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蓋輕輕的劃過茶杯口,發出微弱的聲響,四周的聲音似乎都退了去,風都靜了靜,只余下這輕微的響聲。
那些家丁垂著頭,目光看著自己腳尖下的地面,沉默不語。
只是覺得容溪手里的茶蓋,似乎在輕輕的刮過自己的心尖,一下一下,聲音輕微卻帶著未知的疼痛和隱隱的危險。
眾人漸漸的摒住了呼吸。
李海江也感覺有一種說不出的壓迫感,臉上也慢慢浮起了驚慌之色,那杯茶到底有什麼問題?他心里沒底,手心漸漸起了一層薄汗。
無論之前的皇子之爭還是現在的王府內斗,他都有些不適應,之前以為自己和師弟之間的那些明爭暗斗就是讓人難以容忍的陰謀手段了,現在和自己親身親歷的事情來看,不過是小巫見大巫罷了。
而眼前的這位王妃,更是超乎了他對女人的基本認識,她年輕漂亮,但見多識廣,甚至手腕狠辣卻同時平易近人。
這真是一種奇怪的感覺。
「你叫什麼?」容溪終于開口,問剛才說自己煮茶的那個清爽小伙子。
「回王妃,小人名喚寧安。」寧安回答道。
「寧安?」容溪微微挑眉看了看冷亦修,扭頭看了看他。
「他是家生子,所以就賜了寧姓。」冷亦修迎著她的目光回答著,心里想看來自己有必要把府里的一些事向容溪交待一下了。
「那你呢?」容溪的目光突然一轉,盯住了之前偷偷舒了一口氣的人。
「回王妃,」那人被容溪盯著一抖,眼楮像是被針刺了一下,與容溪目光一對隨即低下頭去,「小人剛才一直在給李老先生熬制其它的藥,確實沒有踫過煮茶的砂鍋。」
他的聲音中帶著微微的急切,臉上的表情誠懇,極為動人。
容溪卻淡淡的一笑,揚起的眼角中射出流溢的光彩,「本王妃是問你,姓甚名誰。」
「……小人名喚胡彬,」胡彬臉上的神情變幻了一下,頭垂得更低,似想掩飾剛才的急切。
「你沒靠近砂鍋?」容溪放下手里的茶杯,手指扶在旁邊的石桌上,旁邊是冷亦修的那杯茶。
「沒有,」胡彬抬頭說完,抿住了嘴唇,一臉的堅定。
容溪的手指輕輕撫著那杯茶,雪白的指尖如蔥管,指甲泛著淡淡的粉女敕光澤,「噢?那好吧,既然你們都沒有踫過,那可能是本王妃判斷失誤了,這茶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她說完,眼楮不看那些人,不去理會他們各自的表情,只是語氣淡淡接著道︰「既如此,為了平復這場風波,就賞你們每人一杯這樣的藥茶吧,」她頓了頓,目光看向胡彬,如穿過雲層的陽光,剎那明亮的逼的人差點流淚,「胡彬,王爺這杯,就賞于你吧。」
胡彬鼻孔瞬間放大,倒抽了好大的一口氣,他甚至可以听到那口氣穿過自己喉嚨時的聲音,手指緊緊握起,半晌又松開,指尖有些發白,「王妃……奴才不敢。」
「有何不敢?」冷亦修接口道,他倚在桌邊,身後的發流瀉下來,平時冷酷如冰山的王爺,居然有這種驚艷如妖的一面,他彎眼一笑,眼光的光彩閃爍如寶石,「王妃賞你的,本王也贊同,拿去喝吧。」
其它的人站在原地,眼神中有的羨慕,有的嫉妒,同為一院的奴才,所有的無非就是這兩種情緒,容溪注意到,寧安的眼中平靜無波,只是微垂著頭,容溪眼中滑過贊賞,心中有了一個主意。
與寧安的神色形成對比的是,胡彬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他非旦沒有推辭掉,反而讓冷亦修也開了口,他的額頭同微冒出了潮汗。
「奴才……不敢,這是王爺的茶,奴才……」胡彬的胸膛微微起伏,說話的話條理也有些不清了。
「無妨,本王既然已經同意,你有什麼好顧忌的?不過是一杯茶而已!」冷亦修雖然依舊笑著,只是語氣卻微微有了冷意,挑起的嘴角弧度也凌厲了起來。
胡彬張了張嘴,卻不敢再說什麼,他猶豫著上前一步,仿佛那一步跨越了鴻溝,隔著生死之遙的鴻溝。
冷亦修擺了擺手,讓其它的人退下,院子里只剩下了四個人,三人注視著胡彬,他的手指微微顫抖,伸向桌上的那杯茶。
容溪和冷亦修坐在椅子上看著他,一個目光平淡無波,一個無波平淡,這種毫無情緒的平淡卻如黑黝黝的洞,那里面無知的殺機讓胡彬的心髒都快跳出來了,他的手指觸模到了那杯茶。
細膩的杯體薄而脆,燒窯大師的精彩之作,滑潤似……女人如牛脂的肌膚,他吞了一口唾沫,咕咚一聲,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觸手之處的溫熱,似一塊燒紅的烙鐵,燒得他渾身都滾燙了起來。
燙倒是其次,如果可能,他倒願意真的是只是燙那麼簡單,可怕的是杯子里的東西,他親手放下去的東西,他的心尖都在顫抖,額角的汗更加的細密了起來,像杯子里的熱氣騰到臉上,結了密密的水珠兒。
「胡彬,在這茶水里下毒的主指者是不是跟你說這里面的東西死不了人,最多只是讓王爺情不自禁的想要和人歡愛?」容漲看著他顫抖的手指,突然拋出了一句話,如一滴冷水「 啦」一聲掉入了滾燙的油鍋里。
胡彬剛剛端起茶杯的手,突然一抖,像被蛇咬了一般,「 」一聲,杯子掉到地面上,摔得四分五裂,里面的水飛濺開來,激起幾片水花,然後飛快的滲入了地面,消失不見,只留下一片水漬。
胡彬的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他的衣角沾到了水漬,抹上了一片泥,他抬起頭,臉色蒼白,「王爺……王爺……饒命啊……」
冷亦修不知何時已經坐正了身子,他望著胡彬,微眯起眼楮,鷹般銳利的光緊緊鎖住了胡彬,如同盯住了自己的獵物,他沒有說話,只是望著,嘴唇緊抿,如一把鋒利無形的刀。
「蛇毒,和殺死太子的,一般無二。」容溪下了結論,她的眸子清亮,反著熱烈的陽光,眼底卻如冰封的湖面,冷意森然,然而,她說出的話,讓胡彬連跪直的力氣都消失了。
他身子一軟,本來抓緊地面的雙手突然一松,「奴才……真的不知……」
「你當然不知,」容溪譏誚的一笑,「恐怕連蘇婷都不知!」她的聲音陡然一厲,似雲後驚雷,滾滾而至。
胡彬瞪大了眼楮看著她,張嘴結舌,說不出一句話來,只是大口的喘著氣,額角的汗如雨下,像一只張大嘴喘著氣的青蛙,幾近死的邊緣。
他望著坐在那里的容溪,陽光鋪在她的身上,淡淡的一層金光在她身慢慢的暈染開來,似金亮,似光明,她的眉目如畫,那雙眉飛揚開去,有一種說不出的英氣凜然,那雙眸子黑白分明,轉動之間連周圍的風似乎都跟著烈了幾分。
她坐在那里,微微俯首,眼楮淡淡看來,便有一種睥睨天下的氣度,讓人心生敬畏。
胡彬突然發自內心的想要嘲笑自己,如果早日看到這樣的容溪,怎麼會相信蘇婷的話?怎麼可能相信她會有扳倒容溪成為王妃的那一日?
只是,悔之晚矣。
他無力的俯在地上,汗濕中衣,聲音悶悶的傳來︰「王爺、王妃,奴才……與蘇側妃身邊的桃紅是同鄉,一年前我們……彼此定情,蘇側妃答應我們……」
「說點本王妃知道的吧。」容溪打斷他的話,對于這種自己已經知道的廢話,實在不值得浪費時間,何況……這種苦情戲,也實在是讓人沒有什麼興趣。
不得已的事情有很多,但需要禍及別人來換得自己利益的事情卻並不是那麼多,選擇從來不只有一種。
胡彬的身子一僵,他停頓了一下,臉掩在下面,看不出什麼表情,只是片刻,只听他接著說道︰「後來不知道為什麼,有人直接找上了奴才,說是……蘇側妃指派來的,而且之前奴才也和桃紅踫過面,所以……」
胡彬沒有抬頭,容溪和冷亦修也沒有什麼反應,他只是感覺到盯著自己後背的那四道目光更冷了冷,他的腿開始發麻,卻不敢動一分一毫。
「那人說,這東西只是……讓王爺對蘇側妃用情,從而輔助她上位,可……奴才萬萬沒有想到,這東西居然是毒!奴才縱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害王爺啊……」胡彬說著,終于忍不住抬頭向前跪爬了兩步,用力的磕頭,「王爺,饒了小人吧……」
容溪不禁冷笑,他以為現在的不算是「害」嗎?讓冷亦修受蠱的控制,和他並不喜歡的女人在一起無數次的歡笑,這難道不算害?那這算什麼呢?無關緊要的事嗎?
她微微眯起眼楮,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目光里閃爍著冰冷的光,像冰面下突然捅出的矛尖,冰冷而銳利,唰的一下子就逼到了人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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