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洶涌而至,沖上了沙灘,有些遇到了巨大的礁石躲閃不及,重重地撞上,瞬間,白色的浪花激-射四方,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
在海天交界處,一個黑點漸漸出現,早在海港上等候的工人紛紛翹首以盼,眼楮一動不動地注視著那黑點,在他們的瞳孔中,黑點越來越近,漸漸顯出了它的真面目,一艘巨大的白色蒸汽輪船越逼越近,忽地,它發出一聲「嘟——」的長鳴聲,頂上的一排煙囪同時噴出一股股白色蒸汽。
瞬間,等候的工人們激動地互相擁抱、鼓掌、拋帽子,與之相呼應的,是船上的水手們也紛紛擠到船欄桿處,激動得紅了臉地朝著港口的伙計們拼命招手呼喊吹哨。
似乎是為了迎合大家激動的情緒,輪船再次發出長長的鳴笛聲,隨著這一聲鳴笛,船開始進港了。
顯然,一直等候在海港大樓辦公室的兩位紳士也靠著窗口,見到輪船順利返航,相似的臉上皆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身材稍矮一些的男人抽開嘴里的煙斗,張開手臂抱了抱身旁高大的弟弟。
「恭喜你,伯頓,你的努力總算有了成果。」他拍了拍伯頓,放開他。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伯頓此刻也掩不住嘴角的喜意,他接受了哥哥的祝福,「謝謝,喬治。」他說,倒了兩杯紅酒,將一杯遞給了哥哥。
喬治接過酒杯,與弟弟相踫杯,便一飲而盡,然後得意地將空杯子在弟弟伯頓面前搖了搖。
而伯頓晃了晃酒杯,只是淺淺地抿了一口,並未如哥哥一般肆意,就如他的性格一般,保守克制,做任何事都謀定而後發且絕不得意忘形,而這卻常常被他的哥哥喬治取笑為小老頭。
喬治將空杯子放到大理石制作的辦公桌上,一下子靠坐在弟弟的專屬座位上,舒服地伸出雙腿搭在桌子上。
「凱瑟琳最近一直掛念著愛瑪,讓你們有時間來倫敦住上一段時間,畢竟我們兩家好久沒在一聚在一起了。」喬治眯著眼,舒服地將手臂展開,靠在扶手上。
伯頓抿著嘴角,站在窗口遙望著大海,似乎在思考著什麼,手里無意識地晃著紅酒。
「伯頓?」喬治沒听到弟弟的回復,不由得睜開眼楮,奇怪地望著他。
伯頓垂下了眼瞼,「好的。」他轉過身望著哥哥承諾說。
任是思想大條的喬治也意識到了弟弟夫婦之間的不尋常,他坐直身子,試探問道︰「是不是那件事情以後,愛瑪還沒恢復心情?」他指的是愛瑪上次流產的事。
伯頓不希望將自己夫妻之間的事情與別人說,盡管對方是哥哥也一樣,于是沉默不語。
但伯頓這幅模樣卻讓喬治誤以為自己猜對了,于是出聲開始勸說︰「伯頓,自從伍德豪斯先生去世以後,我與凱瑟琳就希望你們從哈德菲爾德搬到倫敦來,愛瑪太年輕了,怎麼能受得了獨自守在大宅子里的寂寞?搬來這里,起碼她能與她的姐姐凱瑟琳說說話,好讓她盡快從那件不愉快的事情中走出來。」
喬治不知道的是,弟弟伯頓早就搬家的事對他的小妻子提出來了,但固執的愛瑪一直沒答應,反而認為他要背棄承諾,畢竟當初她嫁給他的時候就答應了會一直住在哈費爾德陪著她與她的父親。
伯頓飲盡了杯中剩下的紅酒,才緩緩說道︰「愛瑪已經拒絕了。」
喬治真為自己弟弟不緊不慢的性子感到著急,「難道你每天就這樣在倫敦與哈德菲爾德來回趕?然後留給愛瑪大部分的時間胡思亂想?」一副悶性子,什麼都放在心里,難怪他花了十幾年才能讓愛瑪明白他的心思!
伯頓想到了愛瑪郁郁寡歡的樣子,不願意再因這些小事惹得她不開心,況且一般情況下她喜歡什麼,他都盡量滿足她,讓她如以前般露出無憂無慮的笑容。可是,很明顯的,他在這一點遠遠比不上她已過世的父親伍德豪斯先生,看著愛瑪越來越沉默的臉,不善言辭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怎麼樣才能讓她重展歡顏。
「愛瑪最近打算重修哈德菲爾德莊園。」所以她應該不會再有時間胡思亂想?
喬治被弟弟的低情商給打敗了,好吧,既然他自己都不著急,作為哥哥的著急有什麼用?
他站起來,從西服外套口袋里掏出白手套戴上,邊說道︰「既然這樣,好吧,我該走了,伯頓。」他頓了頓,補充道︰「明天我不在倫敦,但你可以帶愛瑪過來陪凱瑟琳說說話。」
伯頓也站起來,為哥哥開門,「好的。」他答應道,「再見,喬治。」
「再見,伯頓。」
喬治戴上帽子,拿過拐杖出去了。
伯頓再次關上門,想了想,便戴上帽子,推門出去了。
「要去哪,先生?」樓下,馬車夫為伯頓拉開車門,恭敬問道。
「E&L珠寶店。」
「好的,先生。」
*****
小家伙的教名為布魯斯,含義為來自諾曼底的人,暗示他擁有者諾曼底人的血脈,高貴勇敢。因此,小家伙的全名為布魯斯•奧斯頓•德貝維爾。
而為他取了這個教名的正是他的兩個叫喬治的教父。一個叫喬治•莫里斯,一位世襲的子爵,是小家伙的表叔;而另一個叫喬治•奈特利,是倫敦市的一個小小的地方官,但他們奈特利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富之家,鑒于與子爵先生的良好交情,熱心的地方官先生想也沒想,就爽快地答應擔任一個不知名鄉紳之子的教父。
今天是禮拜天,也是小德貝維爾先生受洗的大日子。
洗禮開始的時候,套著白色緞綢長袍的小家伙由他的教母莫里斯夫人抱著,在他的爸爸媽媽以及一些觀禮群眾的注視下,來到了鍍金的聖水盆前。
施禮的牧師在小家伙的身側站定,開始告白︰
「我信我全能的天父,」他低頭望向瞪著藍眼楮不哭不鬧的小家伙,「布魯斯,我奉聖父、聖子、聖靈之名為你施禮。」然後,他手掌朝下放在小家伙的額頭上,「主啊,這是你的孩子,我把他交托于你的恩手之中,讓聖靈伴隨著他的成長。」他說著,伸手進聖水盆內舀水,滴落在小家伙的頭上,將他剛長出的棕色毛發給沾濕了。
做完這一些,牧師退開,讓孩子的教父教母過來贈送祝福與禮物給這個小男孩。
按照教義,兩位喬治爸爸贈送了刻有使徒像的銀制湯匙給他們的教子,放在了小家伙松垮垮的衣衫內。接著,來觀禮的親朋好友們才上前給孩子贈送祝福。
阿歷克攬著娘娘的腰,緊張地注視著自家孩子的情況,見小家伙一直忍道洗禮儀式結束都沒有哭,不由得暗松了一口氣,隨即便瑟起來了。那可是我家的孩子啊,是多麼勇敢可愛!
娘娘雖然不明白為什麼這里的人要給剛出生的孩子洗禮,但她想這應該與大明時嬰兒舉辦滿月慶祝一樣,都是祝福的儀式的一種,所以全程都淡定地以觀賞的目光看著這個番邦的與大明迥然不同的「滿月禮」。
結束的時候,我們今天的小主角累極了,將臉蛋趴在爸爸的肩膀上睡著了,而他親愛的爸爸媽媽則站在教堂外面送別親友。
「今天真是太感謝了,喬治表哥,噢,還有這位喬治兄弟,」阿歷克說著話,平時充滿侵略感的眼楮此刻卻十分平靜掃過堂哥身側的堂嫂一眼,「而我似乎最應該感謝的是,不計前嫌幫助我們的表嫂,莫里斯夫人,我說的對嗎,親愛的?」他似乎又在開玩笑了。
娘娘淡淡地橫了身邊的丈夫一樣,示意他正經一些。
阿歷克的表哥喬治子爵先生很明白自家的表弟的德行,他今天是第一次見到表弟媳,雖然對方是一個鄉下姑娘,但她果然擁有如傳聞中所說的美麗動人,無怪能將風流花心的德貝維爾降服得妥妥帖帖。
而另外一個喬治先生雖然不說話,但一直笑眯眯的,似乎心情很好。
莫里斯夫人雖然听從丈夫的安排擔任了小家伙的教母,但並不意味她就此原諒她與妹妹們在德貝維爾家的無禮對待,于是只是展開扇子,輕輕抖了抖,遮住了自己的嘴巴,也沒有說話。
一時間有些冷場,阿歷克開的這個玩笑似乎顯得有些尷尬,當當事人絲毫卻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我很榮幸能擔當布魯斯的教父,阿歷克,我會時刻關注小布魯斯的教育問題的,」子爵先生打破尷尬的氣氛,「但現在,我想我們都該走了,時候已經不早了。」他說著,朝這位身為他表弟媳的年輕女士禮貌地月兌帽子示意,「再見,各位。」
「再見,我親愛的堂哥。」阿歷克依舊帶著輕佻的笑容說道。
子爵先生輕輕掃了表弟一眼,才跨上馬車,伸手將自己的妻子扶上來。
「要我送你嗎,奈特利?」子爵先生問。
「噢,謝謝,我的馬車也在等著我。」喬治•奈特利朝子爵先生揮手道。
子爵先生點點頭,這才拉上車門,馬車開始「噠噠噠」往前走去。
「我想我也該離開了,德貝維爾先生,夫人。」喬治•奈特利轉身對面前的這對夫婦說。
表哥走後,阿歷克才收斂了不正經笑容,「噢,我想說的是,再一次謝謝你,奈特利先生。」
見到阿歷克前後不一的表情,喬治•奈特利覺得這對表兄弟之間有些意思,但他識趣地沒表現出來,「噢,我的榮幸,德貝維爾先生。」
說話間,他的馬車已經駛近了,車夫為他打開了車門,「告辭,先生,夫人,還有,小德貝維爾先生很可愛,我很喜歡。」說著,他才狡黠地眨眨眼,轉身坐進了馬車內。
「再見,奈特利先生。」阿歷克難得禮貌地朝對方揮手送別。
待馬車遠去,阿歷克這才抱著小家伙,攬著小妻子往自家的馬車走去。
「阿歷克,你似乎對你的表哥很不友好?」娘娘問。
「噢,親愛的,你一定不知道,那個家伙也不見得喜歡我。」
「那……教父?」
「噢,那只是形式上的一個小小的稱呼,請你別放在心上,我的意思是,我們誰也沒拿這個當真。」
「……」
馬車噠噠噠地動起來,而一直趴在父親懷里還在酣睡中的可憐小家伙,還不知道因為父親的任性,將來的道路變得有多難走,因為他親愛的教父,子爵先生將會因著他父親這個前車之鑒而對他的教育問題表現得……額,很上心。
作者有話要說︰卡文……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