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看到那人的身影,心中就一緊,他低喝了一聲︰「什麼人?」
那人的身子輕輕轉動,太子摒住了呼吸,他的手扶上了腰間的刀柄,目光緊緊鎖住那人。
小路子!
那人的臉在微弱的月光里閃了閃,隨即低下頭,又隱了回去,然而,只是那麼一剎那,太子也已經看清楚他的臉。
他抽了一口氣,他真的沒有死!果然不能盡信齊王!惱怒之余,他也暗暗慶幸。
「小路子,你這是做什麼?」太子向前走了幾步,語氣自然︰「既然沒有了性命之憂,應該回去當差才是,本宮也會給你一個好差事,可你約本宮才此,到底是何意?」
暗處,小路子輕聲一笑,「太子殿下,您心中明白,小的若是再回去當差,才真的會性命不保。」
太子裝作詫異的挑眉問道︰「此話怎講?」
小路子立即回答道︰「太子難道忘了,奴才是為何而引來殺身之禍的嗎?」
他的話對得很快,完全沒有了昔日在東宮當差時那唯唯喏喏的樣子,偶然抬眼看一下,一雙眸子也是光芒閃動,沒有了平時的膽怯和畏懼。
這種發現讓太子心頭的火更大,一個小小的太監,現在居然敢威脅自己!他冷笑了一聲,笑聲在這黑夜中傳播開來,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小路子卻沒有害怕,反而挑了挑眉梢,「太子,當初小的也算是為您辦好了差事,為什麼還要對小的痛下殺手?」
「為什麼?」太子的笑容更加陰森,月光從烏雲後探出頭來,他的臉忽明忽暗,越發嚇人,「你知道得太多,必須要死!」
「可小的不會說!」小路子接口道。
「不會?」太子嘲諷的一笑,「你現在是不會,那是本宮下手早,現在皇上下令要重審此案,萬一尋到你的頭上,你敢說……你還是不會說?本宮必須先下手為強!」
「您為了還沒有發生的事就要殺死小的?」小路子大聲道。
「當然,這叫防患于未燃!」太子的臉上盡是得意的神彩,「再說……你這等小角色,在本宮的眼中,殺你就和踩死只螞蟻沒有什麼區別。」
他的語氣輕輕,卻冷氣森然,有一種死亡的氣息。
小路子卻沒有出現懼色,更沒有驚慌求饒,他只是輕哼了一聲,「小的是螞蟻,那容將軍呢?也是螞蟻?」
「他?」太子聲音陡然一高,有一種氣急的惱怒,「落到今天這步田地,還不是怪那老家伙自己!他不識實務,不肯投靠于本宮!若非如此,本宮也不會下定決心要制他于死地!」
他的話說得又急又快,聲音也很大,大到聲音落地,四周突然靜了靜,連呼吸都停了停。
這種安靜,讓太子有些不安,如沉默黑暗中似有一張弓,已經悄然拉開,冰冷的箭尖對準了他的哽嗓咽喉,亦或是一張巨大的網,正在張網以待……
這種感覺讓太子煩躁,他不想再和這個小太監多說什麼,伸出手掌說道︰「把容浩的私章交出來!本宮知道,就在你的手中。」
「沒有。」小路子回答得干脆利索。
「少騙本宮!」太子一揮衣袖,眼底浮現暴怒的殺機,「就算你不交也無所謂,你以為過了今天,還會有命再活得離開這里,再來威脅本宮嗎?」
他說著,張口就要大聲下令,讓外面的那幾個侍衛沖進來,把眼前這個可恨的小太監跺成肉泥,好好泄泄自己的心頭之恨。
然而,就在此時,破敗的佛相身後響起一個聲音,沉而冷,似冰塊骨碌碌的滾落在地,「私章在朕的手中。」
太子霍然抬頭,他的眼底不停的變幻,疑惑、震驚、驚恐,繼而絕望……那巨大的沖擊讓他如同突然墜入了萬丈懸崖下的深海,滔開的巨浪拍打得他無法呼吸,一股涼而痛的感覺猛烈的灌入了胸腔,幾乎要無法呼吸。
朕?
什麼人能夠如此自稱?
若大的一個國家,只有一個人可以!
只是……他怎麼會現出在這里?
佛相後面慢慢閃現一絲明黃色的袍角,縱然夜幕沉沉,那樣鮮明的顏色也瞬間落入了太子的眼中,那袍角上還繡著黑色的雲紋,強烈的對比讓太子腦子里轟然一聲,仿若一朵煙花在腦中綻放,華麗之後,只剩下空白。
皇帝慢慢走出來,面沉似水,一雙眼楮充斥著震驚和憤怒,他的手指尖微微的顫抖,為眼前這個兒子的背叛。
他立他為太子,給他別的兒子所沒有的寵愛,但……他居然不思回報,甚至還想著謀逆!否則的話,他費心的拉攏容浩是為何?!為的還不是自己身上的九龍寶座!
憤怒如同一把妖火,把他的心瞬間燒成了灰燼,父子之情在這一刻早已灰飛煙滅,在帝王的至尊權利面前,什麼樣的情感都可以輕如鴻毛。
「來人!」皇帝一聲暴喝,破廟後的小樹林中頓時殺聲四起,數十人手持著火把沖到了破廟門前,火光把這里照得亮如白晝,太子帶來的四名侍衛也當場被擒于馬下,他們驚恐的望著這些突然出現的人,那些人身穿著黑色軍裝,袖子上刺著一朵紅色的雲,額頭上也有一條火紅顏色的飄帶!
怒龍軍!皇帝的衛隊!
然後,他們听到皇帝的聲音不帶任何色彩,從破廟中森然的傳來︰「傳朕旨意,廢太子,禁于府中,無朕旨意不得踏出一步,另,除太子外,其它的侍衛隨從……」
四個人摒住了呼吸,他們被怒龍軍押著,反剪了雙手,努力的抬著頭,眼楮注視著破廟的門口,等待著宣判。
「殺。」
一個字從牙中磨出,在耳邊卻如驚雷滾來,然後,他們听到刀出鞘的聲音,森涼的鋼刀劃破了空氣,帶著冷風瞬間到了頸間!
突然,一道血光彌漫在眼前,永恆的色彩。
太子軟癱在地,慘白著一張臉,嘴里只喃喃的道︰「父皇……父皇……」,除此之外,他說不出別的話。
皇帝一揮手,怒龍軍走上前來,帶走了太子。
一切又安靜了下來,火把上火光閃動,偶爾「啪」的一聲,火星四濺,照得周圍陡然一亮,隨後,又消失不見。
半晌,皇帝轉過身,看著站在暗處的小路子,又看了看不知何時從自己身邊跑到小路子身邊的冷亦修,火光遇在他的眼楮里,突突的跳動,終于,他慢慢開口道︰「容家冤枉,赫然一切罪行。」
「謝父皇!」冷亦修立即接口說道,他身邊的小路子只是拱了拱手,沒有開口。
皇帝也無心再理會,只覺得身心疲憊,揮了揮手,乘著轎子向皇宮而去。
冷亦修看了看隊伍已經走遠,這才對身邊的小路子說道︰「行了,咱們也回府吧,省得讓別人以為本王半夜在這里和一個太監私會,到時候看你這個王妃的臉往哪擱。」
「噢,」易容成小路子的容溪面不改色,聲音淡淡的說道︰「我就說王爺確實有斷袖之好。」
「……」
冷亦修差點氣歪了鼻子,一個遲愣的功夫,容溪已經走出去,去樹林中牽出了馬。
冷亦修看著月光下的容溪,身姿挺拔,雖然穿著太監服裝也掩不住她超拔的氣質,她摘去了頭上的帽子,露出一頭的青絲,發絲飛舞,如一只驚艷的蝶在身後展開柔美的翅膀。
馬上的她回首挑眉,「還不走?」
听著她看似冷漠的話,冷亦修不禁笑了笑,眉宇是溫軟的神情,他打了一聲呼哨,凌風從樹林中竄了出來,他翻身躍了上去。
兩匹馬的速度飛快,周圍的一切事物飛快的向後掠去,冷亦修緊緊跟在容溪的身邊,空中是她的發香散開,混在溫熱的風里,清冽而甜美,他看到她的唇角微彎,那一絲俏皮的弧度讓他心中發癢,想必她的心情不錯,努力了這麼久,容家終于得以平反。
夜色深深,路邊的草叢里蟲鳴低響,還有野花的香氣,容溪壓抑了很久的心終于在這一刻釋放,深深一個呼吸,滿腔都是喜悅的氣息。
而此時,太子落馬的消息無異于一個驚雷,在齊王府炸了個天翻地覆。
齊王已經睡下,窗稜上突然傳來緊急的暗號,他唰得一下子睜開了眼楮,翻身從床上坐起,動作干脆利落,哪里像一個久病之人?
他拍了拍手,窗子從外面推開,一人從外面翻了進來,低頭拱手道︰「王爺,出事了。」
齊王的眉心一跳,語氣微沉,「什麼事?」
「太子被廢。」來人簡短的回答道。
「什麼?」齊王霍然站起,這消息太過震驚,太出乎他的意料,他心中的計劃還沒有來得及實施,怎麼會出了這麼大的差錯?
「太子去了破廟,不知為何說出了陷害容浩一時,而聖上卻在破廟中,所以……」那人沒有繼續往下說。
齊王的眼中閃過深深的疑惑,太子怎麼會半夜去了破廟?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是,皇帝居然也去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