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拂面,楊妃面容不如盧妃嬌艷,但不知是因為歲月的積澱還是旁的什麼,她氣定神閑之態,倒是許多人學都學不來的。可她越是這樣,穆浮越害怕。楊妃的手段就如同一根針,有時候你根本瞧不見它在哪,可若真是悄無聲息的扎下去了,縱使不流血,也疼。
「昭儀是才從皇上那里來嗎?」
楊妃瞧著穆浮,若有所思。
「才別了皇上與皇後娘娘,自椒房殿而來。」
楊妃點了點頭,又道;「本宮許久未與昭儀敘舊了,若是昭儀今兒得空,下午便來紫煙殿喝茶吧。新春剛貢的六安冰片,味道也頗是清爽。」
冰片不是應該只有夏天有嗎?穆浮走了個神,但看楊妃眼楮微整,都說女人最顯氣韻的樣子是眼皮不完全抬起來的時候,她一向喜歡目光炯炯,是故怎麼學都學不來,如今見了楊妃,方知那句話是真的。
周彥在身邊跟著,這些抬轎的也都是宣室殿那邊的宮人,若這時候她拒絕楊妃,怕是會傳出些不好的言辭,想必楊妃也是抓住了這點心理,所以才會在這時候邀自己去她宮里去吧。
也不曉得楊妃心里打的什麼主意。
穆浮既猜不透,又不好再與她虛耗時日,便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楊妃點點頭,又相互寒暄幾句便也散了。之後回去的路上穆浮見柳綠憂心忡忡,心思也跟著起伏,其實她與楊妃也不過是點頭之交,卻不曉得為什麼如今接二連三的事似乎都與她有莫大關聯。一個皇後已經足夠自己焦頭爛額,若再來一個亦敵亦友的,只怕自己也會招架不住。
強打精神,幾人將她送至披香殿,她這才覺得這世界終于清靜。因皇後派人過來叫她的時候時間太早,所以即使她在椒房殿蹉跎良久,回來之後亦還沒到午時。她叫來王嬤嬤,畢竟趙小媛那邊她總有不放心,何況楊妃現在都準備正式跟她建交了,她不能半分準備都沒有。
按照慣常思路,她準備提拔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御醫。
「娘娘。」
「你明天就讓那個小子來替我診脈吧。」
她畢竟是個學渣。
王嬤嬤低頭答了是。已經有宮女代替了秋香的職務,那名叫山藥的宮女,是她特地從一干送過來的宮女挑出來的,為人精乖,很多小心思,跟憨厚老實更是半毛線關系都沒有。這樣的宮女其實素來都是不為主子所喜的,總覺得這種人不可靠,輕易便能用利益所收買。她專程將那宮女撥去跟凌霄一起住,又讓柳綠去收買她,有時候真小人倒是比偽君子用起來順手,何況穆浮也瞧出來這個山藥膽子不大,最多也不過是敢做些挑撥離間的勾當罷了。
這種人在某些時候,最是堪用。畢竟這些宮里女人不學唯物論也不學辯證法,雖然也曉得否極泰來物極必反,但是一般都走謹慎路線,萬事先求妥當,再求其他。
用過午膳她就帶著人去了紫煙殿。像赴這種類似鴻門宴的邀請,她從來都不單刀赴會。楊妃似乎稍微更改了一下紫煙殿的布置,穆浮進去的時候只覺得要比之前輝煌些,也有了些氣派意思。
「娘娘來的不巧,我們娘娘將將睡下。」
穆浮一進來,就被一個婆子笑嘻嘻的攔住,又道︰「娘娘不然先在這兒坐著,娘娘愛吃什麼樣的茶什麼樣的點心,奴婢叫宮里人給娘娘先上。
不曉得是下馬威還是真睡著了。穆浮將所有可能都在心中略過一遍,最終卻還是笑道︰「也罷,本宮就在這等著吧。」
「誒,娘娘喜歡什麼茶,什麼樣的糕點,奴婢這就讓人給娘娘上。」
「都行,我不太挑的。」
雖不曉得此次會踫上些什麼,但穆浮還是穩住了心神,那婆子很快就又奉了茶點上來,面上又露出一副哀婉的樣子,穆浮不曉得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卻也不問。她帶著一種惡作劇般的想法在心里說,我就不問,憋死你。
穆浮遂也不管那婆子,而是自顧自的瞧了瞧上上來的點心,心中月復誹,這楊妃又不會雲南人,怎麼她宮里還有鮮花餅這種東西。要說古人的點心也好玩,多甜食,那種現代常見的牛肉干鹵鴨脖之類的倒是沒有,要知道有時候甜食吃多了,也會膩的。
那婆子見穆浮無動于衷,心中也暗想她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刀槍不入,便只好道︰「上次的事,還請娘娘不要告訴我們娘娘,不然她鐵定是要罰奴婢的。」
上次的事?什麼事?怕是自己穿過來之前的事情吧,要曉得,她穿過來到現在還沒跟楊妃這邊的人有過什麼聯系。看來還是有線索的,皇後之前拿秦嬤嬤忽悠她,原來楊妃也拿這招忽悠過她。這身體的原主人是有多蠢……額……單純。
「嬤嬤您放心,本宮也相信您只是無心之失。」
「誒,那真是謝過娘娘了。」
穆浮只覺得那嬤嬤笑容挺勉強的,卻也不曉得為些個什麼。為什麼她穿過來的時候沒有繼承這個身體原主人的記憶啊,而且柳綠幾乎沒有跟她提過楊妃,好像兩個人之間的關系一般的很,要說秦嬤嬤,柳綠好像還是曉得,而且這身體原主人的交際圈好像還是蠻單純的,除了皇後就是路嬪,好像也沒有跟其他人有過什麼糾葛。
那婆子告了退,穆浮也就專心吃茶,楊妃在內室里給自己描眉,听那婆子來稟,便道︰「黃氏,我費盡心機把你尋來,而你也曾說,這穆浮與她母親的關系極是密切,雖說她之前因大慟小產,但等她恢復過來之後,本宮卻沒見著她與皇後的關系有所僵化。所以究竟是你所言不實?還是真像你猜測的那樣?」
那姓黃的嬤嬤本就礙于楊妃的威壓,再加上心中也是忐忑,就道︰「不然娘娘到時候在旁敲側擊一番。」
「不必,她怕已不是曾經的穆浮。又或者,現在的穆浮,才是她。」
楊妃從神情到語氣都淡,但黃嬤嬤卻不知道為什麼從楊妃的話里听出了一絲寒意。她跟她妹妹都是穆家的家生子,只是她年輕的時候因為得主子喜歡,才在二十多歲的時候得放了出去嫁人。本來一家人日子也是安逸,他男人本是個做小生意的,後來被聘到了別人的鋪子上做掌櫃。那鋪子的主家听說了她的身世,沒過多久,她就見到了那鋪子主家的姑姐——也就是這位身在宮中的楊妃。楊妃讓她打听些事,因收了錢,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從穆家打听些眉目出來,她畢竟是家生子出生,逢年過節的也與那些老姐妹有來往,她們都是成人成精一樣的年紀,又都在一些好位置上做事。這府里的腌,自然是瞞不住她們眼楮的。
她早听人說過這位穆二小姐的品行,听說是個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庶女,人也笨笨的。她不曉得楊妃為什麼得出這樣的結論,本來她進宮伺候就是楊妃安排,本來楊妃答應事成之後就將她放行,卻因為中途又出了些差錯,這才又在宮中滯留了許久,好在楊妃雖然心機深沉,但也重信義,楊妃娘娘像她許諾了今日一過,便將她放出宮。畢竟她進宮伺候的時候楊妃是像皇後報備的是自己家里送進來的奴才,因宮中妃嬪進宮可以是可以從家里帶兩個奴婢的,而楊妃最初來的時候只帶了一個貼身的婢子,所以皇後听了之後倒也沒有反對。
「娘娘,是不是因為穆昭儀小產之後听到了些什麼風聲,才會對奴婢有所防備。」
楊妃搖搖頭,嘴角又勾出一個弧度。
「曉得自己的生母是為自己最親近的姐姐所害,隨隨便便一個人,不論是心機深沉也好,還是冷漠無情也好,都必會性情大變。也難怪她現在這樣沉得住氣,只是本宮卻想曉得,現在的穆昭儀,底線究竟是什麼。」
趙小媛事件之後,楊妃已經不認為穆浮是豬一樣的對手,甚至,她覺得這個人也許可以培養成神一樣的隊友。
「可娘娘這樣幾次三番的。」
「本宮這樣幾次三番的都沒整倒她,足見她現在腦子見長,有這麼一個妹妹在,皇後怕是會很頭疼吧。只可惜,她現在好像並沒有要跟皇後魚死網破的意思。」
楊妃頭上本插著一支漢白玉的簪子,她瞧了瞧,又覺得自己妝容太素,頭飾必不能再這樣默默,便又換了一支紅寶石的。
「不過也無妨。」
楊妃笑了。又道︰「皇後現在有這麼個妹妹,怕也夠她焦頭爛額的了。本來以為這穆昭儀看穿了本宮的謀劃適才未跟皇後反目成仇,本宮原是想著,這樣一個蠢人,不留便不留了,卻沒成想……人既變得這樣聰明,跟她說清利害之後,讓她為本宮所用也是好的。」
黃嬤嬤不敢駁她,只得唯唯諾諾答是。
穆浮做在外頭,細想之下尤覺得剛剛那嬤嬤可疑,心里頭對楊妃的忌諱也就更深了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