?」
「……不是,但有私章印記!」
「那又如何?私章亦可偽造,亦可被盜取!」
兩個人對話對得極快,其它眾人听得心中始終繃著一根弦,目光來回的在容溪和太子的身上轉來轉去。
「陛下,臣婦願舍棄寧王妃的名份,保得父親清白,請皇上給臣婦一個機會!」容溪突然屈膝跪了下去。
對于一個現代人來說,特別是對容溪來說,屈膝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的骨子里推崇的是人人平等的概念和相處模式,從來沒有過尊卑的想法,而現在,她跪了。
其它的人不明白這一跪的意義,但身後不遠處的一個人知道。
那人坐于馬上,他穿著金甲朝服,一張臉隱在光影里,看不清神情,隱約感覺到周身散發出來的怒氣讓人心頭發冷。
「這個該死的女人……」他在心中暗暗咬牙,她剛才說什麼?願意舍棄寧王妃的身份?這是什麼意思?寧王妃的身份在她眼里是什麼?想要就要,想棄就棄?笑話,那也要看本王願意不願意!
他催馬上來,馬蹄聲聲響起來,他的金甲發出鐵器特有的聲響,身下寶馬的毛飛舞起來,轉眼就到了斬台之下。
眾人側首望去,一人穿一身金甲從陽光里走來,一步一動似乎攜帶了身後的陽光和風雲,微微殺氣自周身散發而出,一張臉上英氣勃發,一雙長眉壓在金盔之下,眸子灼灼發亮,目光轉動時,連日光都似乎暗了暗,那逼人的光彩讓人心尖都跟著一跳。
戰神寧王,冷亦修。
「父皇,兒臣願以寧王之名,保護容家滿門。」他聲音朗朗,置地有聲。
容溪沒有轉頭看他,只是微微閉了閉眼,心中似有暖流溫潤而過,某處堅硬的地方也被浸軟,層層的冰慢慢化去,露出一方小小的淨土,如露珠濕潤了草尖,忽然春意降臨。
冷亦修的目光則如火如針般掃過容溪的後背,這個女人……幸虧自己在關鍵的時候趕到了,不然的話,她還會說出什麼話來?
容浩卻霍然扭頭看向冷亦修,很久沒有見過寧王了,自從他和溪兒大婚之後就沒有再見過,听說……他好像對秋兒情有獨鐘,所以並不是十分寵愛溪兒,身為父親同樣是親骨肉,他無法說什麼,卻擔憂著容溪的生活。
而今看來……容浩抿嘴笑了笑,老天厚待我啊。
「你可知你在說什麼?」皇帝微眯著眼楮,看著自己的兒子。
「兒臣知道。」冷亦修毫不猶豫的回答道。
太子心中大喜,這個寧王弟弟一直是自己的心月復大患,只是他為人處事沉穩,進退有度,並沒有明顯的錯處,這次……算是他自己送上門來了!
「父皇,他居然敢違抗您的命令,」太子正色說道︰「您的天威不可冒犯,而他們實在是大膽,一而再再而三的頂撞您,其罪難饒!」
「父皇,」冷亦修上前一步,「兒臣認為,容將軍為國盡忠,征戰沙場,于國家有功,然父皇天恩浩蕩,對容家也不薄,父皇請想,既如此,他為何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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