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長的宮內青磚路,此時,寂靜無聲。『**言*情**』
陽光靜靜的照射下來,鋪了一路的金光,但也有一些角落塞滿了景物的影子,陽光與暗影,光明與陰暗,瞬間對比。
冷亦修看著地上的三個影子,被拖得細而長,齊王身邊的小廝扶著他,身子微微的彎著,頭也不敢抬一下。
「八弟的身子還是不太好嗎?」他側問道。
齊王先是一怔,隨即溫和一笑,說道︰「有勞皇兄掛記,只是臣弟這身子……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每逢到夏日和冬日兩個季節,就難免會嚴重一些。」
「要不要為兄幫你?」冷亦修嘴里說著,手卻更快的伸了過來。
「不敢,不敢。」齊王拒絕著,腳下突然一滑,一個沒站穩,本來即將搭到他腕上冷亦修的手,就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你沒事吧?」冷亦修面露急色,對著那個小廝說道︰「你怎麼做事的?這麼不用心!」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小廝急忙連連請罪。
「算了,皇兄,我們還是快進去吧,不要因為這點小事而耽誤了時間。」齊王說著,咳嗽了幾聲,臉色也泛起了潮紅。
冷亦修冷冷的看了小廝一眼,「若不是看在八弟的面子上,定要將你打二十軍棍!」
「謝王爺,謝王爺!」小廝連連點頭彎腰,大氣都不敢出了。
齊王垂下頭去,嘴角翹起一絲弧度,意味深長。
遠遠的看到了通往大殿的白玉台階,被宮人擦洗得一塵不染,陽光下閃著光,但冷亦修的心卻是更涼了涼,光芒四射的白玉台階,宛如千里冰封的湖面,景色雖美卻是寒凍三尺。
威武的怒龍衛站立在台階兩邊,身姿挺拔如松,左手放在腰間,右手緊緊的握著刀柄,身上還背著彎弓,頭上系著紅色的帶,在腦後交叉,長出去的部分在風中獵獵飛舞,如一條條翻滾的怒龍。
見到冷亦修和冷亦維過來,為的隊長向前走了兩步,施了禮道︰「給兩位王爺請安,陛下正在殿內,請速速前去吧。『**言*情**』」
冷亦維讓小廝在台階下等候,和冷亦修向殿內走去。
「八弟,如何?」冷亦修走了兩步,回頭望著後面的冷亦維,「為兄來幫你吧。」
「不敢勞駕皇兄了,」冷亦維擺手拒絕,他壓低了聲音說道︰「想必父皇的心情不好,如果被他老人家看到臣弟居然連台階都上不去,豈不是更要惹得不快?到時候還會牽連到皇兄,實不敢當。」
冷亦修听著他誠懇的語氣和那份兒貼心,不由得輕輕一笑,「怪不得父皇經常說八弟性情溫厚,善體人心,果然不假,為兄自愧不如。」
「皇兄取笑了。」冷亦維的臉色微微一變,隨即垂下頭去,不再說話。
冷亦修看著腳下的台階,中間是浮雕的巨龍,在雲朵間利爪半藏,龍身翻滾,一雙眸子不怒自威,那種俯看眾生的氣勢,仿佛世間萬物均在腳下。
他在心中呼一口氣,中間的浮雕,只有皇帝才可能踩上去,一條路都能夠昭顯出皇帝至高無上的權利,他的眸光輕輕向後一瞟,冷亦維抿著嘴唇,目不斜視,專心的上著台階。
台階之上,幾個太監站在殿門口,見兩個人到來,其中一個一把手中的拂塵,快步走上前來,低著聲音說道︰「兩位王爺,快進去吧。」
大殿內寂靜無聲,兩只銅仙鶴造型的香鼎在角落里優的站立,嘴里噴出淡淡的霧氣,香氣清淡而提神。
一線陽光透過窗子照射進來,仙鶴的影子拖在地上,那淡淡的霧氣也投下了影子,飄飄裊裊,似有了生命。
靜得仿佛能夠听到影子游動的聲音。
冷亦修跨過門檻,身上的鎧甲出低微的響聲,負手站立于桌後的皇帝,慢慢轉過身來。
「兒臣參見父皇。」冷亦修和冷亦維開口說道,兩個人跪倒施禮。
「罷了。」皇帝淡淡的開口,衣袖輕擺,聲音和形態里都有一些掩飾不住的疲憊。
兩個人站立起來,對著站在旁邊的大皇子施了施禮︰「大皇兄。」
大皇子點了點頭,其余的四皇子、五皇子都見過了禮,大殿內又重新安靜了下來。
「想必你們已經知道了,」皇帝慢悠悠的開口,語氣飄而遠,有濃濃的倜倀,「前太子昨天晚上……歿了。」
大皇子拱手道︰「父皇,二弟心懷不軌,在您下令斬殺之前而歿,是他的福分!」
冷亦修不禁挑了挑眉,這大皇子說話也太沒有分寸了,怎麼能這麼不避諱?無論身前如何,死者為大,還是自家兄弟,這樣說……
其實大皇子心中早就懷著怒氣,他雖然為皇帝的長子,但由于母親出身卑微,總是得不到重視和尊重,立太子時,皇帝更是沒有半分的猶豫,直接越過他立了二皇子。
在他看來,老二根本比自己強不了多少,不就是因為他的母親是先皇後嗎?自己的母親不過是個宮女!如果不是父皇喝醉了酒,強要了她,也不會有自己!可……這樣尷尬的身份讓他受盡了別人的嘲笑!日復一日,怒氣和怨恨壓在心間,在太子死去的消息傳來時,他一顆狂躁的心終于暴!
皇帝的目光卻冷了冷,那目光如箭,似要把他的身體來個對穿,大皇子本來還想說,無奈被看得毛,最終閉上了嘴。
「父皇,」老五突然開口,他的目光輕輕在冷亦修的身上瞟了一下,「二哥剛剛被查出與容家被陷害有關,是不是有什麼其它的隱情?」
他的話音一落,又響起了兩聲咳嗽聲,冷亦維的聲音悲怯的傳來︰「父皇……二哥……縱然有錯,但逝者已矣,請您寬恕他吧,想必他也是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這才……請父皇節哀,也請父皇給二哥一個體面的葬禮吧!」
他說著,深深的跪下去,瘦而窄的背俯在那里,他微微的抽泣著,身體也在微微的顫抖,如一片在秋風中打著寒噤的葉子,孤寂而蒼涼。
皇帝的眼底閃過一絲欣慰,還是這個兒子宅心仁厚啊,只可惜,身子弱了一些,否則他也是聰慧的好孩子,「起來罷,你身子弱,來人吶……」
門口的太監立即閃現出一個來,皇帝指了指跪在地上的齊王,「把齊王攙扶起來,賜座。」
冷亦修抽了抽嘴角,看來,老五和老八就算不是一伙的,也是有預謀的,而且,目標好像都是自己呢。
一個提起老二剛剛被查出來,當晚就莫名其妙的死了,一個雖然沒說那死和自己有關,但話里話外總透露出老二是自殺的信息,還說什麼逝者已矣,這是什麼意思?這兩個家伙……倒是比暴躁愚蠢的老大要難對付的多啊。
「父皇,兒臣以為,二哥的死因還是先查明之後,再加以議論的好,否則的話,憑空在這里下定論,傳了出去豈不是被天下人嘲笑?連自家的事情都理不清,何以理天下?」四皇子的聲音響了起來,清脆如珠落。
「四哥這話說得有意思,」五皇子譏諷的一笑,「傳出去?今天的事父皇只召見了我們,連六妹和七妹都沒有來參加,怎麼會傳出去?誰會傳?」
四皇子的臉一紅,「世界上哪里有絕對保密的事?百姓向來對宮內密聞就有好奇之心,稍有動靜就捕風捉影,何況,二哥死了,如何瞞得住?」
冷亦修靜靜的听著,這老四倒是正直,說得話也在理,只是……太直了些,未免讓有的人心中不喜。
「老三,你怎麼看?」皇帝突然開口,靜靜的看著他。
其余人也都閉上了嘴,呼吸也變得緩慢起來,剛才老五的話已經多少把冷亦修拉了進去,他會怎麼說?
「父皇,」冷亦修施禮道︰「兒臣以為,二哥是不會自殺的。」
「噢?」皇帝的神色一冷,他雖然為太子做錯的事生氣,但心里到底還是疼惜他的,否則的話,這麼多年他豈能看不出太子不成器?但也是用心的培養著,一方面是對先皇後有所虧欠,再就是對這個兒子還是真有幾分疼愛的,還有……太子的外祖父在朝中可是三朝重臣呢。
冷亦維垂下的目光一凝,老四一愣,而老五則是面露譏誚,老大張大了嘴,滿臉都是懷疑。
「二哥生性爽朗,有時候性子直,也多少有些驕傲,有時候做錯了事,也想辦法善後,」他抬眼飛快的看了一眼皇帝,皇帝心中若有所思,的確,有時候老二做的那些事還需要自己善後呢。
「這次,雖然事大,但父皇在氣頭之上,也只是說廢除他的太子之位,並沒有說有性命之憂,二哥心思聰慧,定然能夠想得到,他也會努力的想要重新贏得父皇的諒解,又怎麼會在還沒有努力的情況下,就絕望自盡呢?」
冷亦修沒有反駁五皇子的話,更沒有先洗清自己嫌疑,而是先扣住了太子不是自盡一說,他的話讓冷亦維的心里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