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被人救了
也不知道誰規定的，失去意識的主角再次醒來都會出現在陌生人的床上——來自羅民旭清醒後的心里獨白。
是的，他決定把自己當成主角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真的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清醒，**底下是厚重的干草，以及一大片紅得發黑的干涸液體。
他扶著額頭坐起來，發現手掌的傷已經敷藥包扎好，也不知道距自己暈倒過去了幾天。
一股血腥氣鋪面而上，他被燻得反胃，差點以為這麼大一汪血是自己身上流出來的，仔細檢查過一遍發現不是，連菊花都好好的。啊呸，被師妹荼毒了！
那……這些血打哪兒來的？羅民旭甩了甩頭，意識徹底回籠，不經意間瞥了一眼角落，陰影中躺著一個人形的東西。
他猛地蹦了起來，差點摔個狗啃泥，手抬起一抓，刺啦一聲響，他扯下了一大塊掛著的簾子。視野豁然明亮，燦爛的日光從洞口的植物縫隙間發散出來，耀眼奪目，照亮了大洞窟的一大半。
山洞不小，一百多平米肯定是足足有的。分內外兩大部分，用他手中的獸皮簾子隔斷，外間有土灶柴火，以及各種干糧蔬果，分門別類地或擺或掛，外間還擺了大大小小的木墩當桌椅，一束野花擱上頭還挺有範兒。
剛才匆匆一眼，羅民旭只知道躺一個床上的是個男人，還是個比自己還高近一個頭的健碩男人。
他試探著走近了幾步，大半個內間都鋪了干草，夠幾個他平躺，男人就在角落里，入目就是胸前一道深長的傷口，血已經停止。
竟然真是人，他心里說不清的慶幸，還好這個地方還是有人的。
哪怕知道和自己的來歷未必一樣，人遇到同類總會有一種發自本能的安心。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男人滾燙的體溫讓他疑惑，再一探額頭，高燒，還是非常嚴重的那種。男人的臉色也很不對勁。
羅民旭站起來在山洞里來回走了兩圈，他發現自己的衣服已經換掉了，換成了一種跟麻布質地很像的衣服，裁剪比較簡單舒適，長出來的一截，有人細心地替他挽了兩道折。
現在半邊衣服都讓血浸透了，他只能月兌了下來。
他清楚記得自己最後暈倒在了危險重重的叢林里，如果沒人管，早該被吃了，他對自己的幸運值沒多少自信。現在不但安然無恙，還遇上了同類，從種種細節來看，對方不是野蠻人，甚至有一定程度的文明。
羅民旭穿著小四角走到洞口，撥開一些干枯狀的植物，一瞬間被眼前的萬丈深淵震得心驚目眩，山洞開在懸崖半壁上，風急天高。視野中只有恢弘的山脈峰，幽深的萬丈林海，讓人要墜落下去，融為廣袤大地里的一粒小灰塵。
羅民旭緊著呼吸，腎上腺素不受控制地激動起來。幾十分鐘的時間好像才短短的，臉和皮膚都吹麻了，腿也木了，才算稍微適應過來。
回頭瞧了一眼，帶他上來的人恐怕就是這個男的了。這個山洞確實安全，洞口還有一種散發特別香氣的狀似枯樹的植物遮擋，從外頭看很難看出什麼端倪。
他的小心髒顫了一下，這都什麼人！帶著個人還能爬上這種地方。
直覺告訴他，不能深想。
他走回木墩旁邊，拎起疑似竹篾編成的罩子，底下蓋的是裝滿了清水的木筒，裝了肉干的木碗，和一些看起來很干淨的水果，底下墊了一張白色的葉子寫了什麼字。看起來像甲骨文，羅民旭看不懂，但不妨礙他猜測其中的意思。
這不跟給家人留言記得吃飯的紙條很像。
從種種跡象來看，這男人都不像要害他。
只是，電影里的炮灰是這麼掛的？見到個人就掉以輕心最，後連個後悔的機會都沒有。
真是天人交戰，羅民旭將散滿一地的獸皮簾子掀起，一塵不染的石頭第上架著一個方形的木板，上面端正地放著他的背包和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那個不分正反面壓痕但又十分端正的疊法，像極了他死去老媽的手法……
羅民旭決定相信人間有真情人間有真愛，盡人事，為這位難兄難弟做點什麼。
他把背包拎起來翻看了一遍，剩下的東西不多，有散裝的消炎藥退燒藥，都是他吃剩下忘記清理的，也虧得他沒扔掉。
「我們的運氣還沒到底，你說呢。」他喃喃著把藥給喂了下去。
男人高燒很嚴重，甚至出現了抽搐的現象，牙關咬得有些緊，他不得不把人扶起來，犧牲兩個手指卡住他的嘴，將碾成粉的藥拌了水一點點灌下去。
男人的額頭無力地貼在羅民旭的肩窩上，露出柔韌有力的頸項，沒有任何防備。
羅民旭使出吃女乃的勁兒把人挪到干淨的干草上。
然後忽然發現，男人的身材真是好得不行，高度和比例贊，皮膚肌肉關節各部分狀態都很理想，均勻有度。乍一看像亞歐混血兒，五官輪廓深而硬，忒爺們了，卷曲起伏鋪了一席的黑長發都沒能磨滅他的爺們氣場。
這樣的人挖去健身俱樂部做廣告，還怕沒生意？活月兌月兌的滿分廣告案例。他從沒見過這麼符合理想的人，從頭到腳，幾乎就是跟著他的構思定制的。
印象分大大增加。
昏迷的人全身放松，加上原先的體重，還好羅民旭是個男的，否則還真未必能搬得這麼順利。
他把沾了血的干草扔進了土灶里，看著很大灘，其實也不是很多。拿起旁邊兩塊打火石，他試了兩次就會用了，將草燒了干淨。
山洞外間一個凹陷處有裂縫，提供清澈而細弱的水流，全都囤在了一個木桶里，他舀了一盆燒開，牆上一個皮袋里有布條和鹽粒，他都利用上了，給自己和男人清理。
男人只穿了一條包得很貼身的三角褲，□□的體魄非常美好。但羅民旭一瞬間只看到對方胸前的傷口，從鎖骨劃到肚臍，幾乎見骨，但里面好像還隔著一層什麼，血糊糊的看不清楚。
羅民旭不敢下手包扎，因為傷口沒正經消毒過，他只好把初步消毒過的布條在洞口烈日曬干，覆蓋在傷口上，避免再沾到髒東西。
在現代社會，這種情況是立刻就送醫院的，怎樣可能靠意志扛過去？連消毒藥品都沒有，單是感染就能要了他的命……
情況不容樂觀，羅民旭草草啃了點肉干，轉身生火熬肉糊。
他廚藝實在非常一般，肉糊還帶著焦味，他嘗了一口差點吐出來。
「兄弟，活命要緊，你……將就將就吧。」說完撬開牙齒就喂下去，男人皺了皺眉，他尷尬地笑了笑。
他帶的藥是是七頓的量，剩下的六份讓男人吃了兩天。
期間對方沒醒過，基本上他喂什麼對方就吃什麼，燒退了，傷口卻沒有愈合，很是奇怪。
到了第三天，他趴在干草堆上睡得正香，男人終于醒了過來。
男人勉強支起上半身，發現到胸前的傷口沒有什麼情緒，反而模了一把額頭，似乎對自己的退燒更驚訝一些。
他很快就發現了山洞里的異樣。首當其沖就是他細心打理的灶台，亂得像暴風過境，沒有一件器物是待在原位的，全都亂七八糟東倒西歪。
這里就兩個人，他看向身旁，救回來的人睡得很沉，一手還搭在木墩上，木墩是被拖過來的，上面堆堆疊疊地放滿了杯碗，有剩下小半碗肉糊，有剩下一點苦澀的濁水，全都沒整理。
男人知道自己的身體，高熱是離開部落時被小翅飛蜥抓傷造成的。
小翅飛蜥很少見，它們是一群生活在毒氣沼澤里的小怪物，沒有咀嚼東西的牙齒，口里有許多吸盤。它們爪子沾滿了穢物，抓傷獵物後讓他們在接下去的幾天逐漸病重，最後死去成為它們的美味。
如果是平時，他能自行康復，沒想到偏偏撞上了一個不好的時機。
總歸錯在他的松懈，要反省。
這時候羅民旭醒了，揉著腦袋抬頭，正對上男人淺灰色的眼楮。
兩人一時無話。
照顧了男人足足兩天多，階級情誼來得快，羅民旭很快就回過了神，匍匐上前，用手背探了一下額頭溫度，檢查退燒了沒。
男人先是後仰了一下，沒躲開，半晌過後，他反而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
「兄弟你笑起來殺傷力蠻大啊。」羅民旭羨慕道。
男人偏了偏頭，羅民旭眨了眨眼——原來是語言不通。
羅民旭搖頭聳肩攤手，一朝回到解放前，一個國語粵語英語三語同步的大學生，最後淪落到有口難言的地步。
男人是部落語說得最標準的，這會兒也無解，兩人只能大眼瞪小眼。
羅民旭率先打破沉默。
他指了指他的傷口，男人笑著搖頭，嘰里咕嚕。
「听不懂。」
「講人話，老兄。」
「……野人野人，這里是地球人羅民旭，收到請回復，完畢。」羅民旭用一根干草豎在腦頂模擬天線，連時空都穿梭了，還有什麼不可能，說不定一不小心出動機關他就什麼都搞懂了。
實在是無可奈何到了極點。
男人笑了一下，看眼神明顯還是雞同鴨講，他遲疑著抽出一根草，細長干燥被整理得十分干淨的干草散發出陽光的色澤，他學著羅民旭的樣子放在頭頂，轉了兩下。
羅民旭嘴角抽了抽，沒法活了。他痛苦地往草垛上一砸，意圖埋掉不願面對的現實。
男人看著羅民旭的後腦勺，不動聲色地捂住了自己的左胸，臉色發青。
只有「成年」過的人才知道他現在承受著怎樣的折磨。他必須承擔這份苦楚，這是來自神的賜福與力量源泉。
當下他唯一的顧慮，是眼前這個從下面救起來的小家伙，一個外人。
他深知自己時間不多。可是沒法跟這個人解釋將要發生什麼，這有點麻煩，一不小心出意外傷人傷己，最好還是將這個人送走。
他扶著牆站起來，咳了兩聲，傷口滲出的血打濕了布條。
羅民旭忙扶著，「喂，你想干什麼，身上有傷啊。」
男人無力為繼只能搭上他的肩，羅民旭感覺半個身體都像沉下去了。他抬了抬肩膀，粗手粗腳的不小心蹭到男人的傷口，男人快把肺都咳出來了。羅民旭夾緊手臂，以別扭的姿勢把人送到了洞口。
站在高空前，男人的手指順著岩壁指向右下方一個位置，那里也長有枯樹。
羅民旭眯了眯眼楮，聯想了一下，猜測那里也有一個山洞。
「讓我去？」他點點自己，又指向山洞。男人點頭。
為什麼？那里有什麼？
男人轉身蹲下，要他趴上去。
羅民旭連忙跑到男人面前搖頭，「你背不動。」傷成這樣還能送他過去，不可能。再說，目的不明，還是別了。
男人似乎有些焦急，堅定地扣住了羅民旭的手肘，並不蠻橫但驚人的力氣足以表達他的堅持。
羅民旭的心理活動是，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哪兒禁得住折騰，這個人也太莫名其妙了。
誰都動不了誰，羅民旭覺得這人還算可以，以對方的力氣，甩他整個人出去都是輕而易舉的事，但對方沒有，甚至沒讓他有別的危機感。男人的親和力好像是從骨子里散發出來的，和他的高大與健壯融合得非常和諧——真的很適合當招牌。
僵持到最後，男人突然摔下地面，額角的青筋盡數暴突，仿佛在強行忍耐著什麼。
眼見血汩汩地又冒了出來，羅民旭整個人都不好了，這種血量還能活命嗎。
也顧不上別的，他扛起人的一半肩膀，回程感覺到更沉的負重，男人可能快到極限了。
男人勉強走到皮口袋旁，掏出一個木盒子，把一顆紅色的小果子含進了嘴里。他躺回草垛上，體虛力弱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樣，再帥都沒型了。他給羅民旭看了看那盒子，里頭還剩下三顆紅珠子，七個手指定了定，又筆劃了一個一，緊接著他腦袋一歪，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