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無憂回到了縹緲峰,坐在椅子上,雙手揉著太陽穴,覺得頭很痛。腦海里面反反復復都是鳳傾嵐的音容笑貌。有從前溫柔似水的她,也有現在冰冷如鐵的她。有從前拉著他的手款款深情的她,也有現在冷著臉對他說孤獨萬壽無疆的她。
「少主。」連城看到君無憂獨自坐在那里,伸手揉著太陽穴,不由關切的喊了一聲。平時君無憂只要揉著太陽穴,就代表他遇到了煩心的事情。他下山是去處理鳳傾嵐的事情了,難道是沒有處理好麼?
她在縹緲峰並沒有收到任何的消息,看來鳳傾嵐還安然無恙,難道說君無憂就這麼輕易的放過了鳳傾嵐麼?
君無憂听到連城喊她,將手放了下來,眸光恢復了一片漆黑,有些不耐的轉過身來,問道,「怎麼,有什麼事情麼?」
「屬下只是看少主似乎有煩心事,才過來問問。不知道少主怎麼處置鳳傾嵐那個叛徒了?」連城看到君無憂深不見底的幽黑眼眸,心里面微微一沉,卻還是小心翼翼的問道。
听到連城的話,君無憂的眸中明顯的閃過一絲不悅,他眯著眼楮,看了連城一眼,冷聲說道,「本座怎麼處置鳳傾嵐,需要你來過問?」
「難道少主就這麼放過那個叛徒了麼?!鳳傾嵐破壞了少主的計劃,做了南凌的皇帝,下個月就要嫁給洛紫宸,成為東海皇後,到時候南凌和東海勢必密不分,少主分裂四國的計劃,只怕難以實現!」連城听到君無憂的話,情緒激動起來,難道君無憂就真的那麼喜歡鳳傾嵐,鳳傾嵐都已經背叛縹緲峰了,他還舍不得動她麼!
下個月就要嫁給洛紫宸。這幾個字如同一根刺一般扎進了君無憂的心里面。是啊,她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心里面只有他的鳳傾嵐了,現在的她,全心全意的愛著的,是洛紫宸!
他不舍得殺她,是她卻下得了手來對付他。如果他不殺鳳傾嵐,鳳傾嵐早晚有一天會聯合洛紫宸來對付他,她將會是他一統天下最大的阻礙。
傾嵐。不是我想要傷你,只是我不得不這麼做。君無憂的黑眸漸漸的變得幽深起來,匯聚出一股殺伐決絕之氣,他眸光一閃,冷聲應道,「本少主自有決斷。沒有人以背叛縹緲峰!任何人都阻止不了我一統天下!」
連城听到君無憂的話,也沒有再多說,因為君無憂的神情已經說明了一切。她也是剛才才知道,原來君無憂在鳳傾嵐的體內中了生死蠱,鳳傾嵐之前找玉蟾蜍就是為了解生死蠱的。
生死蠱是世間至毒,只要君無憂催動生死蠱,鳳傾嵐就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要鳳傾嵐不低頭,她就必須受到這樣無邊無際的折磨。
「那屬下就先去南凌皇宮監視動向了。」連城垂下了眼眸,眼底帶著得意與惡毒的光芒。鳳傾嵐不是聰明的很麼,不是把一切都掌控在手中麼,一會她就要親眼看著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就算她跪地求饒,她也不會幫他轉達給君無憂的,到時候君無憂只會以為鳳傾嵐寧死不屈,想必會更加生氣吧。
君無憂不耐煩的揮了揮手,示意連城以離開了。
入夜時分。鳳傾嵐突然感覺到體內一陣抽痛,眉頭不由得蹙在了一起,臉色也變得十分蒼白,洛紫宸坐在她對面,自然不能錯過鳳傾嵐臉上的表情,連忙拉住鳳傾嵐的手,關切的問道,「嵐兒,你怎麼了?」
「不知道。感覺肚子有點疼。」體內的絞痛越來越劇烈,鳳傾嵐蹙著眉頭,盡量使自己的聲音听起來平穩一些,一字字的回答道。
盡管鳳傾嵐已經努力使自己的聲音顯得平穩,是劇烈的抽痛,還是讓她的聲音帶上了略為的顫抖,縱然她一聲都沒有痛呼,但是蒼白的臉色以及額頭上滲透出來的汗珠已經出賣了她。
洛紫宸對鳳傾嵐的性格是極為了解的,若不是痛極了,她定然不會是這樣的狀態。當初在東海的時候,就算被銀針穿身,她也不過是這副樣子,見這肚子有點疼,絕對不是簡單的肚子疼。
是怎麼會好端端的疼成這樣呢,難道是中毒了麼?洛紫宸握住鳳傾嵐的手腕替她把脈,她的脈象很紊亂,似乎是中了毒,又似乎不是。難道說是,生死蠱作了麼?
「君無憂來找過你了?」洛紫宸將鳳傾嵐攬到懷里面,伸手抱住她,仿佛在給她力量一般,一邊緊緊握著她的手,問道。
鳳傾嵐無力的點了點頭,身體里面劇烈的疼痛幾乎在撕扯著她的每一個細胞,仿佛要將她整個人都撕裂一般,這樣的疼痛幾乎要淹沒她的理智,她甚至連開口安慰洛紫宸的力氣都沒有。
當初生死蠱作的時候,納蘭若楓就是承受著這樣的疼痛嗎,他竟然頂著這樣的疼痛都以在宴會上支撐著自己離開?
「怎麼樣,很痛吧?萬箭穿心萬蟻食肉的痛楚,感覺如何?」正在鳳傾嵐努力平息呼吸,與這疼痛斗爭的時候,卻听到一陣嘲諷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她抬眸看去,只見連城一臉怨毒的看著她,語笑嫣然,仿佛是在欣賞著她的狼狽。
「啊!」一陣痛呼從連城的嘴里面出來,她不置信的看著自己已經飛出去的左臂,整個人有些站立不穩,鮮血從她的左臂噴涌而出,瞬間就讓她臉色變得慘白。
她看著抱著鳳傾嵐的洛紫宸,如同看到了魔鬼一般。他的模樣明明是那麼的清秀絕倫,如同月下的仙人一般,他看著鳳傾嵐的眼神明明是那麼的溫柔寵溺,仿佛是這世上最溫和的男子,是她僅僅是說了一句嘲諷的話,甚至她都沒有看到他是怎麼出手的,他就卸掉了她的左臂?!
連城忍著劇烈的疼痛,伸手替自己止血,點住了穴道,卻再也不敢說話。只是滿眼驚懼的看著洛紫宸,洛紫宸卻根本不看連城一眼,仿佛他的眼里面只能夠看得見鳳傾嵐一般。
看著鳳傾嵐蒼白的容顏以及極力隱忍痛楚的樣子,洛紫宸只覺得自己的心仿佛在被刀來回割著一般疼痛,他握著鳳傾嵐的手,黑眸之中帶著決絕的目光,對連城說道,「回去告訴君無憂。我願用東海江山來交換生死蠱的解藥。」
「紫宸。」鳳傾嵐听到洛紫宸的話,眼中帶著濃濃的不贊同,他怎麼以,怎麼以將東海江山交出去?!他知道這樣他要背上多大的罵名麼?再說一統天下,不是他一直希望的麼,他怎麼以為了她,全部放棄?!她不要。不要!
洛紫宸听到鳳傾嵐的聲音,看出她眸中濃濃的不贊同,他知道鳳傾嵐不希望他這樣做,是他別無他法,要他眼睜睜看著她死,他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真是感人的愛情,只惜,生死蠱,根本就沒有解藥!」連城听到洛紫宸的話,眼中含著濃濃的譏誚,忍著斷臂的劇痛,看著鳳傾嵐,帶著怨毒的笑容說道。
生死蠱無解。早在很久之前,納蘭若楓就已經告訴過她了。彼時她還不願意相信,原來是真的麼。那麼她這一輩子,就要受到君無憂的脅迫,又或者日日承受著這樣的痛楚麼?
「鳳傾嵐,和縹緲峰作對的下場,就是生不如死!」連城看著鳳傾嵐,一字字說道,仿佛看到鳳傾嵐生不如死,她連自己的手臂都不在意了。
洛紫宸听到連城的話,眸中閃過一道殺機,連城連忙向後倒退了幾步,生怕洛紫宸再對她動手,她原本還想要好好嘲諷鳳傾嵐一番,看她痛苦的樣子,只惜現在洛紫宸在她身邊,她若是再嘲諷鳳傾嵐,只怕鳳傾嵐還沒有死,她自己就要死了。
而且這斷臂的傷也要治療。真是晦氣,早知道她就不來了。好端端斷了一條手臂!臉上閃過濃濃的不甘和憤懣,連城正準備轉身離開,卻听到洛紫宸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回去告訴君無憂,嵐兒若是死了,我定要整個縹緲峰替她陪葬!」
連城回眸看向洛紫宸,剛想要說洛紫宸好大的口氣,是當她看到洛紫宸那雙幽黑深邃的眸子的時候,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那是怎麼樣的一雙眸子,仿佛所有的一切,都逃不開那雙眸子,即便是在君無憂的眸子里面,她都未曾看過這樣強烈而震撼人心的決絕和殺伐。
連城離開之後,洛紫宸將鳳傾嵐抱回了屋子里面。他突然想起來之前鳳傾嵐說過她滴血給納蘭若楓緩解疼痛,既然生死蠱是相連的,納蘭若楓是不是也以緩解鳳傾嵐的疼痛呢?
「嵐兒。等我。」洛紫宸將鳳傾嵐到床上,就急匆匆的離開,去尋納蘭若楓了。
洛紫宸到納蘭若楓的庭院的時候,他正站在院子里面。雪白的衣袍在枯黃的樹葉的襯托下顯得越純淨,他的身影也仿佛沾染了這秋天的蕭索一般,在風中有著淒涼的感覺。
「你怎麼來了?」納蘭若楓听到動靜,回過身來,看到是洛紫宸,不由有些詫異,但他的神色依舊沒有什麼變化,只是淡淡的看著洛紫宸,問道。
「嵐兒的生死蠱作了。」洛紫宸鎖著眉頭,對納蘭若楓說道。納蘭若楓雖然也是君無憂的人,是從他的所作所為,他以看得出來,他是真心關心鳳傾嵐的。更何況鳳傾嵐心里面一直把他當做哥哥,他相信鳳傾嵐不會看錯人的。
納蘭若楓听到洛紫宸的話,攏在袖子里面的手緊緊攥了起來。看來君無憂果然還是行動了。以鳳傾嵐的性子,怕是寧死也不會向君無憂低頭的,這一點,他早就已經清楚了。是死蠱不比生蠱,每催動一次,就會對身體造成極大的損傷。這樣下去,不出十次,鳳傾嵐體內的筋脈就會受損,輕則武功全廢,重則生死。
「死蠱被催動,一個時辰之後疼痛就會有所緩解。我也幫不上忙。」納蘭若楓背過身去,留給洛紫宸一個冷漠決絕的背影。
「嵐兒一直將你視為兄長,即便立場不同,她心中待你也無絲毫不同,你就當真忍心看她如此?」洛紫宸看著納蘭若楓的背影,忍不住說道。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納蘭若楓還有所隱瞞。
納蘭若楓听到洛紫宸的話,攏在袖子里面的手攥得更加緊了。看她如此,他又何嘗願意呢。只是,他到底要怎麼做呢?
洛紫宸見納蘭若楓一言不,他也不再說什麼,就轉身離開。洛紫宸走後,一道鵝黃色的身影從旁邊的陰影中走了出來,小心翼翼的走到納蘭若楓的邊上,正想安慰納蘭若楓幾句,卻又一次猝不及防的看見了納蘭若楓的眼淚。
從第一次見到納蘭若楓開始,她就被他那雙澄澈的水藍色眸子給吸引了。那樣的眸子,是那麼的澄澈純淨,仿佛世間任何東西都入不了他的眼。她本來以為那樣的人,該是冰雪一般高貴冷漠的,是直到她不小心看到他對著玉佩落淚的樣子,她才知道,他並不是表面上那樣無情的。
從此之後,他就已經走進了她的心里面。她一直很努力的想打開他的心門,是總是失敗。他的心里面像是帶著太多太多的負擔,就如同她現在所看到的,他其實並不像外人看到的那樣拒人于千里之外,他的心,是那麼的柔軟。
「若楓哥哥。」陳馨兒對著納蘭若楓喊道,納蘭若楓恍惚間看到了小小的鳳傾嵐,拉著他的衣袖在喊他若楓哥哥。
他的水藍色的眸子里面水汽漸漸彌漫,又漸漸清晰,看清楚了眼前的人,他的眼中含著幾分疏離,應道,「陳小姐,你怎麼來了。」
「我想你了,就想來看看你,你怎麼了,怎麼哭了?」陳馨兒擔憂的看著納蘭若楓,關切的問道。
納蘭若楓看了陳馨兒一眼,這些年,陳馨兒對他的心意,他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他承擔了太多的責任,他根本沒有辦法去接受她的心意。他溫和的看了陳馨兒一眼,唇角露出一抹笑容,對她說道,「我沒事。陳小姐,你的心意,若楓明白,只是若楓並非良人。」
陳馨兒難得看到納蘭若楓對她笑,本來有些開心,听到後面的話,小臉又垮了下來,她扯開一抹笑容,說道,「我知道,你心里面有許多擔子,是我不怕,我願意一直陪在你身邊。傾嵐妹妹說的對,喜歡一個人,就應該勇敢一點。」
喜歡。他甚至不知道喜歡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喜歡一個人,就是希望看見她快快的,不希望她不開心麼?喜歡一個人,就是看到她受苦,會覺得心痛難當麼。應該勇敢一點麼?
「是啊。許多擔子,我真的好累。」納蘭若楓悠悠的嘆了一口氣,他真的太累了,這些擔子,日日夜夜的都在折磨著他,要他變成一個無情的人,要他不能和人接觸,要他不能動情,要他眼睜睜看著自己喜歡的女子受苦,要他和自己最親的弟弟成為敵人。他不想,不想在這樣辛苦的活著了。
請允許他勇敢一回,也允許他軟弱一回吧。他想要勇敢的去愛一回,也想要軟弱的拋棄一回身上的擔子。
「這個送給你了。」納蘭若楓將手里面的玉佩交給了陳馨兒,對著陳馨兒露出一抹笑容,這或許是他這輩子笑得最為暢快而恣意的一次了吧。
陳馨兒看著手里面的玉佩,還有些反應不過來。這個玉佩不是納蘭若楓時常拿著呆的玉佩麼,不是他們家族的玉佩麼,對他而言應該很重要吧,她看他從來沒有離過身呢,他怎麼給她了呢?
她從來沒有見過他笑得如此暢快過,仿佛拋開了所有的枷鎖一般。是,為什麼她竟然隱隱的覺得有些心慌呢?好像這笑容變得那麼恍惚,好像是一個仙人就要飄然遠去了一般。
是她還想要再問什麼的時候,納蘭若楓已經背過身去,慢慢的走開了。她只是伸手握住了玉佩,有些擔憂的看著納蘭若楓的背影,卻沒有再說什麼。也許他想要自己一個人靜一靜吧。
陳馨兒從來沒有想過,她這善解人意的想法,會叫她後悔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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