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晨迎上去︰「呵呵,楊巡,你怎麼來了?」一把把住楊巡的右臂,不讓楊巡往下跪。
楊巡激動地道︰「公子還認得我?」吳晨點點頭︰「上次從天水大軍出來,就是你送我們到安定的,我怎麼會忘記。天水那邊情況如何?」
楊巡道︰「馬騰軍被公子纏著,我軍一路勢如破竹攻下天水。現在是五月中旬,成將軍接受王將軍的提議已經開始率人搶種水稻了
吳晨大喜︰「好,好,手里有糧,心中不慌,王樂的提議好。對了,馬騰呢,你們逮住他沒有?」
楊巡道︰「馬騰從秦川逃出來後,先到了翼城,後來又趁黑跑了。估計現在應該過了隴山,快到隴右了
吳晨沉吟道︰「馬騰終究是我義兄的父親,算起來我還要叫他一聲伯父。最好是能活捉到馬騰,本來他手中無兵,應該是最好的機會,只是又讓他逃掉了……」
姜敘在身旁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梁興也是涼州大豪,名義上奉馬騰為主,暗地里卻在招兵買馬,急于自立。我軍擊潰馬騰、韓遂,涼州局勢大變,馬騰實力大損,他必然蠢蠢欲動。我軍全線壓在陳倉,難保他不會在我軍身後動手動腳。而馬騰這一去,兩人必然會爭奪對隴右的控制權。梁興忙著和馬騰爭權奪勢,我軍後方反而安全了
吳晨點點頭,向楊巡道︰「嗯,這回帶來的都是好消息,叫我怎麼賞你?」
楊巡眉開眼笑︰「不急賞,不急賞,成將軍派我來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此事辦成,公子連著一起賞好了
吳晨微微一笑︰「什麼重要的事情?」
楊巡道︰「陳倉城內的守備楊阜是我三姑媽的二姨夫的三舅子的四佷子的六外甥的姑姐夫的……」
姜敘在旁笑道︰「楊家在陳倉是大族,我看成宜這次是讓楊巡來說服楊家獻城的
吳晨道︰「陳倉城高水深,要打下來還真要費一番功夫。如果你能勸楊阜來降,陳倉太守就是你的!」
楊巡大喜︰「屬下這就去辦
※※※
吳晨道︰「姜大哥,你看這次楊巡成功的機會有幾成?」
姜敘笑道︰「基本上不會成功。陳倉太守韋康是朝廷任命的,楊家在陳倉雖然家世雄厚,但還不至于和朝廷作對……」
吳晨急道︰「那剛才為什麼不阻止楊巡?」
姜敘道︰「我看楊巡一臉自信的樣子,而且讓楊巡去勸降又是公良的意思,如果極力反對的話,難免會影響天水軍士氣。讓楊巡去試,最多是楊阜不降,對我軍應該沒有多大影響
吳晨笑道︰「姜大哥眼光確是全面一些……」
楊巡挑簾進入大帳。
「怎麼樣?」吳晨看著一臉喜色地楊巡,開口問道。
楊巡滿面笑容︰「韋康把所有城門都關了,所以我把勸降書射進了陳倉城。守門的既然是楊阜的兵,看到信上面是楊阜親啟,應該會在第一時間拿給楊阜看的
帳外突然傳來李文的聲音︰「公子,大事不好了!」
吳晨看了姜敘一眼,大聲應道︰「發生什麼事?」
李文道︰「陳倉牆頭上綁了好些人,韋康點名道姓讓公子過去
吳晨看了看跟出來的楊巡︰「楊巡,你來回奔波,很是辛苦。先在營帳中休息,這次就不要過去了。伯弈,你跟我去看看
姜敘輕應一聲,隨吳晨走出帳外。李文在前引路,一行人快步向前營走去。
※※※
沈思掃視了一下全場,道︰「我軍期望以每斤五十個青銅錢的價格進購三百石小麥,各位覺得如何?」
一個滿臉肥肉的商人諂笑著道︰「這個,這個,沈太守也知道西涼軍肆虐成性,金城剛遭了大劫,我等手中的糧食實是連家人都供不起,更別提賣了。實是有心無力,有心無力……」
十幾個糧商皆點頭稱是。
一個清瘦的商人堆著笑臉道︰「安定軍仁義之師,解金城百姓于倒懸,全郡歡騰,我等心中也是歡喜不盡,若是安定軍糧食上有甚匱缺,我等自是義不容辭,義不容辭。只是我等也是遭劫百姓,雖有心,卻無力啊!」
沈思微微一笑︰「安定軍手中還有些余糧,這些天徐軍師還要從安定運來九百石糧食。籌措的這批糧食主要用來賑濟災民。原本是想找一些品行敦良,為百姓全力以赴之人,好將這些糧食散到百姓手中……」
剛才接話的瘦商立道︰「太守的意思……」
沈思長嘆一聲︰「安定原本是想以糧換糧,先從各位手中購買一些糧食,等到那批糧食一到,立刻就返還給大家,同時以每斤二十五個青銅錢的價格賣出剩余的糧食,既然各位有心無力,那也就不好勉強大家什麼了,來呀,送……」
眾商人听到將有一大批糧食運到,價格還將是現時收購價的一半,如果糧食運到,自己囤積居奇的如意算盤就徹底毀了,當下互換了幾下眼神。
沈思瞧在眼里,卻是不動聲色。
那胖商人霍然起身,昂然道︰「誒,沈太守見外了,安定軍本是義師,賑濟災民更是義舉,我等身為金城百姓,怎能坐看鄰舍受災,我等寧願自己沒吃的,也決不能讓鄰舍無米下炊……」
眾商人連連點頭,七嘴八舌道︰「我等皆是品行敦良之人,為百姓就算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
沈思捋須微笑︰「好,好,大家都這般熱心,百姓有救了。那麼各位欲捐助多少呢?」眼楮瞄向瘦商人。瘦商人諂笑道︰「我家底薄,這個,這個嘛,需要斟酌處理,進泰兄的意思……」
一直不吭聲的金城大糧商張否尖聲說道︰「我,一百石,夠不夠,不夠,那就兩百石……」
眾商人盡皆失色,想不通平常吝嗇出名的張否今日怎麼會這麼大方,胖商人吃吃的道︰「一,一百石?」
沈思拍手大笑︰「豪爽,是條漢子。張老板大手筆,這是字據身旁的兵丁接過沈思手中的紙遞給張否,同時遞上一只筆。張否哈哈大笑,接過印泥,右手大拇指在印泥上一按,字據上清晰的印上一個紅紅的拇指印。
眾人心中驚異,只是按張否一向的表現,若非穩賺不賠他決不會如此爽快,當下急忙跟進。
沈思長噓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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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思送走那批糧商,正要拐進月門,迎面踫上兩人。左邊那人呵呵笑道︰「沈太守這回真發了啊!」
沈思笑道︰「哈哈,奸商兄,如果沒有張否這麼配合,只怕三天三夜也說服不了這些商人
翟星身邊的徐康笑道︰「對啊,剛才我在門外的時候也是非常奇怪,這個張否怎麼會這麼乖,竟然一下就獻了一百石。奸商,你怎麼和他說的?」
翟星道︰「呵呵,張否這人家財萬貫,卻有一個痼疾,發作起來,痛不欲生。昨日我找到他,給了一粒藥丸,並告訴他,若想根治,明天沈太守說什麼他就應什麼,否則,呵呵……」
徐康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怪不得他今天這麼乖
徐庶在身後笑道︰「今天得了一大筆糧食,沈太守是不是要請我們客啊?」
沈思擼須大笑︰「呵呵,吃慣了‘隆福盛’,只怕金城沒什麼館子和我們軍師的胃口
徐康道︰「咦,大哥怎麼有空跑出來了?是有好消息傳來了嗎?快說,快說
徐庶微微一笑︰「剛接到孟起昨晚發來的戰報,他們已經平安到達涇陽,今天就要攻打涇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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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城外忽然來了兩千軍馬,帶頭的一人說讓將軍趕快獻了涇陽城,否則就要將軍好看!」軍士在門外大聲稟道。
段煒冷哼一聲︰「誰這麼大膽,敢在我西涼鐵騎面前叫陣?」段煒四十余歲,眉目粗曠,身體雄壯,長期軍旅生涯練就的結實體魄因為這些年沉迷酒色而荒廢,身材臃腫不堪。听到兵丁的呼聲,扭著肥胖的身軀走出大廳。
軍士道︰「那人自稱葉野,說是首陽山的山大王
謀士郭寧在旁邊接道︰「首陽山?那不是在河東嗎?難道是郭援的人?」郭寧三十多歲,臉容微胖,臉形頎長,微眯著的雙眼不時閃現出絲絲寒光。當年正是因為听了郭寧的話,段煒才下決心宰了郭汜,投向曹操,終于有了今天蕩寇將軍的稱號,所以對郭寧的話段煒還是比較听得進去。
段煒哼道︰「就算郭援親來我照樣滅了他,小小一個山大王就敢來涇陽鬧事,真是活的不耐煩了。傳我令,叫伍修把他腦袋砍了
郭寧走上前︰「郭援是鐘繇的外甥,怎麼說也是親戚,和我們這外人的干系不同。這支軍馬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從河東潛到涇陽,鎮守馮翊的伍習竟然毫無知覺,依屬下看,這次不是什麼山大王,而是河東前鋒,伍修魯莽,萬一……」
段煒一愣︰「伯靜思慮周密,你就跟著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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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修點齊人馬殺出城來,抬眼一看,差點笑岔氣。
穿著如此不齊整的人馬卻還是初次見到。現在雖然快到夏季,軍隊一般都換下沉重的鐵甲,換上軟甲,但對面的軍隊別說無人有一身完整的兵甲,更是連完整的衣物都沒有。陣型稀稀落落的站著,地上橫七豎八的躺了一地人,偶爾幾個站著的也撐著旗子打瞌睡。這些人看伍修率兵出了城門,也沒動彈,挖鼻子的繼續挖鼻子,扣腳丫的繼續扣腳丫,躺在地上的,打了個哈欠翻了個身繼續睡大頭覺。旗子也不知道是從哪兒撿來的爛布,掛在長長的竹竿上,毒辣的陽光下無精打采的耷拉著。
陣前一人,赤膊著上身,露出細麻稈般的身材,臉上蓋著一塊大梧桐葉子遮擋陽光,腳下躋著草鞋,一條布褲不青不白,勉強遮著膝頭,手上拿著一把方天畫戟,歪歪的靠在一堆黑炭上打瞌睡。
伍修大喝一聲︰「誰是那個首陽山大王?那個叫葉野的人出來說話
「哈哈,乖孫兒,爺爺在這里!」那少年慢慢摘下頭上的梧桐葉子,露出清秀的臉龐,伸了個懶腰,大聲道︰「喂,你是不是什麼狗屁鎮寇將軍段煒?」
伍修大怒︰「狗崽子,牙尖嘴利,我就代你家大人好好管教管教你策馬前沖,大刀揚起,映著滿天的刀光當頭向那少年劈下。
只听啊的一聲慘叫,血花四濺,伍修撥轉馬頭就沖了回來,身後的士兵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眼見主帥大敗,跟著涌進城去,多年未打仗的西涼兵丁,這邊擠月兌了頭盔,那邊擠月兌了鞋子,亂哄哄鬧成一片。
贏天愣了愣,轉而嘎嘎大笑,對著倉皇逃進城的兵丁背影大聲叫道︰「喂,下次換個經打的來這時遠遠傳來「 啷啷」一聲響,伍修緊握大刀的手連同大刀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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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段煒大驚失色,「那人一招就削斷了伍修的手?」
郭寧低聲道︰「不錯,慚愧的是屬下竟然連他怎麼出的招都沒看清
段煒臉色又變了變︰「有這樣的人物?難道是郭援來了?」
郭寧搖了搖頭︰「不是,郭援已經快三十歲,此子看來不到二十歲。何況郭援世家子弟,絕不會不穿鎧甲出戰
段煒驚詫道︰「不到二十歲的黃毛小子一招削斷我手下大將的手?」
郭寧點了點頭︰「看來涇陽城能和這小子一戰的只有將軍了
段煒咬了咬牙︰「好,我這就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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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眾兵丁的簇擁下,段煒全副鎧甲走上城牆,親兵架好護板,段煒探出身去,忽然慘叫一聲,縮了回來,全身戰抖不止,震的鎧甲嘩啦嘩啦的響,臉色鐵青,毫無血色的雙唇不住哆嗦,顫聲道︰「是呂布,溫侯呂布又來了……」
郭寧心中一驚,探身看去。那少年站在城下一箭遠處,他身旁不知誰人用鬼斧神工之力,扣出了一塊空間,整個光線不自然的彎曲,讓人看不清楚;又像是黎明前的暗,不知誰人留下來一塊,讓人在大太陽下嘆服亙古研磨不開的黑暗。那少年此時已將蓋在臉上的梧桐葉子頂在頭上,午後毒辣的陽光下,他微眯雙眼向城牆這邊看來。郭寧仔細一看,不由倒吸一口涼氣,久遠的記憶驀然從憶海深處泛起︰長風獵獵,旗海翻滾,一人御火迎風,卓然傲視,但見身後風起雲涌,天地變色。身下那團奇異的烈火,無數火蛇攢動狂舞,如地獄冒出的赤焰,瞬間要讓整個大地和其一同燃燒。
一聲長嘶震破天闕,殺氣如泛濫的長河瞬間溢滿整個空間,萬物在霎那間突然靜止,帶著月牙的大戟,沿著詭異而美妙的曲線前刺而來,猶如夜空中驟然閃現的流星,在天幕中無限的擴大……
郭寧只覺頭皮發麻,全身如入冰窖。
郭寧也曾參與過長安之戰。當年呂布率五千騎兵與郭汜、李榷的十幾萬西涼兵相抗。呂布縱橫馳騁,左沖右突,見將殺將,見兵殺兵,直視千軍萬馬如無物。段煒在那次戰役中險些被呂布刺死。雖然在呂布的畫戟下死里逃生,但呂布叱 風雲,睥睨眾生的氣概卻讓段煒多年來噩夢連連。郭寧當時作為文書曾遠遠見過呂布一面。理智雖然告訴他,呂布死了,五年前死于白門樓,但這少年和呂布實在是太像了。這種像不是服飾、盔甲、長相,這些外部特征的像,而是整個氣勢的像,那種踩天地于腳下的不世雄風,將這兩個完全不同的人跨越時空完全的重疊到了一起。這就難怪怕呂布要命的段煒會如此驚駭。
郭寧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內翻騰的滔天巨浪,淡淡的說道︰「仲渝,他不是呂布,呂布已經死了。就算是呂布又如何,憑他不到千人的殘兵敗將,能和涇陽三萬裝備精良的西涼鐵騎相抗?」
段煒就著跪的式子連爬幾步,一把抱住郭寧的大腿,慘聲道︰「伯靜,你一向智謀高超,這次一定要救我,一定要救我……」
郭寧嘆了口氣︰「子翥,你領五千兵馬從西門出,攻擊敵軍左翼。季平,你領五千兵馬從東門出,攻擊敵軍右翼,等城上戰鼓一響,兩邊一齊殺出。仲渝,等敵軍大敗,你率五千兵馬從城門殺出,就算是真呂布死後翻生,這次也要把他重新打下九泉
段煒顫巍巍站起身,干笑道︰「伯靜果然是在世子房,厲害,好計瞪眼向身旁的參軍鐘翔,曹勇兩人喝道︰「還不快去照辦
兩人匆忙向下跑去。
段煒顫抖著趴向城牆,向遠處的少年望去。郭寧在旁道︰「老天有眼,為仲渝降下這等良藥。斬殺此賊,夜間失魂癥將不治而愈
段煒伸舌舌忝了舌忝干燥的嘴唇,惡狠狠地道︰「我會讓他後悔從娘胎里跑出來的
贏天伸戟指向城牆,大聲道︰「喂,城上的胖子,快叫段煒出來受死。不然爺爺一箭射穿你的腦袋
段煒嘿嘿冷笑︰「小毛孩,你拿得動弓嗎?勸你還是回家多喝兩天女乃再來……」
贏天從身後拿出一件物事,城牆上的兵士立即縮身到女牆下。段煒心中正驚異,突听身旁一丈遠處的城樓傳出一聲巨響,愕然回頭,城樓的木質窗戶竟然被擊出一個桶大的洞,在這個大洞旁邊還有幾個,估計是那少年來時顯威留下的。接著又是一聲巨響,城樓的青磚火花迸射,青磚的碎片四濺而出,城樓旁邊的兵士立告中招,慘呼不迭。只是兩處相距三四丈遠,不知是那少年故意如此,還是真的沒什麼準頭,難怪城牆上的兵士看他出招都縮身躲藏。段煒正在思慮,四下里又傳來幾聲慘叫,方圓十幾丈竟然都是那少年的攻擊目標,只不知道他射出來的到底是什麼。
郭寧道︰「他用的是彈弓,射的是石子。在他真力之下,小小石子都力逾千斤,此子不可小視
段煒嘿聲道︰「可惜一身好身手,卻是個短命鬼……」身旁突然一聲巨響,木屑紛飛,身前的護板碎成十幾塊,墜下城樓。段煒一聲慘叫,縮身到了女牆下。
贏天發了十幾顆石子就射到了段煒的護板,對今天的準頭感到非常滿意,當下停住手,高聲喝道︰「喂,死胖子,快點叫段煒出來,不然等爺爺破開城門,殺你們個雞犬不留
段煒氣的渾身哆嗦,郭寧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接著兩手張開,做了一個合擊的姿勢,段煒點點頭。
贏天見城牆上的人不答話,架好彈弓,向城樓就射。只听 里啪啦的亂響,城樓的木質窗戶轟然一聲傾倒,木屑與塵土濺得拋起老高,城樓四周的兵丁紛紛跳開躲避。郭寧見這威勢暗暗心驚,此時突然听到一陣吆喝聲,回眼望去,幾個親兵正抬著戰鼓走上城牆,大驚道︰「不好……」
贏天正愁沒地方練手,一架大鼓卻從城樓上冒起,心中大喜,拉滿弓弦,嗖嗖十幾顆石子急速奔去。雖然說沒什麼準頭,但石子一多,擊在抬鼓兵丁的四周的就多,這些兵丁只听身周尖嘯連連,身旁三四丈範圍火星迸濺,心頭發毛,齊喊一聲,撒手就跑。戰鼓從鼓架上滾落,撞在地上發出震天階的巨響,接著滾落台階,在台階上一跳一跳的滾下城,每跳一下就發出「咚」的一聲。
西門、東門的鐘翔、曹猛兩人剛集結好戰隊,放下吊橋,卻听到了約定的信號,一時無措,命令手下兵將齊聲吶喊,一窩蜂的涌出城門。
城樓前的這些兵丁听到喊殺聲,就像被箭射中的兔子,一躥多高,正在扣腳丫的,忘了穿鞋子;月兌開衣服捉虱子的,雙手提起褲子;躺在地上曬太陽的,顧不得拍打身上的泥灰,撒腿就向後跑,場面極其混亂。
贏天身旁的烏鴉嘴向天一聲長嘶,城內的戰馬、涌出城外的戰馬齊聲呼應,一時之間馬嘶如雷,在四野之中蕩漾開去。贏天嘎嘎大笑,大戟指著城牆上的二人,高聲喝道︰「爺爺早上吃壞了肚子,現在先去出恭,回來再收拾你們,你們千萬不要跑啊!」一人一馬,一溜煙的跑進了沖天的灰塵中。
郭寧又好氣又好笑。好笑的是,此人嘴硬,明明是自己逃跑還要找個理由;好氣的是,自己的伏兵就這樣稀里糊涂的被識穿。
段煒看著自己的西涼軍騎分從東西兩路出擊,卷起的滾滾的灰塵猶如兩條黃龍,緊緊追躡在烏合之眾身後,總算是大大出了一口心頭的惡氣,哈哈笑道︰「賤民敢來涇陽搗亂,這次叫你們死無葬身之地。伯靜,你看我是不是該出兵了?」
郭寧微微一笑︰「想治好失魂癥,現在是最好的時機
段煒仰天大笑︰「好,好,我現在就點齊人馬……」
一人突然從城牆跑了過來,大聲喝道︰「將軍此刻決不能出擊
來人大約十六、七歲,臉容清秀,上唇一層淡淡的青影,一身儒服,顯得來人更加俊秀挺拔,落落不群。段煒眼楮一翻,怒喝道︰「你是何人?」
郭寧道︰「這就是我常對將軍提起的我的佷子,郭淮郭伯濟,數日前才從並州老家來段煒大喜︰「原來他就是伯靜常提起的,有韓信之能的高才。嗯,的確是個人物郭寧拉住郭淮,道︰「伯濟,為何現在不能出擊?」
郭淮躬身道︰「剛才听聞有人攻涇陽,所以就上城看了看。直到剛才我也以為這些人不過是一些亂民,聚眾奪糧,只是剛才他們逃亡的時候終于漏出了馬腳郭寧一驚,道︰「什麼馬腳?」
郭淮道︰「這些人從地上彈起,空中轉折間就可以向後奔跑,輕功之高,不是普通高手所能為,更非是一般山賊所能為。山賊之中有幾個輕功高超的,還不是很難,難就難在所有人的輕功都極高,而且不分伯仲,疑點一;他們雖是逃難,隊伍卻不變形,層次節比,極有分寸,顯然是曾經很高明的人訓練過,是一支極有實力的軍隊,但卻穿得殘破不堪,故意裝作弱不禁風,疑點二;他們輕功高明,但是逃亡之時,卻故意卷起漫天的塵土,生怕我們知道他們輕功高明,疑點三。有這三個疑點,說明他們絕不是什麼烏合之眾,而是釣魚的誘餌
郭寧低聲道︰「原來是個陷阱
段煒臉色慘白,怒聲道︰「既然看出來了,為什麼不早稟報。現在全完了,我的軍隊,我的騎兵……」
郭淮慢吞吞的說道︰「如果將軍此刻出擊的話,不但能保住軍隊,而且能殲滅敵軍
郭寧詫異的道︰「明明是個陷阱,為什麼還要往下跳?」
郭淮低笑道︰「此一時,彼一時。剛才出擊,那麼全軍都陷進陷阱。此刻出擊,有陷阱的話,鐘翔、曹猛已經落下去了,敵軍正忙著追擊獵物。我軍再出,可與前軍前後夾擊,敵軍必敗
段煒臉色一變,哈哈笑道︰「高,實在是高,不愧是再世韓信。就依你的意思去辦,我就去點起人馬……」
郭淮搖搖頭,指著北面起伏的山巒,道︰「此軍訓練有素,用軍詐變,很難說此軍的主帥會采取何種應對策略。將軍輕出,萬一有事絕非涇陽之福,只可遣人追擊
段煒哈哈大笑︰「用兵謹慎,果然是人才。依伯濟來看,應該派多少人出擊?」
郭淮道︰「涇陽在馮翊的中心,北有池陽,東有高陵、馮翊,西面臨洮水與扶風郡的新平對峙,南與長安隔渭水相望,此軍卻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潛來,因此此軍人數絕不會超過萬人,依我看在五千到八千之間。我軍先出了萬余人馬,如果敵軍佔地勢之利,在山谷間圍殲我軍,至少要派出三四千在谷兩側,在谷口附近的兵馬決不超過兩千人,我軍派五千兵馬就可以了
段煒道︰「好,就領五千人馬出擊轉頭向北面望去,咬牙嘿嘿狠笑道︰「敢找我的麻煩,這回叫你知道死字是怎麼寫的
※※※
風,從西面吹來,吹得馬超的戰袍獵獵飄舞,山巒間樹草狂擺。天空烏雲翻滾涌動,幾聲悶雷不時滾過,沉悶郁卒,就像是從天外之天滾過,遠處的洮水急流咆哮,肅殺之氣溢滿天地。
身旁的伊默忽然開口道︰「自古長安西風雨,看來今天有場大雨
馬超啞然失笑︰「軍師怎麼想起這句諺語?這里離長安可是還有百多里路。唔,敵人來了遠處塵煙冒起,伊默輕應一聲,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煩躁。
段明快步走上山來,向馬超道︰「將軍,敵軍來了馬超點點頭,段明繼續道︰「總共有四組人馬,一組肯定是贏天的誘敵之兵,另外兩組離贏天大約一里地,呈東西夾擊之勢,最後一組離前三組大約十里,估計是敵軍的破伏軍段明獵戶出身,伏地听音的本領極強,經過翟星的點撥之後,功力更是大漲,所以能如此詳盡的稟報敵情。
伊默一愣︰「涇陽不能小視,竟有如此人才。將軍,這次伏擊恐怕勝少敗多
馬超向遠處瞟去,淡淡的說道︰「軍師說的不錯,這次伏擊必然被敵軍所趁,所以我們要主動出擊。你們看,涇陽遠來軍馬的塵煙,濃濃滾滾,亂而不凝,四處飛揚,絕非訓練有素之兵,兵甲雖眾,和牛羊出圈有何區別?」段明笑道︰「還是超哥厲害。我听敵軍軍陣奔跑的蹄聲雜亂,密而不緊湊,重而各出其聲,所以知道敵軍軍陣散漫,疏于操練,不想超哥看冒起的塵煙就知道了
馬超一揮手中長槍,厲聲喝道︰「羌兵勇武鐵血,是草原不敗的雄獅,牛羊已經出現在面前,雄獅會害怕牛羊嗎?」
馬超長纓朔風,豪氣干雲。望著馬超風中獵獵飄舞的戰袍,伊默只覺胸口被一種情緒突然填滿,原先的浮躁不安瞬間被無與倫比的斗志和必勝的信念充滿,開口喝道︰「不會……」
山巒之間突然冒出陣陣轟響,與天上的悶雷交相呼應,身著土白色兵甲的羌兵從隱身的草叢中閃現,霎時之間漫山遍野長戟林立,映著烏雲後僅有的殘暉,寒光閃閃,吞天噬地的殺氣暴漲,隨著猛烈的狂風散播到整個曠野。
馬超一聲清嘯穿破層層的音幕,清晰的傳進每個人的耳中。喊殺聲震天而起,戰馬躍出,萬蹄轟鳴,西涼羌兵海潮般迎向奔涌前來的三條黃色巨龍。弩箭猶如怒潮激起的無堅不摧的巨浪,率先撲入涇陽軍陣中,奔在最前方的騎兵被弩箭洞穿,濺起無數驚艷的血花,無主的戰馬嘶聲連連,在弩箭的強力勁射下翻跌滾倒,後續前奔的騎兵兵士雖然躲過第一輪的怒射,此刻卻猝不及防,被慣性狠狠地按在地上,戰馬側滾著翻了過來,重重的壓在躺在地上的兵丁身上,慘叫聲轟天而起。
涇陽的兵丁還未從弩箭的打擊下緩過神,西涼羌兵密不透風的長矛已經破進陣中。西涼羌兵從山坡上奔下,帶著極強的沖擊力,長矛深刺下來,就如一把尖刀刺穿一塊水女敕的豆腐,沿途的一切瞬間化為烏有。如此驚人的沖擊力,令那些在沖擊下幸而苟延殘喘的兵丁嚇破了膽。此行本來是來追殺別人的,此時卻突然變成圈中羔羊,任人宰割,如此之大的反差,久疏陣戰的涇陽兵丁脆弱的心理立時崩潰,哭爹喊娘,直狠出生時少長了兩條腿,撥轉馬頭,沒命的向後逃。
殘兵敗將散漫整個山野,在後準備接應的副將段慶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自己的兵將已被亂兵沖得潰不成軍。段慶高聲怒喝,斬殺了幾個到處逃竄的兵丁,但放眼望去,一片鬼哭狼嚎,狼狽逃竄的兵丁一波一波從前面涌來,直如泛濫的長河,就算自己力窮而死,只怕也是殺之不盡,撥馬向後跑去。
贏天一戟掃過一個逃跑的俾將,俾將的頭顱遠遠向後拋去,俾將身後跟著的士兵慘叫一聲,一轟而散。贏天縱橫馳騁,左沖右突,烏鴉嘴在軍陣中宛如龍游大海,鳥擊長空,跟本不需要贏天進行提縱,所以贏天見兵越兵,見將追將,連殺十幾員俾將。忽然看見前面旗幟翻轉,旗面上正繡著個大大的「段」字,心中大喜,心道必是段煒,嘴上一個 哨,烏鴉嘴縱身一躍,橫跨八丈距離,越過幾個戰將,向段慶狂追而去。
段慶听得身後蹄聲響,將手中大刀掛在環鈴上,取出大弓,探手模向身後的箭囊。竟然模了個空,心中一驚,暗忖,難道是剛才出來的時候忘了拿箭囊?旁邊有人問道︰「喂,你在找什麼?是不是這個?」一只手伸了過來,遞過一只長箭,段慶大喜,連聲道︰「多謝,多謝……」旁邊那人道︰「不用,不用,順手而已段慶張弓搭箭,向身後瞄去,只見烏壓壓盡是攢動的人頭,卻不見敵軍騎將,心中驚異,左右張望。旁邊一人問道︰「喂,你在找什麼?」段慶應道︰「剛才我听見馬蹄聲響,應該是敵軍將領前來,現在怎麼不見了旁邊那人道︰「你轉過頭這邊瞧瞧啊!」段慶應聲轉頭,不由得魂飛魄散,身旁一人,與他同轡而行,大約十五、六歲的年紀,呲著一口白牙,沖他大笑,正是午前堵門的那位,段慶正要撒手射箭,長弓已經被那人劈手奪過,扔在地上,待要伸手摘刀,空中一只畫戟輕輕滑過,眼前一片寒光,大刀 啷一聲掉在地上,段慶慘叫一聲,撥馬想往旁竄,突覺頸後一麻,立時人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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