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s市便已經銀妝素裹,燕傲男站在甲板上,看著漸漸遠離的那座城,心里思緒萬千。聖島是她第一次來到這個時代著落的地方,她不知道那里會有什麼在等著自己。
龍一歡原本是準備坐專機飛往聖島,無奈遭遇如此不適宜飛行的雪天,等汽車緩慢地開到這里時,時間已經不早了。
龍氏果然是財大氣粗,這艘游艇的規模不小,龍一歡始終沒出現,燕傲男也並不想看到他,落了個清靜。
海風夾裹著雪花迎面撲來,打在玻璃罩上,燕傲男臨海而站,看著翻騰的海浪吞沒著那些碎白,詭秘莫測的遠處,有星光點點。
「好好享受這片刻的寧靜吧。」房間里多了一個人,燕傲男沒有回頭,听出是那個熟悉的聲音。他卻難得好心情般邀請道︰「我這里的紅酒口感很不錯,你可以嘗嘗。」
燕傲男轉過眼,看到著一身唐裝的龍一歡,星眸里有驚艷的光一閃而逝,轉首掃了眼酒架上的紅酒,拿了一瓶熟稔地開瓶,為自己倒了一杯淺飲起來。
「小燕子,你還真是絕情呢,不和我干杯嗎?」龍一歡似乎又有了逗弄她的趣味。
燕傲男飲酒不醉卻微微上臉,淡淡的紅暈,令她看起來更籠上一層誘人光芒,淺笑道︰「怎麼突然興致來請我飲酒?」
「知道我為什麼要穿成這個樣子嗎?」龍一歡不答反問道,燕傲男盯著他身上的那襲華裳,如此地勾起了她的思鄉之情。
「不知道。」她誠實地搖了搖頭。
「雖然我不願意承認,但是一直以來,對我影響最深的那個人,始終是我爺爺。」龍一歡的臉上掠過一絲苦笑︰「外人眼里,我喜歡吃西餐穿西服過西方人的生活,我喜歡和明星女模鬧緋聞,我喜歡奢侈浮夸的紙醉金迷。其實那些都並不是我喜歡,而是因為我爺爺不喜歡。但是也有例外,就像這些典藏的紅酒一樣,開始的時候是因為爺爺不喜歡,慢慢就變成了真正是自己最喜歡的味道了。」
龍一歡緩慢的陳述里,有著他難得的認真,那直直緊盯自己的目光,反倒令燕傲男莫名地不自在起來,她略顯局促地道︰「這有什麼關系,喜歡你就喝好了,就像現在,也許你不喜歡自己身上的衣服,偶爾穿穿也無妨。」
「你難道還不明白我的意思嗎?我一直以為自己能夠控制住喜歡或者不喜歡,但是也有例外,譬如這紅酒,再譬如……」他的眼楮熱切地盯著她,並沒有接著說下去。
「你的喜歡,或者不喜歡,其實對這杯中酒而言,或許它並不在意。」燕傲男頓了頓還是艱難地開了口。
「喔,是嗎?」他自嘲般笑笑,飲下了杯中酒,頓了頓神色憂悵般道︰「我爺爺對我這一生的影響何其深遠。他的性格比較古板,到了聖島之後,盡量少說話,少去招惹不該招惹的人吧。」
燕傲男默然,她一直都很低調啊,都是別人來主動找麻煩啊,譬如眼前這位。今天的龍一歡顯得有些不同,或許是因為著裝,又或是其他的什麼原因,鳳眼深處的那一縷陰誨難辨的光,令人感覺到他的糾結、憂郁與難以釋然。
終究,像是他突然出現那般,又毫無癥兆地離開,留下略顯發呆的燕傲男,天色已經暗如潑墨,遠處的聖島應該近了吧。如果龍佩取回來,她要如何去讓龍氏其他子孫試戴呢?龍一歡會是她要找的那個人嗎?太多的思緒沒有答案,她長吁口氣,獨自一人品起了杯中紅酒。那血一般的色彩,在燈光下變幻著忽明忽暗的色度,將她的思緒拉得很長。
游艇終于靠岸,聖島的雪還在無止境地飄著,雪景為這片島嶼渡上了一層聖潔之光,早已候在那里面的眾人中,有一位背微微佝僂的老者。
「林爺爺,下這麼大雪,天又冷,你怎麼又親自跑過來了。」龍一歡那溫暖的聲音,听在燕傲男的耳里,也是一陣的詫異,原來飛揚跋扈的他也有會關心人的時候。
「小少爺,你們都麻利點吧,客人們全都到齊了,就差你了呢,老爺子都有些不高興了。」林官家恨不能快步如飛,讓他心痛的小少爺能夠免于責罰。
「喔,那有什麼關系呢,他們難得有機會來我們聖島蹭飯吃,自然會積極。」龍一歡不甚在意地道,渾身又透出那股子散漫公子味。
世家富豪的宅門里出來的公子小姐,都有自己的防身技,在經過剛剛游艇上的一番交流,燕傲覺得或許龍一歡那副n世祖的架勢正是他的保護色。
這條路終于走到了盡頭,通往燈火通明的一處宅院,那是一個相當古樸的建築,銅環鐵門,石獅開道,令燕傲男仿佛踩在了回唐之路。幾乎不敢相信那一棟一木,一陳一設里的親切感。
林官家盡心地在前面領路,頻頻回首看眾人,白芷芍藥的著裝居然也是仕女打扮,龍一歡自是風流倜儻的唐朝公子範兒。通過大道,拐進一處小徑,白芷芍藥姐妹與其他隨從便留步了,單單只是龍一歡帶著燕傲男繼續往里面走。
典型盛唐官戶人家私宅的格局,看來今天這場會晤,以雙胞胎美女的身份居然參加不了,越發彰顯出龍氏宅門里的規矩森嚴。燕傲男嘴角輕輕帶起一抹禮節性的微笑,大家閨秀的那套,她是駕輕就熟。
隱隱從耳畔傳入談笑風聲,想是目的地要到了,果不其然,林官家彎腰恭敬地道︰「小少爺,您自己進去吧。」
龍一歡頓了頓,突然伸過手來牽向燕傲男的手掌,她只覺掌心一暖,便有些發愣地被他帶著往里面走。燕傲男有些糾結要不要甩掉他的手,然而想到女朋友才是自己有資格進入到這里的身份,不禁有些微微地無奈。
入得室內,燕傲男更有一種回家的親切感,古色古香的桌椅,連擺放都是遵循古禮,按主賓之間的身份來排放。龍一歡顯然在龍氏很受寵,他的座位離老爺子龍坤和的位置並不遠,兩人就位站定後,廳內的各種聲音都停頓下來,縷縷目光如炬般投射到燕傲男身上,令她十分地不自在,勉力維持著臉上的那抹端莊笑容。
迎著各種探究、好奇、甚至惡意的目光,燕傲男突然發現,以現場的著裝風格來看,自己反倒更像是穿進歷史的那一位,心下不免有些詫異,卻只是淡淡淺笑。
「怎麼到現在才回來,叫客人們好等。」老爺子低沉而渾厚的聲音,令人心顫。
「爺爺,雪天路不好走,你們先吃就是了,何苦讓孫兒擔這個惡名呢。」龍一歡嬉皮笑臉似埋怨般道。
「我看不是天氣的原因,倒是你自己玩物喪志,不能提前幾天回來嗎?哼。」言談間那刀割般深邃目光,只是淡淡地從燕傲男臉上拂過,便令她覺得渾身一顫。
明明自己有功夫內力防身,有什麼理由要怕他呢,燕傲男心念百轉,並沒有流露出過多的情緒。被龍一歡牽手進來,她就做好了接受豪門家宅內各種藐視和敵意的準備,家主那直接無視她的淡漠也傷害不到她。
「好了,好了,爺爺你別盯著我說了,大家都餓肚子了。」龍一歡略為恃寵而嬌地抱怨道。
龍坤和這才轉過目光去,對著座下眾人道︰「感謝大家今天聚在這里,參加龍氏一年一度的祭祖祈福盛會,你們冒著風雪陸陸續續地趕來,龍某在此深表感謝。這也將是我最後一次在這里主持,明年甚至以後的祭祖祈福盛會,將會交給我的孫兒龍一業來全權主持。龍氏一脈與在座各位有著千百年牽扯不斷的淵源,祠堂里供奉的眾多英豪當中也不乏諸位的先祖,龍某希望你們能夠一如繼往地像支持在下這般去鼎立支持龍氏的新家主,龍一業。」
如雷般的掌聲響起,身著一襲古典黑袍的龍一業從他的座位上站了起來,那張常常盤踞財經版頭條,令無數女粉絲心牽的冷峻面容森冷如水︰「感謝諸位的支持,龍氏一脈也會如千百年一樣,與諸位一榮俱榮。」磁性十足的暗啞嗓音有些沙啞,仿佛是在隱忍著某種東西。
燕傲男情不自禁地投過去擔憂的目光,而他卻連一絲一縷的回應也沒有,仿佛從不相識她這個人。難免有一絲的失落感,她的探究恰恰落在了龍一歡的目光里,他暗自捏住拳頭對自己說,燕傲男不過只是一枚棋子。
「龍家主說的好,只不過,龍老家主,我有一個不情之請呢,不知道新晉的龍家主是不是能夠作得了主。」那是一個梳著大背頭的黑衣西裝男,四十歲左右滿臉橫肉,他這樣的著裝在這里也算是個異類,與他的口吻一樣,帶著絲挑釁。
「秦總裁但說無妨。」龍坤和聞言朗聲笑著接下話來。
「剛剛龍老家主也提到,龍氏的祠堂里供奉著我們族人的牌位,在座不少人的老祖宗都被供奉在那里。關于這一點,我爺爺的爺爺告訴了我爺爺,我爺爺又告訴了我,那是我們的先輩為龍氏熱血打拼的殊榮沒錯,但是身為一個沒有見過祖宗牌位的小輩,我是如此地想念他們呢。」明明他說的很恭敬,但卻還是令人很不舒服地听出了其他的味道。
「那麼秦總裁你的意思是?」龍一業霸氣渾成般端坐那里,一字一句慢慢地冷冷吐出。
「我也不過是想近距離地瞻望一下先祖罷了,相信在座與秦某同感的人應該不在少數。」他的目光緩緩地掃向眾人,在雷達般的目光里,有些已經情不自禁地低下頭,避開這樣的強者之爭,西裝男輕咳聲道︰「我也不奢望能夠進龍氏的祠堂,那里哪里是我這樣的人能夠有資格進去的呢。只是請求龍家主您把我老秦家祖宗的牌位拿出來,給我帶回家去建個祠堂好好供奉,省得留在這里搶了大家祖宗的香火吃。」
「放肆。」一個低聲卻清晰震破每個人耳膜的聲音響起,眾人詫異去尋聲,卻找不到是誰的怒吼,正在驚疑之際,又听那如頌音般的聲線響起︰「龍德而隱,鳳道待昌;先迷失主,後順得常;雲行雨施,御天呈祥;四時合序,行地無疆。」
那低喃聲仿佛是一首古老的頌歌,句句刺得在座諸位耳朵生痛,燕傲男大驚這里居然藏了一位會月復語的武林高手。但見場內不少女賓已經顯得有些吃不消,冷汗直冒,甚至有的直接倒地過去,燕傲男一邊假意裝出不適的表情,一邊悄悄尋找那發音之人。
「只不過是千年的輪回,龍氏一脈卻已經到了今天這般一盤散沙的境地,龍坤和,這都是你當初慫恿你父母,放任他們出去打拼天下的結果,一個個現在自以為翅膀硬了。難道這真的就是我們龍氏一脈的災劫所在?」憤怒地低喃聲,以及對龍氏老家主的那股不敬,令在座諸位都變了臉色。
畢竟在這位發出聲音來的人眼里,他們仿佛是天生的奴僕,是如塵埃般的存在。燕傲男在席間發現了不少熟人,圓易的劉氏兄妹的出現並不奇怪,但是那個墨綠青衫端坐的美男還是令她小小吃一驚。
終于,她在離主位稍遠處的一個側位當中,注意到一群著灰袍的老者,坐在這些老者前面的赫然正是外形長象酷似神秀國師的「聖修大師」。發出月復語聲的人,應該就是他身後老者當中的某一位。接受到燕傲男探究的目光,數位閉目深思的老者都忽然睜開了眼楮,目光爍爍地與燕傲男對下,令她心驚地趕緊掠過,不巧正好看到了林正身上,林正回他一個溫潤如玉的笑顏。
「大長老,你們長老會的諸位已經不管俗事多年,又何必在小輩們面前失言呢。」龍坤和威壓深沉地聲音里有著不悅,朝龍一業望去道︰「這些事情,還是交給小輩們去處理吧。」
一句話令現場不少人都緊張起來,四下張望,他們當中不少人對龍氏一脈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長老會都只是耳聞並未實見,只是每位家族的傳人都會被告誡與教訓,對他們的訓導當中,除了龍氏神聖不可冒犯的祠堂,就是那些神秘隱世的長老會。
久遠的年代,已經幾乎令他們無法對祠堂心生畏懼,像秦總裁這般幾乎壟斷國內軍供市場的人,與政府官員的關系也是如魚得水,原本以為可以借機抽身自己在龍氏始終屈辱般的存在。乍一听說那傳奇的長老會,還是難免會心頭戚戚,但是長年處于王者地位的優越感,只是一瞬又覺得不過是故弄玄虛的把戲,狂妄地道︰「那麼就請龍總裁滿足我的心願吧。」
「末嘗不可。」冷傲的聲音濃濃不屑,龍一業淡然般道︰「希望等明天祭祖活動正式開始之前,你也不會改變主意,將來秦氏祖宗的牌位無處安置,那就是你的不孝了。」
「都知道龍總裁您現在財大氣粗,又剛剛晉升龍氏家主,自然有了不得的宏圖之志,我們老秦家的人就不需要麻煩龍總裁罩著了。」秦總裁見目的即將達成,不免有些得意地道。
「那麼接下來,各位開始享受晚宴吧。畢竟按照規矩,明天早上大家就要素衣素食了,當然如果有人和秦總裁一樣的想法,我也不會勉強。」龍一業舉起杯中酒,座下幾位也紛紛舉杯。
空間里有著一股不同尋常的死寂,很多人都浮想聯翩,關于那個長老會大長老呤誦那段話的含義,以及秦氏出了一個頭,想要月兌離龍氏的行動,有人憤然,有人興災樂禍,也有人蠢蠢欲動。其實說到底,很多人都在觀望,然後才能夠選擇自己的立場。
美酒佳肴當席,諸位卻難有好胃口,卻是有人獻媚般笑道︰「今年的菜式很是不一樣,听說是龍家主的未婚妻白小姐主辦的,年輕人的思想就是不一樣。」
白飛飛臉上紅霞堆起,謙然道︰「方總裁過獎了,第一次準備,就怕不合諸位的胃口。」
這一方面是夸了未來的當家主母,一方面也是表明方氏的立場,令大家引起重視。卻偏偏有人要攪局般道︰「白小姐對中國古典菜肴的研究還真是令人佩服,不過是不是真的準備安心洗手作湯羹了。今年代表桃源藥寨來的怎麼會是林正呢?」劉希易笑得很和善仿佛真是好奇般問道。
白飛飛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卻只一瞬便轉了楚楚動人的樣子,眼眶里有淚光在打轉,從渾身冒著寒意的龍一業身上無奈地轉向了龍一歡。龍一歡捏住酒杯的手一緊,淡笑道︰「阿易你想知道,直接問林正不就行了,何必為難……大嫂呢。」
面對這般對自己身份的質疑,林正倒是相當地坦然,展顏一笑芳華皆失色,落落大方道︰「諸位不必枉加猜測了,在下不過是代替家師而來。」頓一頓又補充道︰「家師年事已高,近日臥床不便行動。」
燕傲男想起,林正的師父正是巫師阿公,在桃源藥寨也是神秘古老的存在。這一席鴻門宴,還真是令人難以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