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那人群最為密集之地,听著那些個百姓滿口亂嚷著‘紅頭發的妖怪’‘藍眼楮的惡魔’‘奇怪的鳥語’之類的胡話。雅嫻心頭隱隱有了揣測。
「格格,莫不是是那夷人的?」伺書可是知道自家格格在御花園賞花宴上大戰夷人使團的事的。
雅嫻拉緊了身上的披風,低頭快步走著,囑咐了一句︰「慎言。」
「。」伺書心神一凜。顧不得看熱鬧,慌忙跟上。
主僕兩人低調地進了吉祥布莊。
這布莊名字雖平常,但卻是這京城數一數二的鋪子。因這布莊的七色繡線只有他一家從不會出現掉色或偏色問題。
不過,雅嫻自從跟著那雙面繡的傳人*學習刺繡後,也一並學了她獨特的挑染色法,那色澤染出的效果。卻是這吉祥布莊也不能比擬的。
是故,她並不是為那七色繡線而來。她來此,卻是要這未經染色過的天蠶絲。
其實,這天蠶不過是從關外傳來的蠶種。這蠶繭較之中原的蠶來,小且堅韌。往往中原蠶子能產五六筐繭子時。同樣數量的天蠶,產下的蠶繭方能裝夠一個籮筐。
這天蠶繭的蠶絲卻也不是好抽的,得先用沸水滾三滾,待他稍稍變軟後,令繡娘立刻開始抽絲方能行。這繭子雖質地堅硬,卻比中原的蠶繭多了一宗好處︰晶瑩剔透。
這也使得這天蠶絲越加顯得不凡起來。
偏偏這天蠶卻只有關外才養得活。也不知何故,凡帶回中原來飼養的天蠶,要麼病死,要麼吐出的絲反倒是不如中原蠶種了。
可,這關外荒瘠,養天蠶的地方本來就不多。一來一回到了京城,這價格之高竟只有吉祥布莊敢進這天蠶絲來販賣了。
雅嫻今兒個出府為的便是這個天蠶絲。
剛剛走進這布莊,小二已經滿臉笑容地迎了上來︰「小姐您是初來我們布莊吧?咱吉祥布莊,別的不敢說。論起價格實在,質量優良來,在這京城內可是首屈一指的!小姐您想要看些個什麼,只管吩咐小人便是。」
雅嫻到是第一次被人‘小姐’來稱呼。一時間竟覺得有些稀罕了。
在小二的介紹下,她翻看了綢緞和麻布,順便點了幾匹覺得不錯的,然後看了眼身邊的伺書。伺書會意,忙叫道︰「你們掌櫃的呢?叫他出來。」
這小二一直在旁伺候著,見她們衣著華麗,那婢女在看最貴的布料時,臉上也沒有出現過任何異樣,可見是個見慣了高檔之物的。加之這那小姑娘一連點了幾匹貴重的布料,卻眼皮子都沒眨過,心下尋思卻是個有錢的。
此時見她們在尋掌櫃的,忙應下了,自去叫掌櫃的,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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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阿哥可否暫避?」紐咕祿氏搬了很多賞賜給富察•明玉,拉著她的手兒親親熱熱的說了半天。然後突然對弘歷說道。
弘歷一愣,然而想著八成是些女人家的私房話。于是便應下了。
弘歷一走,紐咕祿氏即刻將下人全部支開,方才看著富察•明玉半晌。然後深深嘆氣。
「母妃,」富察•明玉有些慌亂,只因這半柱香的時間,她已深刻了解到弘歷是極為孝順紐咕祿氏的,「母妃您這是?」
紐咕祿氏看著富察•明玉,竟是撲簌簌地掉下淚珠子來。她抓著富察•明玉的手,笑了一下,笑容淒婉︰「母妃是在犯愁啊!」
富察•明玉一驚,忙問細況。
「母妃只瞧不起那起子漢人女子,一個個沒骨頭妖精似得,」那紐咕祿氏說道,仿佛是想起了什麼眼中竟是透著濃濃的厭惡,「在母妃私心里,只有你這樣的,才當得母妃的媳婦。」
富察•明玉一听,臉上俱是緋紅。她扭捏了一下︰「母妃過譽了,媳婦哪里擔得起?」
她卻是沒有看到,紐咕祿氏眼中一閃而過的厭惡。
「那起子不懂事的,天天兒勾著四阿哥去她屋子里,」紐咕祿氏咬牙切齒道,「之前母妃不好管四阿哥府里的事,不過現在你進來了,母妃覺得你是個好的,沒見到你的時候,便听人說了。這見到了只覺得更好。倒像是上輩子就見過似得,親切的很。」
富察•明玉懂了她的意思,只覺得在妥帖不過。
「母妃為你撐了腰,這府里的事,只要是對的,你便放手去做!」
末了,這紐咕祿氏又說了半天,無非是示意她去奪了高氏的寵。好好幫弘歷管住家,早日給她生個大胖孫子之類的。
富察•明玉心頭只覺得再也沒有比紐咕祿氏更好的婆婆了。當下一一應下不提。
「你去喚四阿哥進來,母妃和他交代幾句。母妃知道你今兒個身子定然不爽利,早喚人給你準備了熱湯呢。快些個去吧。母妃替你準備了衣物,待會子換上來給母妃看看。」紐咕祿氏帶笑說道。
富察•明玉更覺溫暖,忙應了。
弘歷這番進來時,卻只見自己的母妃在偷偷擦拭眼淚。他慌忙上前問詢,可那紐咕祿氏卻只一味說自己很好,媳婦也很好。
弘歷終究听出些不對勁來。他微一尋思,心頭有了想法︰「母妃,你只告訴我,那富察氏可是以家世欺壓你了?」
那紐咕祿氏聞言眼淚掉的越發洶涌,口中卻只說︰「你這是什麼話?那是你媳婦!她父親將是你的助力,你干什麼?」
弘歷聞言,牙咬的更緊︰「那個賤人!」
紐咕祿氏只拿著他的手,咬了唇瓣,不住地搖頭︰「都是母妃不好,是母妃沒本事,都怪母妃。」
弘歷卻是越來越氣了︰「身為兒媳,卻不尊親長!這等子惡婦……」
鈕鈷祿氏臉上閃過一抹竊喜,嘴上卻越發的大義凜然︰「四阿哥萬萬不可!四阿哥果真如此,卻是在害婢妾!」
弘歷心頭一慌︰「母妃……」
「婢妾身份卑微,當不得四阿哥的母妃。」鈕鈷祿氏說著,卻是要跪下了。
弘歷慌忙死死拖住,不讓她跪下。鈕鈷祿氏看著兒子,一下子眼淚又瘋涌出來︰「你這又是何必?」
「民間有話說‘兒不嫌母丑’,你是我的母妃,旁的人永遠越不過你去。」弘歷鄭重保證道。
鈕鈷祿氏抱住兒子大哭起來。
嚷了半天「我的兒啊!」後,鈕鈷祿氏慢慢歇了哭聲,紅腫著眼看著弘歷,一字一句道︰「四阿哥听母妃一言,現在雖然聖心初定,但卻依舊不是掉與輕心的時候。四阿哥仍需謹言慎行,母妃如何委屈都暫且擱置一邊,富察氏枝繁葉大,正堪我兒所用。」
她見弘歷臉上閃過一抹厭惡,復又安慰道︰「我兒謹記,有些事尚且由不得性子來。」
弘歷似是想通,終于和緩了神色︰「母妃受苦了,他日兒子定會讓那賤人為今日事付出代價。」
紐咕祿氏搖頭笑笑,一副慈愛之色︰「母妃不稀罕那個,她只要對你好,母妃就放心了,母妃這輩子就你一個心尖尖上的。只要你好,母妃就好了。」
弘歷還要說什麼時,外頭門卻響了︰「熹妃娘娘,寶親王福晉來了。」
紐咕祿氏收斂愁容,笑著說道︰「那還不開門讓明玉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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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買了天蠶絲並著幾匹布料出布莊時,那熱鬧早已散場了。
馬夫已將車子駛到了布莊前。
「美麗的女士!」突然有人擋住了雅嫻的路。
抬頭看時,不是那個夷人的二王子,又是誰?
「二王子。」雅嫻冷眼看著他,「您擋著我的路了。」
那二王子竟也是個痴的,絲毫沒有听出她話里透露出的拒絕,依舊問道︰「我和貴國的國王說了,請您陪伴我們在這個國家。但是貴國的國王說您生病了。您現在好了嗎?」
雅嫻左手呈拳放在唇邊輕咳了幾聲。
伺書忙說︰「我家格格還病著呢,更何況,就連奴婢都知道女子不宜拋頭露面,我們家格格……」
「伺書!」雅嫻喝止了她,復又看向那二王子,她行了一禮,面紗後的臉讓二王子看不清楚。
二王子有些不知所措地伸出了手,雅嫻卻道︰「二王子,雅嫻乃閨閣女子,不宜拋頭露面。大清朝不比英吉利。人俗風情皆不同。」
二王子糯糯道︰「我只是,新想了個對句……」
畢竟不熟國情,這二王子哪里想得到,自己的一句提議,在英吉利隸屬平常,在這里,卻生出這樣多的波折來?
雅嫻看他一臉神色不似作偽,竟像是真的痴迷于詩歌一途。她雖然已將‘錦繡文章’修道滿級,卻因那是系統帶來的便利,旁的,哪有那麼快就能圓滿的?
是故,她雖然滿月復文章,卻絲毫不懂得痴迷于這一道是個什麼情景。而這二王子雖是夷人,卻難得一副天真爛漫的心性。
雅嫻見多了那些個口蜜月復劍之人,難道見到如此純良的。
她悠悠嘆氣,一時竟怕說的重了,傷了這二王子的心。正在思量間,突听得一聲冷笑︰「呵,這不是雅嫻格格嗎?怎麼?大庭廣眾之下,和個夷人拉拉扯扯的?」
雅嫻看過去,那騎在馬上的少年端的一副英姿颯爽的模樣。此時手中正持了馬鞭朝著她笑。
她行了個禮︰「五阿哥說笑了。」
弘晝此番卻是輕輕巧巧地放過了她,他沖著那夷人的二王子道︰「這是我大清,不是你那蠻夷之地,莫不是你以為我大清的閨女是你那些沒個不守婦道的夷女。」
他這一張嘴,完全不管不顧兩國之間的事兒。說的話直捅人心管子。二王子听的漲紫了臉,正欲分辯時,那弘晝卻轉向了雅嫻︰「喂,那布爾家的小丫頭,我去看我三哥,你去嗎?」
「三阿哥……」雅嫻心神一動,上輩子她與這位三阿哥並不熟悉,依稀听說他好像是廉親王一脈的,在今年會暴斃身亡……
雅嫻一個不察,突然被他抱起放到了馬背上。
「五阿哥您干什麼!」伺書顧不得尊卑,喊了起來。
「阿克頓,留下來善後!」弘晝指了旁邊那匹棕色大馬上的人。
「。」那人拱手,翻身下馬。
「放我下來。」雅嫻掙扎了半天。
弘晝突然把臉湊近她,做了個鬼臉︰「偏不,你咬我啊!」
「啊!」雅嫻突然一聲尖叫。原來那弘晝居然連抽了兩下馬**,朝著前方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