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浮听他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也就知道不必再問,他們在這類事上已漸漸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若不是因為這次何崢情緒失控太明顯,她也不會去問這些在何崢心目中她本不該關心的事情。
「我還有折子要批,你要是在書房待的無聊,宣室殿你隨處玩就是。」
何崢此時心情已是略平復過來。穆浮見他這個樣子放心不少,又想到他如今許多折子要批,就道︰「皇上沒事就好。」
「朕哪里會有什麼事,大到這家國天下,小到你與你月復中的孩子,都是要朕來扛的。」
說著又十分溫情的瞧了她一眼,穆浮心情剛從大起大落中出來,並不很適應他的柔情蜜意,遂也只是笑笑說那皇上更得放寬心不是。
何崢像頗是感慨的連說了兩聲是啊。其實他的心情她倒也能理解,畢竟她亦有過兄弟姐妹,雖然她穿過來之前在那個時空只呆到大二,但是也能身臨其境的想到如果她的親人為了權利金錢出賣她或者不惜置她于死地,她也會特別傷心甚至不知所措。
不過明顯何崢的心態已經調整的差不多,穆浮替他高興,高興之余,其實也有唏噓。
「皇上既然沒事,臣妾就先回去了。」
「回披香殿嗎?」
看著何崢眼楮里淡淡的不舍,穆浮先是斂眉笑了一下,又道︰「大不了晚上再過來就是。」
「旁人都是巴不得時時在這里呆著,怎麼到了你這里卻變成另一種樣子。」
「若我與旁人一樣,皇上大概就不喜歡我了。」
「不會。」
何崢總是在這些不該正經的地方顯得特別正經。
穆浮點點頭,又說︰「食盒就留在皇上這里了,甜食解壓。」
何崢其實也不曉得解壓是什麼意思,不過他倒是早就習慣了她有時候不知道怎麼蹦出來的措辭,故也沒有說什麼。
「回去歇著吧,晚些時候我過去瞧你。」
「那就是說臣妾不用過來了?」
明明就可以直接轉身走人,穆浮卻偏偏要多貧上兩句。
「你這麼說也行。」
作為一個穿越者,如果你不幸穿越做了宮妃,攤上一個好脾氣的皇帝是生存之關鍵。
穆浮听了,對他嫣然一笑,遂規規矩矩行了禮告退。
她一回來,王嬤嬤就上來跟她稟報秦嬤嬤的情況。秦嬤嬤病了之後她確實托人在秦嬤嬤的湯藥上動手腳,就是為了讓秦嬤嬤漸漸與皇後離心,畢竟她對皇後越失望,出賣皇後的可能性才會越大。
「收網吧。」
「娘娘的意思?」
「反正現在周媽媽跟花嬤嬤都痊愈了,趁這個時候早早治好秦嬤嬤的病,我也好早些見她。」
說罷又問柳綠︰「宮外那邊。」
柳綠點點頭說︰「一切都妥當了。」
穆浮略安心,又仿佛自語般的說︰「也不曉得從什麼時候起,竟像防著洪水猛獸般防範起了皇後來。」
柳綠跟王嬤嬤都相對靜默,正巧這個時候方太醫過來請平安脈,穆浮遂也收起情緒,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方太醫來的巧。」
方太醫笑笑,卻還是跪下給行了全禮。
被人敬重的感覺不是不好,而是有些時候這些人對規矩這件事講究的太過,也讓她頗覺得惶然。
「快起來吧。」
方太醫按何崢的吩咐,已成了專門給穆浮瞧病的御醫,在宮里的地位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為此,方太醫也很是感激穆浮。
方太醫給穆浮請過脈,照常理,胎象依舊是沒什麼問題的。穆浮又問了許多平日里的注意事項,正寒暄的差不多之際,方太醫便道︰「這次的玉容膏已經制好了,娘娘瞧一瞧。」
小德自方太醫手上接過那玉容膏,又忙不迭的呈上來,穆浮問過方太醫制作的法子,雖然她不學生物也不學化學,但覺得成分也安全,偶爾心情好了也會用一用。
「這次的好像特別白一些。」
穆浮看了一眼便說。
「微臣最開始也有些疑惑,不過制作這藥膏的工匠說這也正常,而且臣查過,里面沒有麝香一物。」
穆浮點了點頭,方太醫勝在穩重老實,而且她平日里給的封賞也實在不少。
熬到太陽下山,小廚房正上膳,何崢便是這時候過來的。
「以為皇上不來了。」
穆浮放了才拿起來的筷子道。
「本來是不想過來的。」
何崢見她心情好,遂也同她開起了玩笑。看他算得上是調節好了心情,穆浮也是跟著松了口氣,又說︰「小廚房做了皇上最愛吃的小天酥,本以為皇上不來,剛剛臣妾還嘆了一句可憐了這好手藝。」
「越來越不曉得規矩。」
因他這話是笑著說的,穆浮也就沒放在心上。陪她吃過飯他也就走了,她宮里最近的寶貝多,把這個拿過來看那個拿過來瞧。
「娘娘,可以沐浴了。」
走上前說話的這個宮女眉目如畫,恍惚間會讓穆浮想到之前那個死了的秋香,不過她瞧著不像秋香那麼傲氣。
穆浮點點頭,跟她說了句謝謝;那宮女溫婉一笑,去攙穆浮伸過來的手。
過慣這種*生活,有時候穆浮也會想,如果再讓她過回原來的生活,自己大概還會不習慣,人都是惰性動物,向下容易向上難。
睡前小德拿了新奉上來的玉容膏,跟往常一樣沒什麼香味。穿過來之後她確實愛上這些純天然材質的東西,只覺得這些東西不含鉛也不含汞,又古香古韻。穆浮拿著它把玩許久,卻不巧困意襲來,擱在妝台上就去睡了。
那晚她睡的不太安穩,翌日一早醒來就見宮里上下都期期艾艾的,叫柳綠過來,柳綠支支吾吾一番,才說︰「皇上不讓我們告訴娘娘。」
穆浮心里一緊,只覺得是什麼大事,越想越心慌,眉頭都擰了起來,就說︰「你們不告訴我,我心里更惶惑。」
柳綠不像王嬤嬤那樣重原則,她習慣了凡是以穆浮為準,所以在遲疑之後,才慢吞吞地說道︰「盧妃娘娘昨晚過世了。」
又死了一個。
她手本來是抓著被子的,卻不自覺地松懈,心里突然覺得空空的。如果不是因為她的干預,趙小媛其實也是要死的。皇後禁足,何嬪半死不活,這宮里如今,唯她風光。但那個幕後之人,又怎麼願意為他人作嫁衣裳。
她記得自己剛穿過來的時候,盧妃多風光啊。當時待選皇後之人,除了穆淳就是盧妃,兩個人勢均力敵,後來盧妃沒做成皇後,但恩寵擋不住,雖說與楊妃同為妃位,但在盧妃的映襯下,楊妃便顯得十分暗淡。
雖說盧妃打過她,也想法子害過她,但後來她也實在過得慘。皇後與盧妃生下的都是皇子,卻一個兩個的先天不足生下來就夭折,皇後還好,盧妃卻因為這個徹底失了帝心。話說回來,從盧妃被禁足到她生子到現在,她都再沒見過盧妃。
「是怎麼過身的?」
「奴婢並不曉得,不過盧妃娘娘自生子之後就一直閉門不出只是靜養,想來……」
大概柳綠想說的是想來從那時候起就已是油盡燈枯。穆浮心里沒由來覺得淒涼,在這里待的越久,看到越來越多的人或死或瘋,她的危機意識也跟著越來越明顯。
「皇上為什麼不讓告訴我?」
「還不是怕娘娘撞了晦氣。」
「那盧妃的身後事?」
「皇上已經要楊妃娘娘去處理了。」
何崢明明曉得楊妃與盧妃之間的過節,卻還是要楊妃去處理,也不曉得楊妃看著自己昔日的姐妹睡在冰冷的棺木之中,心里又作何感想。宮中最近事情多,但即使這樣,何崢也對把皇後放出來這件事閉口不提,最初的時候她只覺得何崢是因為對皇後那次的不恭敬耿耿于懷,但隨著兩個人日漸了解,穆浮才發現何崢在乎的是因為皇後曾給過自己一個耳光。
但即使如此,穆浮依舊明白,皇後被放出來,不過是遲早的事。
既然何崢不想讓她曉得,她也就樂得裝不曉得。至于盧妃的死究竟是天災還是*,她不曉得,不過她現在只一心一意想把孩子平安生下來,所以也暫時不想曉得。
因楊妃處理得當,所以盧妃過身的消息並沒在宮里造成恐慌,不過很快這宮里也有了一種新的流言,便是皇上其實看中的是楊妃而並非穆貴妃;不然為什麼宮里出了這樣大的事,皇上會將權利放給楊妃而非本身就掌管六宮的穆貴妃。一時之間,流言甚囂塵上,楊妃的紫煙殿也因此門庭若市,而穆貴妃的披香殿相比卻略顯的冷清起來。
楊妃贏了聲譽與口碑,但起居注上,卻依舊空空。
安王的軍隊並不像何崢想象中那樣一擊即潰,恰逢西北那邊的胡人作亂,一時之間,不論市井還是朝中,都有了不小的騷亂。這段日子何崢日日睡不安穩,見她的次數也少,雖每次見面,他都還在笑,只是穆浮卻能感覺到他身上所承擔的莫大壓力。
外頭不安生,後宮卻依舊風平浪靜。不過在楊妃的倡議下,一些宮中的嬪妃已經開始自發性的縮減用度,听到這個消息之後,穆浮的頭一個反應是這個女人著實厲害,不過……她嘴角微微揚起,外頭下起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