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越停車的地方離微園藝並不遠,左拐一個彎前面就是微園藝那條街。他剛過來沒多久,沒有了大黑,他需要另找一個合適的借口出現在陸凌西的面前。
盛夏的正午陽光酷熱,馬路上的瀝青似乎都要被曬化一般。頂著烈日奔波的行人往往都面帶燥意,路過顏越停著的車時,或多或少都會好奇的看他一眼。
車內冷氣開的很足,顏越卻覺得他比外面的行人更加的燥熱。這股燥熱並非來自身體,而是心底最深處無法滿足的渴望。他想要立刻出現在少年的面前,卻是顧忌著少年會有的反應。習慣了每天中午打著探望大黑為借口待在少年的身邊,感受著少年身上舒服的氣息,偶爾少年會沖他笑笑,笑顏干淨清澈,他內心一直翻騰不休的暴躁情緒就如微風吹拂下的大海般慢慢的平靜下來。如今習慣乍然被打斷,顏越完全無法抑制自己的沖動,就像是沙漠中干渴的旅人一樣,瘋狂的渴望著一汪可以救命的清泉。
輕輕的敲了敲方向盤,顏越踩下了油門。他準備去寵物店給那只蠢狗買點狗糧,借此見少年一面。
顏越的車剛發動,路過的一個男人突然一個踉蹌,撞在了顏越的車頭摔倒在了地上。
「撞死人了!」不知道誰這麼高喊了一嗓子,宛如在油鍋中濺下了一滴水,原本在酷暑下蔫頭巴腦的行人剎那間沸騰起來。
顏越臉色難看反應極快的踩住了剎車。如果他看的沒錯,是男人主動撞到了他的車上,不可避免的他想到了踫瓷。冷著臉推開門,顏越一步邁下了車。短短一分鐘之內,周圍的行人已經將兩人一車圍了一個水泄不通。
顏越眉頭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神色冷淡的看著躺在地上的男人,「我送你去醫院?」
男人正是陸一水,眼角余光掃到了顏越下車。他立刻做出一副痛苦的模樣,抱著頭喃喃自語道︰「為什麼我沒有死。」
路邊有人接口,「你這人怎麼說的,好好的為什麼要死?」
陸一水把頭撞在了顏越的車上,大聲道︰「我不是人,我對不起老婆孩子,我把家里的錢全輸光了,我沒臉活了。」
他這樣一說,周圍人看熱鬧的人立刻七嘴八舌起來。
「你死了,你老婆孩子怎麼辦?」
「就是,男人怎麼能沒擔當,你是一了百了了,你讓他們母子怎麼活?」
紛紛攘攘的勸阻聲中,陸一水偷偷的看了顏越一眼,神情愧疚的捂住臉,「我沒用,我沒錢,我把兒子上學的錢都給輸光了,他才18歲,因為我早早出來給園藝店打工,我對不起他!」說到這里陸一水似乎說不下去了,哽咽道︰「小西,爸爸對不起你。」
園藝店?小西?
這兩個名字足夠引起顏越的注意,他目光微冷的看向了地上的男人。男人的這一番唱念做打落在旁人的眼中無非是看個熱鬧,但落在顏越的眼中卻是別有用心。他並沒有懷疑陸一水的話,這個男人身上有種賭徒常見的那種沒臉沒皮的無賴氣息。他沒有想到那般風光霽月的少年會有一個這樣的父親。如果說一開始男人撞上來讓他覺得有些蹊蹺,以為對方是故意踫瓷的話,那麼現在他大概猜到了男人的心思。他不知道男人從哪里知道他和陸凌西相識,甚至男人到底知道多少?但他千萬不該借著陸凌西搭上來。他今天能利用少年一次,以後就能利用少年無數次。
顏越壓下了眼中的厭惡,「你是凌西的父親?」
陸一水心中大喜,果然這個男人認識陸凌西。他狀似詫異的看向顏越,「你認識我兒子,他……」
顏越打斷了他的話,「我和小西是朋友,我先送你去醫院。」被眾人圍觀這麼久已經是顏越的極限,尤其是這里離著微園藝不遠,他不想把少年牽扯進來。
陸一水狀似艱難的扶著車站了起來,感激的朝著顏越點點頭,推拒道︰「其實不用,我沒什麼大事。」
「走吧。」顏越打斷了陸一水的話,率先上了車。
陸一水壓下了臉上的喜色,小心翼翼的跟著上了車。他還從沒坐過這麼高級的車,一時有些膽怯。但轉念一想,他快要被峰哥逼死了。反正他也是踫運氣,萬一能從這個冤大頭手里摟點錢呢?摟點是點,怎麼著都有陸凌西在,父債子還不是天經地義嘛。就算摟不到也就是丟點臉的事,一張臉能值多少錢。
陸一水抱著這個念頭,在去醫院的過程中就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做了錯事後悔,想要彌補卻不知道如何彌補的男人。他的老婆要和他離婚,他的兒子不肯原諒他,他心灰意冷之下想到了自殺。而且他還有點小私心,想要靠著死替家人訛一把錢,算是盡到他最後的責任。
陸一水說到這里忐忑不安的看了顏越一眼,「對不住,我不知道你是小西的朋友,我……」
顏越眼中閃過了一絲玩味,冷淡道︰「你剛剛說小西希望你和他媽媽離婚?」
陸一水不知道顏越的用意,謹慎的點了點頭。
顏越一腳踩下了剎車,陸一水沒有防備,直接撞到了前面的靠背上。
「你……」陸一水撞得不輕,含糊的問道。
顏越面無表情的轉過了身,眼神輕飄飄的在陸一水身上掃過。不知為何,陸一水突然從心底泛出了一股冷意,仿佛他所有的念頭都被對面這個年輕的男人看透。
「你欠的這筆錢我替你還,你和小西的媽媽離婚。」顏越冷淡道。
陸一水吃驚的看著顏越,徹底的不明白顏越的意圖了。
顏越也沒有解釋的意思,徑直道︰「明天這個時候,就在剛剛的那個街口,你帶離婚證過來,我把錢給你。」
「真……的?」陸一水有些不敢置信道。
顏越打開了車門,一副不打算再說的樣子,「你可以走了。」
陸一水猶自不信的下了車,事情的發展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整個過程順利的不可思議,他還沒有打出最後的苦情牌。更讓陸一水覺得奇怪的是這個年輕男人的條件,他和王小花離婚和還錢有什麼必然的聯系嗎?難道……陸一水首先想到的是王小花給他帶了綠帽子,但心里又覺得不像。這個男人真不像是能看上王小花的人,那是為什麼?
陸一水雖然心里打鼓,但這個機會難得,他實在不想錯過。不就是離婚嘛?離就離,就算離了,王小花也是他老婆,陸凌西也是他兒子,他老了他們還能不管他不成?他心里惦記著男人說的事,急急地招了一輛車就是往家里趕。這個時候王小花肯定在,兩人今天先把手續辦了,明天情況不對復婚也是幾分鐘的事。
陸一水一走,顏越就給葉康打了一個電話。
「葉三哥是不是在鳳城?幫我查一個人。」
不等葉康多問,顏越就掛斷了電話,隨即把陸一水的名字和住址都發了過去。相信以葉三哥的實力,今晚就能看到結果。像陸一水這種賭徒顏越見的多了,輸紅了眼什麼都能做的出來。和他們糾纏下去的結果無一不是傾家蕩產,家破人亡。顏越想到陸凌西,少年天真又心軟,他不該有這樣的父親。
隔著一條街發生的熱鬧,尚未傳到陸凌西的耳朵里,他依然按部就班的工作著。擺弄擺弄花花草草,接待接待顧客,沒人的時候看看書,很快就到了下班的時間。
中途的時候,陸凌西曾接過王淑秀的一個電話,說是陸一水突然同意離婚了,他們現在正在民政局。不等陸凌西表示驚訝,王淑秀自己就有點不敢相信。
「老混蛋這次是不是良心發現了,居然什麼都沒要,也沒提房子這茬事。」
陸一水的人品實在太差,王淑秀擔心陸一水背後有什麼算計,可離婚這件事怎麼看都不是作假,王淑秀當機立斷的跟著他一起去了民政局,先把婚離了再說。
陸凌西心里也覺得這件事有些奇怪,但不管怎麼說王淑秀總算是擺月兌了陸一水。他能听出王淑秀語氣中的解月兌,心里也為王淑秀高興。沒有了陸一水拖累,他現在也工作賺錢了,王淑秀身上的負擔減輕了很多,就可以不用再去ktv上班,而是換一個輕松點的工作了。王淑秀年紀不小了,總是這樣日夜顛倒身體根本受不了。
陸凌西的話還沒說完,王淑秀就粗魯的打斷了他,「老娘才四十,哪里老了,再說不得給小兔崽子你攢錢娶媳婦啊。」
陸凌西︰「……」
「行了行了,晚上早點回來。跟老混蛋離婚怎麼也是個大事,晚上給你炖個雞吃慶祝慶祝。」
陸凌西哭笑不得,只能乖乖的嗯了一聲。王淑秀滿意了,心情舒暢的掛斷了電話。
七點的時候,陸凌西收拾好了店里的東西,牽著大黑走在回家的路上。一天下來,他總覺得缺了點什麼,想了想才意識到今天似乎沒有看到顏越。大黑養病的這幾天,每天中午顏越都會來看看大黑,好像都已經成為一個習慣了。
陸凌西有些歉疚,顏越是真的很喜歡大黑呢,他今天肯定是以為大黑被自己留在家里了。模了模大黑的頭,陸凌西隨口道︰「大黑你記得顏越吧,他今天沒來看你,你想不想他啊?」
陸凌西說的不經意,大黑卻是突然停住不走了,轉身朝著後面低低的叫了起來。
陸凌西跟著轉身看了半天什麼都沒有看到,大黑的反應有點像昨天,但又沒有昨天那麼激烈,可惜他听不懂大黑的叫聲,不知道大黑到底什麼意思。
「別看了,不然回家沒有雞腿吃了。」
雞腿的吸引力還是很大的,大黑馬上轉過了身,拉著陸凌西小跑了起來。
「等等等等,跑慢點。」陸凌西被拽著小跑了幾步,忍不住大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