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浮在膳房一直守到夜宴開始。這是她穿過來之後第一次參加這麼正式的宮廷喜宴,若說不激動是假的。想到這里,她心里便開始暗罵盧妃,如果不是因為她,自己現在雖然忙點,但是也有心情湊湊熱鬧,現在倒好,不但心緒全無,還如履薄冰的生怕一個不小心就進了局子——哦不對,是被打入冷宮。
越想越心煩,于是一個人在膳房里來回踱著步子,倒讓膳房里頭的人膽戰心驚,生怕自己做錯了什麼惹得穆昭儀排揎。要知道主子畢竟是主子,何況是穆昭儀這種後台硬脾氣又不溫婉的人。
終于等快上膳的時候,黃司膳換了服制,心不甘情不願的來了。眾人都道了一句黃司膳好,黃司膳笑著點了點頭。做女官做到黃司膳這個地步,也算是成功了吧。穆浮一邊想,一邊上前與迎她。
見穆浮神色之中竟帶著些恭敬,黃司膳對穆浮的好感更甚。在穆浮眼中,黃司膳簡直就是救命稻草般的人物,何況畢竟是自己騙了她,自己臉不夠厚心不夠黑,自然心頭有些惴惴;沒想到歪打正著,要是穆浮知道黃司膳此時心中所想,肯定要給自己點個大大的贊。
「娘娘,可以上膳了。」
這王婆子呢,雖與王嬤嬤同姓,卻是個與王嬤嬤沒有半分牽扯的人物。她本是膳房里的點膳,平時有些刁滑,不過人還不壞。因傍上了尚食,所以隱隱有與黃司膳還有另一位司膳相爭的意思。
「好。」
宮女們得了令,一時之間魚貫而出。先是帝後,再是盧妃跟楊妃,接下來,以此類推。但是盧妃的那碗糖蒸酥酪,穆浮想了想,便對另一位司膳說︰「你會不會做甜品?」
那司膳被穆浮問的有些不明所以,卻又不好不回答,便答了句會。
「那就求司膳幫個忙了。」
那廂黃司膳正準備上膳呢,卻听那王婆子突然大聲道︰「怎麼黃司膳也要去上膳?」
穆浮順著聲音望過去,只覺得王婆子像是神色有異,既震驚,又帶著那麼點,緊張。穆浮瞧了她一眼就別過頭去跟另一位司膳說話。
果然黃司膳當時就大聲道︰「我上膳不上膳的輪得著你置喙?」
「可是……」
「王點膳,你管的太多了。」
穆浮覺得若是王點膳再與黃司膳吵下去怕是要耽誤時候,本來就因為盧妃的事,她現在頗有度日如年之感,何況這黃司膳是她安排的,若是黃司膳脾氣一上來撂了挑子,必然又是一場糾紛。
別看這黃司膳品階不大,卻貴在資歷老,膳房里頭的老人比起別處更是忠誠可靠,何況她在何崢十歲之前是專門伺候何崢飲食的,要知道那時候何崢並不是歸她生母撫養,而這黃司膳無疑就是皇帝生母的心月復。黃司膳這樣的地位,穆浮之所以敢拿她說事甚至是騙她,就是因為沒人能想到自己敢把這黃司膳都給糊弄了。
穆浮的眼風凌厲,王點膳不由縮了縮頭,還想開口爭什麼,黃司膳卻已經絕塵而去。
「我瞧著王點膳似乎很關心盧妃娘娘的樣子,不然到時候我央了盧妃,將你撥去她宮中的小廚房伺候好了。」
這這這,王點膳听了心里直抖。她趕緊跪下,說道︰「奴婢哪里敢起這樣的心思,奴婢一心一意都想著在膳房好好做事呢。」
「難得王點膳這樣忠心耿耿,到時候我一定會把王點膳的忠心稟明皇上的。」
王點膳听穆浮這話,是越听越不對勁。所謂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這王點膳,膽子也太小,太沉不住氣了些。不過想著這麼輕易就瞧出了事情的始末,穆浮還是覺得這事不好玩。
于是她也就沒再理王點膳,而是跟王嬤嬤說︰「你把王點膳扶起來,在好好安慰她,看給她嚇的。」
這事情王嬤嬤是不知道的,只覺得自家主子今兒做事有些看不出章法,心里雖濾了許多種想法,卻又覺得哪一種都不對。不過王嬤嬤還是選擇了無聲的服從于信任。
卻說盧妃那邊,大殿里歌舞升平,她眼前的舞姬一個個衣著單薄,腰上系了鈴鐺,身上噴了好聞的香粉,但不知道為什麼,只要那舞姬一走近她,她就覺得難受。盧妃今天頗有些心不在焉,先是她娘家嫂嫂進宮弄得她心浮氣躁的,再又是這些舞姬身上的香味撩撥的她身上頗有些難受,再加上……
直到黃司膳給她上膳之前,她還是十分的恍惚。
見到了黃司膳,她先是皺了皺眉,但遣過去的宮女卻又過來回報說那人並未露出馬腳,而且穆昭儀也沒有什麼反常之處。那讓黃司膳上膳就更說不過去了。難不成是皇上特意讓黃司膳給自己上膳?她很快就覺得自己這想法八成是對的,畢竟也只有皇上能請得動黃司膳,何況皇上不止一次表現出對她看重。想到這里,她又笑了。
她這一會皺眉頭一會笑的,鬧得黃司膳本來就不怎麼舒坦的心情更加的不舒坦了。這是什麼個意思,是嫌老婆子手髒不成?不過黃司膳畢竟是宮里積年的老人,所以面子上的功夫還是做得十足的。
盧妃安心的吃東西,對于那兩道菜也格外看重,時不時的說兩句笑話,等酒足飯飽開始上佐餐點的時候,盧妃突然又精神了起來。這穆昭儀還真听話,說是不給太甜的,就真不給做太甜的。
又放眼望了一遍,所有人的佐餐點都是那碗桃花如意,自己的糖蒸酥酪就越發顯得鶴立雞群了。她就喜歡這種與眾不同的感覺,就像黃司膳給她上膳的時候,她特別享受所有人那滿是羨慕的眼神。
她正準備端起那碗糖蒸酥酪細細品味的時候,突然覺得眼前一暈,緊接著就听見了身邊侍女的尖叫。怎麼回事?她暈暈乎乎的,只覺得自己的身子都仿佛是要被人抽空一般,一低下頭,只見衣服上已經有了隱約的血跡,那種恍惚感,就仿佛是被鈍器擊中一般的恍惚感,不對啊,她明明是按照指示給的東西,她也只是吃了一點點,一點點而已……還沒來得及哭,她就已經昏了過去。
盧妃昏迷之前說的最後兩個字是︰「皇上。」
穆浮冷眼瞧著本該端到盧妃面前的那碗糖蒸酥酪。她一個學過中醫的學渣仔細的研習了半天,最終得出里頭添了杏仁粉跟蘆薈汁的結論,看來這碗糖蒸酥酪果然不是重頭戲。雖說那兩樣東西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不過以盧妃的體質,絕對不鬧不出大動靜的。
就在穆浮將要上的菜又過了一遍腦子的這個空隙,王嬤嬤已經慌慌張張的闖進來說︰「娘娘,盧妃娘娘在宴席上昏過去了,現如今正在楊妃娘娘宮中呢。」
這設宴的地方里楊妃住的地方不遠,所以那時候出了事,皇後立馬便想到了抬去楊妃的紫煙殿。居然還是出事了,穆浮此刻很是恐慌;難道自己命中注定逃不過這一劫?不不不,盧妃不會對自己下那麼重的手,盧妃膽子沒那麼大,而且她也不夠格讓盧妃賠上這麼大的賭注。
「你與秦嬤嬤留在膳房,我自己去楊妃那里。」
王嬤嬤自然是沒什麼意見,畢竟她早習慣了自家主子現在這種獨來獨往的性子,然而秦嬤嬤還是覺得有些不妥,便開口道︰「主子獨自去紫煙宮怕是有些不妥。」
「如今盧妃出了事,但宴席終歸沒有完,宴席是我管的,所以膳房這邊還是要留我的人。」
她這話也沒什麼不妥,雖然秦嬤嬤還想爭,但又想到今日之事,也就緘口不言。
穆浮獨自去了紫煙殿。
位低的妃嬪在外頭,楊妃、皇後還有皇上都在里頭,太醫沉著臉,只說盡力而為。穆浮趕到的時候,太醫正在盡力而為呢。
她什麼都還沒有問,皇後就揮手招她過來,正巧她的目光與何崢對視,想開口勸他些什麼,卻又不知道出于什麼心態沒說話。只是按常理跟他請安。
何崢眉頭緊鎖,雖然知道子嗣的事肯定是大事,但是穆浮還是很冷心很矯情的煩躁了一下。就一下。不過此刻她的心情不重要。
過了一會兒,太醫出來了,瞧著太醫長舒一口氣的樣子,穆浮就知道有戲。她看了何崢一眼,又往里頭瞧了一眼,想著,估計暴風雨就要來了。
「孩子保住了沒有?」
皇後看起來比何崢還要心急些。
「回皇後娘娘的話,盧妃娘娘的孩子保住了,只是到時候生出來怕是身體會有些虛弱。」
「只要孩子能保住就什麼都好。」
皇後說著,嘴里又念了句佛。
「恭喜皇上。」
楊妃先行跪下,既然楊妃跪了,她們肯定也是要跪的。
「恭喜皇上。」
「皇上去瞧瞧盧妃吧,她肯定嚇著了。」
「一起去。」
皇後沒料到何崢會這麼回答她,心里一喜,卻轉而又見何崢看向穆浮說︰「你也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