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藥寨的夜色逐漸有絲絲涼意,篝火將天空映得發亮,圍著火堆坐下的人們,擺上了寨子里最豐盛的年味。
「林少爺來了。快上座吧。」
「快快,把那兩個熊掌烤上,獻給我們最尊貴的主人。」
此起彼伏的熱情聲音,讓林正的臉上的笑容更添幾分風采,燕傲男這才注意到,似乎進入桃源藥寨之後,便不再看到他戴金絲邊的眼鏡,眉目之際的仙人之姿分外奪目。
沸騰的全場,唯有那個行巫的阿公巍然不動,嘴里依舊喃喃般念著什麼咒語,燕傲男側耳听過一陣,聲音很清晰地蹦入耳際,卻始終听不真切內容。
燕傲男跟著興奮難抑的盤玉嬌起身相迎,林正保持著招牌的笑容,在她們旁不遠的位置盤腿坐在蒲團上,那份隨性優雅令盤玉嬌看得雙眸發亮。
「老夫人還沒有過來嗎?」盤玉嬌熱情地問。
「她在處理一些事,馬上就過來了。」林正謙笑道,更是令她芳心亂顫︰「燕姑娘,這些日子還習慣嗎?林某每年這個時候都有很多事要處理,怠慢之處還望見諒。」
「客氣了,玉嬌姐帶我在寨子里玩得很開心,簡直就是來度假的,都不知道需要做什麼工作呢,應該不安的人是我。」燕傲男微感歉然地道。
「想必這幾天,姑娘應該明白,桃源藥寨名符其實是一處未經世俗污染的桃源之地,為了保護這里的文化與資源,我們也不打算將這里開發開放。而顏白的新品代言只是需要還原給消費者一個真實的天然桃源,燕姑娘能夠享受這里的一草一木,享受這里的風土人文,就是最好的工作方式了。」林正細致而認真地解釋道,听得盤玉嬌微微皺眉,林正在她眼里從來是一副客套而疏遠的神情,還從末見過他對哪個女人如此地耐心。
桃源藥寨的雖然是個少數民族匯聚之地,卻也是燕傲男進入現代生活邂逅的最接近大唐生活的地方,這里的人拒絕一切電子產品,還保持著最基本的農耕生活方式,听林正這麼一介紹,燕傲男更是了然道︰「那恭敬不如從命,但願幸不辱命。」
「燕姑娘,這是我們寨子里的桃源酒,釀了十八載才開封,你也來嘗嘗吧。」慕容文山環抱數壇老酒,正在人群里分放,看到盤玉嬌反倒不好意思,主動熱情地招待燕傲男。
燕傲男這幾日對他也印象深刻,特別是那一人之力放倒野熊的不凡身手與氣魄,遂笑著應道︰「謝謝文山壯士。」
慕容是土族的貴族之姓,寨子里大多人都直呼他阿山,燕傲男隨盤玉嬌稱他為文山,更是為他今日的英勇之舉加了個壯士,喊得他不好意思地憨笑,所幸他皮膚本就不白晰,加上火映也便不令人察覺他的臉紅。
燕傲男突然覺得哪里有幾雙蛇一般的眼楮緊盯著自己,她敏感地探尋著去觀望,不遠處扶著一個唐裝老太太的綠蘿,非常不友好地望著她。
花白的頭發映在火光里分外耀眼,一臉慈善可親的笑顏,邁步的氣度卻令全場的人起身相迎,就連在那里念念有詞的巫醫阿公也停下了聲音,睜開眼楮望過來,他的眼線很長眼楮很小,睜開時也像是半眯。
「阿公,怎麼今年的諾若孜節提前了這麼多時間?」老太太中氣十足的聲音里滿是疑惑。
巫醫阿公聞言才站起身來,目光穿過火線望過來深深的一眼,燕傲男覺得他的目光似乎誰也沒有去看,卻令在場的每個人都被「盯住」,她自己也是被看得渾身不爽利。
直到他緩慢地看著已經完全沒有一絲光亮的天際,才有些回過神,巫醫阿公低啞的聲音道︰「天要黑了。」
燕傲男明白他所謂的黑自然不是指晚上,而是意有所指,對于巫醫這種傳奇的人物,在嶺南的地位並不比大唐的神秀國師低,而且她也听盤玉嬌提起過,眼前的巫醫阿公非常特別,一直持續著某種「苦修」,幾乎很少開口說話,據說每一次張口都是透露天機,耗損他的道行。
「這倒是真的,他們害怕又期待那麼多年的日子,似乎就在今年呢。」老夫人接過巫醫阿公的話,喃喃道,臉上隱約有某種可怖的神情,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燕傲男,與她擦肩而過走到了正中的位置,挨著林正坐下了。
「感謝上蒼的福澤,感謝天山的陽光與雨露,讓我們舉起杯中的桃源酒,慶祝今年的節日吧。」老夫人端起一盅小酒杯仰脖而盡,頗有女將之風。
場內聚集的上千寨民,也都跟著一飲而盡,林正起身風度翩翩地道︰「各位親人朋友們,桃源藥寨迎來了全新的一年,感謝大家這一年的辛苦勞作,才有了我們這一刻的豐收與歡聚。現在,在這個特別的時刻,讓我們請巫公為我們的寨子里的幸運兒預測新年吧。」
「阿山小哥先來,他是今年的勇士。」
「阿山,阿山……」
底下一片沸騰聲,慕容文山憨笑而充滿期待地望著那個巫醫阿公,燕傲男知道他最期待的答案肯定與姻緣有關。
果然,那個低啞的聲音也仿佛有讀心術般,如齒舌相磨般輕吐了幾個字︰「你的姑娘就在這里。」听到這句話,慕容文山的整個臉都放亮了,那發自內心充滿誠摯希望的笑容,看得燕傲男也倍受感染,他真得能夠贏得盤玉嬌的芳心嗎?
林正渾然不覺般,若有所思地盯著巫醫阿公,而那雙半眯的眼正對著他們的方向,突然低啞的磨礪聲又響起︰「你不屬于這里。」
別人聞言也都了然一笑,燕傲男本就是一個特殊的外來者,而她自己卻心驚肉跳地听出了別的味道,明明是指她從別的時空而來的事實,她渾身緊張而防備起來,巫醫阿公的眼楮突然一猙獰︰「有個人正為你受炙烤之苦。」
燕傲男聞言一愣,還未琢磨透他這句話的含義,那聲音又短而急促地道︰「新一輪太陽又升起了。」說罷,巫醫阿公突然噗的一口鮮血噴口而出,唇邊帶著若隱若現地某種莫明笑意,然後緩緩倒地,全場沸騰起來,寨民們千百雙眼楮不可思議地緊盯著燕傲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