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跡三國 第五十七章 戰神咆哮

作者 ︰ 姜尚

姜敘走出船艙,抬頭正見吳晨、彭羕兩人站立船頭,衣袂飄飄,夜色在身後隱隱漂浮,頃刻間就要騰空而去一般,心下震動,連日來的憂心瞬即丟在一旁,緩步走到吳晨身邊。

彭羕察覺姜敘走了過來,撇嘴說道︰「姜大軍師怎麼得空出來了?」

姜敘微微一笑︰「永年兄不為虛名所累,無事一身輕,令我著實羨慕。聖人謂‘見賢則思齊’,所以出來學學永年兄的閑情雅致

彭羕怎會听不出姜敘話語中的挖苦之意,眼楮翻了翻,道︰「不為虛名所累是沒有,閑情雅致倒是有的。我听說宓子賤彈明琴,身不下堂而單父治,聖人以為善,不知伯奕對此有何想法?」

姜敘反嘴道︰「‘周公吐脯,天下歸心’,永年兄對此不知又有何想法?」彭羕嘿嘿冷笑︰「管夷吾治齊,逸四肢、全耳目、平心氣,而齊霸天下,伯奕以為如何?」姜敘曬道︰「召公朝迎星出,暮頂星入,《甘棠》一頌千古為傳,永年兄又以為如何?」彭羕尖聲道︰「孫叔敖治楚,安臥枕榻,三年而楚霸……」姜敘厲聲道︰「傅說相盤庚,赤衣跣足,披霜帶露……」彭羕道︰「百里奚……」姜敘道︰「膠鬲……」彭羕道︰「範睢……」姜敘道︰「範蠡……」

彭羕舉的是伸伸手就能治理天下的人物,姜敘抬出的則是殫精竭慮治理天下的人物,兩人越說越氣,聲音越來越大,卻是誰也說不服誰,一時之間兵丁不知發生何事,都向船頭望來,船艙中的龐德、張庭等人也從船艙中探出頭來。

吳晨看了左邊看右邊,見兩人斗雞般你爭我辨,不覺好笑,干咳一聲道︰「姜大哥、永年兄不要吵了。聖人治理天下,不拘成法,因人而異,更因時因地不同。周公、召公等人恰遇創業之始,草創艱難,百廢待興,稍有疏殆,則前功盡棄,所以這些人殫精竭慮,嘔心瀝血。而宓子賤、管仲等人卻是守成之時,民定國安,所為皆有成規,難只在用人。舉能用賢,身雖逸而四海平,兩位以為如何?」

吳晨勸二人不要爭吵,同時說出了治國「閑逸」與「勞心」的原因,表面上是兩人各打五十大板,但以大哥稱呼姜敘,稱彭羕為「兄」,何親何疏,爭吵的二人心中自是明白。彭羕終是不好駁吳晨面子,冷哼一聲扭頭向渭水看去。姜敘也是冷哼一聲,扭頭向另一邊看去。

吳晨尋思道,彭羕個性偏激,愛找人麻煩,說話又是陰陽怪氣,午前得罪了龐德,現在又得罪了姜敘,怪不得劉璋不喜歡他,隨便安了個罪名將他逐出成都了。只是難得彭羕一身才學,就這樣「爛」掉終是不忍,總要想法子治治他才是,否則以後掉了腦袋還不知道是誰讓他掉的腦袋。只是現下還是安撫姜敘來的要緊些。攏了攏姜敘的肩膀,道︰「姜大哥辛苦了,陳倉城散糧、財的事情辦的如何了?」

姜敘臉色稍稍和緩了些,道︰「我軍放棄陳倉,兵丁雖然滿月復怨言,但沒有鬧事,還算比較順利

吳晨點點頭道︰「唔,王戩的情況怎麼樣?」姜敘道︰「公良一直將王戩留在身邊,原天水的將領找過公良,但公良壓了下來,所以沒有鬧出大事

彭羕插嘴道︰「沒鬧大事,小事還是有的了姜敘臉色一沉,住口不說,彭羕當即將頭擰到一邊去。吳晨笑道︰「對王戩我也是沒辦法,他不攪出大事已經算不錯了,這件事今天就不提了。姜大哥來的正好,關于此次救天水姜大哥有什麼想法?」

彭羕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耳朵卻側了過來。姜敘瞥眼看了看彭羕,淡淡的說道︰「解雜亂紛糾者不控卷,善斗者不搏戟,批亢搗虛,攻敵之所必救,我想這才是此次解天水之圍的辦法

彭羕冷哼一聲︰「散關城高水深,山勢險峻,只怕不等你攻下散關,夏侯淵已經攻下天水了,還談什麼批亢搗虛。照你的方法,安定才是糠,被夏侯淵搗才是真的

姜敘怒聲道︰「我什麼時候說過要進攻散關?不到兩日夏侯淵破上邽圍天水,必是舍棄輜重,輕兵疾進,軍需補給在其掃平關隘後,源源而來。此時我軍橫渡渭水,截斷上邽,斷其軍需咽喉。夏侯淵糧道被劫,回身反噬,我軍就可和天水守軍前後夾擊夏侯淵……」

彭羕嘿嘿冷笑︰「好,好一個前後夾擊。夏侯淵疾出散關沒錯,只是沿途燒殺擄掠是在干什麼?取我之糧,為其所用。所以取上邽對他非是致命之擊,他仍可全力攻取天水。待天水城破,再反身回撲,匯合三輔兵出散關。嘿嘿,那才叫真正的前後夾擊

姜敘怒道︰「天水就這麼好取?」彭羕怪聲道︰「夏侯淵沒取上邽前,上邽好不好取?」姜敘厲聲道︰「依你所說,那根本就不用去救天水,天水已經被攻下了!」

彭羕嘿嘿冷笑︰「所以說你的法子不行。天水現在到底什麼情況,是在還是不在我們手上?如果在,能守還是不能守?如果守,能守多長,能不能支持到援軍到達?什麼情況都不明,怎麼能貿貿然就去攻上邽?孫臏‘圍魏救趙’可以,因為就算魏國攻下邯鄲,那也是趙滅了,跟齊有何相關。但用這法子救天水就不行,天水的重要性不言自明

姜敘怒道︰「那依你呢?難道就不救天水了?」彭羕得意洋洋的說道︰「救,當然要救,‘圍魏救趙’不行,卻可以‘明渡陳倉,暗過甘谷’。我軍在此分開,留一部在陳倉大肆搜羅渡船,令陳倉中的哨探將消息傳過去,說我要強攻上邽,大隊由此上溯至西戎,由西戎潛入甘谷。甘谷一帶多密林溝壑,可供我大軍藏匿,若天水還在,就以雷霆萬鈞之力,前後夾擊夏侯淵殘部,其必逃逸,我軍緊躡其後可盡復失地。若天水不在,仍可起奇兵之效,一舉奪回天水。嘿嘿,伯奕以為如何?」

姜敘冷笑道︰「甘谷雖在天水後方,卻是羌、氐的領地,民風彪悍排外,向不與漢人來往。大軍到此,只怕不是隱蹤匿行,而是前門拒虎,後門惹狼吧

姜敘是天水人所以對天水的人文、地理更加熟悉,一番搶白正抓住彭羕的把柄,彭羕面紅耳赤,青筋暴現,開口就要罵娘,吳晨眼見勢頭不對,當下喝道︰「好了,別爭了彭羕、姜敘雖然停住爭吵,卻是怒目相向。

吳晨心中暗嘆,以前身邊只有一個姜敘,出謀劃策,攻無不克,如今多了個彭羕,卻是吵吵嚷嚷,半天拿不出一個主意,而且看兩人的架勢,吵上半年也不會有結果,一切還得自己想辦法。

邁步走到船舷,向遠方看去,視線所及一片茫茫的夜色,耳畔只有流水拍擊船體的嘩嘩聲。吳晨倚在船舷,右手輕輕敲打著船舷,的的有聲。姜敘,彭羕知道吳晨正在思考,都不敢出聲打攪。

良久,吳晨突然輕聲道︰「上次天水來報信的是不是任曉?」姜敘愣了愣,接道︰「不錯吳晨笑道︰「這里面有問題姜敘一愣︰「難道……」吳晨淡淡一笑︰「任曉我很熟,當時程銀進攻安定就是任曉從昌平一路飛馳傳來的信,人我是信的過的。只是任曉雖然機靈,武功比起王樂來卻還是差了點。王樂重傷,任曉卻能毫發無傷的沖出來,姜大哥不覺得這里有問題嗎?」

彭羕走到船舷旁,皺了皺眉道︰「公子的意思是……圈套?」

吳晨道︰「我不敢保證是圈套,但可以肯定一點,夏侯淵放人出來求救肯定是有目的的頓了頓,微笑道︰「‘圍魏救趙’者,在涓而不在梁彭羕一愣,轉而哈哈大笑︰「好,好一句‘在涓而不在梁’,世人論兵法皆以‘圍魏救趙’為批亢搗虛的典範,你卻別出機杼看出孫臏志在龐涓,妙,實在是妙吳晨微微一笑︰「韓遂此人最喜歡用‘圍點打援’,我差點上了他的當,當時是徐大哥提醒了我。此次還是同樣這一招,我又差點上當,幸好及早發現

姜敘一直靜靜的听著,此時長嘆一聲︰「幸虧沒有攻上邽,否則一定會掉進陷阱彭羕嘿嘿冷笑道︰「不但是上邽,恐怕對面的河岸早布滿了青州兵,就等我們上岸,就可以像夾河蟹一樣,一夾一個準姜敘冷哼一聲,倒是沒有反駁彭羕。

吳晨微微一笑︰「不單這樣,韋端已經率軍從槐里出來了。我軍若過渭河,等于讓開了扶風到涼州的路,韋端就可以長驅直入,匯合出新平的費曜前後夾擊安定,將安定一舉拔除

彭羕、姜敘听得驚出一身冷汗,心中大叫好懸。

姜敘道︰「幸虧公子看出來了,否則這次真慘了。既然知道了鐘繇的詭計,現在掉頭回去,殲滅韋端彭羕在旁冷冷的道︰「說了半天,就這句還像人話姜敘大怒,斥道︰「你什麼意思?」彭羕聳了聳肩︰「沒什麼意思,只不過表示贊同而已

吳晨眼見兩人又要開吵,大聲說道︰「不行,我們不能回去彭羕、姜敘兩人同聲問道︰「為什麼?」吳晨嘿嘿冷笑︰「現在回陳倉,如果韋端沿用堅壁清野的戰術,安定、天水兩頭都別想救。制人而不制于人,你們過來看……」轉身向船艙走去,姜敘、彭羕兩人互瞪一眼,一左一右向船艙擠去。

當兩人進到船艙時,吳晨已將地圖鋪在了艙中的小案上,龐德、文援兩人一人舉著一盞油燈在吳晨身邊照著亮。吳晨沒有抬頭,向兩人招了招手︰「過來,過來,你們看……」姜敘、彭羕齊聲冷哼一聲,一左一右分站在吳晨兩邊。

吳晨道︰「鐘繇的意圖是分從天水、陳倉、新平三個方向向我們進攻,夏侯淵走渭水南岸,魏諷支援陳倉,費曜出新平。夏侯淵一路輕兵疾進,走得這麼急這麼快,肯定沒帶攻城器械,天水城高水深,馬騰、義兄圍攻半年不曾攻下,我看夏侯淵一時半會也難克平天水。所以在天水方向,夏侯淵是取待敵姿勢從地圖邊的小袋中取出一只雙叉的藍色箭頭指向天水,主箭頭指向天水,側箭頭指向渭水,接著道︰「魏諷被我軍所破,又被韋端放水淹了大軍,人活著沒活著還是個問題,但韋端卻率兵出了槐里取出一只藍色箭頭指向陳倉,「要從新平攻安定,或者溯涇水而上或者穿越吳山,但這兩個方法都存在冒險的地方,若被安定掐住山谷或緊扼涇水水道,那就寸步難進,而且安定有徐大哥和我師兄守著,費曜難有作為,我們可暫不考慮他從袋中取出一個藍色鋒線貼在新平,再取出一只紅色箭頭貼在陳倉,「這是我軍,我們與韋端正好頂著,但天水卻被夏侯淵圍住了。若不救天水,韋端完全可以采用堅壁清野的戰術,等我軍糧草耗盡,匯合渡渭水的夏侯淵,將我們圍在這里,聚而殲之。但若救天水,難免就讓夏侯淵逮住了機會,給我們一個迎頭痛擊

文援慘叫道︰「救又不是,不救又不是,到底應該怎麼辦?」姜敘、彭羕面面相覷,如今局勢實是凶險異常,一個處理不好,安定半年來的成果將付之一炬,二人都沉默不言,一時之間船艙內一片死寂。

隔了半天,龐德終于恨聲道︰「說來說去都是這該死的渭河,要不是有它擋著,安定鐵騎怕過誰來?」

吳晨撫掌大笑︰「沒錯,沒錯,正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夏侯淵正是因為有渭河擋著我們,所以才丟棄輜重,奇襲天水……」目光陡然一寒,沉聲道︰「只是他千算、萬算終究沒想到,渭河同樣可以幫我們大忙右手食指順著渭河向下移去,停在渭河畔一個紅色的大圓圈處。

姜敘道︰「公子的意思……」彭羕驚叫一聲︰「老天,你不會想去打長安吧?」

吳晨眼中寒芒愈盛,道︰「姜大哥曾經說過,我軍在渭河上游,所以對渭河下游的長安、扶風具有極大的戰略壓制力。但如今這種壓制力還只停留在我們腦袋里,如何將其轉化為實實在在的壓制力,讓鐘繇動彈不得,正是我們需要考慮的長身而起,雙目掃視了身旁的幾位,淡淡的說道︰「鐘繇手下兵多將廣,實力雄厚,大大強于我們。鐘繇可以將主力一分為三,而且每一支的兵力都要比我們強。因此我軍到了哪里,鐘繇總可以調齊大軍前後左右進行夾擊。戰勝這樣的對手,硬拼不是辦法,打陣地戰,爭一城一地的得失,沒有出路。只能求變,以變應強,以變制敵

姜敘喃喃的道︰「以變應強,以變制敵……」彭羕嘿嘿大笑︰「好,夠利害,龜兒子鐘繇這回龜殼不保了……」

船艙門此時突然被撞開,王戩撲了進來,納頭向吳晨跪去,雙目紅腫,將船板磕得咚咚直響。

吳晨驚道︰「王戩,你這是干什麼?」王戩放聲痛哭,雙手只是緊拽著吳晨的衣角不放。張庭撲通跪了下來,淚水滾滾涌出,抽噎道︰「大帥,不要不管天水啊,天水里住的都是我們的人,我們的兄弟,我們的至親……」

「打回天水,打回天水……」

吳晨大驚,抬頭向外看去,外面黑壓壓竟然跪了一船板。吳晨喝道︰「你們干什麼,全給我起來……」

張庭哭道︰「求大帥收回成命,不要不管天水,就算死我們也要救出天水,就算死也要死到天水……」船上眾人齊聲大哭,齊聲喊道︰「死也要死在天水,死也要死在天水……」王戩淚流滿面,咚咚的磕著地板,鮮血順著額頭流了滿臉,氣氛頓時慘烈無比。

「你們干什麼,要造反嗎?」一把陰森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從吳晨身後傳來。吳晨急回頭,成宜撫著胸口在姜敘的攙扶下走上了船艙。原來姜敘見大勢不好,轉身下到里艙,將正在修養的成宜摻了上來。

張庭哭道︰「成帥,大帥要不管天水,去打長安。天水要是丟了,我們,我們還能算人嗎……」成宜一雙紅目向吳晨望來,吳晨喝道︰「誰說我要放棄天水?」張庭哭道︰「我親耳听到的,大帥說不打夏侯淵,要去打長安……」王戩捶胸頓足,眼角的淚水滲出淡淡的血絲。

吳晨厲聲喝道︰「救天水的法子多的是。但渡河去打夏侯淵,那不是救人,那是去送死。你們死了,天水還有人救嗎?」船上眾人愣了一愣,漸漸停住哭鬧。吳晨厲聲喝道︰「明白告訴大家,夏侯淵為什麼肯放出人向我們求援,那是誘引我們上鉤,好將我們一網打盡。天水的弟兄現在指望誰救他們?指望我們!我們死了,他們還能指望誰?沒有了,我們死了,他們誰也指望不上了。我們至緊要的是牽制鐘繇主力來追我們,引開對天水的攻擊。不這樣的話,不但我們會死,天水的人統統都得死

成宜尖喝一聲︰「你們听到了沒有,還不給我回去……」張庭抽噎道︰「天水和長安差了十萬八千里,打長安和救……」

吳晨厲聲道︰「龐德,拿劍來……」龐德高應一聲,將腰中配劍遞給吳晨。吳晨抽出長劍,燈光之下,一抹長泓在劍身上一掠而過,王戩、張庭等人不由倒退一步。吳晨嘿嘿冷笑,長劍起處,「涮」一聲,艙中小案斷成兩截,案上的地圖分作兩半緩緩飄落船艙。

吳晨厲聲喝道︰「再敢說回援天水的,斬立決!」眾人被吳晨的氣勢所迫,船艙內外登時一片寂靜。

成宜干咳一聲,道︰「公子說的沒錯,大家回去好好想想,散了,散了……」姜敘、彭羕在旁異口同聲道︰「眾位放心……」兩人互瞪一眼,開口道︰「天水一定會沒事……」兩人又互瞪一眼,臉扭向一邊,終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剛才的不快就此煙消雲散。

吳晨看著漸漸散去的天水將領,長舒一口氣。

※※※

「反了,反了……」

隔老遠,皇埔酈就听到了鐘繇憤怒的聲音,不由微笑道︰「看來司隸大人火氣不小,卻不知道是誰惹他生這麼大的氣身邊的費清一幅魂不守舍的樣子,輕應一聲,沒有接話頭。皇埔酈啞然失笑,拍了拍費清的肩膀,安慰道︰「瑤兒不會有事的,你沒听那些人說嗎?瑤兒和那兩人聯手戰左方,他們是將瑤兒救走,應該沒有惡意費清怒道︰「一個大閨女被兩個臭小賊捋走,怎能讓人放心,萬一,萬一……我,我以後有何臉目見婉兒于九泉皇埔酈長嘆了口氣,抬手撫了撫 下的長須。費清也嘆了口氣,道︰「酈兄不要見怪,我,我實在是擔心……」皇埔酈道︰「我知道,我知道,不過幾日來搜遍了長安城,仍沒有發現他們的蹤跡,想是已離開長安城了。如今河東郭援蠢蠢欲動,陳倉那邊又一直和安定交戰不休,司隸多事之秋,子卿還是要分清輕重費清嘆了口氣,苦笑道︰「知道,知道……」

「費叔叔來了……」鐘毓奔出房門,一臉興奮得喊道,但見費清臉色陰沉,眼神登時暗淡下來。費清自是知道鐘毓也在擔心費瑤,道︰「你爹爹在和誰生氣?」鐘毓道︰「剛才接到臨晉府伍將軍發來的戰報,馮翊郡最近來了一支人馬,從涇陽開始,一路打下了萬年、下邽、重泉等鎮,左馮翊被他們鬧得雞飛狗跳

費清、皇埔酈相視一眼,異口同聲道︰「安定……」

「沒錯,就是安定,而且是安定的主力話聲中,鐘繇高大的身影出現在書房門口。幾日沒見,鐘繇臉色憔悴,雙目紅赤,顯然已經幾天沒有睡過好覺。

費清大吃一驚︰「安定主力不是被牽制在陳倉一帶嗎,怎麼到了左馮翊?」鐘繇冷哼一聲,手中竹簡向費清丟去。那竹簡約有幾斤重,鐘繇這一擲卻不帶絲毫風聲,又緩又平的向費清飛去,宛如有個繩在上面吊著一般,皇埔酈心下暗贊鐘繇好深的內力。費清一把抄住竹簡,打開仔細看去。

鐘繇厲聲道︰「我們低估了小賊,一直以為他是全力追擊馬騰,沒想到他是兵分兩路,一路沿涇水而下,潛蹤埋行到左馮翊,一路小賊親自領軍沿渭水攻擊陳倉

費清看完竹簡,瞠目斥喝道︰「安定在搞什麼,他們到底要做什麼皇埔酈接過費清收中的竹簡,低聲念道︰「按戶授田,每戶八十畝,按戶收租,田租四斗……」眉頭登時皺了起來。

費清氣得直哆嗦︰「不分將相王侯,不分軍功民望,統統授田,高祖言‘無軍功者,不得裂土分疆’,他們這樣搞下去,君不君、臣不臣,國將不國了皇埔酈擼須道︰「但授田、減租一事卻正對那些不明是非、不明君臣之儀的愚夫愚婦的心思……」

有人生氣,鐘繇倒是靜了下來,沉聲道︰「愚夫愚婦不可怕,倒是小賊的用心可怕皇埔酈道︰「看此軍的路線是向臨晉而去,它是想聯絡河東,東西夾擊……」

鐘繇嘿嘿冷笑︰「不是聯絡河東,目標正是臨晉。我馮翊大軍一直屯駐蒲阪津,隔河遙遙壓制河東,郭援雖然蠢蠢欲動,仍懾于大軍之威,不敢過于放肆,但大軍的糧草供應卻都在臨晉。安定沒有實力和我全面開戰,心思就用到這上來了

費清道︰「元常的意思,安定是要讓郭援為他們火中取栗?」

鐘繇冷笑道︰「不是我的意思,而是小賊就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作的費清驚道︰「小賊好深的城府,好狠的手段鐘繇不住冷笑︰「這還不算狠的甩手向費清丟過一塊半尺見方的布絹,正是飛鴿傳書。費清接在手中,展開一閱,冷汗等時冒了出來。皇埔酈探頭看去,布絹上滿布著蠅頭小字,細看之下,倒吸一口涼氣,驚道︰「用山洪沖擊陳倉城?吳晨到底是不是人,他怎麼想出來的?」

費清接道︰「不管他怎麼想出來的,終究還是太女敕了,只顧著消滅魏子京,忘了上游的韋無病,所以還是被水淹了。只是後面說小賊去向不明,莫非他是要攻擊上邽……」

鐘繇道︰「小賊被水淹了後,實力大減,而且天水有夏侯淵、陳倉有韋端看著他,他再狠也狠不到哪里去。但在馮翊,卻沒有一個能讓我放得下心的人。子卿,我請你來,是想請你代我暫領幾天司隸校尉之職,我要親自到臨晉走一趟

費清道︰「元常要去臨晉?」鐘繇道︰「不錯。自安定出發後,一路都只听到小賊如何如何,卻一直沒有听到號稱‘神威天將軍’的馬超的消息。若我估計無錯的話,偷襲馮翊的人一定是馬超

「馬超」這兩個字的震懾力,就像當年的呂布一般,幾人的心頭陡然一沉。費清點頭道︰「對付馬超還是元常把握大一些,那我就只好勉為其難了

一個兵丁匆匆走進月門,快步奔向眾人,俯身跪在台階下稟道︰「大人,新到的飛鴿傳書鐘毓搶上前一步,拿下那人手中的布絹,雙手遞給鐘繇。

鐘繇甩手一抖布絹,剛看了一眼,臉色登時大變,怒喝道︰「好小賊,竟敢打長安的主意!」

※※※

段明望著對面的大營。營中燈火通明,帳幕層層疊疊,隱隱幢幢,巡邏的兵丁來回穿梭。

此處正是左馮翊糧倉所在。

蒲阪位于潼關北十余里,背靠襄山。襄山與河東的首陽山同屬秦嶺山脈的支脈,卻隔黃河相望。臨晉離蒲阪約八十里,位于洛水東岸,商顏山橫亙在洛水與臨晉之間。漢武帝時,穿商顏山引洛水灌溉糧田,所以臨晉一帶物產豐饒,關中軍糧食的供給主要出于此處。

而駐守糧倉的軍營就駐扎在商顏山南麓,主要是便于利用洛水的水運減少陸路運輸的損耗。

一天前,段明等人跟著出臨晉的糧車終于找到這處隱秘的地點。望著眼前的營帳,段明只覺手心的汗不住地向外涌出。這里就是此行的最終目標,只要燒了此處的糧倉,壓在蒲阪的司隸大軍將不戰而亂,郭援趁勢而起……想想就覺得興奮。

「呱呱……」山下傳來一陣鳥鳴,段明撮唇「咕咕……」叫了兩聲,山下躥上來一條黑影,沿著山勢俯高縱低,轉眼到了身邊。

「段明,怎麼樣?」贏天慢慢爬了過來,壓低聲音問道。段明搖了搖頭,低聲道︰「還不是時候,防守現在很嚴。到下半夜,估計下半夜防守會松懈下來

山下忽然一陣馬嘶,一個兵丁策馬狂奔而至,營上的士兵大聲吆喝道︰「干什麼的?通名……」那軍士拉住馬韁,大聲喝道︰「‘軫虜將軍’手諭,叫馮鼐出來見我

那軍士听得來人口氣強硬,不敢怠慢,匆匆跑下去了幾個。一會兒工夫,一個肥肥胖胖的軍官在軍士的左摻右扶下上了大營營門瞭望處。營外的將領似乎已等的不耐煩,大喝道︰「馮鼐,伍將軍的大隊人馬就在來的途中,你還不開門迎接馮鼐一個哆嗦,顫聲道︰「這就來,這就來……」轉身大聲叱喝手下兵丁,大門在一伙人吵嚷聲中緩緩打開。滾雷般的馬蹄聲在遠處隱隱響起。

段明暗叫一聲不好,轉身做了一個手勢,貓腰而起,和贏天兩人向山下竄去。

「超哥,大事不好了贏天氣喘吁吁的說道,「好象伍習已經知道我們要攻打糧倉,派了好多人馬過來增援了

馬超一身白袍,高坐馬上,輕應道︰「知道了。軍師,你怎麼看旁邊的尹默道︰「如果讓伍習的增援人馬和守倉的人馬回合,我們就難有下手的機會了。但如果現在動手,只怕,我軍會變成兩面受擊……」

馬超皺了皺眉,道︰「段明呢?你認為我們該如何?」段明一臉興奮,大聲說道︰「我看是個機會,伍習這人架子很大,人還沒到,先派人叫守倉的人開門迎接他,此刻軍倉營門大開,我軍正好一股作氣沖進大營,只要燒了糧倉,伍習那些亂了主張的兵丁,再回身反撲,那就是一石二鳥

馬超點了點頭,厲聲喝道︰「好,跟我來,燒了糧倉……」身後的西涼羌兵同聲怒吼,馬超一馬當先,向山側沖去。

「稀溜溜」群馬嘶鳴。就在幾息之間,西涼羌騎繞過山坳,燈火通明的糧倉大營出現在眼前。營前的官兵仍在準備迎接伍習大架的事宜,西涼羌兵的突然出現,驚的眾人一時之間完全失去了主張,痴呆了一般呆站在原地。那個喊門的將領撕扯著嗓子喊道︰「拉門,拉門,別放他們進來……」

「嗖、嗖」幾聲,弩箭從黑暗中電射而出,幾個驚慌失措的兵丁慘叫一聲,翻滾在地上,瞭望樓上的兵丁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已被弩箭射穿咽喉,翻跌下箭樓。

「殺啊……」

喊殺聲震天而起。慌亂的兵丁顧不上拉緊大門,嘶叫著向營內奔去,馬超飛馬沖進大營內,銀槍橫掃,「嗤」一聲,身前竄逃的幾名士兵化作一團血霧,瞬即飄逝在夜風中,白色戰袍登時一片血色。匆匆整隊而來的兵丁見此情景,哇的一聲,忍不住吐了出來。

馬超厲聲怒吼,白馬橫跨三丈,突然竄至這些兵丁身前,長槍連探,槍氣帶著撕裂大氣的尖鳴將這些人裹在其中,為首的四人慘叫都沒有發出,殘肢斷臂向外激射而去。馬超身後的羌騎瞬間踏過地上的殘肢,鐵流洪濤般向營中狂涌而去,左手拿著火把,右手提著長矛,見物就燒,見人就戳。

一線火光在夜色中閃了一閃,瞬即爆裂成滾滾的火舌,翻卷著向烏黑的天空舌忝噬而去。

伍習厲聲怒吼︰「是安定雜碎,快去救糧倉……」手中長戟擺動,身後的騎兵大喊著向前沖去。

「嗤、嗤」山口一陣強弩的尖嘯,沖在最前的馮翊騎兵慘叫著翻滾到地上。

震天的騷亂中,馬超放聲咆哮︰「燒,沒燒完糧倉,誰也不準後退,敢後退的,斬立決

「哧」一聲尖響,沖出箭幕的幾個馮翊騎兵突然四碎而開,露出營門口的一人一騎。馬超一身血衣傲立營門,青朦朦的戰氣如火焰般籠罩全身,銀槍前指,噬天的火焰將馬超的身影遠遠投射在血色的地面上,身影在火焰的伸縮中,不住的跳躍,猶如遠古的戰神在血色的祭禮中,欲破土而出,重現榮光。上萬馮翊騎兵瞬間停滯不前。

在山上的段明張弓搭箭,「嗖」的一聲,「軫虜將軍」的大旗在夜風中緩緩飄落。段明放聲大喊︰「伍習死了,伍習死了……」

「轟」,馮翊騎兵再無斗志,齊發聲喊,四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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